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不停,歲月催人。
相比長街上鞭炮齊鳴,熱熱鬧鬧的場面。濟世藥堂就仿佛就像一個枯朽的墳墓,住在里面的只是人世的幽魂。
那日留守唐宅的僕役回去之後,將唐仙兒的話語原封不動的稟報給了劉老爺。劉老爺當初听聞,很是不屑,她一名小家女子,嫁入劉府富貴之地,本就是高攀了。他兒子死了,嫁過來也不用伺候公婆,相夫教子,只要老老實實守著後院就行,沒想到這女子還有這麼多要求,本是不肯答應的。
不過劉夫人听後卻柔柔一笑,許了一切事項。而劉老爺也磨不過劉夫人的愛子心切,就同意了。
僅僅三日,所有應對婚禮的事物,劉府都準備的妥妥當當的,一點也沒偷工減料。並且已在昨日夜晚,就已經命人送來了嫁衣,然後通知明早劉府會有人前來迎親。
日子定的又急又快,根本不給唐家喘息的時間。
藥堂後院,屋內窗前,梳妝台旁。
唐仙兒一身正紅底色緞繡金紋牡丹大花緙金絲雙層廣綾大袖衫,邊緣繡著鴛鴦石榴圖案,胸前以一顆碧色寶石領扣扣住,更襯著肌膚如雪,靚麗多姿。
這件喜服是劉府準備的,那麼美,可她卻是穿上它嫁給一個已死之人。千思萬念,沒想到,她的良緣,競是一個死鬼,真是可笑!
銅鏡中,美麗模糊的面孔上,那一雙黛眉,仿佛承受著無盡的憂愁,微微蹙起,黯然心憂。清冷的雙眸淡淡的看著銅鏡內的人影,默默為自己蓋上紅色的鴛鴦蓋頭,無言無聲,淚水,早已啼破脂粉,打濕紅色的嫁衣。
門外,唐父敲了兩聲門,干澀的嗓音道︰“仙兒,爹爹根本不願你嫁過去,你為何要這般作踐自己。爹爹只是把老骨頭了,也活不了多少時日了。若是這條老命需你的一生來換,爹爹情願現在就去死。”哀其不幸,怒氣不漲,可是唐父責怪的話根本就說不出口,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啊,是自己拖累的仙兒,這讓他以後去黃泉之下,如何面對她的娘親啊!
“爹爹,你莫要說這些胡話,仙兒是心甘情願的!若是爹爹去了,那仙兒也不活了。”紅蓋頭下,眼眶早已浮腫,漣漣的淚水打濕地面,悄無聲息。
唐仙兒打開門,走了出去,握住唐父的手道︰“爹爹,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恩,仙兒要乖,劉府那樣人家,哎,受不住,就回來吧,爹爹會一直等著你的!”唐父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眉頭的皺紋堆疊的像橘子干一樣,令人憂心啊!
“好的,爹爹。”唐仙兒忙回答道。
“劉府的喜娘來接你了。”唐父嘆了口氣說道。
早已等待在門前的喜娘,臉色青白的走了上來。這做的是什麼媒呦,真是禍害了人家清白姑娘,若不是劉家錢給的夠多,她才不願意來呢。
只是往日熟練的吉祥討喜話語到了嘴邊,硬是咽了回去。現在再說這些吉祥話,不知道是討喜還是討嫌呢。什麼夫妻恩愛,白頭到老,早生貴子之類的,還不都是埋汰人嗎!
媒婆尷尬的上前攙住唐仙兒道︰“姑娘,走吧,錯過吉時就不好了!”
唐仙兒一動不動,淚水無窮的落下,忍者哭音說︰“爹爹,若是甦哥哥回來了,就將這枚玉佩還給他,就說,就說,仙兒會一直等著他。”
淚眼迷蒙的掏出懷中還尚帶著體溫的玉佩,正是那枚精致小巧的如意。
唐父忍著淚水,接過玉佩,道︰“好!爹爹一定會轉達的。”
??紅蓋頭下淚水漣漣,一襲紅衣淒美決絕,步履沉重,就那麼邁出了濟世藥堂。
“新娘子上花轎了。”媒婆高聲道。
“仙兒姐姐,嗚嗚嗚。”囡囡站在唐父的身旁,嗚咽的哭著。朦朧的淚眼,那串紅色長龍,越走越遠,直至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浩蕩的迎親隊伍,嗩吶吹的歡天喜地,帶走的,卻只是,一頂喜轎,一份牌位,一樁冥婚。
嗚嗚的嗩吶聲,喜慶的鞭炮聲,都進不了唐仙兒的耳里。她的目光平靜,雖然仍舊留著清澈的淚水,混著胭脂劃過嘴角,帶著絲絲甜咸交錯的味道。
顛簸的喜較中,唐仙兒目光迷蒙,她想了很多,沒有見過幾面的娘親,相依為命的父親,可憐懂事的囡囡,還有,甦哥哥。
甦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莫要怪仙兒,仙兒會一直,一直等著你的。
請你們一定要幸福啊!
大紅的軟轎穿過劉府高大的門檻,嗩吶聲隨即停止了聲音,室內一陣寂靜,數百名賓客站在屋內,迎著新娘,卻沒發出任何聲響,看著這種場面,喜娘想這絕對是她辦過最詭異的一場婚禮。
劉老爺劉夫人穩坐在正堂椅子上,冷冷清清的看著軟轎,眼中沒有一絲喜氣。
喜娘看著一名男子抱著牌位站在面前,不由清了清嗓子,知道是沒有新郎來踢較門。
不由堆著笑臉高唱道︰“劉府到嘍,請新娘子下轎。”
數百雙眼楮都盯在這里,可紅色的轎簾卻紋絲不動。喜娘急的額角都冒汗了,只得再大聲叫道︰“請新娘子下轎。”
室內悄無聲息,在眾人壓抑的眼神下,喜娘只得上前自己打開轎簾。
“啊!”
一聲詭異的尖叫聲刺破喉嚨,喜娘蹬蹬蹬的退後幾步,捂住胸口劇烈喘息著。
“新娘子怎麼了。”一人好奇的問道。
“死人啦!死人啦!新娘子死了,作孽啊!”喜娘嚇的花容失色,心中不住的埋怨劉家,這作的是什麼孽啊,以後哪還有人再請自己說媒啊,這名聲,算是毀了啊,算是毀了啊!
聞言的眾人也是驚呼出聲,連連後退,暗罵道晦氣,這來出席是婚禮還是喪禮啊。這劉家可真是不靠譜,兒子不辦喪禮,卻辦起了婚禮,現在好了,婚禮和喪禮可以一起辦了,白瞎了人家的清白姑娘。
要說啊,這女子還真是命苦,劉家的這出誣良為盜,逼良為娼的把戲演的還真不怎麼樣,現在新娘子不堪忍受,還沒進門就死了,看他們如何收場。有些女眷更是以繡帕掩住口鼻,目光嫌棄中帶著一些幸災樂禍。
劉老爺面色鐵青,這弄的是什麼玩意。這剛嫁過來,還沒拜堂就死了,這不是污了我們劉府的名聲嗎,傳出去,還讓他劉中琦怎麼做人。
想到這里,劉老爺大步上前,刷的一下拉開紅色簾幕,較中的新娘身體歪斜的靠在較壁上,雙目緊閉,臉色發青,口鼻間流露出縷縷黑血,顯然是喂毒而死的。
淒艷有恐怖,膽小的不由驚呼,這女子不會化作冤魂來索命吧!
劉夫人走了上來,看到這一幕,臉上竟絲毫不懼,眉眼之間難掩不屑。她本來就沒想要唐仙兒活著,娶她回來,只是成了名分,然後搓磨死她,去給兒子陪葬。沒想到這唐仙兒也是個知趣的,這剛嫁過來就死了,也就別怪我這個做婆婆的心狠了。
“夫人,這唐家欺人太甚,要不將這賤人的尸體送回去,再抓唐父去坐牢。”劉老爺面色不忿,看著較中人臉上帶著厭棄。
“老爺說的是什麼糊涂話,這唐仙兒入了我劉家的門,就是我劉家兒媳婦。夫君,這婚禮還是照常舉行吧。”劉夫人笑的端莊大方,年逾三十的她因保養得當,一顰一笑皆有風雅。
“這,這人都死了,還怎麼舉行?”劉老爺有些奇怪的問道。
“讓人扶著就行了!”劉夫人眉眼輕笑。
“請各位親友照常觀禮,等會再嘗嘗酒席。賀我那幼兒新婚之喜。”此話一出,莫名讓人覺得那眼角的柔美中都透著幾分惡毒。
寬闊的喜堂上紅綢喜慶,此刻卻透露著詭異氣息。劉夫人攜劉老爺穩穩的坐在廳堂上,含笑的看著底下的一幕。
一人捧著劉少爺的排位,眉眼低垂的跪在喜墊上。一名臉色發白丫鬟,扶著唐仙兒的尸體跪在喜墊上。
喜娘站立難安的立在一側,頻頻拿起手絹擦著額角的冷汗。聲音顫抖道︰“一,一拜天地。”
男子抱著排位磕頭,年輕的小丫鬟,顫抖著手,按下唐仙兒青紫的頭顱,那副肝膽俱寒,蒼白的小臉,真是令人于心不忍。
“二拜高,高堂。”
“夫妻對拜。”
那抱著排位的男子看著近在遲尺鐵青的臉,竟嚇的不敢動彈。
“夫,夫人。”男子哭喪的喊道。
“快,拜。”劉夫人瞪著那男子,一字一頓道。
“是,是。”
“送入洞房。”安穩的拜過天地,男子捧著排位,小丫鬟抱著唐仙兒的尸身,艱難的走向喜房。
劉夫人面含笑容的起身,顯然是很滿意。然後道︰“賞喜娘。”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得了一大包銀子的喜娘僵硬著笑臉趕緊道謝,然後迫不及待的走了。
“各位親朋好友,請到院中就席。”劉夫人笑著歡送。
眾位賓客面面相覷,還是撐著笑臉道謝,就此離去。
一場詭異的就此婚禮結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