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舒暢明和，將人照得舒服慵懶，趴在散發出木香的樹根桌子上，秦 慢悠悠夾著面條往口中放。香菇特有的濃郁清香和瘦肉的鮮嫩都讓人胃口大開，再加上一碗被青菜晃綠的湯，她失笑，動著手指將吸面條的聲音加大。
似書還在一旁不好意思，但听她吃的有勁，也輕輕笑著，心里還算舒服了些。
上午在醫館看了不少病人，腦力勞動加安慰病人，讓秦 饑餓感十足，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飯，滿足的將碗筷往一邊一推，拖著下巴望天。
秦 的眼力好，身旁的小樹已經長出了細小的葉子，嫩綠的伸展在清灰的細枝上，與湛藍的天深深遙望著，似乎觸手可及。
“主子，您下午不去醫館了嗎？”似書問。
秦 收回深遠的視線，淡笑︰“去啊，怎麼了？”
“您若是去的話，我就隔一會兒來看看鍋，鍋里還煮著骨頭呢。”她也吃完了，將碗輕輕放到桌上。
“不用，我將那些做好了再去，你們在店里忙著就行。你快過去吧，如墨肯定餓壞了，該換她來吃飯了。”秦 將筷子輕敲了一下，清脆的瓷聲一響，安靜中听著有些俏皮。
似書點頭，將倆人的碗筷收拾了，回了店里，換如墨來吃飯。
秦 一直坐在院子里，頭頂的太陽將人曬的有些昏昏欲睡。她使勁抬了抬眼皮，掰著指頭算了算，還有不到五天，周恆就該放假回來了。
恩，那她還是回家里的好，這樣周恆能將她和弟妹們都看了，不必再跑來跑去。
不過，她一回家，肯定是要挨許攸一頓臭臉的呵斥了。說她學習不專心不認真，不能老實堅持到最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什麼的。算了，反正她就是一個小女人，相夫教子，本就是她喜歡做的。說兩句就說兩句吧！為了自己相公，也值了。
似書沒有跟如墨說這頓飯是秦 做的，她只傻樂呵著，覺得似書廚藝見長，今兒的面條好吃得很。還站在秦 身邊跟她說著俏皮話兒，呼嚕嚕將兩大碗面條吃了個精光，最後乖巧的去洗刷了。
秦 悠閑的將火慢慢調大，等著大骨湯熬煮，瞅著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還撫上去揉捏著，口中默念著每一個穴位。
如墨收拾好東西，呆呆看了秦 一會兒。雖知道她是在摸穴位，但自己也不大清楚，晃晃腦袋跟秦 只會一聲，就到店里去了。
秦 想的入神，不知不覺時間下午就過去大半，鍋中的湯也已經醇香，她大略收拾了一番，就邁著碎步子回醫館去了。
此時醫館中病人倒是不多，大概已經被許攸治理了一批，現在恰好是兩批人中間的空檔期。秦 已經將醫館中病人的數量變化摸出了規律，能大概了解現在的人少的原因。
上午已經跟許攸說過了下午會往來，老爺子見了她也沒多說什麼。秦 就自然地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她臀部還沒沾上椅座，許攸拿了個圓滑的小木棒直直戳上她腰間一點。
“唔……”秦 悶哼一聲，身子一僵，差點歪倒在地上。
老爺子不知是玩性上來了，還是故意看她對穴位的認知情況，方才那一下直直戳到腰眼穴上，秦 半圈身子都是僵麻的，蹲在地上顫抖了半天才恢復過來。
起身，小臉已經出汗了，眼角微紅，繃著臉瞪許攸。
“您想干嘛？謀殺徒弟啊！”
許攸笑眯眯扔了手中的木棒瞧著她。
“不錯不錯，知道為師剛才點到哪個穴位了，還行，在家歇了半晌沒歇傻！”
秦 氣憤不已。剛那一下再重上三分，她就會因為身子失去平衡磕到椅背上，不是傷眼就是毀容！
這師父，一點都不心疼徒弟，幾日在醫館學習，就讓她在自己胳膊上試針，剛開始不熟練，扎的到處是針眼兒，青一塊紫一塊的。今天就因為少在這兒一會兒，又拿棍子戳她，再來不知還讓她遭什麼罪！
上次許攸跟許至炎去周家村的時候，本就知道秦 不會讓他去瞧周秀，故意那樣說著，讓她忍痛割愛賠他那些東西。一切都是這老頭子自己設計好了，就等她傻憨的往里鑽！
太討厭了！
許攸似乎看出了她在氣結。毫不在意地捋了兩下胡子，輕輕拍上她的胳膊。
“丫頭莫急，為師不戲弄你了，下次要戳哪提前告訴你便是了，啊！”
“……”還不如直接就別戳！
秦 繼續繃著臉不吭聲，兩腮都微微氣鼓鼓的，白生生的，瞧著就像有些透明的剛蒸熟的饅頭，饅頭上還染著淺淺的胭脂紅，瞧著誘人。
沒見過徒弟生氣的樣子，這猛地一瞧，倒是比平時更嬌憨些。許攸心情似乎更是愉悅了一點，抬著手指悠閑閑敲在椅子扶手上，也不哄她了，一會兒，自個兒竟是哼起了什麼小調子。
秦 嘆息又挫敗，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輕輕揉著自己的脆弱的腰。心中不住的腹誹著，這死老頭子，越來越不知輕重了，敲地她難受死了！
“怎麼還沒恢復過來？”許攸忽然扭臉瞧她揉腰的動作，想了下，微笑道︰“要不要為師幫幫你？”
“別，我就算死了也不要你幫！您坐著休息吧！”秦 避之唯恐不及，屁股往遠離他那邊挪了挪，盡量離他遠了些，卻仍是一臉防備盯著他的手。
許攸將自己的手指靈活搖晃著，調侃道︰“沒有拿東西，我的手也沒那麼長，夠不到你，放心吧！”
“切，我現在不想跟您說話，您最好離我遠一點，不然我一會兒不小心也戳到你哪里，將你弄得半身不遂，我可不管伺候！”
秦 將腦袋傲嬌一扭，成功退離了許攸的視線。
“丫頭！跟師父鬧脾氣可不好！”
“這還不都是您逼出來的？眾所周知我是好脾氣！”
秦 朝櫃台處抓藥的小伙子一瞧，小子笑嘻嘻點頭。許攸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小子忙將腦袋垂下了——還是不要觸及這師徒倆的戰爭比較好！都不是省油的燈誒！
這時，有一對年輕夫妻進來了，小娘子只瞧了一眼，就走到秦 跟前坐下，男人在後面站著。
秦 瞧著小娘子覺得眼熟，但又不認識她，不知道什麼原因，但現在是看病時間了，她沒多想。
“身子大概什麼情況？”
秦 就一般的程序，先詢問小娘子的身體狀況。
“都挺好的……”她有些支吾，瞟了許攸一眼，見他自在的翻著手中的書，又掀了眼皮瞧秦 ︰“就是，成親快兩年了，一直……沒有身孕。”
求子來了？秦 面容淡淡，點頭表示知曉情況了，便按上了她的脈。
其實兩年沒有受孕也不一定就是有病，很正常。孩子這事兒，還不是講究緣分的！只是到什麼時候都有什麼母憑子貴之類的惡俗，家中人也往往催著生子，特別是重視香火傳承的古代。近些時候，秦 坐堂，也遇上了幾例類似情況，結果都是身子正常，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這小娘子，也是健康的，沒有什麼婦科疾病。
秦 安靜收手︰“一切正常。稍有些積郁，肝火盛了些，該是近些時日因為此事上火的緣故，保持心情舒暢即可！”
身後那男人眉頭更緊了，瞧著手邊的娘子，有些不虞。
小娘子似也是不相信秦 的話，神情猶豫︰“那，那我為什麼一直沒有……都兩年了！”
“孩子不一定什麼時候就來了呢！有些人一成親就能有，有些人可能要等個三四年兒才懷上，都看緣分吧！”秦 安慰道。
“走吧，換一家瞧瞧！”男人撈著小娘子的胳膊要將人拉起來。
秦 微微蹙眉，這男人對自己妻子倒是不那麼客氣啊！
眼看兩人就要走了，秦 瞧著小娘子的身影，還是覺得似曾相識，她突然開口，“其實，不孕不一定是女方的問題！”
兩人腳步同時一頓，男人率先扭了頭，眉皺的要解不開了，還有一絲怒氣，粗聲道︰“你的意思是我有病？”
小娘子只是有些驚訝，瞧著秦 面容淡然認真，直覺丈夫說話沖了，就要去勸解他。
男人將她的手一掰，冷面瞅著秦 ︰“你倒是說啊！”
“當然，也可能只是時候未到，你們太著急了而已。”秦 道︰“如果不放心的話，可以讓我為你檢查一下，就知道到底有沒有問題。”
男人安靜了片刻，許攸還在那兒坐著呢，要看情況他也會找許攸，為什麼要找她這個女人？
男人徑直坐在許攸面前，將手腕擱到脈枕上。許攸卻是伸了個懶腰，拿著書往後靠，到有陽光的地方將書頁照亮，看的起勁……
男人臉上一僵，不知將手伸過來好還是提醒一下許攸好。
秦 輕笑︰“我師父忙了一日了，現在是我看診時間，這位還是體諒一下老人家，給他一點休息時間吧！”
秦 笑容清麗，不由給人一種親切的安全感，男人冰涼的臉也稍稍融了些，挪了位置到她手邊。
“我可是從未生過大病，不知你為何說我有問題，就且讓你看看，也讓我家娘子勿生疑心。”他面對著秦 ，目光倒是直率，許是剛才猛地一听那話有傷他男人的面子，才有些氣急。
小娘子面上一緊，忙擺手︰“相公我沒有誤會你的意……”
“有沒有都無所謂，我看……”秦 按上男人的脈，笑道︰“你娘子是挺在乎你的，就算你有什麼毛病，她也是不會離你而去的！”
小娘子霎時羞紅了兩腮，抿了嘴站著不動。男人心中贊同秦 的話，臉上的怒意也煙消雲散了。
方才秦 說那句不一定是女人的問題，這小娘子看起來是比男人還要焦急。是焦急不是羞怒，她是著實擔心男人的身體，想來是對男人極為上心的。
只是，她到底是為什麼覺得這小娘子面熟呢？是像什麼人嗎？
話聲落了一會兒，小娘子就復了神色，仔細瞧著自己丈夫，以及秦 按在他手腕上的手。
不多時，秦 拿掉了手，抬眼看他倆，聲音稍沉︰“真是對不起，讓我說中了，這位公子……”
小娘子神情緊促，男人更是驚慌有些亂了，收回的胳膊不知擱哪兒好。
“這位公子確實有些問題，且是會影響生育的。”醫館內無別的人，秦 沒有降低音量，兩人都听得十分清楚。
男人面上瞬時一片鐵青，收回的手漸漸緊握成拳。
“相公……”
小娘子本一直都以為是自己的原因，卻沒想到是他的事兒，婆婆還整日在家中對自己說教著，這當真是啪啪打臉了，幸好婆婆不在這兒，不然該是很難看的場面了。
“對不起，你受委屈了！”男人沉默一會兒，許是也想起以往娘子在家中被自己娘說教的情形，不由低低吐出一句話，向她道歉。
倒還是一對和善的夫妻呢！
看他二人互相安慰著，秦 淡笑︰“是病當然有治療的方法，又不是不能治，你倆也別太難過。”
男人眼光放亮，想要再確認清楚︰“真的？”
“自然了！”秦 拿筆，輕落紙上，幾行藥名淡墨沁入紙中，她最後檢查一遍。又道︰“你癥狀不算重，吃藥調養著，放寬心境，大概三個月就能見效。”
她將藥方給男人，指了下小伙計的地方︰“到那兒拿藥。”
男人掃了一眼藥單子，不知是否識字，只問︰“三個月才能好？”
秦 輕笑，淡淡道︰“這是最快的療效了，還要在你身體不出其他意外的情況下最快的時間。”
“哦……”男人下意識點頭︰“多謝大夫了，方才情急，多有得罪了，還望莫要見怪。”
小娘子也忙道謝︰“多謝大夫！”
“無妨！”秦 對小娘子笑笑，又看男人︰“你倒是該多對你娘子好些的。”
被一個女人提醒，男人微微有些不自在，小娘子剛想要安撫他說自己無所謂的，他就道︰“是，多謝大夫提醒！”
“不過……”秦 看著小娘子︰“我們是不是認識？我總覺得你面熟……你是哪里人？”
秦 在這里不認識太多人，看人面熟肯定是因為小娘子長的像誰，應該是周家村里誰家出嫁的閨女。
小娘子果然說是周家村人。
秦 低笑，許攸淡淡瞟來目光，看了那小娘子一眼，又馬上收了回去。
“我也是周家村的，我是周恆的媳婦，你是誰家的閨女？”
小娘子明顯是知道秦 的，仔細瞧了她，笑容婉婉道︰“嫂子，我就是小飛的姐姐啊！”
原來這便是三叔家出嫁的閨女周瑞。因為秦 嫁過來的時候周瑞已經出嫁，回來娘家走親戚的時候秦 也要來自己娘家，是以兩人是沒見過面的。
秦 也笑了，起身湊近她牽了她的手︰“我說怎麼一直覺得眼熟，原來是像三叔！放心，你相公的身子會好過來的。”
“半年後保準能讓你懷上！”這句話是湊近她耳邊說的，秦 回身的時候就見她的臉紅了。
“原來是嫂子，失禮，真是失禮了……”
一旁周瑞的丈夫覺得更是有些難堪了，剛進來的時候讓秦 看見自己不那麼得體的地方，看在這有點關系的人眼中，恐是會覺得自己虧待周瑞了。且，還讓人家知道自己那個啥……
“沒什麼，”秦 淡笑，一點責備的意思都沒有︰“我們本來也是沒見過的。今天是來家里看看的嗎？”
周瑞點頭︰“是，順便來鎮上看病……”
“好，也該差不多回去了，你們快拿了藥走吧，不然回到家該天黑了！”
秦 並不知道她婆婆家在哪兒，但知道離的不近，得早些趕路。
男人掏了診費要擱到桌上，許攸適時伸手，示意他將銀錢給自己。
男人愣了下，看秦 ，眼里帶著疑問。
秦 瞧著許攸伸出的有些干瘦的手，失笑道︰“我師父是管收錢的，你只管給他就好！”
男人點頭將錢給了許攸就去拿藥了。老爺子將幾十個銅板在手中搖晃著，有清冽的銅幣聲響，叮叮當當的。秦 微微蹙了眉，抓住他的胳膊讓他住手，太亂了！
老小孩兒，討厭！還搶她的錢，剛才怎麼對男人愛答不理的！
夫妻倆再三感謝才走，許攸懶懶瞧了秦 一眼，斥道︰“多管閑事！”
這是嫌她說人家夫妻倆的事兒了？秦 才不跟他叨叨，同是年輕的夫妻，她當然對夫妻感情比較關注了，人之常情而已。若是換了許攸，他就該對帶著孫子輩來看病的老人家多說話了，一樣的情理嘛。再說了怎麼著都算是有點關系的，管管也是對三叔三嬸兒盡心了。
不過，周瑞的丈夫有隱疾的事兒還是不要告訴他們了，免得他們擔心。這種事兒，一想就知道，沒孩子的時候肯定都是先懷疑女人不能生，不知道那婆婆怎麼給周瑞使臉子呢！那男人倒是知道實情後先給周瑞道了謙，想來對她還算不錯的。秦 也能放心，在他吃藥的這段時間，周瑞是不會再有難過之處了。
許攸站起身扭了扭腰，秦 就听見幾聲骨頭咯咯的響聲，木著臉看他︰“怎麼？腰扭了？”
“沒有，人老了，做的時間久骨頭就酸……”許攸握拳錘了自己的後腰。
秦 半扁著嘴，還是關切的到他跟前幫他錘著，讓他扶著桌子站好。
許攸偷笑，一個動作妮子還是乖乖的過來孝敬他，只是個傻妮子！是個乖順的妮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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