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天色一亮,張思染就開始再次叫囂起來。一開始是罵張子安,接著就是罵陸彥。
張子安和陸彥在城牆上認真吃飯。
他們吃的是墨九走之前做好的飯。
陸彥一面吃飯,一面听張子安說,墨九那天其實已經說好了要離家出走五天,結果掉轉過頭,又跑回來給他做了五天的飯才走。
張子安輕聲道︰“其實,那個時候,九哥是想要我開口留下他的,是不是?”
陸彥微微笑道︰“等他這次回來,你再開口留他,也不遲。”
況且,陸彥覺得,這次即便張子安不開口留下墨九,墨九大概也不會再走了。
——〞qing ren〞之間,總是那麼的奇怪,仿佛必須要有那麼一次的分離,才能最終確定,對方對自己究竟有多麼的重要。
張子安聞言也笑了。
等到太陽升得很高很高了,張思染的罵聲已經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張青松這才睜開了他一直緊閉著的眼楮,高聲道︰“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如果再無人出來應戰,那麼,就不要怪老道為了天下的百姓,犧牲貴基地的百姓了!”
希望基地的人立刻勃然變色。
張子安喝完了杯子里的靈果酒,笑著看向陸彥。
“干爸,珍重。”
陸彥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登時紅了眼眶。
他上前一步,抱住了張子安。
“要活著回來,小安。”他在張子安耳邊低聲道,“不必管我們,你如果有機會逃走,一定要立刻逃走。這滿基地的人加起來,對干爸來說,也比不上你重要。”
張子安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往陸彥的口袋里塞了一個小小的儲物袋。
爾後轉身離開。
他其實也不知道結果會如何,更不知道待會會堅持多久才會躲到桃木空間里去。但是,張子安心中明白,在他心里,當然還是他自己的性命重要,如果真的到了生死關頭,那麼,他絕對會以自己的性命為重。
而干爸身上有父親留下的防御寶貝,又有他剛剛塞過去的東西,一定能活下來。至于其他人……張子安無能無力。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做不到。
不過,在他徹底沒有戰斗力之前,張子安想,他還是願意為了眾人的一線生機而稍稍努力下的。
張子安這樣想著,就落在了張青松的陣法里。
張子安敏銳的察覺到,自從他落到了陣法里,張青松仿佛立刻輕松了許多。
他不可能感覺錯。
張子安心中默默想著,同時整個人都警惕了起來。
張思染冷笑一聲,就派了自己師門的師弟代替她去應戰。
張子安正要嚴陣以待,結果就發現,這個陣法的確與其他陣法不同。他進了這個陣法後,攻擊力立刻比往常強了足足一倍有余,而其他人進了這個陣法,卻絲毫沒有這個陣法加持。
張子安深深地看向張青松,爾後開始故意拖延時間,不肯贏得太快。
張青松卻並不看他,而是直接高聲道︰“這個不自愛的人身上定有寶貝在!你們看他的攻擊力比和他同修為的修士要高那麼多!既然他不肯正大光明的公平比試,那麼,咱們也不需要跟他講什麼公平公正!干脆兩個或三個一起上!”
陸彥登時黑了臉。
可是,這種時候,他心中也明白是張子安在為他們爭取時間,讓他們多挖出一些埋藏的炸彈,多運送一些人出去。而基地外的那些人,都是本事比異能者更厲害的修士,就算真的要拼,他們也決計拼不過那些人。
陸彥深深地將指甲陷入掌心,深恨自己之前為何要多般顧忌,如果他能在末世前就有了和京城張家對抗的心,就能一鼓作氣之下殺了張青松,那麼,張子安又如何會被人這樣的算計?
陸彥心中如何做想暫且不提,張子安卻是殺紅了眼楮。
他從前只以為,修道就是修心,他只要不濫殺無辜,一心勤奮修道,那麼遲早會有和墨九飛升的那一日。
可是現在……
眼看著進陣法里頭對付他的人越來越多,張子安對抗無力之下,只能將五行逍遙傘拿了出來,再接著,又是數千年之久的桃木劍。
這兩樣東西一出,那些原本不想對張子安出手的人,也都興奮起來,開始紛紛闖進陣法之中,欲要殺了張子安,奪了張子安手上的寶貝,據為己有。
這一殺,就是從日上三竿,殺到了夕陽西下。
陸彥很快發現,張子安像是不需要休息的機器一樣,只需要喝一口“水”,就能繼續戰斗。
而那些進去陣法里頭挑釁張子安的人,雖然看著厲害,但是,那陣法之中每進去一個人,張子安的攻擊力就會更強悍一些。
發現這件事的,不只是陸彥,還有極個別冷靜的修士,可是,即便如此,他們的冷靜在發現張子安喝的那個“水”的好處之後,就立刻被擊潰了。
“那到底是什麼寶貝?那樣的寶貝怎麼會落在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人身上?”
“是什麼寶貝有什麼重要的?重要的是,到底誰能把那樣寶貝給弄來!”
……
不少人對視一眼,俱都沉默下來,等待時機,就要出手。
張青松在一旁默默看著,忽而開口︰“思染小姐,你不打算上前一試麼?”
張思染卻真不傻,冷哼道︰“試?去給你那個殺神孫子,當劍下亡魂麼?什麼時候你想通了,要去跟你的孫子搶一搶寶貝的時候,再叫上我同去好了!”
張青松卻是不語。等到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他盤膝坐下,拿著龜殼認真算了半晌,喃喃道︰“時候,到了。”
爾後站起身來。
好巧不巧的,他正好站在了張思染的身後。
張思染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覺身後一痛,她直接被張青松給一把推進了陣法之中!
張思染驀地回頭,再看時,這才發現,陣法外,如今只剩下了那位金丹修士修為最高,其余人,都是等級最低的練氣期修士。
張思染還來不及想些什麼,就見張青松忽然下了車,在原地走動了一會,就把身上的一個陣盤往半空中一拋!
那一直沒有露面的金丹修士,終于出現,爾後接過陣盤,再次往空中一拋,陣盤登時金光大盛!
而他們周遭百里之內,很快被陣法包圍!
一條十幾丈長的墨金蛇,終于出現!
眾人俱是一驚!
陸彥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很快指著張子安所在的陣法道︰“你可是墨九?如果是的話,快去救小安!”
那黑色的墨金蛇看了陸彥一眼,伸出長長的蛇信,嘶鳴了幾聲,就朝著張子安所在的陣法而去。
可是,其余人隨意就能進出的陣法,他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甚至,大蛇很快發現,他不但進不去那個陣法,甚至連變成人形的法力都沒有了。
那金丹修士忽而抓起張青松往一個地方一扔,哈哈大笑道︰“張青松啊張青松,你的修為不如何,本事倒是不小!這兩套陣法可當真是好的緊啊。一個能關著你的親孫子,讓他替我殺了那些浪費修煉資源的築基修士,一個能讓這大蛇的法力下降到只有自己修為的十分之一,任由我將他收為坐騎!好,好,這可真真是好!”
張青松被扔到了某處地方,倒也不惱,只拍拍身上,站起來道︰“你要對這蠢笨的畜生如何我都不管,不過,你答應了老道的事情,萬萬不要忘記才好看!”
那金丹修士冷哼一聲,道︰“本尊的話,一言九鼎!不過,本尊倒是瞧著你認錯了。你只要本尊奪了你那孫子身上的芥子空間,將來飛升時將這些累贅給帶到修真界去。可是,你那孫兒,被打了這麼久,都不曾躲進過什麼芥子空間。該不會是你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只算錯這一次吧?”
還在跟四名築基修士纏斗的張子安驀地看向張青松!
他原本當真以為,張青松看上的是墨九甚至是墨九神奇的白首珠,現在看來,原來張青松不但看上了墨九和白首珠,還看上了他的桃木空間。
張青松想要白首珠,只是需要讓墨九認主,可是,想要他的桃木空間的話……張子安冷笑一聲,如此,就需要殺了他!
于是還不等張青松回答那個金丹修士的話,張子安高喊一聲︰“九哥,殺了張青松!”
那條大黑蛇登時微微一怔,陸彥也驚訝了片刻。
那金丹修士忽然哈哈大笑道︰“爺爺千方百計的算計孫子,現在孫子又讓情.人來取爺爺的性命。這可這是一出好戲啊!”爾後轉向不可置信的張青松,“你也莫要擺出那副神情,你早該知道的。你把你孫子身上有那種寶貝的消息告訴了我,我就不可能讓他活著的。他現在要殺你,不過是提前為自己報仇了而已!”
“是麼?”張青松忽然冷笑一聲,道,“可是,他要殺我,卻不是自己動手,而是讓他的情.人動手。那陸彥從前有多少次想要殺我,最終都不得不顧忌著心上人將來的後悔而放棄。這條小蛇……”
張青松冷冷地看向墨九,他並不覺得一個聰明人會真的听從心上人這種情急之下的“錯誤命令”。
可惜的是,張青松踫到的不是人。
墨九不但不是人,而且還對張子安言听計從。
他雖然現在修為和法力被壓制了很多,但是,想要殺一心只研究卜術的一個練氣期修士,還是輕而易舉的。
于是張青松就在驚訝之中,被他篤定的認為不會殺死自己的一條妖蛇給殺死了。
陸彥忽而大笑一聲,聲音滄桑而釋然。
張子安有那麼一瞬間的怔忡,隨即就高聲道︰“九哥,做的好!”
然後就開始一門心思的對付眼前的四個築基修士。
大黑蛇長長的嘶嘶了幾聲,他試圖去撞.擊張子安所在的陣法,可是無論他如何撞.擊,都根本半分用都沒有。
墨九忍不住有些著急。
他想讓張子安進去桃木空間算了,到了那里,休息休息,再來對付這些人。可是,他現在法力被限制的太厲害,不但無法變成人形,甚至連悄悄傳音讓張子安暫時躲開都做不到。
墨九心中立刻著急了起來。
他不在乎自己會如何,可是,他擔心張子安會出事。
可是,很快的,墨九就暫時沒時間去撞困住張子安的陣法了,因為那個金丹修士,很快把矛頭對準了他。
“畜生,還不快快臣服于我!”那金丹修士手中竟是拿了一只佛修的缽盂,朝著墨九高聲喝道︰“若你識趣,早早認我為主,或者我還能對你好一些,將來,找人做一個和張子安一樣長相的傀儡供你玩樂。若你不識趣,廢了老道太多法力才肯歸順老道的話,老道將來,定是要你吃上好一番苦頭才成!”
大黑蛇不屑的嘶嘶了幾聲,有本事就靠真本事來收服他。現在耍這種手段,簡直不愧是和張青松一樣的小人!
可惜,大黑蛇的話,其余人都听不懂。
不過,即便是听不懂,也並不妨礙他們猜測出墨九的意思。
那金丹修士登時惱道︰“你既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莫要怪老道要好好教訓你一番了!”
一人一蛇立時斗了起來。
張子安此刻已經又殺了一名築基修士了。
但是,他如今已經消耗了太多的體力,甚至他發現,就是靈井水在他體力和法力完全透支的情形下,也並不那麼有用了。
張子安發現了這一點,張思染和其他兩名修士也很快發現了他這一點。三人對視一眼,就開始加速消耗張子安的法力和體力,並想方設法不讓在張子安再服下靈井水。
張子安這邊的局面一下子艱難起來。
而墨九哪怕是法力被限制了十分之九,對付一個築基修士,雖然困難,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在墨九用兩顆牙齒咬住了那金丹修士並且正打算咬死他的時候,他恰好發現張子安正疲憊的坐在了地上,目光都有幾分恍惚。
墨九于是想也不想,就分出幾分心神,將自己從前就打算送給張子安的蛻下的蛇皮,扔到了陣法上面,妄圖給張子安一息喘.息的機會。
墨九自己是進不去那個困住張子安的陣法的。將自己的蛇皮丟下去後,墨九就忍不住有些擔心,萬一他的蛇皮也進不去呢?萬一蛇皮進去了,沒能護住他的小安呢?
好在墨九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那張蛇皮輕而易舉的護住了張子安。
而就在這個時候,墨九才發現被自己制服的那個金丹修士,竟然直接自爆了。
“老道寧可自爆而死,也絕不願死在一個畜生嘴下!”
墨九登時大怒,將整個身體拉長,努力擋住了張子安所在的方向。
而張子安所在的方向,恰好是基地所在的方向,所以墨九這一擋,不只是護住了張子安,還護住了基地的大部分人。
除了他自己。
張子安疲憊的被親切的蛇皮護住的時候,忍不住有了那麼一瞬間的放松。
他相信墨九,相信他的九哥。
可惜,他並沒有放松太久,就听到了那聲巨.大的金丹修士自爆的聲音。
張子安從蛇皮下伸出腦袋的時候,才發現困住他的陣法不在了,那條巨.大的丑兮兮的帶著九個金環的大黑蛇,也不見了。
“哼,拿命來罷!”張思染想也不想,就朝著張子安一劍刺去!
現在,張青松不見了,那個金丹修士也不見了,能夠護著張子安的那條蛇同樣消失了。
那麼,張子安身上的寶貝,不就是能者得知麼?
她既有了這機緣,又如何能不對張子安下手?
和張思染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另外兩個築基修士,他們同樣對著張子安開始毫不猶豫的出手。
可是,他們的武器,在踫上張子安身上披著的蛇皮時,立刻被反彈了回去。
在他們猶自疑惑之際,張子安已然出了手——他早該殺了他們的。
三個人,俱是神魂湮滅而亡。
張子安這才披著那身黑漆漆丑不拉幾的蛇皮,到處開始找墨九。
他猜想,墨九一定是被金丹修士的自爆影響的維持不了原型,才會在附近消失。
可是,他要去哪里,找那樣一條黑漆漆的小黑蛇?
張子安甚至連休息都來不及休息,就開始到處開始尋找小黑蛇。
他原以為,他要花費很久的時間,才能找到小黑蛇。結果,他還沒有找到小黑蛇,氣息奄奄的小黑蛇就提前一步找到了他。
小黑蛇的蛇腦袋上,還掛著白首珠。
張子安小心翼翼的將小黑蛇捧在了手心里,他有些激動,有些惶恐,還有些失而復得的珍稀。
“我把靈井水給你,你快去白首珠修煉。”張子安張了張嘴,半晌才說出這句話了。
那小黑蛇卻是忙忙搖了搖腦袋,幾乎拼著自己的最後一絲力氣傳音道︰“不、不去。去了就要很久很久見不到小安了。”
張子安︰“……”他在想他要如何發怒以及遏制住自己掐上這小蛇的七寸的沖動。
那小黑蛇又道︰“除非,小安跟我訂立伴侶契約,這樣,小安就能隨時去白首珠看我了。”說完,小黑蛇見半晌得不到回應,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張子安一眼,有些哀傷的道,“如果小安不願意,那、那就算了……”
反正,他在外頭也能休養的。
張子安突然覺得自己拿墨九越來越沒辦法了。
“好。”
說完,張子安不等墨九反應過來,就已經開始主動和墨九訂立伴侶契約,一副生怕墨九後悔的模樣——雖然墨九事後很多年終于想通,其實張子安當時大概是怕自己後悔,才會動作那麼快。不過,那個時候,這件事情的真相其實也早就不重要了。
小黑蛇睜著一雙金色的眼楮,在看到一人一蛇契約訂立完畢之後,才終于閉上了眼楮。
張子安努力給小黑蛇灌靈井水,半晌之後,始終灌不進去,他才終于放棄了這件事情,想了想,將之前無聊時裝了靈井水的礦泉水瓶,統統放在一枚小小的儲物玉佩里,然後把儲物玉佩掛在了小黑蛇的脖子上,再把小黑蛇放進了裝了靈井水的一個大木盆里,最後才把大木盆放進了白首珠里。
而白首珠,最後被張子安戴在了脖子上。
張子安服下了一顆丹藥,這才轉身看向身後的陸彥。
陸彥已經讓人把那些死去的修士身上的儲物袋和法器等,統統摘了下來,此刻正放在張子安的腳下。
陸彥看著張子安,緩緩開口道︰“小安,干爸不能留你了。你……”
陸彥想說,你一個人走罷,一個人照顧好自己。
可是,他說不出口。
不是陸彥不想要留下張子安,而是他不能留。
今日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墨九的身份,知道了墨九和張子安身上的寶貝。
人心如此難測,陸彥心中知道,如果張子安留下來,他根本護不住他。
還不如讓他走。
陸彥心中清清楚楚的知道這個道理,可是,他偏偏說不出這句話來。
這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啊。哪怕見識到了張子安的本事,陸彥依舊把張子安當成是一個孩子。
他不舍得,更加不放心張子安離開。
“好,我走。”張子安微微笑道,“干爸,九哥只需要休養幾年就好了,等到他好了,我就帶他來看你。你不要擔心,我會過得很好的。就是,請你幫忙的照顧一下我的院子,不要讓任何人進去。”
陸彥最後抱了一下張子安,然後就默默的看著張子安撿起了地上的那些儲物袋,走了。
少年的背影孤獨卻不落寞。
陸彥知道,他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