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吟霜在距離大殿很遠的地方傾听,遲了一會兒才進入大殿。誰知到她雙腳落地時,殿外的十八名守衛已死得一個都不剩。
碧吟霜皺了眉頭,心道︰在我記憶里,當年玄空山一役,聶世平直接死在武英殿外,不知是哪個師父出的手。沒想到他的武功原來這般厲害,這次是魯城輕敵了。
在大殿之中,聶世平直接與魯城主對峙,這場打斗看來會持續很久。
那位連大姑娘居然已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站了起來,正用一雙大眼楮瞪著他,冷笑道︰“你憑什麼又摸我,又抱我?我不打你耳光,打誰的耳光?”
無忌沒有爭辯。
她自己應該知道,他摸她,只不過因為要救她。
跟這種不講理的女人,還有什麼道理好講?
漁翁還沒有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忽然又听到“啪”的一聲響。
這次響聲不是從無忌臉上發出來的,是從大姑娘臉上發出來的。
她也挨了一個大耳光。
她也被打傻了,吃驚的看著無忌,道︰“你……你敢打人?”
無忌說道︰“你敢打,我為什麼不敢打?”
連大姑娘道︰“我可以打你,你不能打我。”
無忌道︰“為什麼?”
連大姑娘道︰“因為……因為……”她急得直跺腳,道︰“你明明知道我是個女人。”
無忌道︰“女人是不是人?”
連一蓮道︰“當然是。”
無忌道︰“那麼女人既然可以打男人,男人也一樣可以打女人。”
連一蓮又急,又氣,偏偏又說不過別人。
女人說不過別人時,通常都會用一種法子——撒野。
她忽然跳起來,恨聲說道︰“你摸我,抱我,還要打我,我不想活,我死給你看!”
她忽然沖出去,“噗通”一聲,跳下了水。
蓮花有刺
水流很急!
她一跳下去,就沒有再浮上來過。
無忌忍不住問道︰“這里的水,深不深?”
漁翁道︰“也不算太深,只不過,要淹死幾個像她那樣的大姑娘,還不成問題。”
無忌冷笑,道︰“又不是我推她下去的,她是死是活跟我有什麼關系?”
漁翁道︰“沒有關系,一點關系都沒有。”
無忌道︰“何況,像她這種不講理的女人,死了反倒好。”
漁翁說道︰“好,好極了,好得不得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無忌也“噗通”一聲,跳下了水。
水很清,而且不太冷。
在這樣的天氣里,能夠在小河里游游水,也是件樂事。
可惜無忌一點都不樂。
他一跳下來,就發現有人在拉他的腿,他一下子就喝了好幾口水。
河水雖然又清又涼,這麼樣喝下去,還是不太好受的。
尤其是喝到嘴里之後,又從鼻子里冒出來的時候,那種滋味更要命。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有多少灌進肚子,有多少從鼻子里冒了出來。
現在他才知道,不管多冷靜沉著的人,只要一掉下河,被灌了一口水,立刻就會變暈了,暈頭轉向,不辨東西南北。
好不容易他手里總算抓到一樣東西,好像是一根竹篙,他的頭也總算冒出了水面。
那位大姑娘卻已經在岸上了,他好像听見她在笑,在罵!
“在地上,我打不過你,只有在水里給你點小教訓,看你以後還敢亂打女人?”
等他完全清醒時,大姑娘已不見了,那漁翁卻在看著他直笑。
“原來你也是個倒霉鬼,我若是個倒霉賭鬼,你就是個倒霉色鬼,看樣子你比我還倒霉。”
這個倒霉的賭鬼,當然就是軒轅一光了。
無忌承認倒霉。
可是他並不生氣。
人生本來就是這樣子的,有時候倒霉,有時候幸運。
幸運的時候他從來不會太得意,倒霉的時候也絕不會太生氣。
軒轅一光笑嘻嘻的看著他,道︰“一個人的霉運,通常都是自己找來的。”
無忌道︰“我的不是。”
軒轅一光道︰“人家一個大姑娘,難道還會無緣無故的找上你?”
事實就是這樣子的,那位大姑娘硬是無緣無故就找上了他。
可是無忌不想再討論這問題︰“你為什麼不問我,我怎麼會認出你的?”
軒轅一光道︰“我正想問。”
他把那頂戴得很低的笠帽摘下來,無忌才看出他的臉也完全變了樣子,變得陰慘慘的,死眉死眼。
無忌道︰“你這副尊容看起來也不怎麼樣,不如還是戴上帽子的好。”
軒轅一光道︰“但是我這副尊容卻比原來那副尊容值錢得多。”
無忌道︰“哦?”
軒轅一光道︰“難道你看不出我臉上戴著人皮面具?”
他笑笑又道︰“這只怕是天下最貴的面具了,據說還是昔年七巧童子親手炮制的,你看怎麼樣?”
無忌道︰“很好。”
這張面具的確很精巧,如果他自己不說,縱然是在日光下,別人也很難看得出來。
軒轅一光道︰“但是你還沒有上船,就已經認出了我。”
無忌道︰“我用不著看到你的人。”
軒轅一光說道︰“你能听得出我的聲音?”
無忌道︰“對了。”
軒轅一光道︰“我們已經快一年不見了,剛才我只說了一句話,你就能听出我是誰?”
無忌道︰“就算十年不見,我也一樣能听得出。”
軒轅一光嘆了口氣,道︰“看來你的本事非但很不小,而且花樣也很不少。”
無忌道︰“我的樣子,是不是也變了?”
軒轅一光道︰“變得很多。”
無忌說道︰“是你叫那輛馬車去接我的?”
軒轅一光道︰“不錯。”
無忌道︰“你怎麼知道我在哪里?難道有人能認出我是趙無忌?”
軒轅一光道︰“別的地方我不知道,這附近好像只有一個人。”
無忌道︰“誰?”
軒轅一光道︰“我。”他笑道︰“你的樣子雖然變了,可是你臉上這個疤的樣子卻沒有變,這是我親手留下的記號,我怎麼會認不出?”
無忌臉上被毒砂刮破,的確是他親手為無忌割下那一片有毒的血肉,留下這一條仿佛笑靨般的疤痕。
這一點無忌當然永生不會忘記。
軒轅一光又道︰“你既然記得我輸錢的本事天下第一,就不應該忘記我找人的本事也是天下第一,連蕭東樓我都能找得到,怎麼會找不到你!”
無忌道︰“今年你又去找過他?”
軒轅一光道︰“今年沒有。”
無忌道︰“為什麼?”
軒轅一光道︰“因為我不想把麻煩帶到他那里去,他的麻煩已夠多了。”
無忌道︰“所以你也沒有到梅夫人那里去?”
軒轅一光道︰“我更不能替她惹來麻煩。”
無忌道︰“究竟是什麼麻煩?”
軒轅一光先不回答,卻從身上拿出個油紙小包。
他打開外面的油紙,里面還包著兩層粗布,再打開這兩層布,才露出一枚閃閃發光的暗器,赫然正是蜀中唐家那名震天下的毒蒺藜。
日色西沉。
在夕陽下看來,這枚毒蒺藜竟是用十三枚細小的鐵片組合成的,不但手工精細奇巧,而且每一枚鐵片上閃動的光彩都不同,看來就像是一朵魔花,雖然很美,卻美得妖異而可怕。
這枚暗器軒轅一光也不知看了多少遍,可是現在他看著它時,還是不禁看得出神。
這種暗器的本身,就仿佛帶著可以懾人魂魄的魔力。
他伸出手,仿佛想去摸它一下,可是他的指尖還沒有觸及那些細小的花瓣,就忽然觸電般縮了回去。
他終于嘆了口氣,苦笑道︰“這就是我的麻煩。”
無忌道︰“唐家也有人找上你了?”
軒轅一光道︰“不是他們要找我,是我去找他們的。”
無忌道︰“你到唐家去過?”
軒轅一光說道︰“我去過,他們也來了。”
無忌動容道︰“唐家有人來了?”
軒轅一光道︰“這一路上最少有三個人在盯著我,從蜀中一直盯到這里。”
夕陽仍未消沉,他手里的毒蒺藜仍在閃閃發光。
十三片花瓣,十三種光彩,仿佛每一瞬間都在流動變幻。
軒轅一光道︰“這是唐門暗器中的精品,只有唐家直系子弟中的高手,才能分配到這種暗器。”
他嘆了口氣︰“在西蜀邊境的一家小客棧里,這東西幾乎要了我的命。”
無忌道︰“這麼說來,盯著你的那三個人之中,至少有一個是唐家直系子弟中的高手。”
軒轅一光道︰“說不定三個都是。”
無忌道︰“你沒有看見他們?”
軒轅一光道︰“那三個小王八蛋不但都有兩條兔子一樣的快腿,獵狗一樣的鼻子,居然還懂得一點易容術,這一路上三個人最少變了四十六種樣子,有一次甚至扮成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
他大笑又道︰“幸好我恰巧正是這一行的老祖宗,不管他們怎麼樣變,我都能看得出他們的狐狸尾巴來。”
其實這一路上他自己也改扮過十八次,有一次甚至扮成了一個大腳村姑。
可是不管他怎麼變,人家也一樣能看得出他的狐狸尾巴來。
易容術本就不是魔法,絕對沒法子把一個人變成另外一個人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