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聶湃起了個身,朝著所有人敬禮,似是早就知曉他的位置一般,目光同樣準確無誤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兩人對視不過三秒,許安然卻感覺到了空氣中漸漸浮現了火藥味。
報完商業圈有聲望的人之後,主持人便開始報內行人的名姓。報到許安然的時候,她從容站起,在場無不嘩然。她剛要坐下來䱇瑟一番,卻在听到了另一個名字時驚愕了。
眼神驀地投向了站起來的那女子,她猛掐了律凌辰的手,問︰“他剛剛沒報錯吧?金箏啊!真的是她誒!”金箏,也是國際上著名的美學大師,尤其擅長中國畫領域,而這方面恰巧是許安然欠缺的。許安然曾與金箏有過一面之緣,對她印象極深,若不是開幕式還在繼續,估摸著許安然就跳起來了。
相較許安然的激動,律凌辰顯得平穩沉著,眼楮淡淡地掃過了坐在聶湃身旁的金箏,眼底暗潮涌動。
……
開幕式結束之後,便是參觀展覽的時間了。展覽的畫幅多是山水畫、花鳥畫,許安然雖然聞名國際,但卻對中國畫半知半解。如果說,西洋畫講究的是著色,那麼中國畫講究的便是筆韻了,而許安然,恰巧對這一無所知。
“律總。”
冤家路窄、狹路相逢,說的大抵是如此。律凌辰停了腳步,目光平平地與突然站在他面前的聶湃對視,眸底的墨色愈加的深重。
空氣中,火藥味愈發濃烈。兩個大男人默不作聲的對峙,卻讓分別站在兩人身邊的女人有了幾分不自在,當然,這只是許安然的想法,因為站在聶湃身邊的金箏,精致的雙眼掃過許安然之後,淡笑地點了下頭以打招呼,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兩個劍拔弩張的男人的影響。
見狀,許安然也只好點頭回禮,剛想拉著律凌辰離開時,聶湃卻忽然把頭轉向了她,“原來名震美學界的aro就是你,上次我們見過。”
他說的是,aro是她,而不是她是aro。這話听起來雖說差不得太多,但意思上卻是有分辨的。
許安然自然是听出了他話里的意思,拿出招牌式的笑容朝他微微欠身,“不敢當。”這自然不是她謙虛,確實是因為有前輩在這里,她的名氣和造詣跟金箏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聶湃笑了,笑容卻絲毫未入眼,他又把眸光投向了律凌辰,淡淡的語氣中似有譏諷之意︰“不過,听聞aro自小在國外深造,不知她對國畫可有深究?”
律凌辰緊抿的嘴唇,忽的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長臂一伸將許安然拉入懷中,說︰“聶總這話說的,難道我明天去參加鑽石拍賣會,我女朋友就要是鑽石鑒定師?”
聶湃唇角的笑便凝固了,“女朋友?”
“是的,女朋友。”律凌辰笑,末了,又補充︰“暫時還是女朋友。”
唇角的笑意便驀地收起,垂在兩腿邊的拳頭也緊了緊,聶湃的黑眸里驀地浮現了幾分陰鷙,他說︰“律凌辰,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麼。”
律凌辰就輕笑︰“如果你是為了跟我打啞謎,很抱歉我們的時間很緊。”
此時,展覽區還未正式有游客入內,參觀人數便只有應邀參加了開幕式的人。但一見得畫下的明碼標價後,不少人卻是在心中掂量了幾分。不同價位的畫有著不一樣的展區,律凌辰幾人所在的,恰恰是價位位居前列的,因此這個展區,只有他們四人而已。
听及,聶湃的眸底更顯暗沉,壓低了嗓音近乎咬牙切齒︰“你以為你翻出‘畫境’當年的幕後組織,你,就能自持清白嗎?”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四人都听得清楚。金箏听後是什麼反應許安然不清楚,但聶湃這句話,卻在她心底激起了不小的漣漪。
相同的,律凌辰的眉心也忽的剛硬了幾分。聶湃見狀,便得逞地笑︰“當年律氏為什麼會被滅門?律凌辰,可能你自己都不清楚,在你爺爺那輩的律門可是國際上絕無僅有的。只可惜,到了你父親手上卻被毀于一旦。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麼嗎?”眼底的陰鷙愈發的明顯,他勾了唇,滿意地看著律凌辰微微眯起的眸,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
律門,在幾十年前的確是當時絕無僅有的一個龐大家族。這個家族的人神秘卻又各有權勢,遍布了各個領域,並在各大領域上獨佔鰲頭。律柏,也就是律凌辰的爺爺,便是當時律門的當家,也是律門最後一位掌權人。
律門經由律司接手後,便漸漸被分化為了商圈的律氏以及黑道的kd-l組織,外界不知道kd-l組織是由律門分化出來,只知道當年曾風靡全球、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律門已不復存在,與此同時,六大財閥崛起,律氏的風頭便漸漸被掩蓋了去,直至多年前忽然傳出來的律氏滅門慘案,大家曾經一度以為,律氏已經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他們卻不知,當時年僅四歲的律凌辰卻活了下來。不僅活了下來,還在年僅十五歲的時候便漸漸接手了當時由夜氏財閥掌舵者夜寂管轄的原屬于律氏的金融以及財政,至十八歲便將律氏從夜氏中完全獨立出來,到二十歲時,律氏便再一次風生水起。到今日,律氏再一次躋身七大財閥。
因此,律氏再成傳奇,律凌辰也成了眾人口中神一般的人物。
從昔日的律門到今日的律氏,從律柏到律凌辰,這一段歷史卻掩蓋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比如,當年律司為什麼要將律門分化,而律氏又為何忽然遭受滅門之災。
本來,律門的歷史已經被徹底翻了篇,卻不料聶湃突然提及,仿佛掐住了他的死穴一般。這讓律凌辰看似平靜的眼底暗波涌動,關于律門,他知道的也寥寥,歷史已經久遠,當年的消息也封鎖得緊密,他唯一能夠探索的,便是從律門分離出來的,kd-l組織。
*
“凌辰?凌辰?”
一股淡淡的燒烤香撲鼻而來,律凌辰回過神,目光迷離地盯著一手舉著串燒魷魚,一手拿著他錢包的許安然,笑了笑,問︰“怎麼了?”
許安然往前探了探腦袋,嘴唇微張了一下,說︰“沒有啊,就是覺得你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而後她咬了一大口魷魚,被燙得倒吸了一口氣,眼淚花瞬間就冒出來了。
律凌辰忙說︰“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許安然手足無措地把錢包塞給了律凌辰,空出一只手來遮住嘴,然後不停地呵著氣,燙得她原地只跳著轉圈。
見狀後,律凌辰便想著去給她買瓶水,豈料一打開錢包,里面竟然是空的,這讓律凌辰有幾分愕然,眼楮下意識地往許安然手上那超大的魷魚看。
這……
這時許安然已經含著淚把魷魚一點一點地吞下去,也終于不跳了。擦了擦眼角之後,她才抓住律凌辰的胳膊大口大口地呼了幾口熱氣,顫著聲兒說︰“沒事了,沒事了。”其實她舌頭都要被燙腫了。
見律凌辰依然滿臉狐疑地盯著自己看,許安然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手下意識地擦了擦嘴角,沒有油,她就問︰“怎麼了?”
律凌辰輕咳了一下,將錢包放進口袋,說︰“沒有,就是想著這魷魚能有多大的魅力,才能讓你掏空了錢包買了又含著淚吃下去。”
許安然听出來他在打趣她,白了他一眼,說︰“我那是被燙的!”末了,又想起了什麼,補充說︰“還有,這魷魚可不值錢。小艾都說,這中山路的東西劃算,不貴,好吃。”說完她又咬了一口,這次她學聰明了,先吹了吹又用唇輕輕踫了一下,試了下溫度才咬下去。
律凌辰就笑︰“那你還真是不客氣啊,準備吃完整條街?”他以為許安然是把錢全部放自己身上了,唇邊的笑意便忍不住擴大。
豈料,許安然搖搖頭︰“不吃了,沒錢了。”
“什麼?”律凌辰愕然。
于是,許安然就把剛剛他晃神時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剛剛她去買串燒魷魚的時候,因為排隊的人很多,所以許安然就讓律凌辰站在一處人少的地方等她。起初律凌辰是想幫她去買的,但許安然拒絕了,美其名曰油煙味重,別沾他衣服上。但真實原因他倆都心知肚明,律凌辰也就依了她。
排完隊後,許安然就舉著大串的魷魚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手上還拿著律凌辰的錢包,剛想回到律凌辰身邊時,一個學生打扮的姑娘一臉不好意思地走上前,說,你好同學,請問你能不能借我點零錢?我就坐個公車。
許安然本就耳根子軟,一听到對方叫她“同學”她心里就忍不住飄飄然了,再加上對方只是借點零錢而已,她就大大方方地把剛剛買魷魚剩下的錢全遞給她,並豪邁地說,都給你,快去吧。
然而她剛想走,那姑娘卻又一把拉住她,似乞求地問,你能不能多借我一點?我今晚沒地方住,我一個女孩子在外面真的很怕發生什麼事情。我爸媽明天才到這里。
當時許安然心里並沒有想太多,可能因為在廈大時遇到了小艾和小水,她覺得學生模樣打扮的人不會有壞人,經那姑娘幾說,她便把律凌辰錢包里的錢全部掏給了那姑娘,只留了幾張銀行卡時,那姑娘還不死心,問,能不能再多一點?我怕不夠用,我把電話留給你,到時候轉賬給你。
還不夠用?許安然有些愕然了,她剛剛掏給她的全都是紅鈔!少說也有十來張了,她竟然還不夠用?
而這時,那姑娘似覺得許安然興許發現了什麼不對勁,趕忙轉口說,不用了不用了,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
然後,便卷著錢逃之夭夭了。
“……”
听完許安然的敘述之後,律凌辰簡直不知道要用什麼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只覺得自己的嘴邊又生了不少胡茬,滿臉的滄桑感。
“你難道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嗎?”律凌辰最終還是決定讓她自己發現,否則她以後一定會覺得,這一段經歷是她偵探史上的黑歷史!
“沒有啊,我就覺得那姑娘挺可憐的,看上去也面善,應該……”許安然吃魷魚的動作忽然固定住了,見到律凌辰的神情之後,心底忽的騰起了不好的預感,“應該……不是……騙子……”
律凌辰就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她。
許安然見狀,扯了扯嘴角,表情立馬凝固,試探性地問︰“不是吧?”
“你打她電話試試?”
吞了吞口水之後,許安然抱著最後一絲僥幸掏出了手機,與此同時大腦也在飛速運轉著,後背涼意陡然生起。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發財,正在數鈔票……”
電話撥出去不到一秒,那邊便傳來了忙音,一聲接著一聲似諷刺,又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劈在了許安然的頭頂,臉色一變後便脫口大罵︰“我靠!”
律凌辰一副早已料到結局的模樣,想笑卻得憋著,便安慰她︰“沒事,吃一塹長一智。再說了,被卷走的都是我錢包里的錢。”
豈料這話一出口,許安然立馬哭喪著臉說︰“所以,我剛剛是被騙了嗎?”
律凌辰點頭,“是的。”
“真的被騙了啊?”
“嗯。”
“我竟然被騙了!我!竟然!被!騙!了!”許安然抓狂地喊著,手里的魷魚須隨之也抖落了不少油,看得許安然都沒了胃口,但又舍不得扔掉,便一把遞到律凌辰面前,油滴飛濺,驚得律凌辰趕忙往旁邊閃了閃,才避免了被荼毒的可能。
“你吃!吃了堵住嘴巴不準說出去!听到沒有?尤其是顧問和二哥,哦,還有江心,你要是告訴他們了,我、我就……”許安然氣得渾身都在顫抖,索性把氣撒向了律凌辰。
律凌辰趕忙說︰“好好好,我不說,你先別激動。”
“我沒激動!”
律凌辰一個頭兩個大,干脆什麼都不說,拉著許安然的手往路口走,上了安排等候的車之後才說︰“你要是實在氣不過,要找到那個人也不是難事。”
氣了半天之後,許安然才悶悶地說︰“算了,如果真是騙子我也認了。興許人家是真遇上麻煩了呢?好端端一個姑娘家被逼上這條路,肯定是有原因的。”
听及,律凌辰心中泛著暖,也暗自慶幸自己沒有狠心把她培養成一個殺手,他逆了組織的原則袒護她,好歹留住了她的善良。
但是,愈是善良之人,被欺騙的時候便愈是難過,于是他就伸手與她的手緊扣,大拇指摩挲著她的手背,低低地說︰“我該慶幸,我遇到了一個好姑娘。”
後來,許安然冷靜下來了便想到,可能因為她昨日對著善良幫助她的兩個女大學生撒了謊,所以她今天才會被騙了錢。萬事似乎都是有因果關系的,你得到了多少,也會失去多少。這是她的師父,也就是李世妮告訴她的。
想到這里,不知怎的心里竟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和律凌辰現在走到這一步,又將會面臨著什麼?失去什麼?
*
上海。
深夜降臨,陰謀迭起。
因著這幾日律凌辰不在上海,律凌天與夜南歌頻繁出入,這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自然而然地便成了律凌辰與夜南歌的輿論話題。夜律二家多年來的合作關系,若是律凌辰真是與夜南歌結成了連理,倒也是一段佳話。
然而,網絡上卻忽的傳出了一組沈芳嬌生日宴席上的照片,主角自然不是沈芳嬌,而是律凌辰和一女子,那女子卻不是夜南歌。照片上,正是律凌辰攜著醉酒了的許安然親昵共舞,還有她醉倒後被他抱在懷里的照片。
正當世人都在嘩然時,輿論的風向標忽然又發生了偏轉,那就是,許安然竟是宋氏前不久才公開承認的女兒,也就是前一段時間吵得火熱的私生女。
與此同時,宋沈兩家在宴席上的講話也被深挖了出來,沈東馳與許安然的關系也模糊了起來,一時之間,律凌辰、許安然、夜南歌、沈東馳都被推上了風口浪尖,連帶的,宋、律、夜、沈四大家族的金融也有了波動。
然而,宋氏宋辰亦、夜氏夜廷深、沈氏沈東馳都對輿論充耳不聞,對外界的猜測以及疑問不予回答,而這時,律氏卻突然宣布召開大規模的記者發布會,以澄清事實,並且,夜南歌的經紀人也給出了回應,夜南歌將會以特殊身份出席律氏的記者發布會,這又引起了眾多的猜測,但對具體是什麼身份,夜南歌的經紀人閉口不答,外界更是無法從夜南歌或是律氏的人口中得知點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唯有等待著即將召開的記者發布會,並作出不斷的猜測。
……
記者發布會定在這天的下午兩點,而昨夜剛從廈門飛回上海的許安然在承受了律凌辰的一番“摧殘”之後,硬是睡得沉沉的。在廈門時她根本沒有精力去關注其他,所以對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又是一概不知。
有人推門而入,睡得迷迷糊糊的許安然驚了一下,眼罩都沒摘便對著來人說︰“別叫我,我要累死了。”
她以為是律凌辰,卻不想,來人卻忽然發出了幾聲輕笑,許安然听到後一個激靈便摘了眼罩從床上爬起,滿臉欣喜地看著站在臥室門口的女子︰“水立方!”
女子掩著唇輕輕地笑著,干淨整齊的過耳短發,未過眉的平劉海,精致的眼妝以及秀氣的眉毛,顯得俏皮可愛,听得許安然欣喜的聲音之後,她才緩緩倚著門,略帶戲謔地開了口︰“總算你還有點良心,也不枉我大老遠從華盛頓飛過來幫你一把。”
“幫我?”
江心“嗯哼”了一聲,伸手抓了下頭發,“忘了你還不知道吧?這一次啊,king可真是放了大招,要亮出王牌來了。誒,你不會一點都不知道吧?”說著,她打量了一下房間四周,臉蛋上漸漸染上了曖昧之色,“aro,這房間好像不是你的啊?你和king……”
“咳,說正事兒呢!”許安然臉上染上緋紅,立馬掀開被子,下半身傳來的酸痛感令她的臉上又染上了幾分尷尬。她忍不住又在心里鄙視自己,怎麼搞得像是被捉殲了似的?
“我是在和你說正事兒啊,我們家可愛的小安安,終于和心目中的男神修成了正果,多大的喜事兒啊!”江心笑,“不過你這都瞞著我,太不夠意思了。”
那一句久違的“小安安”還是讓許安然忍不住抖了抖雞皮疙瘩,這是江心對她的專屬稱呼。
許安然白她一眼,站起來理了理衣服,“沒個正經樣兒!你還沒說呢!什麼放大招?亮王牌?他那麼多王牌,亮哪一張啊?”
江心沒有回答她,慢慢走上前面,湊近臉來打量她,盯得許安然渾身不自在。
然後,江心就一臉賊笑著說︰“我在你臉上看到了四個字。”
“什麼?”
“縱欲過度!”
“……”
被江心奚落了一番,許安然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但還是手腳麻利的換好了衣服,出來見到江心依舊坐在沙發上,她干咳了兩聲,便叫她換個地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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