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子一座偏僻的酒肆之中,迎來一個奇怪的客人。
那日,正值元宵佳節。一大清早,酉姬難得有童心的在酒肆門前掛了一盞茶花燈。
白色茶花在安陵看來是美不勝收,可是做成了這白色茶花燈,就稍顯詭異了。
安陵見狀,還難得調笑了一句。“酉姬,你這酒肆中生意本就稀少,現在再掛著盞白燈,活像是在招引鬼魂,哪還有客人敢上門。”
其實安陵也是調笑,這盞茶花燈做的甚為精致,白皙的花瓣緊密堆疊,層層綻放。一根火紅的絲帶自花心而上,系在柱子上。只是白天看著還好,夜晚見了那隨風飄舞的模樣,難免會脊背發涼。
酉姬冷哼。道︰“引鬼魂,老娘見的鬼魂還少麼,連你這個人不人鬼不鬼都在這里住了這麼長時間,別的我還怕誰。”
這話說的有些嚴重了。
酉姬自知失言,瞪了安陵一眼,就不再理會他。
安陵失笑,心中其實並無惱怒,因為,她說的只是事實而已。他為何這麼發問,是因為多年以前,他也曾在這座古老的酒肆中見過一盞枯黃的茶花燈。
誰料,就這麼突兀,一雙有力的手指推開破舊的小門。
酉姬看到來人,挑了挑眉,明眸中有流光閃動。
不說酉姬,單是身為男子的安陵,看到走進來的男子都不由心中道了一聲贊嘆。
一身白衣,一把長劍,一對星眸,便讓人忽視了所有。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風華。
若說安陵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的縹緲氣息。
那這個男子迎面撲來的便是一種,平明拂劍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歸的俠骨姿態。
他的眸光薄涼,卻不冰冷。他的嘴角勾起,卻不似笑意。薄唇開合間,山河寂滅。
??“來一壺最好的酒。”男子衣袖輕撫過桌面,徑直坐下。
安陵覺得這人有些意思,這麼多的桌子不坐,偏偏同自己一桌,看來醉翁之意不再酒啊!
酉姬身姿搖曳,一壺精致的細瓷描金梅花,放在男子身前。
皓腕白皙,比細膩白瓷更白。一點螢綠的手鐲掛在腕間,偶爾與酒壺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男子接過酒壺,拿起酒壺上倒掛的描金玉盞,手腕微抬,細水如注。
酒水呈碧色,倒入玉盞之中猶如一顆星鑽,沉穩大氣,不泛絲毫漣漪。
男子端起酒盞輕品一口,一臉贊嘆。“好酒。”
酉姬盯著男子澄澈的目光,冷哼一聲。她的酒不止是好,更最重要的是其中的酒味,要有情之人才能品出。
見男子這樣的姿態,酉姬心中有氣,一把奪過酒壺。“這酒水給你寧九公子喝上一口,都是糟蹋了。”
“這位兄台,你說說,酉娘娘對待熟人,是不是都是這幅姿態。”男子,也就是寧九公子,並不生氣,反而似笑非笑的看著安陵,輕聲問道。
“那只怕是,公子得了酉姬的另眼相待。”安陵眉眼微揚,笑道。
“另眼相待,別人都是一杯一錠金。每到我寧九這里,十錠金也不定能換到一杯酒,這另眼不要也罷。”男子開懷大笑,笑容肆意灑脫,很有感染力。
酉姬似是極其不喜歡這寧九公子,可又忌憚著什麼,沒有將他掃地出門。只是此刻冷著臉,艷如桃李的絕色,冷若冰霜的眼神,形成一張奇異的魅惑面容。
“記得走時將金子放在桌上,老規矩,一盞十錠金。”酉姬放下酒壺,身姿窈窕的像後院走出。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個浪蕩子根本就不是來喝酒的。
“可惜,太辣了。”寧九品著酒,看著美人娉婷的身影咕噥著。不知是是說酒辣,還是美人太辣。
“你就是安陵容,我姓寧名九,你叫我寧九就是。”寧九星眸閃爍,開闔間,不容小覷。
“原來寧九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不知特地來尋安陵有何事?”雖然寧九的氣場很足,隱隱間有絲危險的感覺,但安陵並不懼怕,甚至還有些好奇。這個目下絕塵,有些冷情的男子尋自己到底有何事
“你踏入長安城中的時候,我便知道了你。也知道你做的是什麼樣的買賣。哦,對了,夏旬陽是這個人我也認識,所以,你的任何秘密我都清楚。”說這句話的時候,寧九的眼楮一瞬部瞬的盯著安陵的面部表情,那樣深刻具有穿透力。
“即使如此,那又如何?”安陵揚唇一笑,眉眼溫潤有力,毫不客氣的回視回去。沒有寧九的咄咄逼人,但也不容小覷。
寧九倏地收回目光,雲淡風輕,似乎如此尖銳的話語不是自他口中說出。“我當然不是來將你驅趕出京城的,京城自有京城的守衛,寧九才不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次來尋你,只是有件事想要你去辦。”
狂傲,這是安陵此刻的感覺,可是卻有狂傲的資本。那腰間那把華麗的三尺長劍,絕對不是用來裝飾的!
“哦,有事相求?安陵做事自有安陵的規矩,一件事,一條靈魂,那麼,是用寧九公子的靈魂來交換嗎?”安陵揚眉,無聲而笑,露出雪白的牙齒,白森森的,有些嚇人。
“哈哈哈,哈哈哈。”寧九公子氣極反笑。眉眼之間鋒芒畢露,劍氣激蕩,隱隱之中,四周空氣都凝固凍結,不敢鼓噪。
“就算我願意給,你要的起嗎?”輕飄飄的嗓音,不帶一絲煙火氣。
“敢于不敢,只在一念之間。寧九公子,你覺得呢?”安陵反問,寒眸中有白光閃現,泛起一波一波漣漪。
寧九瞳孔畏縮,身體肌肉緊繃,緊盯著黑瞳中跳躍的白光,只是幾息停留,眼楮莫名一陣刺疼。
略作自然的移開目光,寧九長舒了一口氣,眉眼中帶了一絲笑意,四周劍意化為流水,嗓音也輕柔了幾分。“不知安陵公子可願意做這樁生意?”
“一分價錢,一份貨,商人本色。只要報酬得當,安陵自願前往。”安陵這話說的很直白,只要報酬是他所需要的,那幫助別人得到他需要的,本就是公平。
寧九嘴角抽了抽,不會是真的看上自己的靈魂了吧,莫名有些氣的牙癢癢,竟然有人敢惦記自己的靈魂。
咳咳,掩飾的咳嗽了一聲,他徐徐說道︰“我有一個朋友,應是中了牽魂引,不知安陵公子可有辦法?”
“牽魂引?”安陵聞言,口舌干澀的說道,眉宇顰起,希望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牽魂引,是用一種名為牽魂的花朵煉制而出的毒。
牽魂花生于蛇窟之內,每逢月圓之夜,必然大肆開放,散發出一種靡麗的馨香。此時,雄蛇聞到如此強烈的香味,必會蜂擁而至。
然而,數十萬的雄蛇之中,沒有一條是雌蛇。每條雄蛇被馨香所引,熱血難耐,炙紅了眼楮,就那麼拼命的撕咬起來。
橫沖直撞,野蠻撕咬,發泄心中的熱血。直到最後,血流成河,數十萬雄蛇之中,沒有幾條能存活下來。
而牽魂花便是以雄蛇血肉為滋養,日漸壯大。每一次月圓之夜的血腥盛宴,令牽魂花得到異變,花開的更加嬌艷,馨香也越發濃烈。
而以牽魂花煉制出來的牽魂引,可以控制一個人的靈魂,甚至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性情。
服了牽魂引之人,可為其生,為其死,為其放棄自尊。
從此失了心志,只為一個人而活,恐怖至極。
“就是你所想的那樣,以牽情花煉制出來的牽魂引。”寧九眼中閃過一絲薄怒,他只不過一時不查,就被別人下了如此狠毒的藥物。
“牽魂引,無解!”安陵長嘆,似有悲憫。
雖說萬物相生相克,但總有一些毒物,超過人類想象的極限,無藥可解。
寧九略微有些失望,不過隨即振作起來。道︰“牽魂引,無解,天下皆知。縱使是修真界起死回生的仙丹,也不能令這牽魂引消失。”
安陵頷首,眉眼輕揚。“那寧九公子尋安陵還有何事?”
“不需要解去他的牽魂引,只要壓制住,令他不要再如此沒有自尊的活著,直到痛快的死去就行。”寧九無波無痕的說道,言語淡薄,根本沒有留戀之感。真的是朋友嗎?
安陵失笑,搖了搖頭。這寧九公子也是天真,牽魂引之名,之所以廣傳三界,便是因為它無藥可解,無藥可抑。“安陵並無十全把握,不過,可以先去看看寧九公子朋友中毒深淺程度再說。”
見安陵並沒有直言拒絕,寧九略微松了一口氣。他也只是病急亂投醫而已,要不也不會一開始對待安陵時脾氣就不太好。
“好,安陵公子,我這就帶你過去。請。”寧九倏然起身,語氣溫和道。
“寧九公子請。”安陵頷首,只是余光看了下桌面。恩,是提醒他給金子呢,還是不提醒呢?算了,還是不提醒了吧!安陵有些腹黑的想到。
酉姬自後院走出來,看到桌面上的殘杯冷盞冷笑不止。哼,寧小九,竟然不把銀子留下,看來是活的不耐煩了。一口銀牙咬的直做響,臉頰煙雲飛起,美不勝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