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柒甫一睜開眼,發現他剛寄身的身體姿勢有點“詭異”。
此時正是夜半時分,屋里沒有點燈,屋門口不熄的宮燈透過紗織的屏風朦朧照亮他和身下這人,他和他的影子被投射到那暗紫色的床帳邊,像極了惡鬼正要吸食生人的皮影戲碼。
莫柒撤回搭在身下這人胸口上的手,無聲地平復了下呼吸,他面頰的熱度仍舊有點燒人,而身下隱隱抬頭的某處,一時片刻也無法消解。
詭秘而又邪惡的情動。
他輕輕攏好被“他”打開的褻衣,悄聲退到一旁,扶著床柱在腦中匆匆掃過主人給的資料,可一時之間在那些以主角視角為中心的資料里,他也找不出對應現在這般的情景。
莫柒有點焦躁。
上次他是在夜里沉睡時寄身到衛七身上,有充足的時間熟悉主人給他的文字資料,而且衛七因為是主角身邊的人物,所以他能準確找準自己的定位。可這次不是,他甚至在懷疑主人是不是將自己送錯了地方。
主人給他的資料講得十分清楚,這個世界的主角是一個名為甦易的大學生,因為十二歲時的高燒導致後來很多年里都能見到一般人見不到的東西,而後面由于一系列事情,他被一名法力高深的失憶老鬼給纏上。
依這些看來,他要遇上主角,也應該是在現代,而不是處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宮廷之中。
莫柒正兀自疑慮著,卻不防睡在床上的某人突然坐起身來,手法迅速地拔出長劍架到他的脖頸上。
劍光刺得莫柒眼楮發花,他眯著眼楮,想要退開身子,對方的刀卻逼得更緊,直至將他的脖子刺出一道血痕。
“我說過,沒有下次。”男聲冷若冰渣,語氣里滿是嫌惡。
莫柒低下頭用手握住劍身,刻意讓對方看不見他表情。
索性床上那人似乎沒有察覺不對,他沒有管莫柒用手握住劍身的危險行為,甚至故意轉了轉劍柄,讓鋒利的劍刃刺入莫柒的手心,“獨孤 ,要麼你明日自請去封地,要麼你現在就死在我劍下!”他一邊說,一邊用劍逼著莫柒後退。
莫柒乍听那個名字,不由心里一驚,可還不待他抬頭瞧清床上那人模樣,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異響。
他倆一起看過去,正見著一名豆蔻年華的宮裝少女捂著嘴驚訝地看著他倆,穿著繡鞋的腳下是一片片碎了的琉璃燈壁。
殘留的火種將人臉照得忽明忽暗,莫柒又偏過頭去,剛巧看見獨孤玨一瞬溫柔下來的眼神。
“姣兒,這麼晚來哥哥殿里做什麼,快回去休息。”
那名喚作“姣兒”的少女嘴唇顫了顫,有些不知所措地問了句︰“哥哥為什麼要把刀架到二哥脖子上?”
獨孤玨這才反應過來,他將劍隨便扔到地上,也不看莫柒一眼,直直下了床沖那名少女走去,他一邊輕聲安慰,一邊親密地半推半帶地領著那名少女走出屋子。
莫柒冷眼瞧著他們避開自己,也不跟過去,只停在原地,將屋外對話的聲音听得分明。
方才還與冷言相向的獨孤玨此刻聲音溫柔得不成樣子,只听他隨意找了個借口應付了自家小妹的疑惑︰“你二哥明日就要去封地有些舍不得我,所以才來哥哥殿里,不過你也知道,哥哥自小在宮里長大,與人太過防備,剛才反應不及才將劍架到你二哥脖子上。”
少女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釋,“哥哥也太不小心了點,不過二哥怎麼突然要去封地了?”
“你二哥快二十了,自然得去封地。”
“怎麼這麼快,我還沒好好跟二哥說過話呢!”
“乖,哥哥也是你哥,不著緊的。”獨孤玨敷衍道。
“這哪一樣啊!?”少女嬌嗔了一聲,“說來,本來我過來是想讓哥哥陪我說說話的,今晚做了個好嚇人的噩夢。”
“都是夢罷,不怕的。”
“我怕~”少女委屈地喊了聲。
屋外青年又輕聲安撫了幾句,間雜著輕拍背部的聲音。
如此過了良久,少女總算心滿意足地走了。
獨孤玨目送她走後,便轉身進了屋子,卻不曾想他十分嫌惡的那個人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等待許久。
“還不走?”獨孤玨聲音冷淡,與方才對待獨孤姣時相差甚遠。
莫柒抬起頭來,苦澀地說了句:“你對她真好。”
依著甦易視角里的文字資料,獨孤 也不過是一個為愛痴狂乃至變態的可憐人。心機深沉,聰明隱忍,只可惜定錯目標愛錯人,追求的都是不該要的。
獨孤玨沒有回他,只是說了句:“方才你都听到了。明日之時,你要讓全皇宮的人都知道你要前往封地,懂了嗎?”
莫柒盯著獨孤玨看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應了一句:“懂了。”
獨孤玨愣了愣,仿佛沒想到他會如此冷靜應對。
而這時莫柒已從他身側路過,到了門口,“下次莫要不穿鞋下床了,會著涼的。”說完,他便走了,全不顧獨孤玨因他這句話而皺起的眉頭。
第二日,莫柒十分听話地去找了寵愛二子的獨孤皇帝自請去往封地。
獨孤釋素來暴戾,唯獨對他二子還算寵愛,可今日因著這麼一句,他竟讓莫柒在殿門口跪了一日。
不過他原話是這樣的,“想去封地你就給我跪在這殿門口一日,不想跪就滾蛋回宮閉門思過三月。”
獨孤釋以為自己素來寵愛的二子會選擇第二個提議,卻不曾想這個身嬌體貴的二皇子竟真的頂著烈日在殿門口跪了一日。
他听著自己身邊太監的不斷通報,一方面忍不住心疼,另一方面他的 脾氣也不由上頭,硬是想逼著自己兒子低頭。
可最後,直到烈日變作夕陽,天際染透紅雲,他的兒子還是沒有進來道一句認輸。
獨孤釋只能無奈同意了,只是加了三個月的時限,名義是為獨孤 慶祝二十歲的生日。
莫柒本還爭辯了幾句,可獨孤釋面色已有不喜,便也只好無奈同意延期三月。
這一切,均是按照原定世界走向進行。
莫柒在听到獨孤 這個名字時才發現,他這次是穿成一個相當重要的人物。
在原來劇情中,獨孤 是迫使獨孤玨變成老鬼不能投胎的幕後凶手,也是在甦易身邊的一位名為顏 的同學。
如果說主角甦易有主角光環,那麼獨孤 就是有反派光環加持,雖說結局心酸,但在過程中幾乎都佔據有利地位。再加上莫柒這次知道所有原定走向,想要搶奪主角光環,也就變得十分容易。
而這次因為甦易的前世就是獨孤姣,所以他才會在這時就穿了過來。
不過這也無甚不好。原本他是想听主人的話不對旁人多動感情,便不去做那勞什子戀愛任務,但這次面對獨孤玨他卻不禁改變了想法。
在原來世界走向中,獨孤玨被獨孤 陷害至死,死後也被鎖進鎖魂佩中不得投胎,後來機緣巧合下鎖魂佩中的他被甦易放了出來,而面對與獨孤 十分相似的救命恩人時,獨孤玨當場就打算吞噬掉甦易的生魂,可見對獨孤 之恨。而後來諸事落定,獨孤玨得知顏 就是獨孤 後,他在明知對方已不受三界容納的前提下,還是心狠手辣地毀掉了獨孤 寄身的極陰之體,導致獨孤 魂飛魄散,三界都無所寄。
獨孤 有錯,錯在不該貪求不能要的人,錯在執念太深,愛上一個厭惡他至極的人,但是誰敢說如果獨孤玨起初不用那麼病態的方式對待獨孤 ,獨孤 還是會傾盡自己的三魂七魄去追求一場永遠無望的愛情?
人是賤的,但也是會累的。
沒有人全是錯,只有無盡的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莫柒想,如果他換一種方式,獨孤玨會不會依舊那麼恨獨孤 ……
獨孤玨是在御花園听說這件事的——多事的宮人在背後嚼著舌根,將獨孤 跪在永樂殿一日的事情說來取笑,一面說一貫古怪的二皇子這次不知道又犯了什麼病,好好地不在京都享樂,偏要自請提前跑去荒僻的邊疆,另一面又感慨獨孤皇室寵嫡滅旁,無論親疏,封地都得安得遠遠的,一去便再難回京都。那些宮人素來寂寞,一時听得皇室這點瑣碎事,便盡興地七嘴八舌添油加醋起來。
獨孤玨藏在花叢後將這些都听進耳里,直到有宮人突然發現他,被嚇得跪在地上直打哆嗦,他才轉過身遠遠地走了。
獨孤玨邊走邊想,他終于可以擺脫掉那個令自己嫌惡的存在了。
他正這麼想著,前邊遙遙走來一批人,正是被宮人簇擁的莫柒一行。
莫柒還沒有換過朝服,因著今早上才正式受了封禮,又被獨孤釋拖去說了許多話,所以要比獨孤玨遲許多回宮。現在雖過晌午,可日頭依舊盛猛,刺得人眼楮發花,加之莫柒身上那明艷的朝服。獨孤玨自打見到他,便不由皺起眉頭。
莫柒額頭上是一層晶瑩的汗,他初時沒發現跟前不遠就是獨孤玨,只是一心想著趕快回去換掉這身厚重的朝服,直到他身後宮人紛紛拜禮,他才發現獨孤玨已與他只差三步。
“皇兄……”莫柒弓身垂首,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
獨孤玨蔑笑了一聲:“今日怎麼知道叫我皇兄了?”他心里莫名覺得有些不舒服,雖然他一貫不承認獨孤 叫他哥哥,可如今听得“皇兄”這麼個詞眼,身上竟開始有些不自在。
“往日是二弟之錯,對皇兄不夠恭敬,日後二弟會謹守本分,以禮侍兄。”
莫柒沒有抬頭,所以獨孤玨只能看到他布滿汗珠的額頭,還有那雙看不到眸子的眼楮。
“還望你如今日所說,謹守本分。”獨孤玨語氣好了些,眼楮卻十分仔細地觀察著莫柒的表情,似乎想看出什麼端倪。
莫柒也不怕他看,大大方方地抬起頭來,用一雙澄澈的眸子睨著獨孤玨,“如果皇兄無事,二弟便先回宮了。”
獨孤玨抿了抿唇,視線無端看到了莫柒的下巴。
那里正有兩根手指印,薄紅兩片打在瑩潤如玉的肌膚上,看起來相當招人。
“下巴怎麼了……”
莫柒下意識地摸了摸,大拇指不經意揩過略顯干燥的雙唇,惹得獨孤玨的視線不由上移了幾分。
“不勞皇兄費心了,這紅印只是意外弄上去的。”
獨孤玨難得主動問他,卻不曾想得來這麼一個答案,他心里不禁有些生氣,“你不是說要走嗎,還不走?”
莫柒也不在意他這陡然惡劣起來的態度,冷淡地點了點頭便領著一干看了許久好戲的宮人繞過獨孤玨走了。
獨孤玨被落在原地,他看著莫柒漸行漸遠的背影,突然有些不爽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