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說,愛一個人,就該和他永永遠遠、生生世世的在一起?
又是誰說,愛一個人,就該把一切都奉獻給他,從此和他榮辱與共、生死與共?
是誰說的,是你說的,是我說的,還是他說的?
又或者,是神靈說的?
可是神靈又是誰,神靈憑什麼能夠對愛情下這樣的定論,神靈憑什麼要以這樣狹隘的定義來詮釋愛情?
我不信。
我不信。
我唯一相信的,只有當我擁有他,當他擁有我,當我們兩個人真正合二為一的時候,當我們兩個人能夠共同享受那巔峰極樂的時候,我會用我最喜歡的方式殺掉他,然後讓他永遠居住在我的身體里,我帶著他一起活下去,這才是真正的愛情。
這才是永恆,這才是我想要的。
這才是我啊。
這才是秀色。
秀色,秀色可餐。
這一餐,我已等了一輩子,而今,終于能入口,我怎能不開心,怎能不歡愉?
……
鮮血蔓延了大半床榻,空氣中血腥味極為濃郁,腥甜得有些刺鼻。
黑發的少女赤身躺在床中央,清秀的五官因著之前的歡好而變得更加生動,那紅暈淺淺,眼眸都是水光盈盈,十分動人。眉梢也是變得嫵媚了,眼波流轉間媚意絲絲縷縷,顯然她終于度過了作為女性最重要的那一關,她是心甘情願將自己交給對方的。
只是,她是心甘情願,他也是心甘情願的嗎?
在此之前,是她將他迷暈的,這才能在神罰降臨的這一夜,來享用她垂涎已久的美餐。
她心里比誰都清楚,那神罰降臨,懲罰的不是哪個人類,也不是哪個狼人,更不是哪個村落更不是整個狼島,神罰懲處的就是她和月城,因為他們兩人觸犯了禁忌,所以月狼大人降下神罰,作為對他們最後的警告。
可她不想理會這個警告,更為甚者,她直接就在祭月壇的旁邊,觸犯著更多的禁忌。
神靈說島上人類與狼人不得私交,神靈說島上人類與狼人不得通婚,神靈說島上人類與人狼人不得結合,神靈說島上人類與狼人不得……
神靈說了好多好多,全都是禁忌,全都是不能觸踫的,全都是將人類與狼人給絕對劃分開來。
可她從兩年前起,她就開始觸犯了,如今更是觸犯了個遍。她在神罰降臨的當夜,做了諸多禁忌里被列為便是死了,也絕不能觸犯的一條。
她作為一個貨真價實的人類,如今要和一個貨真價實的狼人結合了。
她再一次的觸犯了禁忌,並且還是懲罰最為可怕的一個禁忌,但她並不害怕,也沒有退縮,她只感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興奮和瘋狂。
那種興奮,那種瘋狂,仿佛要將浸透在骨子里十幾年的*都給破碎而出,仿佛要讓她體會到什麼才叫做人生在世,真正的幸福與快樂。
所以她一點都不在乎那神罰,她只想好好享用她的少年。
神罰什麼的,神靈什麼的,信奉什麼的,信仰什麼的,在她喜歡的少年面前,在她一直都很想享用的少年面前,那些沒用的統統都是空氣,統統都是不用在意的。
她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的擁有他,好好的享用他,她要將今夜留作她此生最美好的紀念,若她不死,她從今往後會帶著她的少年一起生活下去,她會永永遠遠都和她的少年在一起。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享用不過才開始,月城就已經清醒了來,然後反客為主,以她曾想象過無數次的姿態,來與她纏綿交歡,來與她極盡熾熱與激烈。
那長發銀白如雪,那眼眸銀白如霜。
那一彎弦月是淡淡的白,是皎皎的白,是泠泠的白,她能看見他眼里落了雪,她能看見他唇角凝了霜。
她能看見,這個時候的月城,是她喜歡並且愛戀著的最為驚艷的少年。
當年初見,便是那月光傾國傾城,多看了那麼一眼,從此才執迷不悟。
一直以來都是個旁人眼中的瘋子,她的性格偏激而又極端,她喜歡的她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得到,到手後她會毫不留情地將其拋棄,拋棄了她也會將之給毀掉,絕不讓別人擁有她不要的東西。
是她的就是她的,她不喜歡了她扔掉了,那也還是她的,旁人絕不能染指半分。
這樣的她一直不被島上的人所接受,直到遇見他。
遇見這個月光一樣的驚艷的少年。
他真的很漂亮,很好看,好像月光一樣,那弦月烙印在他的眼底,她多喜歡他的眼楮,銀色如海,月在其中。他整個人就真的是月光幻化而成的少年,來到她的世界,能夠理解她,認同她,陪她說話陪她做飯陪她睡覺,他能容忍她的一切別人所不能容忍的癖好,他能以一種最美好的姿態將他的鮮血喂給她喝,將他的血肉喂給她吃。
他從不會為此抱怨,也從不會為此拒絕,他知道她喜歡他痴戀他,他是月光,是天底下最純淨美好的少年,他什麼都知道,他也什麼都清楚。
清楚到神罰降臨,他知道這是懲罰他和她的;清楚到突然昏倒,他知道這是她做出來的。
可他還是不會拒絕她。
所以神罰降臨,他選擇與她在一起。
所以坦誠相對,他選擇與她在一起。
所以他最後還是選擇,順從她,愛戀她,與她享受人間歡愉,與她享受秀色之樂。
所以他最後,明知會被她殺掉,會被她吃掉,他也沒有半分的拒絕。
因為太喜歡,太深愛,所以選擇一切都以她為主,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絕不會拒絕她半分。
因為是她,所以一切,別無選擇。
便是有,他也不想選擇別的,他只選擇她。
月城。
月城。
你怎麼就這麼好呢?
這樣一個月光化成的少年,我為何會遇見了你?
你傾了月光之國,傾了月光之城。
別人都說你傾了國傾了城,唯獨傾不了那國那城里的人。
可我就站在那國那城里,我將你這一捧獨特的月光握在掌心,從此你只屬于我,從此你只生活在我的身體里。
這多好。
這多好……
她一只手還在緊緊摟著身上的人,另一只手已經松開了刀柄。她不舍得將刀從月城後心里拔出,怕用的力道不對,拔出刀子來會流出更多的血,得不償失。
她的月城,她的少年,她足以傾城的月光,她才舍不得讓他的血流那麼多,他身體里流出來的血,都是屬于她的,絕對不能浪費掉。
于是她緊緊摟著他,感受著刀子沒入他的後心,讓得他身軀一剎那的緊繃後,便是變得放松柔軟了下來。她擁抱著他,輕聲地呢喃︰“月城,我好開心,終于能擁有你了。你開心嗎?”
本以為他該就此死掉的,卻感受到他抵在她肩上的唇動了動。
然後,他咬了她一口。
許是因為馬上就要陷入永恆的長眠之中,從此再醒不來了,他咬得一點也不疼,只是象征性地用牙齒踫了踫陸長安的皮膚而已,半點痕跡都是留不下來。陸長安正因他的動作有些愣忡,像是不明白,自己都已經把刀刃全部沒入了他的後心,他居然還沒死,還能咬她。
陸長安有些茫然。
是因為月城的血脈太純淨,天賦太好了嗎,她這一刀下去,就算是天村里的狼人,都該被一刀刺死的,可月城怎麼還能有力氣呢?
想了想,她忍不住笑了,笑得又甜蜜又幸福。
是了,她的月城,他這麼厲害,她這一刀下去,他沒有立即死去,他真的好厲害好厲害呢。
想到這里,陸長安忍不住又想,如果今日自己沒有殺他,過後也不會吃掉他,以他的能力,他以後肯定是會被阿姆給調去天村,侍奉月狼大人左右的。說不定,再等一百年,等阿姆去往月狼大人身邊的時候,月城就會是天村里最厲害的人。
他會站在阿姆以前曾站過的位置,他會握著阿姆以前曾握著的權杖,他會像阿姆一樣厲害,他會將狼島治理得蒸蒸日上,他會是狼島上所有人類與狼人最崇敬的那個人。
他會站到那巔峰,他會俯視一切他所能俯視的人,他會享用最高高在上的權利,他會……
忘了她。
忘記她這樣一個又瘋狂又自私,又偏執又倔強的人類。
因為,他是狼人啊。
狼人,斷情絕愛,不是嗎?
“月城。”
陸長安又喊他,兩只手撫上來,沾了血的右手撫摸上月城的後腦,輕輕地撫摸著,左手則是從他那月華般的銀發里輕輕穿梭而過。
猶如緞子般的銀色長發在她的動作下,浸染了那從他後心里源源不斷冒出來的鮮血,于是那月華便變得赤紅起來,好似夜空中一輪血色的明月。她掬起他的長發,舉高了看,那殷紅的血珠兒沿著她的手指向下滑落,將她被諸多靡麗痕跡給遍布了的手臂,暈染得更加動人心魄。
她看著那血,感受著他還是在維持著咬她的姿勢,呼吸卻是在慢慢地變弱了,身體的溫度也是在慢慢地變低了。他不說話,她也就不再說話,只看著那血紅與銀華交織,一雙帶著水意的眸里,滿滿當當的都是憧憬與期待。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的雨還在下著,雷也還在劈著,燭火已經逐漸變暗,快要燃盡了。屋子里光線開始減弱,偶有外頭的雷光照進,那有著一頭璀璨銀發的少年,似是已經就此死去了。
體溫已經變得冰冷,呼吸也是停止。
他靜靜地置身于那血泊之中,長睫微瞌,容色絕艷,是冰湖里頭最冷的一彎血月。
“月城。”
陸長安又喊他,聲音很輕,輕得像是怕驚醒了他的沉眠︰“月城,你睡著了嗎?月城,月城?”
他不說話,亦不動作。
只覆在她的身上,任何動靜都無。
好似已經真的死去了。
“月城。”
他身上太涼,她擁抱著他,自己的體溫也是開始降低了,唯獨心口還是被他的血給浸泡得熱乎乎的,也暖融融的。她松開他的頭發,雙手捧起他的腦袋,將他臉容抬高了看,看那鮮血染上他的側臉,將他的眉梢都是給染紅,然後又順勢滴落到他的睫毛上,在他眼尾處暈開一絲兒淺淺暗紅,妖嬈又艷麗,惑人得很。
她看得喜歡,平日哪里見過他這般模樣?
以往的月城,都是安安靜靜的,也干干淨淨的,那銀色的長發,那雪白的大氅,那眉那眼,那手那足,從來都是被打理得干淨整潔,不帶半點兒瑕疵。
如今他安安靜靜地置身此處,渾身上下全是血,月華浸染血紅,這教人看得怎能不歡喜?
她湊過去便要親吻他的眼尾,唇瓣剛剛觸踫了去,就感到那睫毛一動,濃密縴長如同小刷子般掃過她的唇,她看不到他睜開眼,只能感受到他睫毛在她唇下緩緩動蕩開來。
噯?
他還沒死?
她有些訝然,但嘴里已經嘗到了眼尾處那點血絲,腥甜腥甜的,是她最喜歡的東西。她將那一點血和著唾液吞咽入喉,然後才退後了,重新枕在他已是變得冰涼的手臂上。
這樣的距離看清他果然是睜開眼,正借著她雙手捧起他腦袋的姿勢,一雙染了血紅的眼,正沉沉地看著她。
這樣的眼神,她很少見過。
不冷,也不涼,不深,也不黑暗,卻映不進半分的光線,那銀眸里頭的她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月城。”陸長安笑,笑容秀麗而甜美,“你還沒死啊?你是想親眼看看我會如何對待你的身體嗎?”
想看看她會如何將他身體里的血喝盡,想看看她會如何將他的身體進行分割,想看看她會如何將他的手足四肢給熬煮吃進肚子里,想看看她會如何帶著他的身體一起與她永遠地生活下去?
是這樣嗎,月城?
他不說話,也沒有呼吸,體溫變得更冷,讓她好像是在抱著一塊冰。
他慢慢地低下頭來,冰涼的嘴唇貼上她的,同樣冰涼的舌尖探入,她感到自己好像是在吃冰塊一樣,涼涼的,還帶著點血腥味。
她眨了眨眼,睫毛卻被他臉上的血給蒙上,于是眼前一片血紅,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這樣介于生死之間的親吻,讓她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真的已經沒有了呼吸。他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具尸體,正在以生前的記憶,來進行著親吻她的動作,她口腔都是被冰得開始沒了溫度,唇舌都是冷得麻木。
他動作卻是越來越激烈,越來越深入。隱約有著什麼液體,被他喂了進來,她沒有多想,直接吞咽了下去,半點都不剩。
似是听見她吞咽什麼的聲音,他忽的全部退出,一點都不留戀。他沒有呼吸,也沒有體溫,但他還有力氣,雙手一撐,便是從她身上離開,他*著身體站在她的面前,月染赤紅,他渾身鮮血,美得好像一幅畫。
畫里有月上中天,有弦月如鉤,有月華璀璨,卻唯獨沒有傾了月光的那個人。
因為那個人,已經從畫中走出,所以這畫再美,也終究是殘缺之美。
他站在那里,熾亮的雷光照亮他半身血色,他瞳眸里的弦月,正在慢慢消湮。
仿佛只要那弦月徹底的消湮了,他便也能真正的死去了。
“長安。”
他輕輕開口,聲音如同一縷風︰“陪我去看看阿姆,好嗎?”
好啊。
怎能不好。
反正看過阿姆後,那弦月消湮,他便也能真正的屬于她。
此番過後,她下場如何,她結局如何,她都已不再想。
她只想擁有他,她只想讓他住進她的身體里,其余的,其他的,和她無關。
看清他眼底弦月正在慢慢消失,陸長安輕輕點頭。身體被他染得冰涼,也淌了不少的血,她舍不得擦掉,便也不擦,只隨手拿了旁邊同樣是染血的衣服穿上,就繞到他的身後,看著那還深入後心的刀。
“我幫你把刀拔掉吧。”她試探地道。
他輕輕“嗯”了一聲。
于是陸長安便伸出手去,撥開他散落在背上的長發,左手按著他的後背,右手握上刀柄,一個用力,輕輕一聲響,那刺穿了月城心髒的刀刃便被拔了出來,不過因為力道用得巧妙,並沒有帶出太多的血。
她看著他背上的血,覺得嗓子有些發干。刀上的血正沿著刃邊兒開始往下流淌,她此時也來不及去心疼,直接便靠近了他的背,嘴唇印上去,將那從刀口里流出的血,一點點的喝掉,一點點的舔去,像是貪心的貓兒,屬于她的,她半分都是舍不得浪費。
血還有些溫熱,顯然他此時真的是沒有全部死去。
他能與她說話,他能站起來,他想要去看阿姆,這全是憑借著體內那純淨強大到能夠返祖的血脈能力,否則,陸長安這樣深這樣狠的一刀,他早該死了。
後背上的吸吮有些疼,也有些癢,卻是根本無法讓他的體溫恢復先前溫熱。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只等她將他傷口里流出的血全舔去了,他才道︰“好了嗎?我們走吧,雨停了。”
果然,再听一道山崩地裂般的雷鳴響起,外頭那磅礡的雨,勢頭開始變小。
幾息過後,果然停了。
這雨來得急去得也急,但下的時間不短,少說也有一個時辰。
剛開始打雷的時候是剛升月亮沒多久,此時雷停雨歇,也不過剛巧月上中天的時刻。
月圓卻無花好,月朗卻無星稀。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風停雲散,那長空萬里,疏朗一片。
陸長安要給月城穿衣服,他卻拒絕了,只披上最外頭的那一層大氅,輕而易舉便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連脖子也是被裹住了,什麼都看不到。除了臉上和發上的血色,他看起來還是和平常別無一二,正常得緊。
他下榻,赤著雙足,朝她伸出手︰“來。”
來。
陪我去見阿姆最後一面。
陪我去看阿姆最後一眼。
見過看過,我便死了,完完全全屬于你。
他足上也是有血的,是陸長安將刀拔掉的時候,從刀刃上流下的血。
陸長安看著那雪淨玉足上一點緋紅艷色,眸中顏色漸漸深了。但她終究沒說什麼,伸手給他,被他握住了,然後同樣是赤足下榻,也沒有穿鞋,就被他牽著出去了,踩上剛剛被雨水沖刷過的青石板。
夏季的東洋,本就是反常的冷天,剛下過一場雷雨,更是冷。陸長安穿的不多,也沒披上大氅,更沒有穿鞋,赤足踩在雨水里,那地面冷得她渾身都是打顫。
但她忍住了,也沒說話。
因為月城穿的比她更少,他這個將死之人都是沒有半點反應,她一個活生生的人,還需要說些什麼嗎?
于是沉默著走在青石板上,這外面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抬眼四望,只祭月壇上一個蒼老而又孤獨的身影還是立在原處,竟是不管之前雷霆多麼密集可怕,雨水多麼洶涌磅礡,都是沒有移動半分的,只是靜默而沉重地看著前方那沒了神像的地方,不知心中作何想法。
月城握著陸長安的手走上廣場,走上祭月壇,走到那人的身後。
而後微微啟唇,聲音又輕又涼,是融在水里的月光。
“阿姆。”
他平靜地道︰“我來看你了。”
老人不語,亦不回頭。
好似已經知道他是做了什麼,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
而他也不需要阿姆說話回頭,只繼續道︰“阿姆,我要走了,去見月狼大人了。我把心頭血給了長安,長安會在我之後,和我一起去見月狼大人。”
說到這里,前面的老人終于像是從深重的思緒之中被驚醒了一樣,慢慢回過頭來。
淋了半夜的雨,阿姆此時蒼老而冰冷,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熱氣。她慢慢轉頭,看向那還是一身風光霽月、月光傾城的少年,看他半身月華半身赤血,老人冰白的嘴唇動了動,緩緩吐出幾個衰老而嘶啞的字句。
“你……決定好了?不後悔……?”
少年聞言,輕輕地笑︰“決定好了,不後悔。”
于是阿姆轉回頭去,不再說話,也不再看他。
至于他身邊的陸長安,阿姆連半個眼神都沒給,完完全全無視了陸長安。
月城此時卻松開陸長安的手,繞過阿姆,走到阿姆的面前,雙膝輕輕一彎,便是跪在地上,然後伸手,將那浸泡在雨水里的血月手杖,給緩慢而鄭重地捧了起來。
便是手指從雨水里過了一遍,他手上的血跡,也還是沒有被洗去,嶄新如同剛剛印上的,平白刺眼。
再看他那*的雙足,其上血色也是沒有洗去,還是好端端的印在他足上,冰冷玉白之上殷紅點點,卻是並沒有入阿姆的眼。
阿姆此時已經垂眸閉眼,誰都不看。
只听到底下似是有著水聲在輕輕地響,然後就听已經跪在了自己正前方的少年輕輕開口︰“阿姆,權杖。”
阿姆閉著眼,不說話,只緩緩抬起早已僵硬麻木的手,握住了那根血月手杖。
握住了,手指一緊,便是再松不開了。
然後就听水聲再響,是少年在叩拜,帶著血跡的額頭觸踫到冰涼的漢白玉上,那血色卻還是洗不去︰“阿姆,對不起,再見。”
說完,水聲最後一響,是少年站起身來,又從阿姆的身邊繞過,沿著來時的路開始走。
走到陸長安的身邊,他伸手,握住少女的手,便仿佛是握住了那一世長安。
“我們走吧。”少年輕聲道,“神罰已至,月狼大人在等我們呢。”
回答他的是少女輕快的笑聲。
“好,走吧。”
于是漸行漸遠。
于是萬里長空開始放晴,于是被遮的月重新出現,于是月上中天血色盛綻。
靜謐無聲的祭月壇上,老人緩緩抬首,看向那重新出現的明月,散發著血色一樣的光輝。
然後老人緩緩開口,聲音是亙古的滄桑。
“一世長安,傾了城的,真的是那月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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