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名普一
後院中，藥田內，大鼎之下的火焰早已撤去，一顆拇指大小的金色丹藥懸浮在大鼎之上，丹藥好似有一雙眼楮一般，看著將自己煉制出世的老者，不斷顫抖著，震蕩著空氣發出“嗡嗡”聲。
此時的老者一臉微笑，同樣看著丹藥，好似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充滿了慈愛，心中也是無盡的感慨，這是每一個煉丹師都會經歷的，他們從識別草藥開始，冒著冰天雪地，嚴寒酷暑不斷行走在大河山川，甚至進入各種險地，當自認為草藥識別已經全部掌握時就開始為普通人煉制藥液，藥粉，驅除百病，解除疼痛！
然後開始識別靈藥，將每一種靈藥的特性，模樣，采摘方式，提煉方式全部爛熟于心，然後開始背丹方。
老者依舊清晰的記得自己曾經煉制的第一顆丹藥乃是“虎骨丹”，能夠在一刻鐘的時間里提升自身力量兩百斤，副作用是一刻鐘後會腰酸背痛！
“哈哈，老夫竟然也走到了先人都要走的一步路，此生無憾，此生無憾，此生無憾啊！”
老者一連說了三個“此生無憾，”每一聲都好像是催命符咒一般，他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模糊，心念化形的力量正在緩緩微弱……
金色丹藥已經屬于極其接近“仙丹”的丹藥了，但這顆丹藥只屬于老者，屬于老者這數千年來的不懈努力。
番茄大哭著來到老者身前，兩行清淚掛在臉頰之上，讓人看後忍不住想要擁入懷中。
“以後你就是我弟子了，唯一弟子……”
老者伸出手掌想要擦干番茄臉上的淚痕，可他的身體已經開始虛幻，嘗試了兩次，沒有踫到，老者便不再嘗試，而是一直看著番茄，眼神中全是慈愛。
老者一生無子嗣，二十八歲跟隨“伏羲”走南闖北，直至最後戰死，一生戰功顯赫，更是成為“伏羲戰將”之一。
天空的雪越下越大，每一片雪花都不帶絲毫的冰冷，反而讓人感覺到了溫暖，老者抬起頭，眼中全是回憶。
“沒想到，你們還是來了。”
一個黑點映入眼簾，隨即迅速放大，此人身穿布衣，一身結實精壯的肌肉不知蘊含了多麼強大的力量。
“老頭，沒想到你還是去了……”
男子神情帶著憂傷，此刻也是滿臉的回憶，當年雄姿英發之際好似依舊是昨日之色。
“人之壽不過千，我依靠心念硬撐了數千年，也是到了該走的時候了……”
老者說完這一句話，沒有任何的悲傷，反而是一種豁達，讓人心驚。
凌雨和蠻牛早已來到了這里，但卻只是遠遠的看著，沒有踏入藥田，看著老者此刻的模樣，凌雨心中感嘆，倘若到了自己大限將到時，是怎樣的心情？會不會像老者這樣豁達？
一個又一個身影出現在了這里，凌雨單單只是遠遠的看著就足以感覺到強大的壓力，而且這些人聚集在這里似乎無形之中已經能夠影響了空間的穩定和時間的流逝……
所有強者都在沉默，他們與老者都是同一個時代的人物，但卻因為種族不同，生命極限也有著差別，尤其是巨龍，生命極限長達數十萬年，是人類的數百倍，再加上心念化形，就算渡過世間百萬年也沒有任何問題。更何況還有一只極其接近神獸……生命幾乎與天地齊壽。
不得不感嘆人類太過脆弱了，但上蒼卻是公平的，人類生命短暫卻悟性強大，吃苦耐勞，勤奮，種種其它種族沒有的特性讓人類這種生命短暫的種族成為這大陸的主宰……
人終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凌雨並不認同，泰山天山須彌山又如何？鴻毛輕羽虛無又怎樣？
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路，或成為絕世強者，羽化而登仙，或化作凡俗，消散修為，隱于山野，或高居廟堂，稱霸天下，獨領風騷……
老者也是這樣，他的前半生都在征戰，不斷的尋求著自己的目標，馳騁沙場，可那時的他是迷茫的，他根本不知道未來會如何，直到黑暗降臨，伏羲身死，他用盡自己一生所學，想要讓伏羲復生，可終究只是無力回天……
直到現在自己面對死亡時他才懂得了一些，看似他一生都在不斷的尋找未來，但其實未來一直都與他在一起，而現在更是與當下重疊了……
“哈哈，那小子還是喜歡遲到……”
老者哈哈一笑，打破了沉默，環顧四周，這些人陪了自己一生就算死亡也想要記住他們……
“他的血脈覺醒太快，腦子反應不過來也是正常……”
說話的是一名女子，宛若世俗當中雍容華貴的貴婦人，一身粉色紗裙外套一身白色獸皮大衣，給人一種高高在上難以臨近的感覺。
“是嘛？這小子也是野慣了，多少年沒見他了。”
此人聲音隱隱帶著虎嘯之音，振聾發聵，單單一句話就讓人心生忌憚。
“老頭，我這里有一瓶心火玉髓，你要不要先穩定下來，不然我看看都覺得害怕。”
說話的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模樣的女孩，凹凸有致，充滿誘惑，再加上那一雙天真純潔的雙眼，更讓人心生憐愛之意，腦袋後面扎了雙馬尾，看起來調皮可愛……
“不用了，我也活得太久，累了，是時候休息了。”
老者微微一笑，心火玉髓雖然珍貴，對心神有著很好的穩固作用，他自己也有不少，但終究還是沒有使用，人之命天定，想要涉及“改命”，太過困難了……
“唉……接下來應該就是我了……”
說話之人同樣也是一個老者，滿臉皺紋，佝僂著背，一支龍頭拐杖拄在身前，身軀時不時的顫抖，卻沒有像老者這樣時隱時現，雖然看起來行將就木，但再活百年也不是問題。
“哈哈，老朋友，沒什麼好悲哀的，萬物都有一死，既然都會死，那還怕什麼……”
一個聲音從遠處的天邊傳來，白衣男子看起來十五六歲的模樣，一身修為看似弱小但從血脈之上卻是隱隱壓過了在場的所有人，而凌雨此刻更是完全喘不過氣來，這樣的壓抑就好像看到了仙人一般。
“你倒是看得開……”
老者看到此人到來臉上的微笑更盛，至此，伏羲戰將全部到齊，倘若當年的伏羲還活著，那麼此刻就可以再次見到數萬年前的那一支讓天地色變，萬物臣服，擁有驚天地泣鬼神之威能的“伏羲戰將”！
“距離上一次相見應該也有五百多年了，歲月不饒人啊。”
老者的身形越來越暗淡，仿佛風中殘火，輕輕一陣微風吹來就可以讓他完全消散。
“行了，老頭，生離死別而已，等我成神後以神之名命令輪回，到時我們八個老不死的還一起打天下。”
最後來的男子心胸豁達，讓人不由自主的產生傾佩。
“行了，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等你成神我們幾個的墳頭草都成仙了。”
雍容華貴的女子掩嘴輕笑，打趣道。
“是啊，小子，我能感覺到你身上的血脈十分強大，但你現在的實力也不過相當于人類的地境而已，要不是你跑得快，當年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哈哈哈！”
精壯男子哈哈大笑，當年他們一行人看到這小家伙時，還是一顆小鳥蛋，本來準備直接弄起來當小吃，結果剛剛準備烤，就裂開了，這小家伙一臉懵懂無知的模樣看起來十分可愛，哪里像現在這樣一點都沒有當初的模樣。
他體內擁有的血脈十分奇特，就連巨龍，火焰鳥也看不出是什麼血脈，自古以來的神獸雖然不少，但卻都被他們熟知，可偏偏這個小家伙身上的血脈讓他們難以理解，不過這小家伙天生就擁有控制時間流逝的能力，而且天賦異稟，不然在當年那些個大戰中他早就灰飛煙滅了。
“唉，你可別這麼說，我最近又有感悟，而且我好像覺醒了一些血脈傳承的記憶，但是太奇怪了，我竟然無法使用這些記憶……”
男子一臉郁悶，關于自己的身世之謎他一直苦苦在尋找答案，只是好像任何與他有關的族群都全部憑空消失了，連個近親都沒有，身世根本無處可找，但他並不在意，一生只求逍遙自在，活在當下才是屬于他的生活。
……
凌雨就這樣一直看著他們聊天或涉及相互之間的隱秘之事，或高談闊論自己這些年遇到的趣事，整個場面氣氛融洽，凌雨感覺天空的雪也下得小了起來，老者心念消散的速度也變得緩慢。
或許若干年後，我也能像當年的伏羲一樣，擁有相知相守一生的摯友，然後闖蕩天涯，無拘無束……
這是一場懷舊，在場的大能都是數萬年前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之輩，然而歲暮遲矣，逆天難回。
就算是號稱極其接近神獸的少年如今凌雨也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了滄桑，雖然看他一直哈哈大笑，時不時搞怪搗蛋，但那眼底的落寞卻是無法掩藏。
過了半個時辰，老者的身軀已經只剩下一個模糊的樣子，即將要消散于天地之間了……
“番茄，把丹藥吃了吧，我最後助你消化了它。”
老者甚至此刻的情況，當即也釋懷了一切，隨手一點，番茄的身軀完全不受控制，丹藥入口，瞬間化作無數藥液流轉全身，最後沉寂在丹田之中，不斷旋轉著，似乎繼承了老者的意志，老者的手中那被蠻牛收集的滑魚鮮血，全數涌入了番茄的身軀，最後散入四肢百骸，融化進了番茄的血液與筋骨中。
“唉……老朋友，我也只能讓時間緩慢三倍而已……你走好，來世還做兄弟。”
少年撤去了自己一來就布置下的阻止時間流逝的空間，心中的哀傷，旁人難以體會。
老者哈哈大笑了三聲，聲音一聲高于一聲，仰天長嘯，似乎在對這天地述說著什麼，隨後完全的消散了……
一代宗師就這樣連心念化形也無法存留了……
凌雨看著這一切，心中雖然早已有了準備，可這一切來得太快，就像這落地即融的雪花，消失得毫無蹤跡……
但就在老者原本所在的位置，一顆藍色的沙粒散發著最後的余暉，遁入空中，破空而去，去的方向正是整個秘境的最中央。
在這里有一處大殿，那一曲唁歌正是從這大殿中傳出……
“走吧，送老友最後一程……”
巨龍輕輕一嘆，隨手一揮，一個空間通道完整的開闢了出來，“凌雨，番茄，蠻牛一起嗎？”
三人自然不願等待，當即隨著巨龍踏入了空間通道，隨後其余的強者也一同踏入其中，此刻的凌雨早已無心去觀看周圍的環境，倘若他仔細觀察，會發現這空間通道之外竟然是一片虛無，與當初他使用空間傳送時有著異曲同工之處，但顯然空間通道更加穩定也更加快速，便捷……
畫面流轉，凌雨此刻感覺頭腦發暈，而番茄則更是不濟，一個踉蹌差點倒地，還好蠻牛就在身邊，一把扶住了她。
天空是灰色的，帶著一股壓抑的氣息，讓人心生無力之感。
眼前是九塊墓碑，除了最中央的墓碑上刻著“伏羲墓”外，其余的墓碑都沒有文字，而此刻那一顆淡藍色的沙粒就懸浮在一塊墓碑之上，散發出的幽光，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
“唉，當年伏羲給我們每人送了一塊墓碑，說，等死了的時候也死在一起，這下倒真的說對了。”
少年開口帶著苦澀，當年的他不過相當于人類孩童一兩個月而已，伏羲為了救他斷過一臂，那一次，這個不靠譜卻有著無窮能量的男子就成了他一生追趕的目標，而這九塊墓碑據說是什麼輪回石雕刻起來的，“呵呵，輪回嗎？不知道要多久……”
“老友一路走好！”
七人手向著虛空一抓一只盛滿酒的大碗被他們抓到了手中，隨即一飲而下……
此刻凌雨看著這一切，頓時豪氣干雲，冥冥之中，凌雨似乎有著感應，這九人的故事不會一直沉淪下去，有朝一日必定破土而出，猶如神鳳涅�一般席卷世界。
天空開始緩緩下起了小雨，隨後是大雨，暴雨，最後雨水傾盆而來，這九座墓碑好像被一個法陣所保護著，任由雨水傾泄也無法進入其中分毫。
而在此時，那顆淡藍色沙粒開始融化，一點一點的藍色粉末如同星空中的星辰一般緩緩落在了墓碑之上。
好似有敲打之音傳來，墓碑之上碎石緩緩脫落，赫然出現了三個字——“普一墓”
唁歌高亢，觸踫著每一個人內心最柔軟的那一片地方，懷念已故好有，親朋，愛妻，一個人一個情緒，不同的人都在此刻不約而同的想念著日夜思念的那個人，每一次遇見就多說一句話，可能就是最後一句，都多看一眼，可能是最後一眼……
凌雨心中悲戚，此刻的他沒有想到任何人，但腦海中飛出的記憶碎片卻讓他心情沉重——一個女子，賢惠大方，巧笑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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