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危險區里的危險,已經來了。”
九方長淵這句話剛說出口,他們乘坐的剛剛還是行駛得十分穩妥的船只,好似撞到了什麼東西一樣,陡然狠狠地晃動了一下,讓人坐立皆是不穩。
還沒將懷中楚喻交給大白的楚雲裳,立時“啪”的一聲,單手緊緊叩住了身後的船板,穩住坐姿,免得自己和兒子一同掉進水里。
旁邊其他人和異獸雖然都看不見,但憑借著聲音,她也是能听到他們都作出了相應的措施,包括正在拿著船槳劃水的無影和花雉,此時好像也是放下了船槳,紛紛穩住身形。
“嘩嘩!”
在進入這樣濃稠霧氣之前,隱約可見還是非常平靜的海面,從這一瞬間開始,竟是驀地翻涌了起來,似是有著什麼龐然大物,從沉眠的海底中甦醒,甫一動作,便是讓得整個汪洋都要瞬間傾覆。
盡管太過濃郁的霧氣遮掩了眼前的一切,但楚雲裳仍舊可以感受到,此刻的危險區,真真是名副其實的危險區,海水不停的涌動,像是什麼東西要從海中鑽出來一樣,又有點像海底火山要噴發一樣,整個海域都是變得沸騰了,巨浪咆哮聲不停,宛如雷霆降臨,震耳欲聾的聲音一陣接著一陣,若非他們還只是剛剛進入危險區,怕是他們乘坐的這只船已經被打翻了。
真正危險區的邊緣,都已經如此危險,更不要提深入危險區。
楚雲裳猜測,危險區的深處,此刻應當已經是有著許多的暗流漩渦成型,只待將所有經過的船只都給吞沒進去。
吞沒進去,然後一點也不剩!
便在這陣陣浪濤聲中,船上的人和異獸,皆是清楚地听見了九方長淵重復的話語。
“大白,大憨,大傻,帶上喻兒的東西,你們三個負責保護喻兒。無影和花雉一起。我和裳兒一起。到了狼島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慌張,盡力往島中央趕去,六月十五,狼島拜月大典開始,祭月壇開啟,我們在那里會合。”
他聲音難得肅重,讓人有一種若是不听從他的吩咐,很可能下一瞬就要死在危險區里的感覺,但緊接著卻是給解釋這樣安排的原因了︰“想要安全通過危險區,只能兩個人組隊,絕對不能超過兩個。超出兩個,莫說能登島,連危險區都是走不去的,只能耗死在這里,永無止境的遭受危險。”
如此,他們在場的都是大人,只有楚喻是小孩兒,龍貓大傻也是個正處幼年的。
兩個小孩兒加一起,還是小孩兒,和大白以及大憨加在一起,大白大憨算是兩個人,加上這樣的小孩兒,也就還是大人,不會走不出危險區。
听了他的解釋,楚雲裳皺眉︰“為什麼要把喻兒交給大白它們?”
喻兒那麼小,根本就是離不開母親的年紀,為什麼要……?
哪怕是交給無影,無影這個人都能比大白那三只異獸還能更好的照顧喻兒!
異獸,即便能力再強大,也只是獸類而已,並不是人類,如何能以人類的姿態,來照顧一個小孩子?
九方長淵就坐在她的對面,他聞言看向霧氣中疑惑不解的楚雲裳,眸中金芒灼灼刺亮,好似陽光映入他眼底一般,可她並不能看見。他沒有立即解釋,只隔著霧氣盯著她,但更多的卻是盯著她懷中不知什麼時候探出了腦袋的楚喻,兩雙同樣漆黑,卻是同樣閃爍著金芒的眼楮,就這樣不期然的對視。
那一瞬間,他清楚地看到,楚喻黑眸中金芒瞬間大放,恍惚竟是凝成了實質,讓人看著,不自覺的就會感到眼楮刺痛,下意識的不敢再與這雙眼楮對視。
但九方長淵沒有閃躲。
他甚至連眼楮都沒有眨一下,就只那樣定定地,無聲地,以同樣亮著金芒的眼楮,注視著楚喻。
不眨眼,不躲閃。
只在這樣的一個場合,這樣的一個時刻,第一次的,和他從未相認過的孩子對視。
看著楚喻,那金芒陡然大亮後,就瞬間平息了下去,恢復了之前的亮度。小孩兒剛剛還只是從母親懷中露出一個小腦袋的,但此時此刻,像是要確定什麼一樣,不顧母親的保護,拼命地將整個身體都從母親懷抱里露出來,然後以一種近乎于焦灼般的急切,直直地看向對面的男人。
周圍的海域都在瘋狂地叫囂著,奔涌著,耳邊響起的是巨浪一道蓋過一道的聲響。然而這些聲響,此時都不能被楚喻听進耳中。
周圍一切的聲音都是不存在了,海浪翻涌的聲音,大白吼叫的聲音,楚雲裳擔憂的聲音,全都不存在了,全都听不見了,整個世界都是變得空洞了起來,眼楮唯獨能看見的,只有那麼一個人,只有那麼一雙眼楮。
只有那麼一雙,正凝視著自己的眼楮!
這從來都是乖乖听母親的話,不會反抗母親的孩子,前世今生以來,第一次的反抗了楚雲裳要將他繼續保護好的舉動,以柔軟的小手從母親懷中撐起了自己的身體,瞪大了閃爍著金芒的眼楮,怔怔看向對面的九方長淵。
看向九方長淵。
看向那雙同樣是閃爍著金芒的眼楮!
那雙和自己幾乎是一模一樣,亮起金芒時宛如陽光映照在其中,沒有金芒之時,好似最純正的黑曜石一般漆黑。
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楚喻眼中金芒顫了顫,然後嘴唇似乎是受到了影響,也是跟著顫了顫。
整個的身體,更是隨之陡的顫抖了。
正努力抱著他的楚雲裳以為他冷,一邊皺著眉,一邊單手摟在他腰間,想要將他往自己懷里帶,一邊還問他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變得反常了。
他沒有回答。
只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抱一抱對面的人,或者是摸一摸對面人所擁有的那雙眼楮。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一雙眼楮?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金芒?
為什麼會?
為什麼?
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血脈,自己的眼楮,自己的能力,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和尋常人有著很大不同的。
一直都知道,擁有著這樣能力的自己,分明是鳳鳴城人的後代,並不是人們口中用來抹黑他和娘親之時,所說的楚家七小姐春心難耐,在背後隨隨便便偷了漢子所生下的他。
一直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啊……
可自己所知道的這些,卻終于是比不過,對面這個一直都喊做了干爹的男人,所擁有的這樣一雙眼楮……
心中仿佛被什麼重錘給擊中了一般,整個大腦都是在明白了某一件事後,瞬間混亂。
但在這混亂中,他卻還是伸出手去,口中幾乎是鬼使神差般的,“咿呀”出聲。
“啊啊……啊啊啊!”
【干爹……不,不。爹爹!爹爹!】
稚嫩的聲音突然變得急切而激烈,幼小孩童的臉上,亦是出現了十分緊張忐忑的神情,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是喊出了什麼。
他伸出去的手,開始劇烈的顫抖。
前方霧氣濃重,沒有金芒的話,什麼都看不清。
他看清,他的手距離對面的人,不過那麼短短五尺。
可就是這五尺之遠,卻是讓年幼的他覺得,這五尺好像前世與今生,好像咫尺與天涯。
前世與今生之間,隔了整整一個輪回。
咫尺與天涯之間,隔了整整一個世界。
他穿過輪回,跨過世界,終于看到他的親生父親,也終于能和親生父親相認。
該高興嗎,該喜悅嗎?
還是要和以前說的那樣,要憤怒,要無情,要連看一眼都不行,然後一耳光扇上去,說從今往後老死不相往來?
不。
不要。
不會。
也不可能……
柔嫩的小手在濕冷的濃霧中顫抖,小孩兒眼中金芒好似小太陽倒映在其中,熱烈而璀璨,讓人無法直視。
這一瞬間里,楚喻想了很多。
為什麼前世里從來都不出現,為什麼前世里並不相認于他?
為什麼今生會突然這樣對他和娘親好,為什麼今生一直以來都不和他相認?
為什麼,為什麼?
太多的為什麼盤踞在腦海中,盤踞在心頭間,盤踞在喉嚨口。可到了最後,卻是一個為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睜大著眼看著對面的人,同那人一樣宛如黑曜石般漆黑明亮的眼楮,竟是不知不覺蒙上了一層淚光。
水澤凝聚,淚意涌現。
不是沒有幻想過,不是沒有猜測過。
幻想自己的親生父親,在給娘親留下那樣一枚鳳凰玉牌,很可能就是存了要讓娘親去鳳鳴城找人的心思,說不定有朝一日自己和娘親去了鳳鳴城,當真能和自己的親生父親相認;猜測某些人對自己和娘親特別好,尤其是干爹,會不會其實就是因為干爹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認出了自己和娘親,才會這樣的對待他們母子倆。
幻想終被現實擊破,猜測也終被事實打敗。
他以為很多,他曾想了很多,推測了很多。
可如今……
小孩兒眼中的水澤幾乎要蓋過金芒。
為什麼會是現在?
為什麼……
會是干爹呢?
為什麼呢,干爹?
干爹,爹爹……
接觸了濕冷的霧氣,小孩兒剛剛還在母親懷抱中捂得溫暖的小手,幾乎是瞬間變涼。然而這冰涼不過只是那麼一瞬,下一刻,男人溫熱的手掌覆蓋過來,以一種明明在之前享受過了很多次,然此刻卻好像是整整兩輩子第一次享受到的姿態,覆蓋住了小孩兒的小手,然後另一只也伸了過來,整個瘦削卻又偉岸的身子離開船板,探前將小孩兒從他母親的懷抱中接過來。
抱過來,男人低頭看向懷中的小孩兒,兩雙一模一樣的眼楮,更近的對視。
然後他就看見這人微微笑了,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溫柔,也是一如既往的疼愛。
“喻兒,你信不信我?”男人問道,聲音不大,卻能讓船上的人和異獸都能听到,“你和大白它們一起走,會比你呆在你娘身邊更好。”
也比呆在我身邊更好。
莫名的,楚喻听了這話,瞬間明白,應該是因著他從他體內繼承的能夠馭獸的血脈,而狼島又是一座不能以常理來判斷的島嶼,有大白三只異獸在,的確是要比有人類護著他,還要更加的安全。
霧氣仿佛越發的濃郁了,然而這濃郁間,九方長淵清楚地看見,懷中的小孩兒,緩緩的,認真的,鄭重的,點了點頭。
小孩兒幼嫩的聲音,是這重重危險之中,最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
“呀呀。”
【好的。
爹爹。】
爹爹。
我的父親。
------題外話------
終于相認鳥~不容易
然後我玄幻最近完結,有子這本等玄幻完結了,搬家後再恢復萬更吧,目測應該是下旬開始,最遲也就下個月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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