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
一如既往，墨懶懶與習思走在一道，仍舊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
走在校園里，兩旁的樹木已然成蔭，這個時間，還有些昏昏黃，知了不在叫喚的那麼厲害，陽光也不在那麼的刺眼。
高聳入雲的參天大樹，幾乎將要與天空自成一道。
現在兩人越相處就越是默契，習思比墨懶懶高，也比墨懶懶要瘦，她站在一旁，頭發被綁起，原本凹進去的臉頰慢慢的顯得圓潤了起來，她的眼珠靜靜的，看不出任何的顏色。
“我想這件事情，很快就會結束了。”她的話語就像是不在意的提起一般，看不出這其中的語氣。
墨懶懶不說話，她的臉色沒有半點的松氣或是緊張，只是淡淡的，淡的就像是一道雲，一道極其輕柔的雲，被風這麼輕輕的一吹，就散了。
事情無論結果是如何，與她都沒有半點的關系，墨懶懶不願意再去關注這一些，反正這些事情本就跟自己沒有半點的關系。
兩人這麼走著，遠遠的看去，慢慢的拉成一個小點，黑黑的，最後消失不見。
這件事情果然沒有過多久，就被查的清清楚楚，到底是怎麼樣的結果，墨懶懶也不再去關注，班級里的人說的時間久了，這件事情也不再被提起。
而鄧清清似乎是被安排轉了學，還是輟學，也無人去關注了。
南良又恢復到了往日的平靜。
夏季是一個炎熱的季節，熱的令人汗流浹背，高二一結束，很快就踏進了高三的隊伍。
高三意味著疲累，意味著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試卷，也意味著要進入高度緊張的每一天。
在南良的高三也更是如此。
而在這時候，布告欄也被更新了。
每一年都會有這麼兩個名額，是給貧困生的，條件豐厚誘人，能夠被選上的，回來之後都會有一番作為，至此大家也都拼命的努力過。
去國外留學啊，這是一個多麼幸福的事情，接受著國外的教育，學校支付學費以及生活補貼，等到回國後，學校也會安排好工作。
這幾乎是每一個貧困生都夢寐以求的。
開學後一個禮拜，這份名單也被張貼在了布告欄上。
幾乎所有的人都圍在了那兒，然後臉色怪異的離開。
因為上面的名單里，有陸瀠泓。
這代表了，陸瀠泓是要去國外的，而她和墨曦堯是一對，在學校幾乎是公開的秘密，就連老師都是寬容的，因為這兩個都是好學生，即使戀愛也是積極向上的，為了這個，老師們都是當做心知肚明。
然而她要走了。
那麼這件事情墨曦堯知道麼？
他……知道麼？
校門口，墨曦堯和甦文軒他們幾個笑嘻嘻的，你追我趕的走進來，俊美少年越來越意氣奮發，在南良儼然成為了一道最為靚麗的風景線。
即使墨曦堯有女朋友，即使他很愛他的女朋友，但是這並不影響眾人對他的崇拜和喜歡。
只是這一天，很不同。
等到墨曦堯一踏入學校，所有的人都是用一種同情又嘆息的目光看著他，令他十分不解。
“文軒，你發現了沒有，這些人今天有點不對勁。”墨曦堯沒忍住，便問了身邊的甦文軒。
听到墨曦堯的話，甦文軒整了整衣領，透過墨曦堯的眼珠，看了看自己的容顏，肯定道，“應該不是模樣的問題。”
“去你的。”
墨曦堯懶得理會甦文軒，他看到前邊的布告欄，便快步走了上去。
布告欄上經常會說一些事情，所以作為學生幾乎都會去布告欄前看看。
不經意的一撇，卻令他臉色煞白。
一句話也沒說，就大步跑了進去，惹得甦文軒莫名其妙，他皺了皺眉，狐狸眼極其的妖嬈，“什麼情況，他吃錯什麼藥了？”
一旁的安景搖了搖頭，這件事情洛妃早就告訴過他，作為大嘴巴的他，難得的沒有透露出一絲消息，只是這個時候他們作為兄弟，也已經無能為力。
“陸瀠泓要去國外了。”
“什麼情況，兩人度蜜月啊？”甦文軒笑嘻嘻的開口，卻沒有得到安景同樣的笑顏。
慢慢的，他的臉色也變得難看了起來，試探性的開口，“名單里有她？”
“對，但她沒有告訴我們，更沒有跟阿堯說過。”
甦文軒沉默了。
原來長大真的也並不是多好的事情，長大意味著會分離，意味著不可能永遠在一起，意味著會受盡疼痛。
這麼想著，甦文軒突然不想長大了、
那天，天氣也變得有些灰蒙蒙了起來。
一整天，在一班里，整個氣氛都是極其的壓抑的。
陸瀠泓低著頭，看似很認真的學習，但是從她緊握的筆尖一直都沒有下紙，看得出她的心思並不在課堂。
而墨曦堯陰沉著臉，大有生人勿近的感覺，就像是有人走近的話，就會被他狠狠的打死一樣，臉色滲人的可怕。
兩個人的戀情，出現矛盾了。
大家都能夠看的出來，只是沒有人敢上前說一句話。
今天不是周五，所以有晚自習。
吃晚飯的時候，墨曦堯先走出了教室，那個背影和腳步，沒有一絲的留戀，顯得決絕。
終于，坐在位置上，孤零零一個人的陸瀠泓，紅了紅眼，一時之間沒有忍住，她的鼻子開始發酸，心情也開始低落了起來，就像是整個天空都是低氣壓一般，讓她近乎喘不過氣來。
她的眼珠被蒙上了水花，視線模糊。
“既然痛苦，何必離開。”一道輕飄飄的話語，傳入陸瀠泓的耳畔，語氣里沒有任何的嘲諷，也沒有任何的厭惡，淡的就像是一捧汪泉，泊泊的往外流著干淨的水源。
是墨懶懶，自然還有習思。
陸瀠泓閉了閉眼，聲音有些啞，但仍是如同軟言細語一般，江南水鄉的溫婉女子說話時的秀氣，“你不懂。”
“的確，”墨懶懶理解的點點頭，她的確不懂，為什麼要把愛情經營的那麼痛苦，“我不懂你的愛情。”
在墨懶懶的世界里，沒有任何的事情能夠比墨染憂來得更重要，如果是她，她會放棄掉這一些，只是她畢竟不是陸瀠泓，自然不懂陸瀠泓是如何的想法。
她能夠理解，卻不能夠認同。
“我愛阿堯，很愛很愛。”她的聲音縹緲，像是縈繞在仙氣雲霧之中，讓人听的人不是那麼的清楚，“只是我的人生里，不可能只有阿堯，我不敢想象當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押注在阿堯的身上時，到了以後，我會是什麼樣子？
我會變得不像我自己，我會失去了阿堯最先愛我的優點，我會變得無理取鬧，不可理喻，然後讓阿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最後離開我，等到那個時候，我就什麼都沒有了，一切的一切也都終將毀滅。”
陸瀠泓一直都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子，即使在愛情的世界里她已經不可自拔，但她仍舊是理智的選擇了對于她自己和墨曦堯來說，最好的方法。
“我去你大爺！”門外傳來一聲怒吼，少年眼眸赤紅，雙手緊緊的握著，整張臉滲人的厲害，就像是一頭處于暴怒中的獅子，“陸瀠泓，這他媽的就是你要離開我的借口？”
若不是擔心陸瀠泓沒有吃飯，墨曦堯也不會中途又折回來，他還在不停的為陸瀠泓找理由，想著各種各樣的方式為她，也為了自己。
只是當陸瀠泓把話說出來的時候，墨曦堯突然就累了，也很憤怒，已然抵制不住體內不停涌起的怒火。
墨曦堯兩步並一步跑了進來，看出自己哥哥的不對勁，墨懶懶眉頭蹙了蹙，走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張了張嘴，“哥……”
“懶懶，你給我走開！”控制不住怒火的墨曦堯，手臂猛地一揮，不小心揮到了墨懶懶，而墨懶懶沒有站住腳步，以致于側著身子晃了幾晃，直接撞上了一旁的桌角。
“啊——！”疼痛感傳來眼楮，懶懶忍不住叫了出來，那聲音極其的淒厲，雙手直直的捂著眼楮，表情痛苦不堪。
鮮血從捂著的雙手上滑落，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墨懶懶痛的蹲在地上，說不出半個字來。
看到這場景，墨曦堯他們三個完全的嚇傻了，臉色慘白。
習思率先沖了上去，一把將墨懶懶拉了起來，朝著另外兩人大吼，“還愣著干嘛，快打120，我們先去醫務室！”
被習思這麼一喊，墨曦堯才醒悟過來，他此時的思緒完全就是亂的，他大步走上前，將墨懶懶背了起來，往醫務室處跑。
但是他卻忘了打電話，在場的人除了他就沒有人有手機。
習思也顧不得那麼多，直接去墨曦堯的口袋里搜，拿出手機後，立馬撥打了120的電話。
三人抱著墨懶懶，一同往醫務室的方向跑。
一路上，墨懶懶的表情都十分的痛苦，一直不停的哭泣，嘴里喊著墨染憂的名字，听得墨曦堯鼻子都發酸了起來。
隨著墨懶懶的哭泣，流出來的都是血水，順著臉頰往地上掉，一路上都血，顯得觸目驚心。
墨曦堯的眼楮已經紅了，“懶懶，對不起，都是哥哥不好，你不要哭了好不好，都是哥哥的錯！”
因為疼痛，墨懶懶依舊在那兒哭泣。
這是第一次，墨懶懶哭的如此無助，也哭的墨曦堯心疼。
這是他一直以來疼愛著的妹妹，那個時候他是怎麼狠得下心去推的，他自己都無法想象，明明知道自己的力氣大，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住的，他怎麼可以對自己妹妹發脾氣呢。
到了醫務室，醫師嚇了一跳，也不敢做什麼急救的措施，畢竟是眼楮這麼脆弱的地方，學校的醫療設備也有限，只能等救護車過來。
這時候，校長還有班主任也都聞訊趕了過來。
醫院里學校不遠，很快救護車就到了。
一車的人全都坐了上去。
這個路程上，墨懶懶一直在哭，嘴里邊就堅持的叫著墨染憂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聲又一聲。
眼楮的疼痛完全無法形容，她不習慣叫出聲來，她只能夠靠叫墨染憂的名字，來減緩自己身體上的疼痛，眼淚也是止不住的，流出來的都是血。
躺在病床上，那白色的擔架都被她染紅了一大片。
墨曦堯的臉色慘白慘白，一旁的陸瀠泓等人也是如此。
這個點，外邊已經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救護車飛速的行駛著，在這寬敞的大道上。
等到了醫院的時候，墨懶懶已經昏迷了，皺著眉頭，表情十分痛苦，臉色白的就像是透明的泉水，滿臉都是冷汗。
墨曦堯嚇壞了，他也忍不住哭了起來，眼淚就這麼不由自主的掉落，緊緊的抓著墨懶懶的手，“懶懶，哥哥什麼都不要了，你千萬不能有事情，都怪哥哥不好，不該跟你發脾氣，你一定很痛對不對，哥哥錯了……”
他一直在說著自己錯了，重復的說著，愧疚與害怕在內心糾纏。
只是這個時候，墨懶懶已經听不見了，她的意識漸漸的模糊，嘴里仍舊是呢喃著墨染憂的名字。
後來墨懶懶被推進了急救室里，墨曦堯整個人無力的癱軟著。
他突然無法去面對陸瀠泓，要走就走吧，或許兩個人還太年輕，需要冷靜一段時間。
看著墨曦堯無力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陸瀠泓怯怯的走上前，想要去安慰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內心的恐怖將他包裹著，完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從墨懶懶出生起，他就說過要保護這個妹妹，做妹妹的守護者，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許是從墨染憂到墨家的第一天開始，他就不在那麼的關注墨懶懶，把保護妹妹的責任全都交給了墨染憂。
直到現在，他竟然能夠對自己的妹妹發脾氣。
電話已經打給了墨瑾鈺和姚月雅，兩夫妻正連夜調動飛機過來，最快也要明天凌晨才能到。
做手術，都需要親屬簽訂一份同意書，而在場的只有墨曦堯有資格簽訂，當護士把同意書拿到他手里的那一刻，他拿著筆，手顫顫的，完全不听指揮。
這麼簽下去，代表著墨懶懶或許會出現意外，即使這個意外很小。
墨曦堯閉了閉眼眸，長這麼大，墨懶懶除了初中那一年摔了一跤以外，還從未有過這麼嚴重的病魔，這一次竟還需要動手術。
他不知道，懶懶的眼楮還能不能夠看得見，也不知道這次手術之後，會有多麼大的腥風血雨。
顫抖了許久，他仍舊是簽了字。
習思站在遠處，這一次她本來不用來的，只是一路上墨懶懶都拉著她的手，校長便讓她也跟著一起來了。
此時看到這幅場景，也忍不住紅了紅眼圈。
雖然和墨懶懶相處時間不長，但是她越與她親近，就越是疼惜她，也越是想要保護這個少女，兩人相處的很融洽，也很和諧。
這一次的意外，她看在眼里，原本對于墨曦堯的那一點心思，也完全的消失不見。
習思走上前，沉默不語。
手術室的燈光一直這麼亮著，墨曦堯將臉埋在兩手之中，極近的痛苦。
想了許久，陸瀠泓鼓足了勇氣，腳步聲輕輕的，走到他的面前，然後將他摟在自己的懷中，“阿堯，這都不怪你……”
“瀠瀠，”墨曦堯的聲音顯得悶悶的，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我最後問你一遍，你是不是還要離開？”
“阿堯，我……”陸瀠泓怔了怔神，竟忘記了回答。
低低的嘲笑聲從懷里傳出，“你知道麼？在知道你要走的時候，我還在千方百計的給你找各種理由，譬如你根本不知道這件事，譬如你拒絕不了，可是現在我知道了，你愛我，我知道，但是你不是只愛我。”
他離開她的懷抱，俊美的容顏依舊俊美，卻少了靈魂的存在，“你也愛你自己，所以你會怕自己受到傷害，所以你會給自己找好一切的後路，而我因為太過于愛你，以致于對自己的妹妹發了脾氣，你知道麼？我從小到大，再怎麼生氣，我都不會對懶懶生氣，因為當我看到她的容顏時，我就會告訴自己，墨曦堯啊，這可是你妹妹，你唯一的妹妹！”
說到最後一句，墨曦堯的容顏突然凌厲了起來，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鏗鏘有力。
“所以，你怪我？”半晌，陸瀠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听到自己這麼問。
墨曦堯搖了搖頭，“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我的傻，我的愛情，全都被你的一句害怕未來，給否定的一無是處，而我還傷害了自己的妹妹，讓她至今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你知道麼，我都已經為我們規劃好了未來，一起上清華，一起畢業，結婚，創業，生寶寶，然後共同度過枯燥卻並不乏味的一生，天知道我是有多麼的愛你，因為愛情我變的小心翼翼，可是我突然發現這都沒有用，因為你要走了，你不要我了，你給了我一個響亮的巴掌，打醒了我。”
“不，不是這樣的，”陸瀠泓搖著頭，眼淚從眼圈里掉了出來，“我沒有不要你，為什麼連你都不理解我？是，你家境好，你有錢，你什麼都不用想，你的父母就已經為你規劃好了未來，而你只需要順著這條本就沒有多大波折的路線，這麼的走下去便好，
可你要想想，我不是你啊，我的父母離異了，他們各自組成了自己的家庭，我成了多余的那一個，我沒有錢，我有的只是自己的努力，我想要為自己的未來規劃的更好，這有什麼錯？我只是想要讓自己更配得上你，這又有什麼錯？”
陸瀠泓的自卑，一直都是她的痛處，對于墨曦堯的優秀，她是膽怯的，在這場愛情里面，誰又能夠否定她不是小心翼翼的呢。
“那你說要離開四年，不是不要我又是什麼意思？說好的一起上大學，你連要去國外的事情都不告訴我，你又是什麼意思！”墨曦堯怒吼著朝陸瀠泓吶喊。
他冷笑，“還是說，你想要我等你四年？陸瀠泓，你真自私。”
陸瀠泓沒有回答，她的眼楮紅腫，這麼淡淡的看了一眼墨曦堯，隨後便離開了。
這一次，墨曦堯沒有去追，兩人就像是分道揚鑣一般，從此各為路人。
習思站在一旁，看著墨曦堯眼底的痛苦，看著他那說完話後的後悔，走上前，低著頭看他，眼珠如同蔚藍的海水，泛著波瀾的光芒，“明明心里不是這麼想的，為什麼還要說那些違心的話呢？明明你也可以陪她去國外四年，為什麼一定要糾結于她沒有告訴你的事情呢？
愛情里哪有那麼多對與錯，也沒有那麼多的誰更愛誰多一點，計較這麼多難道真的會快樂麼？傷害自己喜歡的人，你又會真的開心麼？”
听到習思的話，墨曦堯緩緩的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在班級里一直都名不見經傳的少女，她的每一句話都戳中自己的心思，他的聲音啞的可怕，“可是懶懶……”
“把罪名一人承擔下，不要告訴家里人，盡量不要把事情扯到陸瀠泓，那麼以後你們還是會在一起的。”習思彎了彎唇，卻看不出笑意，“懶懶也不會怪你的，只是這一次恐怕你至少會少一層皮。”
不過相信，為了愛情，墨曦堯願意這麼做。
墨曦堯沒有回話，沉默了容顏。
校長和梁啟正一同繳費回來，臉色凝重。
氣氛一直安靜，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墨懶懶終于被推出了手術室，眼楮上纏著白紗，看不住神色，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
醫生說幸好沒有傷得很嚴重，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休養一段時間。
听到這個回答，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墨曦堯重重的靠在位置上，隨後站起身，與習思一同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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