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九的腦中,浮現出赫連璧的那張臉,眉心皺了起來。
那個男人曾說,皇後之位是為她這個“天命之人”而留,他此番昭告天下,迎娶皇後,意味著什麼?
他放棄了他對所謂的天命之人的期待?還是,已經尋到另外的“天命之人”?
她雖和赫連璧相交不深,但也對這個男人有所了解,他可不是一個能夠輕易放棄自己野心的人,第一個可能便也排除了。
至于赫連璧是否已經尋到了另外的天命之人,安九不可置否,她從來都不相信什麼天命之說,這偌大的天下,又怎會因為一個女子而左右?
不過,赫連璧對那天命之說,描述得神乎其技,確有其事,想來,若不是第一個可能,那就該是第二個可能了。
若是這兩個可能都不是,那麼這迎娶皇後之事……只怕,就是個陷阱了!
安九微怔,若是陷阱,那赫連璧是為誰而設?她和北策嗎?
安九看了一眼身旁的北策,見他將手指放在其中一個小家伙的手中,任其玩耍,這畫面,讓人心中禁不住一暖,“你可相信天命之說?”
“天命?怎樣的天命?”北策雲淡風輕,嗓音壓低著,分外柔和。
安九沉吟片刻,似在想著,如何將她所知道的關于赫連璧口中說出的那個故事說出來,“你可記得花神的傳說?”
花神?北策對上安九的眼,花神的傳說,普天之下,便是三歲孩童都耳熟能詳,曾經整個大陸統一之時,那個帝國人人尊敬愛戴的王後,對于那個關于愛恨,權利,猜忌的故事,北策心中並不喜歡。
可安九此刻提起,莫不是她口中的天命,和花神的傳說有關?
北策回想著花神的傳說,似乎在尋找,這其中任何與天命有關東西,可是,卻想不出絲毫端倪。
北策沒有問出來,但安九卻已經明了了他心中所思,“世人只知道花神的傳說,可世人所知道的,卻是殘缺了的傳說,亦或者是被人做過手腳的傳說。”
北策蹙眉,沉吟片刻,“赫連皇室……”
當年一統天下的便是赫連一族,那個帝國的國王和皇後,也就是被眾人奉為神明的花神娘娘,實際上是赫連一族的先祖,唯一能夠動手腳的,便是赫連一族了吧。
“不錯。”安九不得不贊嘆,北策果然是精明,僅僅是經她這麼一提,便知道了其中的端倪,想到什麼,安九斂眉,繼續道,“而那傳說中,殘缺的一部分,便是一個七字箴言,當年,有人發現了花神玉像之時,實際上,她的身上還刻著字跡,後來那帝國之王將這七個字給瞞了下來,甚至流傳出去的花神玉像,也做了手腳,如今天下所流傳的花神玉像,都不過是經過人刻意加工之後,流傳下來的那個贗品,而真正的花神玉像……”
安九說話之間,已經從榻上起來,走到房間內的梳妝台前,腦海中浮現出在灕心亭中所見到的那個真正的花神玉像,目光之中,銅鏡中的自己,讓她禁不住微微蹙眉。
北策察覺到安九舉動的不尋常,走到安九身後,目光也是落在銅鏡中映出的女子的臉上,隨即便听得安九的聲音再次響起。
“真正的花神玉像,只在赫連皇室,皇位繼承人見流傳,花神玉像上,當年被瞞下來的那幾個字,‘帝國沒,天命聚之’,赫連一族始終相信,天命之人出現,便能夠將如今的幾國分據的大陸,重新統一,又恢復到當年帝國的模樣。”安九一字一句說著,北策听得極為專注,他的心中,隱隱有了一絲猜測。
赫連璧對安九,給他的感覺太過不尋常了,那日在郊外分別之時,赫連璧看安九的眼神,不是純粹的喜歡與渴望,而是……野心!
這意味著什麼?
北策下意識的拉住了安九的手,沒有言語,似在等安九繼續往下說。
安九感受到那大掌傳來的溫度,方才因為想到這天命之人,心中生起的冰涼,一股暖流從他的大掌傳進她的體內,“那日在灕心亭,我曾在赫連璧的手中,見過真正的花神玉像,那玉像……”
安九說到此,倏然頓住,沉吟片刻,抬手指著銅鏡中的自己,“那玉像和她一模一樣!”
話落,握著安九之手的大掌微微一緊,看著銅鏡中的女子,和她一模一樣?果然正如他的猜測,不過……
“早先便有人說,你的長相,和你的母親安沫郡主,以及曾經的安陽王妃,極為相似,而論神韻,你與安陽王妃,亦是相近,單單憑著一個花神玉像,如何能證明,你就是天命之人呢?”北策開口。
安九明白北策的意思,他在安慰她,可是,“當年,安沫郡主還沒有和葉曦成婚之前,喜歡上了一個男子,那男子是北秦國的人,二人互生情愫,彼此許下了終生,可那男子回了一趟北秦國,就再也沒有出現了,安沫郡主久等情郎不回,最終只得和葉曦成了親,她到死都不知道,那個離開她,回了北秦國的男人是什麼身份,更是不知道,他們的相遇,甚至是相愛,都可能只是那人的一場騙局。”
“那人……是北秦皇室,不,是北秦先皇?”北策蹙眉,大膽的猜測。
“不錯,就是他,他接近安沫郡主,就是為了這所為的天命,可或許他發現,這個和花神娘娘長得極為相似的人,當真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閨閣千金,所以他便抽身了,他到底對安沫郡主有沒有真情,怕也只有他知曉,而他更看重的,該是他最初的目的吧!”
天命之人!
安九突然覺得,這個身體的娘親安沫郡主有些可憐,若是沒有北秦的先皇,或許她能過得快樂一些,或許,遇見的是別的男人,二人相愛,結了果,便也沒有葉曦什麼事兒了。
“而安陽王妃……”安九看著鏡中的自己,想起那個東楚國的傳奇女子,她相信,若是赫連一族的人見到過她,必然也曾對她十分留意,沈鳶的威脅,他們也必然感受到過,“該是隨著安陽王妃解散赤盟,向先帝交了權,他們才有所松懈了吧,後來安陽王妃死了,他們該知道,那個天命之人不是她!”
北策的眉心皺得更緊了些,他沒有想到,赫連一族,竟是世世代代都在尋找那天命之人,而他們的野心,便也再明白不過。
一統天下!
如今天下的局勢,赫連璧的這個野心,足以讓整個天下生靈涂炭啊。
而他所針對的人……北策對上銅鏡中安九的雙眼,臉上扯出一抹笑容,“安陽王妃不是,安沫郡主不是,便也不能證明你是。”
北策說道,可是二人心中都明白,不管安九是不是那天命之人,以赫連璧的野心,斷然也不會放過安九,除非安九死了!
而他,發誓今生今世都要守護這個女人,他又怎能讓她受到分毫傷害?
北策摩挲著安九的手心,身後的榻上,兩個小家伙,依舊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北策從身後擁住安九,下巴抵在她的發上,口中一字一句的喃喃,“我不信什麼天命之說,我只知道,你是我北策的妻子,是我一雙兒子的母親,誰也休想打你的主意。”
安九微怔,對上銅鏡中男子的雙眼,方才的緊張漸漸消散,任憑自己的身體被身後的男人抱著。
是不是赫連璧口中那天命之人又如何?
不管這帶給她的會是什麼,她身旁有北策在,夫妻二人共進退,一切便已經足矣。
赫連璧迎娶皇後的日子,定在了四月,可一直到三月初,北策這邊都沒有表態,到底是去,還是不去,這情況也持續傳到了北秦,不僅僅是赫連璧,蕭 也是滿心緊張。
他們擔心,北策和安九不會來。
這場婚禮是專門為北策和安九準備的,他們不來,一切的盤算,都徹底落空了,等待消息的日子,對赫連璧和蕭 來說,是度日如年,隨著大婚的日子一天天的越來越臨近,赫連璧和蕭 終于是按耐不住了,商議之下,二人謀算著如何才能逼迫北策和安九不得不來這一趟。
可剛開始著手謀劃,東楚國那邊就已經傳來了北策和安九會出席的消息。
赫連璧和蕭 喜不自勝,更是將心思全數放在即將到來的大婚之上。
北秦皇宮的御花園內,已經是三月,便是較之其他國家還要寒冷幾分的北秦國,天氣也逐漸轉暖了,今日里,是北秦國繼這個嚴冬之後,第一抹艷陽。
旭陽高照,整個皇宮如在一片金色之中。
園子里,一襲粉衣的玉公主,在涼亭里撫琴,猶如春日里御花園中的一朵鮮花,讓人移不開眼。
琴音悠揚,涼亭外,男子的臉依舊被滿臉的胡須遮著,看不清他的本來面目,此刻的他,雙手交疊在胸前,閉目听著涼亭里傳出的琴聲。
自那日赫連璧讓他在赫連玉身旁保護她的安危,他就一直在皇宮里,每日都在赫連玉的身旁,但二人卻沒有什麼交集,這期間,每隔一段時間,赫連璧便會來看赫連玉一次,不過,二人對話的氣氛,依舊如那日第一次所感受到的那般奇怪。
這兄妹二人,讓人覺得奇怪。
前些時日,赫連玉打算尋一個機會,將他支走,他卻拒絕了,原因無他,只是因為一個人,安九!
在這皇宮里,他自然听說了赫連璧大婚邀請其他幾國皇室觀禮的消息,他更知道了,如今北策的真實身份,若安九和北策當真要來北秦國,參加赫連璧的大婚,他就更加不能離開了。
私心里,他還是想再見到曾經的故人。
閉著眼,突然耳邊的琴聲微頓,涼亭里,香菡似乎是在對赫連玉說著什麼。
赫連玉順著香菡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瞧見一抹身影,斂眉道,“去請郡主過來一趟。”
“是。”香菡領命下去,百里羽依舊沒有睜開眼,僅僅是片刻,便請見有輪椅的咿呀聲朝著這邊越來越近,輪椅嗎?這皇宮里,有一個坐輪椅的人,人喚 郡主,不過,卻是很少在人前露面。
“蕭 見過玉公主。”蕭 推著輪椅進了涼亭,對這個玉公主,她倒是恭敬,來這北秦國皇宮,也是有些時日了,雖很少見到玉公主,可玉公主深得皇上寵愛,卻是這個皇宮里,人盡皆知的事情。
這個玉公主,似乎早已經過了嫁人的年紀,依舊還留在宮內,倒是有些奇怪。
赫連玉看了蕭 一眼,淡淡開口,“ 郡主無需多禮,我是皇兄的妹妹, 郡主也是皇兄的妹妹,只是,皇兄和 郡主,倒是要親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