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晚上格外熱鬧,絢麗的煙火不斷地在空中綻放出一個又一個花朵,在夜色的背景布下,猶如色彩斑斕的油畫。
冷亦辰站在陽台上,找出煙和打火機,點上了一根,薄唇夾著香煙,慢條斯理地抽著。紅色的火星在他之間忽明忽暗,稀薄的煙霧,遮住了他慵懶狹長的眸子,陰暗難辨,整個人透出一股性感的頹廢,落寞卻不落魄。
他已經很久不抽煙了,上次甦向暖說過,他就戒掉了。他本來沒什麼煙癮,可是今天卻突然想抽一根。
他是個不信命的人,命運永遠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命運的齒輪也只能由他親自轉動。然而,卻抵不過上天的一個玩笑。活了二十多年,這過去的二十多年里,一直都是他一個人,就算有父母,也跟沒有一樣。
從小冷德海不喜歡他,林蓉生下他之後就一走了之,好似根本沒有他這個兒子一樣,不聞不問,任他自生自滅。
他早就習慣了孤獨,習慣了人情冷暖。直到遇到了甦向暖,讓他在這個冰冷無情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一絲溫情,讓他覺得他還是一個會痛會笑的人。
今天,無疑是他最狼狽的一天,也應該是最幸運的一天。幸運,或許吧。
原來,他的親生父母另有其人。這麼多年來,冷德海和林蓉的冷漠對待,他有了些許的釋然。可是面對冷傲天和林秋離,他更多是迷茫。
他們對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他已經過了需要父愛母愛的年紀,當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他們的時候,他的心情很復雜。
驚訝,有;欣喜,或許有那麼一點;激動,卻不盡然。
老天爺啊,這個玩笑開得有點過分了……
甦向暖去浴室洗了個澡出來,就看到冷亦辰獨自一人站在陽台上,像個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她嘆了口氣,這些事兒攤在誰身上,都沒法無動于衷。
冷亦辰就算平時再喜怒不形于色,可終究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就會有情緒,沒人能做到沒有一絲的喜怒哀樂。
她抬腳走了過去。
冷亦辰听見身後的腳步聲,連忙掐滅了手中的香煙。
甦向暖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拍拍自己的肚皮,失笑地揶揄道︰“寶貝兒看到沒有,你爹地又不听話,你可不能學你爹地。”
冷亦辰听出她的打趣,蹲下來,貼著她的肚子,很是認真的說道︰“嗯,爹地錯了,以後會听話的。來,爹地听听,我的小寶貝兒,今天有沒有听話。”
看著他的舉動,甦向暖哭笑不得,“你這是做什麼,孩子現在還未成型,連胎動都沒有,你听不出來什麼的。”
冷亦辰驚奇,“還會動嗎?”
甦向暖點頭,“對啊,四個月後從第五個月開始,就可以感受到明顯的胎動了。”
“那你到時候要告訴我。”
“好。”
冷亦辰牽著她坐到了陽台的藤椅上,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拿過一旁的毛毯將密密實實她裹了起來,就露出一個腦袋來,防止她著涼。
甦向暖用頭蹭蹭他的臉,和他額頭抵著額頭,問道︰“辰,你要是有心事的話,可以跟我說的。”
他心底積壓了太多心事。
有些事,傾訴出來會比較好。
眼前的這張清麗白皙的小臉,肌膚細膩得連一個毛孔都不看見,長長的睫毛好似蹁躚的蝶,撩動著他的心弦,心底某個地方軟了下來,臉上緊繃的輪廓也溫和了不少,心情也沒有那麼糟糕了,“我不知道說什麼。”
冷亦辰頭埋在了她的長發里,微微露出一抹疲憊,看起來有些壓抑和陰郁。
今天的事對他沖擊很大。
甦向暖怔了怔,在她的心中,冷亦辰一直都是沉著冷靜,運籌帷幄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挫敗的神色。
“那好吧,那我來問你。你是不是無法接受我師傅還有你小叔,額,你爸?”
“不是。”冷亦辰悶聲說道。
誰不希望有父母在自己身邊。小的時候,誰的心底都一個心願,可以得到父母的關愛,可以得到父母的陪伴。傷心難過時,他們可以給一句安慰,失意的時候,他們可以給一句鼓勵……家人,是最無法割舍的親情。
她沒有親身經歷過,無法給他任何幫助,她能做到的就是站在他的身邊,不論風雨飄搖,仍然我心依舊。
甦向暖親了親他的臉頰,對他笑得甜甜的,“其實想想也挺好的啊,我師傅是你的媽媽,你還有一個姐姐和可愛的佷女,還有牛哄哄的老爸,一家人可以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你不懂。”冷亦辰苦笑。他小時候經歷太過殘忍,他不願她知道,為他難過傷心。
甦向暖佯裝惱怒地瞪他一眼,然後一本正經地教育道︰“你說你為什麼非要鑽牛角尖呢?這這二十多年來,我師傅和你爸夫妻分離,都不能怪他們,他們也很可憐。”
千錯萬錯,都是冷德海和林蓉的錯,他們為了一己私欲,害得他們一家人天各一方,顛沛流離。
冷亦辰沉聲說道︰“我也很可憐。”模樣還有一點委屈。
“我知道。”甦向暖輕聲說道︰“不過,你換個角度想想,雖然你和我師傅他們分離,空缺了二十多年的親情,但是今天不都找回來了嗎。林蓉拋棄你,是因為你根本就不是她的兒子。冷德海冷漠對你,是因為厭棄林蓉。你耿耿于懷的這一切,現在都不值得你去懊惱,去生氣。相反,你從今天開始有了父母,有了姐姐,有了家人,不就都圓滿了嗎。至少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會去關心你,記掛你。”
冷亦辰沉默,良久才開口說道︰“我已經過了需要父愛母愛的年紀了。”
什麼都無所謂了,他不知道真相之前,對冷德海林蓉都是漠視,他早就不需要他們了。
“哦,那要是你的兩個小寶貝金蛋,長大了,成家的成家,嫁人的嫁人,也不需要父愛母愛了,你是不是得哭死?”甦向暖睨著他,“話可不能這樣說,你不需要父愛母愛,就可以不要父母啦?這一切怪不到任何人,我師傅和你爸都是受害者,他們也同樣遭受了痛苦。你是他們的兒子,他們肯定是很在乎你的。我告訴你啊,其實我師傅很疼你的。”
冷亦辰挑眉,“怎麼說?”
“今天我師傅不是給了林蓉一個耳光嗎,明顯的老牛護犢。以前我要是跟別的小孩子打架,師傅可是從來不出手的,她只會嚴肅地教育我,受了欺負,要自己討回來。你看,是不是偏心。”甦向暖吃味兒地說道,一副“我很吃醋”的模樣。
冷亦辰扯扯嘴角,甦向暖伸手去捏他的臉,“不許笑。”
然後在他懷里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接著說道︰“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既然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你逃避,也不能解決問題,倒不如坦然接受,凡是都要往好的方面想。”
冷亦辰失笑,“你心倒是挺寬的。”
“事實如此啊,你想想,有了你爸當靠山,我都可以橫著走了。”甦向暖哼哼兩聲,別提多神氣了。
冷亦辰一笑,“不用靠山,你已經可以橫著走了。”
不論是身世還是身手,好多男兒都不及她半分。一句話概括,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甦向暖鼓了鼓腮幫子,小腳丫踩在了冷亦辰的腳上,“你敢不敢不拆我台。我可告訴你,我可是很愛我師傅的,你不接受也得接受。”
“真霸道。”冷亦辰哀嚎道。
“必須的。”
“那我問你,我和你師傅掉水里,你先救誰。”
“這個問題不是應該我問你,我和你媽掉水里你先救誰。”
“當然是救你啊。”冷亦辰說道。
雖然是開玩笑的話,但是甦向暖小小的虛榮心還是得到了滿足,可是冷亦辰下一句話,就跟一盆冷水一樣潑了下來,“你師傅身手比你好,都不用我救,估計自己個兒就能自救。再說了,我還沒下水,都有人將她救起來了。”
這個人嘛,當然就是冷傲天了。冷傲天那麼愛林秋離,上刀山下火海都願意去。
甦向暖倍受打擊,深感挫敗啊,“一家人都這樣彪悍,這種問題根本不會出現,假設都不沒有。”
冷亦辰親了親她的臉,“知道就好。”
甦向暖嘆口氣,笑眯眯的說道︰“好了你,你說當初要是我不讓睿睿和萌萌認你這個爹地,你怎麼辦?現在有爹有娘給你認,你還磨磨唧唧半天。今天大年三十,一家團聚多好啊。你也別自己糾結自己了。我提醒你啊,我可還指望我婆婆給我帶小孩兒呢,你可別搞砸了。”
冷亦辰︰“……”
甦向暖和冷亦辰下樓的時候,林秋離正陪著甦少睿和甦萌萌放煙花,杜雲迪也把杜一諾送了過來,自己則是死皮賴臉地賴著不走。三個孩子都圍著林秋離轉悠,冷傲天負責點煙花。
當他們知道冷亦辰是他們的兒子後,對甦少睿和甦萌萌更是疼愛得不行。自己的孫子孫女,做爺爺奶奶的哪有不愛的。
特別是冷傲天,林曉諾和冷亦辰小時候他都沒有抱過他們,哄過他們,這是他一輩子的遺憾。現在,只能從甦少睿和甦萌萌身上找點安慰了。
他和林秋離都是不太善于表達情感的人,孩子們都已經長大了,有了各自的家庭,他們做父母的,除了祝福和期盼他們過得幸福,貌似也做不了什麼。
冷傲天和林秋離同時看向冷亦辰,他們多麼希望冷亦辰可以叫他們一聲爸媽。
突然來得沉默,有些怪異。
甦萌萌大眼楮滴溜溜地轉,笑得賊兮兮地,扯著冷傲天的褲腿,萌萌噠地說道︰“爺爺,你快來幫我點煙花。”
冷傲天一震,甦萌萌的一聲“爺爺”簡直是叫道了他的心坎上。甦萌萌軟軟糯糯的一團,素來冷硬的心也軟下來,冷峻的臉上帶著些許激動的喜悅,說道︰“好好,來,爺爺幫你點。”
甦少睿也拉著林秋離,“奶奶,你幫我點可以嗎?”
“好好好。”林秋離從激動中回過神來,連連應道。
甦向暖對兩個小奶包豎起大拇指,寶貝兒們真棒。
管家走了出來,對甦向暖說道︰“少夫人,年夜飯全部好了,可以開飯了。”
甦向暖點點頭,伸手推了推冷亦辰,用眼神示意。
冷亦辰看著冷傲天和林秋離滿是期待的眸子,突然一下子就釋然了。
是啊,暖暖說得沒錯,一家人可以團聚,就是最大的幸福,他還有什麼可埋怨的呢。
他走上前去,微微一笑,朗聲說道︰“爸、媽,我們去吃年夜飯吧。”
林秋離和冷傲天同時一怔,他終于肯叫他們一聲爸媽了,他們以為這一天會等很久。
上天還是眷顧他們的。
冷傲天握緊了林秋離的手,林秋離激動不已,連連點頭,“好,我們去吃年夜飯。”
甦少睿和甦萌萌一人牽著冷傲天,一人牽著林秋離,笑眯眯地說道︰“爺爺,奶奶,吃飯去了。”
杜一諾也怯怯地將手放進了林曉諾的手心,林曉諾渾身一僵。
她低頭,看著一諾靦腆的笑容,忍不住紅了眼眶。
杜雲迪扶住了她的肩膀,低聲說道︰“我們也進去吧。”
林曉諾捂住嘴,默默地點頭。
大家都進去後,甦向暖走過去搭著冷亦辰的手,笑道︰“走吧。”
冷亦辰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走進了屋里。
席間,一片和樂融融,有甦萌萌這個活寶在,更是熱鬧的不行。
這邊歡聲笑語,而另一邊卻是鬧翻了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