青墨心里一顫,閉眼的瞬間長嘆一口氣。
如此無奈,卻又如此心疼。
在這世間,我們可忍耐數種痛苦,從皮肉之痛到心底之傷。
唯有一種,縱使尋遍天下良藥,也無法治愈。
那便是愛情。
我告訴自己那是一條險境,我告訴自己那是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可即便萬般阻撓,我也做好了粉身碎骨的決心。
他如此,我亦是如此,又有什麼立場去教育他人?
青墨手扶著桌子,坐了下來,語氣變得有氣無力,“你太糊涂,這本就是一段可預見的無結果的感情,為何當初要放任它的發生呢?”
她看向天紹齊,搖搖頭,“沁妹妹人很善良,也不懂太多的人情世故,在這後宮中她的處境異常艱難,最為安全的方式便是母憑子貴,以小王子來獲得大皇子殿下的寵愛,她已經做到了,你切莫毀掉她平穩的一切,否則不僅是害了她,更是將你也拖入深淵啊!”
事已至此,青墨還能如何,唯有更語重心長一些,試圖讓天紹齊明白她的苦心。
可天紹齊卻仿佛完全會錯了意,眼神噌的明亮了起來,“若我不確定她的心,那定不會做出逾矩之事來,皇嫂難道對我連這一點信任都沒有嗎?可我若是確定了她對我有意,那為何還要隱藏起自己的真心來,我做不到!”
他說的理直氣壯,把青墨氣得夠嗆,“你啊,真是糊涂!”
“何為糊涂?若世間每人都可掩藏自己的真心,那便沒有那麼多煩心事,皇嫂,你我皆不是聖人,都藏不住感情,此刻你可以教育我,可倘若你也逃不過感情這一劫,又有何種立場來教育我?”
天紹齊眉目之間的那份堅定咄咄逼人,直擊青墨的死穴。
青墨手指一緊,抓住桌面一角。
天紹齊終于佔于上風,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這樣的好機會,接著道,“皇嫂,既然你可與二哥情深相待,我為何不能與阿沁廝守,同樣是真情,都該被認真對待!”
青墨心里一慌,天紹齊果真掐住了她心底最柔弱的地方,可他為何會知曉自己與戚子風揚的關系?本以為隱藏之深無人可見,可連天紹齊這樣粗心之人竟也有所察覺,一想到這個,青墨後背一身冷汗,仿佛已經看到危機再向自己招手。
也正是在此刻,看著那眼神中盡是堅毅的天紹齊,青墨終于明白,這血脈二字果真可怕,不論是千式離,戚子風揚,或是天紹齊,骨子里皆有一種不屈服的堅韌,尤其是在理佔上風時,更是氣勢逼人,使得對面之人不得不低頭。
這份王者之氣,實在令人畏懼。
見青墨不說話,天紹齊更加咄咄逼人,“皇嫂,我知道分寸,也知道此刻的阿沁正是最幸運也是最具危機之時,我自然不會陷她于不仁不義之中,可皇嫂也知道,感情二人最難用理智去丈量……”
最後一句說的如此悲哀。
青墨微閉上眼楮,的確,事已至此,她有何立場去教育天紹齊呢?
氣氛一瞬間安靜下來,天紹齊也坐下,低著頭,方才的氣焰已經消散,他對青墨向來是既信任又尊敬的,也知道情急之下所言會有不妥,此刻見青墨臉色不好,天紹齊有些後悔自己如此沖動,伸手摸索著握住青墨的手,連連道歉,“皇嫂……我並非要與你有沖突,只是……只是……”
他滿臉歉意,青墨都懂,只是嘆口氣,“你年紀尚輕,與大皇子殿下也關系頗佳,未來定是前途無量,實在犯不著用自己的前途來開玩笑,將來也定會有更合適你的女人陪伴一生……”
說到此,青墨也難以再說下去,盡是情深,如此解脫。
天紹齊苦笑,“這天下,除她之外,我再不要第二人。”
如此信誓旦旦,如此真心誠意,連青墨也被感動,更別說沁良娣。
阿沁……天紹齊是如此喚她的,這稱呼一剎那另青墨想起了百里。
那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如今向來尤其遙遠。
曾經的百里也是這樣,用一種情深的眼神看著青墨,輕輕喚她“阿墨”,他與天紹齊一樣,有著最溫柔的感情與最暖心的言語,這是那樣的深情終敵不過現實的曾曾沖擊。
想到這,青墨心里一疼,百里是她躲不掉的傷。
見青墨的臉色煞白,天紹齊著急了,以為自己的言語傷到了青墨,他口中也慌亂起來,“皇嫂,我向來口無遮攔,你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我听你的便是……最近不再去找阿沁了,先讓她好好休息……”
青墨看著他,搖搖頭。
正當此時,門外傳來通報聲,“二皇子殿下到。”
戚子風揚?他怎麼來了。
一听到這個名字,青墨仿佛被凍住一般,身子僵在那里無法動彈。
人果真說不得,這才剛提到他,他竟然就過來了。
天紹齊下意識的便朝青墨那邊看去,見她神色不對勁,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最初知曉青墨與戚子風揚的關系之時,天紹齊心中是異常憤怒的,憤怒到恨不得立馬沖到茵萃殿指著青墨的鼻子大罵她的對千式離的不忠,幸得戚子風揚及時攔住。
戚子風揚也並未多解釋,一切都在不言中。
不多久後,天紹齊便對沁良娣動了情。
那時的他終于明白,何為真情,何為無可奈何,也終于理解了青墨與戚子風揚的艱難處境。
又是一聲通報聲,打斷了青墨與天紹齊的思緒。
天紹齊起身去迎接戚子風揚,青墨也想起身,可腳下像是有千斤重一般,無法動彈,面前扶著桌子站穩後,卻無法再往前邁一步。
終于,幾分鐘後,戚子風揚進來了。
卻不見了天紹齊,他很自覺的帶上門離開,留給這二人完整的單獨相處的時間。
在宮中眾目睽睽之下,能見一次面如此不易。
在這文瑞宮內,是及其安全的,天紹齊即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定會為青墨與戚子風揚營造個保護空間,讓他兩可以毫無顧忌的說說真心話。
“你怎麼到這來了?”這是青墨見到戚子風揚之時說的第一句話。
戚子風揚疑惑的四下看了看,一笑,“這話似乎應該是我來問你,這里是文瑞宮,我隔三差五便會過來找六弟下棋,倒是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
這里是文瑞宮?是啊,方才太復雜的情緒一剎那全都在心頭涌現,青墨有些恍惚,也不知自己究竟身處何方。
此刻回過神來,她到來不及回答,而是看著戚子風揚,著急問道,“你可知六弟與沁良娣之事?”
戚子風揚表情露出一絲為難,好半天後才點點頭,“是,我知道。”
如此一來,青墨更加著急了,“那你為何不勸勸他!你不知今日的狀況有多凶險,六弟竟貿然闖去長儀殿與沁妹妹私下見面,正巧被我和慕希撞見,他翻牆而逃,幸好遇見的是我,若是別人,那他倆哪還有活路呢!”
任憑她說的多麼著急,戚子風揚卻依舊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只是不知這份氣定神閑中,有多少無奈的成分。
“若我能阻擋,我自然不會讓事情發展至失控的地步,偏偏就是我無法控制他的情之所致,也沒有立場去阻攔他,只能如此。”戚子風揚伸手拉住青墨的手,因長期習武的關系,他的手心上早已磨起一層繭子來,粗糲的質感如此真實,像一塊吸鐵石牢牢吸住青墨的心。
“可他們與我們不同……”良久後,青墨抬頭看著戚子風揚,如此一句,“我們有明確的目標,知道未來是何種模樣,可他們不知,短暫的歡愉換來的是一輩子的傷,我不願他們走入這樣的境地中去,早些收起感情,是為他們好。”
“我們的目標中,為何不能包括他們?”戚子風揚這一句說的堅定,像是早已預備好了一切。
青墨愣住,細細一想,驚得瞪大了眼楮,“你的意思是……”
“對。”戚子風揚重重點頭。
既然我們一步步只為君臨天下,那為何不能造福他人。
倘若真有奪下王位那一日,天紹齊與沁良娣要如何親近,都成為可能。
這結果如此殘忍,卻又如此真實。
青墨不敢想,只覺得那觸不可及的未來,實在可怕。
戚子風揚一伸手,將青墨攬在了自己懷中,在她耳邊柔聲細語,“即便是為了六弟與沁良娣,咱們也該更努力一些不是嗎,成功已在眼前,只等我們伸手。”
青墨微微搖頭,幸好這搖頭的動作並未被戚子風揚察覺。
要用千式離的毀滅換得他人的幸福,這種事,青墨做不出來,卻又不得不做。
其中究竟誰對誰錯早已無從尋起,事已至此,她像是被逼到大海中心的一艘小船,距離起點已遠,唯有不斷向前,敢在暴風驟雨之前達到終點,方能活命。
別無他法。
戚子風揚的手在青墨的後背摩擦著,他所有溫柔的動作都像是某種特殊的暗示。
青墨心里的理智尚存,這里是文瑞宮啊,雖說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也不能如此放肆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