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有子無謀

124、這是你第一次為我流淚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乃乃 本章︰124、這是你第一次為我流淚

    楚璽腰上的傷口,雖然被楚雲裳用銀針減緩了流血的速度,但傷口對穿所造成的傷害實在是太嚴重,他渾身鮮紅的坐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按在腰上,卻還是無法阻止鮮血的流失。

    劇烈的疼痛不斷侵襲著四肢百骸,視線所及全是血紅和漆黑交織,讓他什麼都看不到。然而這樣的疼痛,卻是怎樣也敵不過楚雲裳和他附耳說的一句話。

    那一時間,所謂痛徹心扉,所謂撕心裂肺,也不過如此。

    甚至于,視線空洞著,思想也是在恍惚著,他驀然真正明白,她想要的報復,從來都不是真刀真槍,不是砍去他的腦袋四肢將他凌遲虐殺,以鮮血和性命來洗刷她所遭受的一切,而是她自己承受了整整十年的苦十年的痛,她便要將這個十年的時間,加諸在他和整個楚家的身上。

    只有讓他們享受到她所承受過的十年里的種種苦痛,長久的被折磨,她才能滿意,她才會覺得終于出了一口氣。

    她並不想讓他們死,因為死對他們而言太輕松太簡單,對她而言也太簡單,“死”這個字,並不足以讓她將那十年的所有給發泄出來。

    唯有折磨。

    唯有這種不見天日的折磨。

    所以從她回來到現在,兩個月的時間,她慢條斯理地安排著一切,不知多少次明目張膽的將她的手段擺到明面上來,讓人無數次的以為她是要動真格的了,可她終究還是她,即便再恨再痛,連看一眼都不願意再看,她卻還是隱忍著,將她的報復一點一滴的鋪展開來。

    水滴石穿。

    她的報復便是如此。

    他看不到她的人,只能听到她聲音輕輕地道︰“你以為我剛才是被人控制住的嗎?其實,沒有啊。”

    就是這麼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而已。

    听在楚璽耳中,卻好似是一把最為鋒銳的尖刀,狠狠地洞穿了所有的粉飾太平,撕破一切的偽裝和虛假,然後深而厲地戳進他心髒上,那種窒息般的感覺,讓他的心髒,都是下意識的漏跳了那麼一拍。

    她聲音低而輕,似是怕驚動了什麼一樣,語氣輕柔好似在同〞qing ren〞耳語︰“你知道嗎?羽離素原本是不打算動的,但是你剛好在他面前,所以他趁手救了你一命,不然,現在的你,應該已經死了。”

    楚璽听著,不自知的,身體陡然打了一個寒顫。

    他突然感到很冷。

    比某一年的寒冬臘月里,他為了表現出自己的忠心耿耿,不顧所有人的勸阻,毅然決然的跳進冰湖里,去為宏元帝撈回一件舉世罕見的狐裘披風時所感受到的寒意,還要更冷。

    本就已經身處冰天雪地,放眼望去無邊無際,連滾燙的血都融化不了那重重冰雪。

    冷得侵入皮膚,侵入唇齒,侵入血液侵入骨髓。

    冷得他終于體會到這麼多年以來,她所嘗受到的種種痛苦。

    明明是至親,是世界上最為親密的血緣。

    他到底是做了什麼,才能將她逼到如今這個地步,才能讓得他們父女兩個,走到如今這樣生死敵對的道路?

    到底是誰錯了,是他錯了,還是楚家錯了?

    看楚璽面色恍惚,楚雲裳對他說出第三句話,便也是今日最為錐心的一句話。

    “我沒有殺你,你是不是感到很意外?你不要急,我怎麼舍得殺你,我折磨你來不及,殺了你,豈不是就不能折磨你?如果你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想,你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差點打死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殺了你了。”

    女人向來小心眼,睚眥必報,女特工更是。

    楚雲裳從來都是秉承並貫徹著一個觀點,人犯她一尺,她還對方十丈都不止。

    誰對她好,她便也對誰好;誰對她不好,那她便也對誰不好,並不會去做熱臉貼冷屁股的蠢事。

    因為她覺得自己付出了一顆真心,別人不理便罷,反倒還要百般嫌棄踐踏,沒的平白受這種罪,所以她給人的印象一直以來都是愛憎分明,這就讓得喜歡她的人很多,同樣討厭她的人也不少。

    如此,她的性格便十分極端,欺她的傷她的害她的,她全記著,然後隱忍著不動聲色的,慢慢報復回去。

    她就是喜歡看仇人慢慢承受著長久折磨所帶給她的報復快感。

    舉個最直白的例子,就好像她對楚璽。

    她對楚璽,隱忍了太長太久的時間,隱忍到她終于再忍不下去,對他所有的好全被他消磨殆盡,余下的,便是再沒有一絲的情分。

    原本,按照她的習慣,楚璽以前那樣對她,便如她現在和楚璽說的,早在楚璽第一次差點打死她的時候,她就該將他給殺了,從此不讓自己再受到這個人帶給自己的死亡威脅。

    可她沒有動手。

    甚至在後來,他無數次的打她,無數次的教訓她,不知多少次的激怒她,心底殺意蠢蠢欲動著要叫囂出來,好將面前這個人給碎尸萬段,可她也終究什麼都沒有做,只默默地承受著,直至如今。

    這卻是為什麼?

    因為楚璽,是她的親生父親。

    是她出生起,除穩婆外看到的第一個人。

    因為是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所以她對他印象十分深刻,看著這個名為父親的人又是驚喜又是小心的看著自己,從穩婆手中接過她的時候,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手臂在顫抖。

    那個時候,她以為,這個人是她這一世的父親,他這樣驚喜著她的出世,他將是個會對她很好的人。

    而她以前從沒有享受過父母親的疼愛,她是個孤兒,沒有一個親人,所以她當時看著楚璽,心里就想,如果這個人真的很疼愛自己,那自己拼了命也要對他好。

    父母,這本就是天底下最貴重的一個詞語。

    骨肉之情血溶于水,她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是父親身上流下來的血,這份血緣關系是怎樣都斬不斷的,她覺得這是上天太眷顧她,才讓她一個孤兒,在這一世里,能夠擁有著父親母親的雙重疼愛。

    有父有母的孩子,真的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她從小到大都沒有享受過親人父母的疼愛,是以一直都在羨慕著別的擁有父母疼愛的小孩子的她,終于也心滿意足了一回。

    瞧。

    她這一世不僅有母親,她還有父親呢。

    她多幸福。

    事實證明,最開始的時候,楚璽真的很疼她。

    畢竟骨子里是個成年人,因此她並不如其他的小孩子那樣,一出生就哭,然後餓了也哭,困了也哭,想方便了也哭。她當時被楚璽抱著,穩婆說要打她的屁股,“啪啪”兩聲響,她張嘴吐出從母體里帶出來的羊水,大口大口的呼吸,愣是不哭嚎著出聲。

    當時穩婆就懷疑她是不是個啞巴,準備再狠狠打幾下,把她打到哭,看看她到底能不能發出聲音,楚璽就說,才出生的小孩子,你別打了,皮膚這麼嫩這麼白,打紅了怎麼辦。

    她听著這話,當時就笑了出來。

    嬰兒笑聲清脆稚嫩,沖散了產房里還未消去的血腥味。

    于是穩婆就知道,原來汝陽侯這個女兒不是啞巴,她只是不想哭而已。

    才出生就不哭,而是開始笑的孩子,別說楚璽,就算是為懿都里不少富貴人家接生的穩婆,都是沒見過。

    穩婆當時就對楚璽說,貴千金出生便會笑,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楚璽很高興,抱著她就下令,要人將封給穩婆的接生紅包再加一倍。

    給侯夫人接生本來就是酬勞極高的,這再加一倍,任誰都是要覺得天上掉餡餅。穩婆歡天喜地的將接下來的所有步驟都給妥當的做好,最後收拾東西離開產房,楚璽看左右暫時沒什麼事,便抱著用小被子裹著的她去看正在休息的莫青涼,問莫青涼,該給她取什麼名字好。

    因他剛才抱著她想了很久,居然都沒有想到一個合適的。

    那個時候產房外天光尚好,莫青涼看了一眼從窗戶縫里透進來的陽光,空氣中隱隱能聞到從房外飄進來的花香。

    莫青涼便說,雲想衣裳花想容,就叫雲裳吧。

    雲裳,雲裳。

    他念了幾遍,覺得這個名字真真是極好,當即想也不想的便應同了下來,她的名字就這樣定下來,並非是她這個被天下士子尊為大儒的父親所取,而是她母親取的。

    他卻沒有任何的猶豫,可見他以前對她們母女兩個是有多好。

    取好了名字後,他看楚雲裳打了個哈欠,顯然是困了,正想讓莫青涼哄她睡覺,就見莫青涼剛剛生產完畢,精神身體狀態都不是很好,他便準備自己哄女兒睡覺。

    在她之前,他沒有生過女兒,他生的都是兒子,帶的哄的也都是兒子。

    對帶女兒半點經驗都沒有,他不知道用哄兒子的方法來哄女兒,會不會把女兒給培養成個小子,便只能坐在椅子上抱著楚雲裳,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她,不搖她也不拍她,就只干巴巴的抱著,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雲裳乖,困了就睡覺吧,爹爹在這里。

    她听了又笑了,覺得這個父親真是可愛。

    有這樣一個父親,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更好。

    然後她就閉上眼楮乖乖睡覺。

    出生以來的第一次睡眠,不是在搖籃床里,也不是在母親的懷抱里,而是在父親的胸懷之中,枕著父親的手臂入睡。

    看女兒睡著了,楚璽抱著她,一動不敢動。

    生怕他動了那麼一下下,就會把女兒給吵醒。

    于是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她明顯感到他的手臂肌肉都僵硬了,他居然真的抱著她一動不動,端坐了至少半個時辰。

    他對自己真好。

    她在心里這樣想,伸手就要抱上他的臉,然後對著他的臉親了一個大大的口水印。

    乍然被女兒這樣親密的對待,楚璽喜不自禁,覺得自己女兒當真如穩婆所說,不僅天生就會笑,還會這樣的疼人,真是個小寶貝。

    他對著她也是連親了幾下,然後便听“啊啊”兩聲,他正疑惑著怎麼突然鬧了,難道是自己臉上的胡子扎到她,就听那邊莫青涼說,女兒餓了,該喂奶了。

    大周朝里一直以來都有個規矩,窮人家請不起奶娘就算,只要是能請得起奶娘的人家,才出生的孩子都是要讓奶娘來喂,不讓親娘喂奶。

    于是楚璽抱著她就要去找孫嬤嬤。

    但她不同意,要吃就吃親娘的母乳,她抗議的叫了一聲,然後張嘴就咬他的手。

    她沒有牙,也沒有力氣,咬得一點都不疼,但還是讓楚璽停下來,看著她問向莫青涼,說雲裳好像不想讓奶娘喂。

    莫青涼說那我來試試吧,又沒說當娘的不能喂自己的孩子。

    于是本該和別的世家一樣,剛出生的孩子,不管嫡出庶出,都是要讓奶娘喂奶,偏生到了楚雲裳這里,就變成了是莫青涼這個親娘親自喂奶。

    這要是被傳了出去,還不知道別人要怎樣說。

    但看著女兒被妻子喂奶後,果然不鬧了,楚璽當機立斷,孫嬤嬤當個名義上的奶娘就行了,既然女兒不想吃別人的母乳,那就不吃,讓莫青涼喂就好了。

    這是楚璽第一次展現出對楚雲裳的疼愛。

    再後來……

    楚雲裳到現在都清楚地記著,自從她出生後,楚璽本來都是早出晚歸,白天很少會呆在侯府里,但有了她這麼個女兒後,他早出便也早歸,然後抓緊時間處理完政務後,就會抱著她,帶她玩這個玩那個,去這里去那里,還在夏末的季節里背著莫青涼三更半夜偷偷帶她出府,讓她去看夏夜里的螢火蟲。

    他真的是對她很好很好,好到她想要什麼,他全會給她,真的是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他對他六個兒子都沒這樣好過,他幾乎把她看成了他的全部。

    所以那一段時間,在三歲以前,她是過得最幸福最快活的。

    而她享受到了這樣無上寵愛,他將她寵成楚家的小公主,她發誓他對她這樣好,她也要好好的對待他孝敬他,等她長大了,有能力做很多她可以做的事情了,她會讓他好好的頤養天年,她不會讓他如別的人那樣,老了會生很多病,她會讓他一輩子都健健康康的。

    沒有病痛,沒有災難,她會讓他和她一樣,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所以不經意間,她發現楚璽常喝的茶水里,居然被人投了毒,她又是震驚又是惱怒,不明白這樣好的一個人,居然還有人要害他。

    他這樣好,她有時候嘴饞了想吃什麼,大晚上的他嫌下人帶回來的味道會變,他就會親自的帶她出去,等她過了嘴癮,父女兩個才會笑笑鬧鬧著回府,沿途灑下一路的歡聲笑語。

    她突然想玩什麼了,盡管她想玩的不是大周朝里會有的,他也會想方設法的滿足她的願望,為的就是不想看到她不高興的樣子。

    他將她看成至寶。

    他這樣好,這樣對她好。

    這樣好的一個人,為什麼會有人給他下毒?

    發現茶中有毒,她便先觀察了一下楚璽身邊的人,發現居然是管家楚昌做的,她不明白楚昌為什麼要這樣做,一邊給楚璽換掉被投毒的茶水,一邊尾隨著楚昌,第一次進入了被視為侯府禁地的明月小築。

    這便是她第一次接觸侯府最深層的秘密。

    但那個時候她太小,個子矮,很多東西便都發現不了,是以那時候她並沒有注意到明月小築里隱藏著的很多東西。

    等她跟著楚昌離開明月小築的時候,她隱約明白,她發現了一個很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是連她的父親都可能不知道的。

    她想要不要去告訴父親,可下意識又覺得,這個秘密如果被說出口,會讓她的生活發生很大變化。

    而那樣的改變,是讓她下意識不敢去想象的。

    于是她就回了她和莫青涼住的院子,卻是沒有發現,在她離開了明月小築後,本該在臥房里等她回來洗澡睡覺的莫青涼,居然在她身後,進了明月小築。

    然後,莫青涼就失蹤了三天三夜。

    從那之後,莫青涼開始和楚璽疏遠,導致她和楚璽的關系,也是開始疏遠。

    她看著原本只要自己喊一聲“爹爹”,就會放下手中的事務,立即過來抱她逗她開心的楚璽,開始恢復了以往早出晚歸的生活,開始連她和母親的院子都不進,開始要隔上好久的時間,她才有那麼個機會,喊他一聲“父親”。

    她連“爹爹”都不敢喊。

    不敢喊,一直到現在都不敢喊。

    喊了,就怕自己心底里的那根弦會再也堅持不住,然後崩斷了,眼淚也會流下來。

    所以自從莫青涼走了後,她再也沒在他面前哭過。

    就算是空無一人的暗夜里,最陰暗的角落之中,漆黑夜色中好似是隱藏著無數魍魎鬼魅,徹骨的陰冷張牙舞爪的侵襲而來,身上和心上的雙重痛苦讓她難以忍受,她想著以前他對她的好,和現在的他進行對比,那種讓人血液都要涼的區別對待,她也是從沒有哭過。

    哭有什麼用?

    不是她哭一哭,他就能心軟,他就能回心轉意,他就能像以前那樣對她好。

    而是她哭了,他會對她更加嚴厲更加無情,他會視她如同一個最卑賤的東西,好像她根本不是他以前最疼愛的女兒一樣,她根本就是他的恥辱和污點,他恨不得能以最快的速度抹除掉她這個污點,好讓他渾身上下再無任何瑕疵。

    他就是這樣對她的。

    他就是這樣,一點點的消耗著她對他的好,將她對他的所有敬愛和孺慕,慢慢的消耗殆盡。

    整整十年時間,他終于是在她懷上孩子的那一刻,將她心中最後一絲希冀給抹殺掉,從此,她再也不會對他好,曾經極其鄭重許下的誓言,也終于是在他冰冷態度之下,摔了個粉碎。

    即便對他好了,那也都是偽裝成了蜜糖的砒霜,她微笑著讓他喝下,然後看他備受折磨,從此深陷窒息的黑暗之中,和以前的她一樣,萬劫不復。

    曾經視其如命,恨不能將整個世界都捧在她面前。

    曾經視其如根,恨不能將最好的一切都奉獻給他。

    曾經啊,曾經。

    曾經,那是有多少的曾經,是讓她每每回憶起來,呼吸都要顫抖的?

    不僅僅是呼吸顫抖,心髒在顫抖,身體也在顫抖,那些以往的鮮明的記憶,都隨著時間漸漸失去了原來的色澤,變得泛黃,變得陳舊,變得靜靜被擱置在那里,寧願它生灰腐爛,也再不願意去觸踫一下。

    曾經……

    畢竟只是曾經。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沒有什麼道理可講。

    可為什麼,明白這個道理,卻始終還是放不下呢?

    楚璽,父親,爹爹。

    你說你,為什麼就要那樣對我呢?

    我這樣喜歡著你,我這樣愛著你,我這樣想讓你成為天底下最快樂最幸福的父親,可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你知不知道,多少次,我都想殺了你。

    我多想,親手的,一刀一刀的,殺了你!

    可是,你是父親啊。

    你是我最看重的,最敬重的父親。

    我就算再狠毒,我又怎能狠毒到做出弒父的舉動?

    殺了你,可不比殺了我自己,還要讓我感到痛苦?

    我再恨你,我再怨你,可你終究是我的父親,我不能,我也不會讓你死在我的手中。

    所以只好這樣折磨著你,看著你痛苦,我也就安心了。

    看著面前早已不是記憶中英俊偉岸的父親,蒼老虛弱得仿佛一踫就會碎掉,長久以來堆積在他體內的毒素,已經讓他的身體健康到達了堪堪崩潰的臨界點。

    楚雲裳慢慢伸出手,撫摸上他的臉。

    入手冰涼,甚至是有著濕潤的觸感,他疼到臉上都出了冷汗。

    他一雙眼楮空洞而渾濁,她看不出他是在看著哪里,看不出他可是在看著她,眼中盛滿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都做到了這樣的地步,你有什麼想法呢?”

    她輕聲地詢問著他,對身邊其余人理都不理,只關注著他的全部神態︰“讓我想一想,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後悔,後悔當初我生下來的時候,你沒有一把掐死我?不然,哪里能發生如今的事?”

    她說著,忍不住靜然微笑︰“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現在很後悔,你肯定非常後悔。父親,呵,我多了解你啊,你一個眼神,一個表情,我就知道你是在想什麼。”

    他听著,神情更加恍惚。

    她了解他?

    是了,她很了解他,她是最了解他的。

    她比趙氏,比莫青涼,甚至比起他自己,還要更加的了解他。

    因為太愛,也因為太恨,愛與恨在她的心中交織成網,這張網密密麻麻的籠罩在她的心頭,桎梏著她的思想行為,所以她處在瘋狂和理智交錯著的邊緣,日夜的看著他,日夜的關注著他,關注到對他的所有行為舉動,她都要進行很長時間的研究。

    如此以往,研究得多了,便能研究透徹,她就特別了解他,便也能在這個時候,說出他心底里的想法。

    可是。

    就算再後悔。

    他也從來都沒有想過,他會後悔到在她出生的那一刻,就將她掐死,讓她對這個世界只看上那麼一眼,就再也看不到。

    他做不到。

    因為當初,他也是很愛她的啊,愛到什麼都想給她,什麼都願意給她,只要能看她開開心心的笑,听她甜甜軟軟的喊自己“爹爹”,他就覺得,自己這一生,似乎都滿足了。

    似乎他這一輩子,就只是為了這樣一個小寶貝。

    可是現在,這個小寶貝,親口告訴他,她想殺他,但因為他是她的父親,所以她不殺他,她只折磨他。

    然後就听她又慢慢的道︰“我太了解你了,我知道,我這段時間所做的一切,都是沒能突破你的底線,我做的還是不到家。可是,你以為我做到今天這個地步,這就是我最後的計劃了嗎?父親,我了解你,你卻不了解我,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既然想折磨你,我又怎麼能只做到這樣簡單的程度。這樣,怎能對得起我自己,又怎能對得起我當初差點被你害死的兒子?你只知道喻兒他是我和別的男人懷上的,你怎麼就沒想過,喻兒他是我兒子的同時,他也是你的外孫啊?他是你第一個外孫,你怎麼就能這樣狠心,想要殺了他呢?”

    她說著,笑容慢慢擴大,撫在他臉龐上的手指和他的體溫一樣,冰涼冰涼的,比極低的玄冰都要更冷。

    甚至她的呼吸也是涼的,她的聲音更是比冰還要涼︰“你看,我給了你太多機會了,是你自己不領情的。父親,都說一代新人換舊人,楚家興盛了那麼多年,你不覺得,楚家也是時候,該倒台了,讓別的新晉世家登場了嗎?”

    說完,她收回手,緩緩起身。

    然後微微低頭,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

    笑容已經全部收斂起來,她神情看起來好似是極其的冷酷,眉梢眼角都是泛著冰雪一般的寒冷。

    這種寒冷,讓得正旁觀著這一幕的武狀元和將軍,都是感到了發自內心的冷。

    冷得兩人不自知的,都是身體微微顫了顫。

    離她最近的九方長淵和羽離素,一個面容隱藏在面具之下,看不到任何的神情,一個則是低著頭,面容隱匿在陰影里,同樣也是看不出表情如何。

    似乎這兩個人,此時完全就是陪襯品一樣,根本是不存在的。

    這偌大的房間里,存在著的,只有楚雲裳和楚璽。

    只有這兩個從最開始的相親相愛,到了如今相恨相殺的地步。

    “姨娘就在外面呢。”到了這個時候,楚雲裳也不喊趙氏作母親了,只平靜的喊出她心中最適合趙氏的稱謂,“父親,請你坐在這里,好好的看著,仔細的看著,你最在意的楚家,是怎樣慢慢的分崩離析,毀在我的手中。”

    她聲音低柔冰冷,仿佛從地獄而來的惡魔︰“看著楚家,毀在你一手打造出來的我身上,你一定會很滿意的。”

    不然……

    他將她逼到如今這個地步,是為了什麼?

    不就是為了讓她滿身滿心皆是對楚家的仇恨,讓她化身復仇的惡魔嗎?

    這是他自找的。

    明明在她的想法里,她會讓他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父親,她也會讓楚家成為大周朝里最鼎盛的世家。

    可最終,她的所有想法,一個都還未實施,就已經被他無情的碾碎。

    最後零落在地,連泥土都不如。

    她最後再看了他一眼,須臾抬腳,便要離開他的身邊,出了這間屋子找趙氏。

    “雲裳。”

    感受到她要離開了,楚璽倏然松開捂著傷口的手,蒼白的滿是褶皺的手,此時全被鮮血所覆蓋,他手指抓住她的衣擺,五指一緊,將她裙邊抓得鮮紅。

    他力道極大,生怕自己這一松手,她就真的會離開這里,然後將整個楚家,給一點點的毀在他眼前。

    他不願意。

    他不想看到那樣一幕。

    楚家是他的心血,是他奮斗了這麼多年的最終緣由。

    耗費了幾十年的時間,方才讓楚家走到如今這一步,他怎樣眼睜睜看著這樣快要到達他預想中的楚家,毀在她的手中?

    “雲裳,別這樣,別這樣做。”

    他聲音也是蒼老,好似破碎的風箱一樣,拉扯出嘶啞的聲響︰“別這樣,這里是你的家,你不要毀了你的家,毀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家?

    她的家?

    楚雲裳垂眸看他。

    盡管他看不到,但他還是能夠感受得到,她看向他的目光之中,是有多麼的諷刺。

    “我有家嗎?”她嘲諷著道,“我什麼時候有家了,早在十年前,我的家就已經沒了,不是嗎?”

    十年前,莫青涼離開侯府的時候,她的家就已經沒了。

    所以,這里只是汝陽侯府而已,只是楚家而已,卻並不是她的家。

    既然不是她的家,她毀了又如何?

    她又不心疼。

    說完,她伸手提了提自己的裙子,便要掙脫他的手指,去將計劃的最後一部分施展出來。

    只有將計劃全部施展開來,她最想看到的,才會出現。

    “雲裳,別這樣,雲裳,求你,雲裳,女兒。”

    他死死拽住她的裙擺,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仿佛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樣,一旦松開了,他將失去最後的一點機會︰“雲裳,求你,別這樣,收手吧,是我對不起你,他們也只是听了我的話才會那樣對你,雲裳,你別這樣,就算我求求你,你報復我就可以,你不要去報復其他人,更不要報復楚家,楚家若是毀了,就什麼都沒了。”

    兩鬢微白的老人面色慘白如紙,臉上不知什麼時候濺上了些許血點,那鮮紅的顏色映襯得他的眼楮渾濁無比,也映襯得他的表情破碎而又無助。

    然而這樣的無助,並不能打動他想要打動的人。

    他只能听得他的女兒輕慢一笑,笑聲不是小時候那般的稚嫩,卻也是極好听的,帶著點她這個人在這個年紀里特有的清麗︰“你是對不起我,你的確是最對不起我的那個人。可是,你以為,沒有你的話,他們就不會那樣對我?父親,你想多了,人就是人,本性在那里,容不得任何的理由來辯解。做過的就是做過了,說再多的對不起都沒用。若不是我命大,我早該死了,難道你一句對不起,就能讓我活過來?別說笑了。”

    說出這麼一番話後,她面容重新變得冷厲了起來。

    而後手指狠狠一提裙擺,傷口還在流血的楚璽立時隨之身體一歪,竟是歪在了血泊之中,抓著她裙擺的手,也是不由自主的松了開來。

    這一倒,楚璽面色更加慘白,剛剛還減慢了流血速度的傷口,當即血流得更多了,扎在他身上的銀針,也是借力深深深入皮肉,刺激得他的穴道,都是半點作用也起不到了。

    甚至于,這幾根銀針,不僅再也起不到減慢流血速度的作用,反而還刺激著他的身體,讓血液流失的速度變得更快了。

    她見了,不知是出于何種態度心思,竟是又蹲下身來,伸手將他身上的銀針,給一根根的拔出來。

    旋即頭也不回的反手,將羽離素身上的銀針也給拔了出來。

    不同于楚璽重新流這麼多血,羽離素一直靜坐著不動,盡管心緒因楚雲裳的話掀起無數驚濤駭浪,但羽離素的傷口還是被控制得很好,血流得已經很少了,眼看著便真的能完全止住流血了,但楚雲裳卻將銀針給拔了下來。

    銀針上染了不少血,她身上帶了新的手帕,將銀針擦干淨收好後,便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個小瓶子,從瓶子里倒出兩粒藥丸,一顆被她親自遞到楚璽嘴邊,一顆則是扔進了羽離素的懷里。

    “我說了,我不會殺你。”

    她面色冷漠得好似小時候跟在楚璽身後,甜甜的喊“爹爹”的那個小女孩,並不是她一樣︰“我不會殺你,便也不會讓你這麼簡單的死了。你先吃了這個,就算你流再多的血,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死。”

    不僅不會死,就算是個最普通的大夫,隨隨便便包扎一下,也能將他的傷給治好。

    這在神醫谷里都是能排得上名號的救命良藥,絕對不是虛有其表。

    然而楚璽並不張嘴。

    看那樣子,似乎以為是毒藥。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再道︰“你不吃的話,等你暈眩到眼楮再也看不到的那天,你的身體,就真的沒治了。”

    聞言,楚璽微微轉動了一下頭顱,讓自己模糊不清的眼楮能夠面向她。

    “你說什麼?”

    “我說,你中了毒,已經很多年了,你沒發現嗎?”楚雲裳冷不防扔出這麼個重磅炸彈,炸得他面色更加慘白,“在我出生之前,你就已經中毒了,我三歲的時候發現有人給你下毒,我便把下了毒的東西給扔掉,扔了整整十年,直到你要我打掉喻兒的那天,你趕我離開懿都,我就再也沒扔掉了。”

    說起自己暗地里曾做過的這件事,現在說起來,楚雲裳只覺得可笑。

    那個時候的自己,到底是真的當個小孩子當了太久,導致智商都退化了,心思也變得天真。

    以為自己偷偷摸摸將下了毒的茶給倒掉,等她再長大一點,能正式開始接觸醫學了,她就可以著手治好他體內的毒,讓他變得健健康康的,然後陪著她長大,慢慢變老。

    結果呢?

    結果她為他倒了十年的毒茶,為他守護了十年的健康,她默然無聲的做著這一切並不讓他知道,他便也真的不知道,然後以親生父親的名義,傷她害她至深。

    多可笑啊。

    當初的她,怎麼就能這麼天真這麼傻,以為默默守護就可以,卻根本沒想到,她不說,他便永遠都不會知道。

    他不會知道,所以他將她看成眼中釘,拔除不了,就毫無人性的對她,讓她變得豬狗都不如!

    可即便他那樣對她,她卻還是不肯放棄他,默默地想要對他好……

    可到頭來,他給她的,是什麼?

    是什麼?

    是以愛之名的痛苦,是至親之上的殘害!

    父親!

    你現在知道了,你怎麼想?

    你怎麼想?!

    “這一年里我不在懿都,沒人給你扔掉下毒的東西,你本來就已經老了,才一年而已,毒素堆積在你的身體里,你已經快要不行了。”

    楚雲裳一針見血的指出他中毒的癥狀,面容冷漠好似一個最絕情的醫者︰“你現在經常會覺得頭暈,處理不了太久的事務就會覺得很疲憊,你的視力也在慢慢退化,就好像現在的你,已經看不到我的臉了。我說的對不對?”

    他听著,慘白著臉,緩緩點了一下頭。

    對。

    全對。

    對極了。

    如果她今天不說出來,他還以為只是自己年紀大了,所以身體不好了,這才會這樣急切的想要天澈接手楚家,他已經不適合繼續坐著這個位置了。

    可今天,她卻告訴他,他是被人下了毒,從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下了毒,然後她以一個疼愛父親的女兒身份,為他解決了十年的毒素,默默無聞的做著這樣一件事,直到她的心徹底被他擊碎,她終于沒有繼續做下去。

    因為她累了,也絕望了,她的心被他親手碾成碎片虛無,再也拼湊不起來。

    那樣大的傷疤,如此徹骨,無法愈合。

    “對不起。”

    他眼中好似是有著什麼在顫抖,隱約有些晶瑩,聲音也是從嘶啞變得顫抖了︰“對不起,雲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做過這樣的事。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你別……”

    話沒說完,嘴里被強硬的塞進一顆藥丸,正是楚雲裳避免他流血過多身亡的那種藥丸。

    藥丸入口即化,苦澀的藥液沿著喉嚨滑入食道,刺激得想要反胃嘔吐,然他卻覺得這苦一點都比不上心中的苦。

    而他心里的苦,卻是比不上楚雲裳的苦。

    今日他听了她的這些話,心中就已經這樣苦。

    不知道,以往十年里,她幾乎每一天都是要承受著種種的迫害凌辱,她心中的苦,是怎樣都?

    可是像海一樣,無窮無盡,這才讓她走到今天這一步?

    是他對不起她啊,她是他最疼愛的女兒,為什麼他會那樣對她?

    雲裳,對不起,對不起……

    他眼中晶瑩劇烈的顫抖,終于,凝成一滴眼淚,沿著滿是皺紋的眼角滑落而下,沖開臉上的血痕。

    她看著,瞬間失神。

    然後靜默地微笑,笑容似是有些滿足,又似是有些嘲諷。

    “你哭了呢,父親。”

    “這是你第一次為我流淚,我真開心。”

    ------題外話------

    突然想說點心里話

    我是雙開,又是個懶人,所以很多時候都不寫題外話,因為時間緊到只能把文檔粘貼到後台直接上傳發布,連多出幾分鐘寫點題外話嘮這個嘮那個都來不及,明明我是個話嘮來著……

    我這個人嘴笨,別人對我好,除了說謝謝還是謝謝,然後想盡辦法也要把這個好給還回去=。=因為我覺得別人沒有義務對我這樣好,禮尚往來這是最基本的為人處事之道,你對我好,我就也對你好,雙方都要付出,關系才能維持得長久。

    就好比你們訂閱正版,送花鑽送月票,這個也不是義務,所以我每隔幾天就會整理一下送道具的名單,至少說一聲感謝,也算是全了我對你們的謝意。

    不過看看今天嘮了這一點,名單放不下……我明天再來放名單,祝大家假期快樂,看文愉快~(www.101nove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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