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頓了頓,狐疑地朝門口望去。
“誰?”蕭明朗開口問道。
“客官,是小的,有位客人說要找您。”門外傳來了小二恭敬的聲音。
“進來吧。”蕭明朗微微蹙了眉頭,他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誰會來找他?而且還知道他在來兮樓?
小二推開包間的門,拱手朝里一讓,便有一個玄衣侍衛走了進來。
溶月瞧著這熟悉的身影不禁傻了眼,進來的人居然是亦風。
只見亦風走到桌前,對著眾人行了個禮,然後轉向了蕭明朗。蕭明朗看了亦風一瞬,緊鎖的眉心突然舒展開,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上次小皇叔身邊的侍衛?”
亦風點了點,“在下亦風,王爺本想在來兮樓用餐,可惜包間全都滿了。正好听掌櫃的說您也在此,便讓屬下上來問問,能否上來同世子和郡主共用一個包間。”
他說完,目光又轉向溶月,在她面上一頓,帶了笑道,“只是沒想到郡主和謝公子、謝小姐也在。”
溶月沖他笑笑,心里卻有些懷疑。怎麼好巧不巧地蕭煜也來這了?而且如果她沒猜錯的話,來兮樓二樓最里面那間碧落閣應該就是蕭煜的專屬包間,這會子怎麼還要跟她們共用起包間來了。
蕭明朗一听,爽快道,“當然沒問題了。”話音剛落,突然想起什麼,轉向溶月,面露歉意道,“郡主你們的意思是?”
溶月這會哪能說不,當然只得點頭應下了。
亦風拱手謝過出了門,不一會,蕭煜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外。他今日穿了件銀白色錦衣,袖口和下擺處繡著天水藍的回雲流紋,衣領微立,掩住細膩光滑的下巴,眼中神色明淨如朝露。
蕭煜臉上含著似有若無的淡淡笑意,走到桌前掃一眼眾人,語聲清淡似江南微雨飄落,“這麼巧,郡主和謝公子謝小姐也在。”
幾人忙起身向他行禮。
蕭煜伸出手示意大家坐下不用多禮,又在小二方才加進來的楠木椅子上也坐了下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坐的位子正好安排在了溶月的正對面,左右兩側分別是蕭明朗和謝采薇。
“小皇叔怎麼也在這里?”蕭明朗興致勃勃道。
“听說來兮樓出了新的招牌菜,便想著過來試試。”蕭煜拿起青竹筷子,看一眼眾人,“大家開吃了嗎?”
“對對對,大家快吃吧。”蕭明曦也跟著招呼道。
溶月狐疑地抬頭看蕭煜一眼,似乎有些不相信他方才那個理由。蕭煜正好夾了一筷蘿卜絲兒放入嘴中,紅唇水潤,泛著微亮光澤。感受到溶月的視線,蕭煜含笑抬眸回望過去,眸中燦若晨星,他輕輕咀嚼著放入口中的蘿卜絲兒,喉結微動,不知為何,看得溶月有些口干舌燥起來,忙喝了口茶水,別開目光。
“月兒,怎麼了?”謝祁察覺到溶月的異樣,壓低了聲音輕問道。
溶月搖搖頭,眼下面上的異樣。
謝祁瞧見她空了的茶杯,很自然地端起一旁的茶壺替她續上。
“謝謝表哥。”溶月朝他笑笑。
“茶還有些燙,你小心些,先放一放等涼一些再喝。”謝祁體貼道,又伸出竹筷替她夾了一箸牛肉到她碗中,“你嘗嘗這個,應該合你的口味。”
謝采薇在一旁瞧著心中偷笑,難怪方才表哥選座位時特意選到了表妹旁邊,原來是打著獻殷勤的主意啊。
蕭煜撩眼瞟了一眼這邊的情況,面上淺笑不變,只眼中神色幽深了幾分。
“怎的沒有點玲瓏雞髓筍?”蕭煜掃一眼桌上菜盤,開口道,他的聲音是一貫的清潤舒緩。溶月正吃著方才謝祁給她夾的菜,聞言抬眼朝他看去。
“本王記得,郡主甚喜那道蔡。”蕭煜沖著她微微一笑,眼波瀲灩。
溶月微愣,很快便擠出一絲笑意,“方才小二說這道菜沒有了。”
“小二。”蕭煜微微提了聲調。
“客官,您有什麼吩咐?”候在門口的小二忙轉了進來,走到蕭煜身邊站定。
蕭煜對著他揮揮手,示意他靠近些,在他耳旁低語了幾句。
小二連連連頭,弓著身子退了下去。
“郡主,你帶那條鞭子出來了嗎?”吃了一會,蕭明朗目光晶亮看向她。
“帶了。”溶月點點頭,好奇道,“怎麼了?”
蕭明朗沖著她笑笑,有些不好意思道,“能不能給我看看?”
溶月狐疑地點頭,剛想解下來遞給他,身側蕭明曦拍了拍蕭明朗的手道,“吃飯呢,看什麼看,吃完飯再說。”
蕭明朗倏地收回手,嘟嘟囔囔道,“我還不是上次听你說了那暗器盒子之後好奇嘛。姐,你就讓我看看嘛,看完接著吃。”
蕭明曦拿他沒辦法,轉過頭自顧自吃起來。
“姐。”蕭明朗又戳了戳她手肘。
“又怎麼了?”蕭明曦轉過頭看去,瞪了他一眼。
蕭明朗“嘿嘿”一笑,“我同你換個位置吧,這樣方便一些。”
“你別打擾溶月吃飯了!”
“不會的不會的,我就看看。”蕭明朗忙做保證。
蕭明曦拗不過,于是蕭明朗便換到了溶月旁邊坐了下來,又接過溶月遞來的鞭子翻來覆去看了起來。
蕭煜吃著飯,偶爾抬眼瞧一下這邊,面上依舊是似有若無的笑意,眼中薄霧輕籠,瞧不出神情。
玲瓏雞髓筍很快便上了兩盤上來。蕭明曦好奇地夾了一筷,不禁贊嘆,“果然是鮮美無比啊。小皇叔,您面子可真大。”
蕭煜淡淡一笑,“同掌櫃的有些舊識罷了,明曦若喜歡便多吃些。”又看了溶月一眼,“郡主也是,這可是本王特意為你點的。”
這話一出,眾人都愣了愣,蕭明曦咬著筷子目光在溶月和蕭煜面上游離了一番,眼中露出一些閃閃爍爍的光芒。蕭明朗聞言也錯愕抬頭,好奇道,“小皇叔,你同郡主很熟?”
蕭煜但笑不語。
溶月尷尬地咧了咧嘴,硬著頭皮夾了一筷,“多謝王爺了!”
蕭煜清俊一笑,舉起酒杯微微示意了一下。身側謝祁的臉色卻沉了下來。
“郡主,這暗器的構造是你想出來的嗎?”蕭明朗沒有注意到桌上涌動的暗潮,依舊在津津有味地研究著溶月的鞭子。
“嗯。”溶月含糊應了應,一邊偷偷心虛地看了蕭煜一眼,不想他的目光卻一直看向這邊。豁然撞上蕭煜琉璃般光華閃爍的眼眸,溶月愈發心虛起來,只得偷偷沖他討好的一笑,一邊心不在焉的夾了一筷菜就要往嘴里送。
“月兒!”耳邊卻突然響起謝祁的聲音。
溶月唬了一跳,手一抖,慌忙收回目光,定了定神,才看回過去,“表哥,怎麼啦?”
謝祁的目光落在她筷子上,皺了眉頭道,“月兒,你不是對蝦過敏嗎?怎的這麼不小心?”
溶月怔愣片刻,看向手中的筷子,原來方才不注意,夾了一筷河蝦上來。可是……溶月突然想到什麼,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她放下筷子,定定地盯著謝祁看了一會。
謝祁被她看得有些臉紅了,結巴道,“月……月兒,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溶月眼中神色愈發幽深起來,“表哥,吃過飯我有話同你講。”
“好……”謝祁納悶地點了點頭,被溶月這麼一看,立馬覺得心跳得飛快,連連喝了幾口茶水才壓下心中的燥熱。
“明朗。”這邊剛消停,蕭煜又出聲了。
“怎麼了小皇叔?”蕭明朗抬頭看過去。
“郡主這暗器,是她托本王找人做出來的,你若喜歡,本王可以把此人介紹給你。”
溶月嚇得一抖,手中筷子都要掉了。這個人怎麼說戳穿就戳穿啊,連聲招呼都不打。想起那天還跟蕭明曦說是自己找人做的,不由有些尷尬,只得沖著蕭明曦歉意的笑笑。
蕭明曦眼珠轉了轉,很快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看著溶月眨了眨眼。
蕭明朗愣了愣,半晌才道,“小……小皇叔幫忙做的啊,我……我不用暗器,就是好奇罷了。”一邊說著,一邊還狐疑地看了溶月和蕭煜一眼。
溶月這下真的是欲哭無淚了,蕭煜這麼一說,大家都會覺得他和自己之間有什麼曖昧關系,不由哭喪著臉,耷拉著腦袋不敢再說話,只悶悶地扒著碗中的飯菜。
從蕭煜的角度看去,溶月的長長睫毛撲閃,嘴角微嘟,十足的可愛,不由翹起了嘴角。
這一頓飯吃得溶月是膽戰心驚。其他眾人也都是心思各異。
好不容易吃完了,溶月趕忙同謝祁和謝采薇向他們告辭離去。這里頭氣氛太詭異,她實在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三人帶著丫鬟順利出了來兮樓。溶月想起方才之事,看一眼謝祁,沉聲道,“表哥,我們找個地方吧,我有話問你。”又轉向謝采薇,遲疑道,“表姐……是有關朝中和我爹的事,你估摸著會覺得無聊……要不你先回府?”
謝采薇見她鄭重其事的模樣,雖然好奇,但還是知趣地點點頭,“那我就先回府吧。”
謝祁便把身邊的侍衛撥給了她,又替她雇了輛馬車,見馬車行遠了,方帶著溶月進了旁邊的一間茶樓。
不遠處來兮樓樓上,蕭煜立在窗口看著謝祁和溶月進入茶樓的身影,眼中神色波動了幾許。
“表妹,你想問關于姑父的什麼事?”待二人坐定,謝祁開口問道。
溶月並未立刻接話,只一眨不眨地盯著謝祁,面上收了笑意,神色凝重。良久,她開了口,一字一頓道,“表哥,你是從何得知我對河蝦過敏的?”
謝祁一愣,張口道,“表妹,你這是怎麼了,你不是一直都……”話音未落,他突然想起了什麼,脊背一陣發涼,額上滲出細密汗珠來。
“表哥。”溶月的眼中有著幽深的光芒,“我想听實話。”溶月雖然面上瞧著還算鎮靜,心中已是波濤洶涌。她小時候對河蝦並不過敏,只不過及笄之後才莫名其妙地有了這毛病,謝祁是如何知道的?還有上次討厭吃魚的事,再聯想到賞花宴時謝祁對蕭梓琰莫名其妙的提防和敵意,溶月心中已隱隱有了猜想。
她袖中拳頭緊握,屏住呼吸盯著謝祁的嘴,等待著從他口中說出的第一個字。
謝祁看著溶月灼灼的表情,內心糾結萬分,遲疑道,“月兒,我……”
見他還是有所顧慮,溶月閉上眼定了定神,倏爾睜開眼,眼中奕奕神彩竟讓謝祁有一瞬間的失神。她緩緩張嘴,吐出一句話來。
謝祁听得這句話驀然入耳,怔愣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耳畔轟隆不絕,仿佛周圍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了,半天,他才回過神來,呢喃著方才溶月說的那句話。
她說,“表哥,你放心,我不會嫁入康王府。”
謝祁驚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她說的是康王府,彼時,蕭梓琰還未封王,月兒是如何知道他日後的封號為“康”字?除非……
謝祁豁然起身,將長凳絆倒在地也不知,只怔愣地走到溶月面前,低頭看著她熟悉的面容,一瞬間有些恍惚。良久,他顫動著嘴唇,遲疑中帶了一絲期盼,“月兒,你……”
溶月也起身站了起來,仰頭直視著她,眼中神色淡然從容,泛著奪目的光芒。她接過謝祁的話頭,心中已經平靜了下來,“沒錯,表哥,我同你一樣,都是重活了一世。”
听到這話從溶月口中驀然說出,謝祁怔愣在原地,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不知如何反應才好。良久,他才終于回過神來,張開雙臂一把抱住溶月。他的手上很用力,似乎要把溶月揉進骨子里去,似乎怕溶月會飛走了一般,他在她耳邊呢喃,“太好了,這不是夢,這不是夢……”
溶月被他箍得生疼,只得小心推了推他,抗議道,“表哥,疼……”
謝祁慌忙松開手,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番,“沒事吧月兒,表哥不該這麼用力的,有沒有傷到哪里?”
溶月搖搖頭,看著他,嘆一口氣道,“表哥,你給我仔細說說是怎麼回事吧。”
謝祁點點頭,依舊走到對面坐下,緩緩開口道,“其實嚴格說來,我並沒有重活一世,只是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溶月詫異望去。
“嗯。”謝祁接著道,“你落水後,我本想來看你,不過那天晚上,我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里,我看完了你的一生。”
“什麼叫做……看完了我的一生?”溶月不解道。
謝祁語氣沉緩,微閉了眼,似乎陷入了漫長的回憶當中,“在夢里,我完全是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著你的一生飛逝而過。我看到你撞破了沈瀅玉同五皇子私會的事,看到了你是如何一步步喜歡上蕭梓琰最後嫁入康王府的事,看到了慕辰被人加害跌下馬摔斷腿的事,看到了姑姑流產後抑郁而亡的事,看到了姑父和侯府一家被污叛國當眾處斬的事,我……還看到了蕭梓琰一劍插入你腹中的事……”說道後面,他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沉痛,“可是我只能看著,什麼都不能做,我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卻無能為力!”
他頓了頓,平息了一下情緒,抬眼看著溶月接著道,“我看著那一劍刺向你,便眼前一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仍舊躺在床上,出了一身的冷汗,似乎只是做了一場奇怪的夢而已。可是……那夢是如此真實,真實到我都不敢相信那僅僅是夢。”
溶月滿目憂慮地看著他,伸手給他倒了杯茶水。
謝祁喝了一口,又道,“我本想馬上就去找你,把這些事都說給你听。可是那場夢之後,我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大病了一場,後來病好之後便到賞花宴了。生病的時候,我仔細想了想,你還這麼小,我不能把這些都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事一股腦兒地塞給你,你不應該承受這麼多。”他沉默了一瞬,“只是……我沒想到……你居然會重活一世。難怪這些日子,我覺得你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可是又說不出是哪里變了。”
他目光深邃,隱有不忍和憐惜的神色,久久流連在溶月臉上。“月兒,你又是為何……?”
溶月听完他所說,心中早已掀起千重浪,一時間風急雲卷讓她有些喘不過來。原來……表哥竟然不是重生,只是做了一個關于她的夢?!
她心里砰砰直跳,面色蒼白,看得謝祁一陣心疼,“月兒……”
溶月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勉力朝謝祁露出一個笑容,“我那日被蕭梓琰一劍刺中之後,痛死了過去,再醒來時便發現自己回到了小時候,正是十二歲那年落水之後。”
謝祁遲疑一瞬,看著她問道,“月兒,沈汐雲……和蕭梓琰的事,是不是你……?”
“沒錯。”溶月揚唇一笑,眼中驀地迸出一點星光來,“重活一世,欠了我的,必讓他們加倍奉還!”
她這樣決絕和沉靜的表情,是謝祁從未見過的,這一瞬間,只覺得眼前的溶月光華璀璨,看得他心中莫名一動。
他愣了愣神方道,“月兒,日後……你打算怎麼辦?”
既然話都說開了,溶月便沒什麼好隱瞞的了。說實話,這個秘密在她心中藏著著實有些累人,現在終于有人一道分享了,溶月頓時覺得輕松不少。“既然老天開眼,讓我重活一世,我必然不會讓前世的悲劇重演。爹,娘,哥哥,我都會讓他們活得好好的!至于前世加害于我,背叛于我的人,我也定不會讓他們好過!”
“月兒……”謝祁盯著她的眸子,長長嘆一口氣,“你這樣會很累的。”
“不!”溶月堅定地搖搖頭,“若我做不到這樣,重活一世又有何意義?!”
瞧見她堅定從容的表情,謝祁心中一時百感交集,罷了,他吐盡胸中的濁氣,認真道,“月兒,既然這樣,表哥也不阻攔。但是,日後若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答應我,一定要來找我好嗎?!”
溶月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謝祁心里的大石頭這才落了下來。
“表哥。”溶月回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娘最近快到分娩的時候了,我不能出來得太久,以免又有什麼人生出ど蛾子來。”
謝祁理解地點了點頭,“好,我這就送你回去。”
謝祁將溶月送到了侯府門口方才離開,臨走時,定定地看了溶月一眼,方才轉身離開。溶月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一時有些悵然,不知自己將這層紙捅破,又將表哥拖入這局中究竟是不是做對了。
良久,她才收回目光,斂下心思邁入了府中。
*
夏日已過,漸漸入了秋,樹葉凋零,空氣中也有了蕭瑟的氣息。
溶月此時正坐在桌前描著花樣,準備繡個荷包出來。娘快到分娩期了,因為前世之事,她心里總是有些惴惴不安。想著過幾日去法興寺求個平安符,放在荷包中給娘帶上,也算是求個心安。
描了一會,溶月放下炭筆,定定地看向窗外。
院中樹葉枯黃,從樹上飄落下來,打了個轉兒,很快便掉落在地。溶月心中慨然,天氣漸漸轉涼,也不知爹在邊關怎麼樣,也沒有足夠的衣裳。爹和娘日日這樣分居兩地也不是事兒啊。還有爹,在軍中的威望越甚,就越容易引起皇上的猜忌,她該如何破了這僵局呢?
想著想著,不由長嘆出聲。
雲苓一進來,便瞧見郡主坐在窗邊,一臉沉思。窗戶大開,涼風從外頭灌了進來,吹起桌上的紙張“嘩嘩”作響,有一張被吹了起來,晃晃悠悠飄落在地。
雲苓忙上前將那紙張撿起,又繞道窗前將窗戶關上了。這才把走回來,紙張放回到溶月面前,瞄了一眼道,“郡主在描花樣?”
“嗯。”溶月回過神來,點點頭,順手把方才那花樣紙張折好夾在了旁邊的書中。
雲苓一邊替她整理著桌上其他散亂的紙張,一邊道,“郡主若是想不大出來,不如去問問玉竹吧。”
“好。”溶月應下,看著她道,“娘那邊還好吧。”
“濟善堂的周大夫方才來瞧過了,說是夫人脈象安穩,沒有什麼不妥,繼續吃著先前開的那個安胎方子便好了。安胎藥的熬制都是念夏姐姐親自經手的,不會出什麼紕漏。”
溶月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伸了伸懶腰剛想去院子里走走,玉竹走了進來。
“郡主。”玉竹面色有些潮紅,似乎方才走得有些急,“您快換了衣服去府外瞧瞧吧,侯爺派了人回來了!”
“什麼?”溶月慌忙走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問道,“怎麼回事?”
“方才府門口的侍衛派小廝過來說,門外有一人自稱是侯爺派回來的,求見侯夫人。那侍衛想著郡主吩咐過的沒有什麼要緊事不要去打擾夫人,便先報到了郡主這邊。”
溶月擰了眉,沉思片刻道,“快更衣,先去看看再說。”
雲苓和玉竹很快便替她收拾妥當,跟在後面朝府門口走去。
三人走得急,很快便到了府門口,果然遠遠便瞧見府門口站了一人,身材頎長,面容看不大真切。
走得近了,那人似乎听到了腳步聲,抬頭看來。
溶月不由怔愣了一下,腳步頓了頓才繼續邁步向前。她在府門口站定,打量著面前風塵僕僕的人,不由有些慨然和唏噓。
“顧長歌,好久不見!”
她自己都沒想,有朝一日,竟然真的還能再見到顧長歌。溶月站在原地,細細打量著他。大半年的軍旅生活,已經退去了顧長歌原本還保有的一絲稚氣。他的膚色,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