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村里轉悠了一會兒便回了鎮上。
“阿正，嫂子進來咯。”秦 在周正門外敲了敲。
小孩兒過來開了門，已是夜里吃過飯了，他正和二哥看書識字呢。
“嫂嫂，有事嗎？”
秦 微微一笑︰“記得上次張文義給咱們的玉牌嗎？給嫂子用用吧。”
“哦，嫂子你先進來，阿正給你拿。”小孩將秦 帶進屋里，跑到桌子前翻自己的小匣子。
“嫂子是有什麼事嗎？”周勤問。
“明日要去送你們大哥，想拿東西去辦些事。”秦 到他們識字的書桌前，看周勤筆下的大字，“字有進步了，看來平時也一直在練習的。你也不常來鎮上，多住幾日再回村里吧，夜里也有人陪著阿正了。”
周勤想了一瞬，點頭︰“好。”
“嫂嫂，給你。”
阿正拿著玉牌遞給秦 ，這孩子不知什麼時候找石心給他編了個絡子，將玉牌穿了起來，不容易丟。
暖玉入手，脂滑細膩。
“早點睡啊你們倆。”秦 拍拍阿正的腦袋，回了自己的屋子。
周恆正在燈下等著她回來。
“阿恆，學舍里的棉被用不用再加一條？”秦 將玉牌放入荷包，坐到他面前，“恩……明天還是帶上一條為好，天兒會越來越冷的。”
“衣服也要帶厚的夾棉的。”秦 本是征求周恆的意見，一說又自己叨叨起來了。
石心和她都是整日沒什麼事的，趁著周恆還沒回來的時候，做了被子和棉衣，都整整齊齊碼在大櫃子里。
她將下月要用到的東西一一整好，裝到包袱里擱著，明早拿上馬車就行。
周恆看著她抱著軟和的被子，尖下巴陷到柔軟的棉花中，眉目柔情，深覺有幸。
“看什麼，自己的東西不自己整，還讓我在這兒忙活。”秦 瞥一眼他，繼續收拾。
周恆走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東西︰“娘子去歇著，我來。”
秦 嗔瞧他，拍拍他手中的衣服，“好吧，正巧我也累了，你自己來。”
院中燈火盡熄，半月缺弦，小鎮安寧如水。
*
天微亮，遠行的人已踏上大路。
新縣縣學門口多是來送學生的人馬，石青將東西都送進學舍，便和秦 離開了。
馬車在街上繞了一個圈，停到了邢府門前。
秦 今日要上門拜訪邢晨。
門人一听是邢晨的朋友，馬上進去通傳了，不時再出來的是玉兒。
“秦小姐，我家小姐讓我來接您。”玉兒見到熟人臉上掛著甜笑。
“有勞你了，咱們走吧。”石心將秦 的衣服整好，跟著進了府。
門人看著雅韻風度具佳的秦 ，不禁暗道，我們小姐交的朋友各個都是極好的！
邢府不算雕梁畫棟，一個縣令的家，太奢華未免招人眼。但總算是官宦庭院，院落布局精致，朱欄明瓦，軒窗隔櫟，瞧著賞心悅目。府中下人見了幾人都恭敬行禮，玉兒是邢晨的貼身大丫鬟，地位自是比那些掃灑的人要高。
繞過一個荷葉灰褐凋零的池塘，進凌霄花掛滿的圓門，便是邢晨的院子了。
青竹曳曳，花木交織，滿院綠意清涼。掩映間小樓矗立，綠瓦飛檐，欄柱筆立。
“這園中要是有些色妖花嬈的芍藥，就更像她了。”秦 輕聲道。
“秦小姐睿智！”玉兒笑答，“這樓後便是芍藥園，只是現在花期已過，全剩茂密枝葉了。”
秦 知曉點頭，這樣才像她的風格，既有如竹的勁韌，又有嬌花的奪目艷麗。
“我說你啊，欣賞夠了嗎？還不上來！”
樓上小廊忽響起話聲，三人仰頭，秋陽耀眼中，一娉婷身影立于其中，紗裙發絲生光，好似仙人降臨余光裊裊。
“就來了！”秦 朝她一喊，人就進去了。
少女香閨，滿眼粉嫩的紗簾珠墜，秦 饒有趣味地看向邢晨。
姑娘朝她招招手，“這屋里都是我娘收拾的，院子才是我安排的。”
“這顏色倒也適合你，小公主都是這樣的嬌粉，盛寵又嬌貴！”石心將秦 肩上的披風解下，她就勢坐到邢晨跟前。
“可不敢自稱公主！”邢晨瞥她一下，將倒好溫熱的茶推給她︰“來送你家相公，順便來瞧瞧我？”
秦 一瞧，是之前自己給她的菊花，笑道︰“倒是把我說的話記在心里了。”
“不是順便來的，是特意來的。”秦 輕啜茶水潤潤嗓子。
邢晨挑眉，撇開眼不願再看她。她怎麼會不知道她來是干什麼的！
“那天，你當街攔人，讓楊潛娶你……”秦 溫淡的目光注視著她，“怎麼回事？你爹給你找人家了？”
邢晨靜默一會兒，幽幽開口︰“本來找我的媒人就多，隔幾天就有人上門。之前我爹沒心思，我一拒絕便打發人走了。只是有一家人耐心十足，前幾日又來了，還帶了豪禮。”
姑娘背光坐著，陽光鋪滿她的背脊，又濤光四濺的撲撒到各處，只是人的眉眼神色瞧著模糊。
“那家人在梁城有近親，還是官位不低的，數次前來，我爹都是知曉的，這次卻拉著問我意下如何……”邢晨轉動著手中的茶杯，“商戶，財力豐厚，一直支持著那位上官的進位路，有錢有權，讓我爹動心極其容易。”
“那人還有兩個暖房丫頭！”茶杯在桌上輕硌，劃音刺耳。
“這事，拒絕就好。”秦 道，“那你找楊潛？看上人家了？”
“才不是呢！”邢晨道，“那人從小就听我的，我說東他不敢往西，嫁給他才不用擔心妾室堆山的問題。”
“他可是對我百依百順呢！”邢晨臉上浮著傲慢的輕笑。
秦 面無表情︰“雖說現在的婚姻是沒有感情基礎的，但是我也不認同你這樣的做法。你這是涸轍之魚！方法多得是，為什麼只取這強求之法？我看啊……”
“楊潛這次會說不！當然，他已經說了。”秦 道。
邢晨只輕笑，信誓旦旦，無所畏懼︰“他會來的，總會來的。”
自相見，楊潛就是她手心里的人，逃不出五指山。無論是好事壞事，他都由著她。
七歲那年，她將茶盞打碎，摔的他滿手是血，一個眼神，他說是自己弄得，讓他娘又是心疼又是打罵。
十歲那年，他們去偷人家樹上的隻果，被狗追，他護著她跑，被狗咬傷躺了一個月，她卻毫發無傷。
十三歲時，路遇小偷，他倆追著那人跑了三里，賊人累虛脫，他們成功將東西拿回，回程時是他背著她的，盡管腳上磨出了血泡。
不管是唯命是從，還是逃不出手心，楊潛都是她的人，無論好壞。
“你那麼堅決？”秦 問，話聲無奈低沉。
“你不需多心。”邢晨明媚地朝她笑，“你一個婦人都能開出月入近千兩的店鋪。這點小事，我能自己擺平。”
秦 端著茶杯靜默。這時代，除卻肆意獨身一人的人，誰都逃不過父母之命，逃不過世俗人情。
“莫被大意坑了。”少女語聲幽幽。
“嗯哼！”邢晨點頭，她很有自信。
秦 一笑，掃視她的屋子。梳妝台上，一匣子冒出頭的荷包錦囊。
“你喜歡做這些東西？”秦 一指那處。
邢晨看那些被她嫌棄扔到一塊兒的錦囊，撇嘴道，“我才不喜歡呢！楊潛那小子說我手藝不好，我哪里不好，這麼多荷包錦囊練出來，手藝不好我都成大笨蛋了！”
姑娘過去將那一匣子錦囊抱過來︰“你看，我做的很好的。他偏說不好。”
錦緞絲滑，繡工卓卓，連抽繩都精致勾著金線，東西做的自是極好。只是看著有些熟悉感，秦 想不起來。
“你愣什麼？好不好啊？”邢晨推推她。
“好。”秦 手上放著流粉錦囊笑道，“送我一個怎樣？”
“好啊，你隨便拿，我這兒這麼多呢。”邢晨往里面挑挑揀揀，找出幾個擺在桌上。
“你這繡的圖案還都是一樣的？”秦 看那雲紋旋日，水紋旋光的樣式，一模一樣。
“對啊，楊潛說這個好看，非要我繡出來給他看，做好了他又說不好看，真是氣煞我也！”姑娘捻著發絲，熟稔道來。
“你做了多少個？”
“不知道，做出來的都在這里了，你數數。”邢晨眉眼淡淡。
“不數了，我就拿這個吧。”秦 讓她看自己手中的那個，“該說的也都說了，我這就走了。”
邢晨拉住她的手，“再坐會兒吧，我一個人也挺無聊的。我讓玉兒給你做桂花糕！”
秦 坐到近午時邢晨才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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