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封信,終究還是到了楚雲裳的手里。
只是她拿到手里的時候,已經是大年三十,過年了。
此時的楚宅,已然被各種喜慶的顏色裝飾一新,紅色的對聯,紅色的燈籠,紅色的鞭炮,僕從們身上的新衣也是紅色的,放眼望去,滿滿的都是年味。
楚喻不僅學會走路,這時候也已經能跑了。他穿著嶄新的小薄襖,正跟兩個表姐一起,跑去看奴僕們往宅子門口上掛著的鞭炮。其中還有好幾桶焰火,楚天澈告訴他們,等吃過年夜飯,守歲的時候,過了年三十,到了年初一,他們就能放焰火。
三個小孩子對此表示十分期待,因為這是他們兩家人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年。
太陽此時已經完全落下山,天色變暗,一盞盞的大紅燈籠被點亮,有好聞的飯香味在宅子里飄散開來。楚雲裳正讓綠萼和孫嬤嬤準備包給僕從們的紅包,花雉就過來了︰“七小姐,來信了。”
楚雲裳立時走出臥房︰“這次的信,似乎隔了二十多天才送過來。”
花雉點頭,卻是微微擰眉,道︰“這一次來送信的人,說之前信有被人劫走,折騰了許久,才找了回來,這才快馬加鞭送過來。”
“大過年的來送信,你有給人包紅包嗎?”
“有的。”
“這就好。”
楚雲裳看看手中的信。
果然,不同于以往干淨整潔的信封,這一次的信,上頭火漆很明顯是被打開過的,兩封信皺巴巴髒兮兮的,甚至還破損了幾處,一看就知道是經了不少人的手,才送到她這里。
她不由也是皺了皺眉,然後立即將信封打開。
里頭的信紙早已不復當初被折疊起來的整齊樣子,而明顯是被人打開看過,又揉成一團,再攤開壓平。上面的字跡已經有些地方不知是不是浸了水,變得有些模糊不清,但她還是能認出,這兩封信,一封是九方長淵寫給她的,一封則是慕玖越寫給她的。
兩個同在巫陽關駐扎的人,都寫信給她。
她側了側身,就著燈籠映出的光芒,快速將兩封信的內容,給看了一遍。看完後,仍是在皺著眉,又問向花雉︰“這段時間,九方只寄了這兩封信過來?”
花雉道︰“是的。嶺南那邊一直在打,這麼久了都還在僵持,達喇得到消息,就坐不住,听說最近動作越來越大,經常會從北岸跑去南岸,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也會攻打巫陽關了。”
所以這一個月里,局勢開始變得緊張,加之信又被劫走,九方長淵一直都在吩咐人將信找回來,這就再沒有寄過信給楚雲裳。
楚雲裳听了,再看看手中這兩封信,然後抬手,按了按太陽穴。
心跳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加快,腦袋也有些眩暈了。
很難受。
這時候看過炮仗焰火,已經暫時滿足了好奇心的楚喻跑過來,一邊跑,一邊沖著楚雲裳張開雙手。
“娘親,看信,我要看信!”
楚雲裳彎腰接住他,將手中兩張信紙連帶著信封,一同給了他。
就在楚喻開始翻看信紙的時候,她皺眉對著花雉道︰“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突然,有些不安了。”
花雉擔憂道︰“是夜里沒休息好嗎?還要等會兒才開飯,不然您去小睡一下。”
楚雲裳搖搖頭,轉眼看向北方。
“但願,巫陽關不會出事。”
……
“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大年三十,本該一家人團圓,坐在一起熱熱鬧鬧吃年夜飯的,然而駐守在巫陽關這里的四十萬大軍,卻是該站崗的站崗,該巡邏的巡邏,連位于最中央的主帥寢營里,都是沒有半點要過年的樣子。
今天是陰天,又起了霧,能見度很低,這到了晚上,霧氣更大,即便打了燈,一丈之外也要看不到人。那難得穿了一次銀色鎧甲,整個人看起來都是越發清貴高冷的越王,正負手看著軍事地圖,看著看著,突然轉頭,對著一旁的某個人,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無影嘴唇微動,正準備回句什麼,就突然眸中一凝,倏然轉頭,看向帳簾。
果然,一息過後,帳簾被掀開來,冷徹的風從外灌入,吹得人頸項都是要起雞皮疙瘩。
然後就听來人匆忙匯報︰“啟稟王爺,達喇來犯!”
無影听了,面色不變,古井無波,只轉回頭去,看向慕玖越。
果見慕玖越不慌不忙,對著前方地圖,伸手點了點地圖上的哪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也是時候了。”
無影看得清楚,他手指點著的地方,不是別的。
正是那被朱筆打了一個大大叉形圖案的黑水河北岸,達喇五十萬騎兵的駐地。
戰爭——
一觸即發!
……
臘月三十。
是夜,達喇出動整三千人的騎兵,乘著茫茫大霧,渡過了黑水河,從北岸來到南岸,對著駐守在巫陽關以三十萬越軍和十萬北府軍共同組成的大周鎮北軍隊,發動了攻擊。
一般來說,雙方打仗,拼的不僅僅是軍隊戰斗力如何、主帥領兵作戰能力如何、軍師策劃計謀能力如何,也經常是拼天時地利人和。這一些,誰能佔據最多,誰往往就能佔得上風,贏得這一場戰爭。
天時,這自然是指天氣。如今夜的巫陽關,大霧一直未曾消減,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這就給偷襲提供了最好的天時。
地利,那就是看地域了。達喇騎兵和大周鎮北軍隊隔了百丈余寬的黑水河,南北兩岸距離太遠,加之有霧,大周南岸這邊,是完全看不到北岸的景象,達喇理所當然就佔據了地利。
至于最後的人和。
遠在達喇國都的那位王,舉杯對月,卻非對影成三人,而是隔著千萬里的距離,對著誰,遙遙敬酒。
“越王啊越王。天時地利人和,我達喇如今全佔了,這一仗,會是你贏,還是孤贏?”
酒釀灑地,月光映照而下,渾然冰冷。
故而,這麼一個晚上,包括達喇這個游牧民族在內,整個九州都是要為迎接新年的到來,而進入歡慶時刻之時,達喇佔全了天時地利人和,對巫陽關發動的偷襲,很是成功。
雖說他們這一場偷襲,三千人的隊伍,死了整整三分之二有余,最後能撤退出大周軍營,逃回北岸的,也都是負了傷的殘兵敗將,但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這一場偷襲,還是達喇佔了上風。
因為在那最後幾百騎兵逃往北岸的時候,他們將越王給引出來了。
是了。
這三千騎兵偷襲的目的,就是無論如何,就算全軍覆沒了,也一定要將越王給從大周軍營里引出來。
這正所謂是引蛇出洞,越王從來都是個聰明到近乎于狡詐的將領,不動用渾身解數,還真難能將這人給引進達喇準備了足足一個月的陷阱里。
而只要越王進入那個陷阱,那麼,他就算有通天的本領,插翅也是難逃。
達喇王注視著地面上那透明的酒液,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竟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暢快,狂妄而肆意地大笑開來。
“越王,八年了,這麼多個日夜,怕是你怎麼也想不到,孤在你手中敗了那麼多次,如今,終于也有反敗為勝的一天?”
八年前大周同達喇一戰,越王三進三出,無數鮮血與白骨鑄就那殺神之路,他殺名實在太盛。以致于過了這麼多年,還能讓得達喇王听到他的名字,都是會心有余悸。
而今難得早早便請了奇人進行佔卜,測算得除夕這天,將會是個難得的霧天,對打仗實在是太過有利。于是,佔據如此天時地利人和,達喇所派出的那三千騎兵分隊,人數雖不多,但個個卻都是五十萬大軍里能力最強的。每一個騎兵的作戰能力都強,那就不用提三千人聚集在一起。
雖說這樣的三千人,到了最後,仍舊是傷亡慘重,死了大半,但三千精兵終究還是將越王給引出巫陽關,引去了黑水河南岸,引到那不知花費了達喇王多少心血,方才布置而成的絕頂陷阱之中。
想象著此刻黑水河南岸正在發生的一幕,宮廷之中,王者笑聲猖狂,滿滿的都是快感。
“如能將你斬殺,抑或是生擒,那我達喇雄霸九州……指日可待!”
達喇的王抬首看向空中明月。
月光皎潔,卻怎樣也照不亮那白霧蒼茫。
……
此時的慕玖越,正孤身一人處在白茫茫的大霧里。
舉目四望,夜色深沉,霧色迷蒙,觸手盡是冰冷,身上鎧甲都是凝了霧水,遠處近處的景物,也什麼都看不到。
身前身後似乎都沒有人,無影也不知道是被引去了哪里,沒有跟在身邊。離開軍營之時所帶著的兩千人,好像失蹤了一樣,不管如何的動用能力,在這冷霧里,慕玖越都是一個人也看不到。
甚至連聲音也听不到。
索性胯下坐騎還是自己心愛的那一匹汗血寶馬,跟著自己征殺多年,彼此都是最熟悉的伙伴;腰間的軟劍,也還是好端端地佩著,並沒有因為戰爭的突然爆發,以及追殺途中的坎坷而丟失。
他安撫似的拍了拍坐騎的腦袋,手中韁繩一扯,便讓坐騎轉了個方向,試圖朝前走。
銀色繪梅花的面具還在戴著,那一雙狹長鳳眸,早已盛滿了金光,借以在這濃霧中如同往常一般正常行進,以免坐騎會走進什麼陷阱。
不過……
“居然玩了這麼一出大的,幾年不見,真是長本事了。”
他自言自語地輕笑著說道,眸中金芒猶如利箭,冰冷而狠戾地刺破前方厚厚白霧。
眼前沒有陷阱。
前後左右,都沒有陷阱。
沒有陷阱,自然也就沒有危險,慕玖越眼中金芒不減,駕馭著坐騎,優哉游哉地朝著某個方向走,看那悠閑的姿態,好似根本是來觀賞風景,而非是剛剛那個在追殺達喇敗兵的殺神。
但豈知,沒有陷阱,才是真正的陷阱,整個黑水河南岸方圓幾十里,都已經被達喇王給當成了陷阱,只為捕捉他這麼一個獵物?
什麼戰斗能力最強的三千精兵,什麼嘔心瀝血了幾百個日夜的軍師,什麼計劃什麼謀論,什麼陰險什麼詭計,此時統統都不重要了。
唯一重要的,就是達喇終于能困住越王,終于能夠將這個人斬殺或是生擒,以報八年前那三進三出之辱。
感受著周圍越發平靜越發沒有危險的氛圍,慕玖越笑了笑,笑聲淺淡,卻不減殺意崢嶸。
“若是此番本王能活著回去,那麼三年內,本王必將手刃爾項上頭顱,以雪本王今日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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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借此機會換男主呢……摸下巴,這是個嚴肅的問題。
然後最後一卷快開始了。
最後就是今天200章了,不知道你們可有什麼想說的……盡情留言,留言有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