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裳去的時候,已經快要正午了,正廳差不多要開席了。
因為即將開席,散在侯府各處的人,便也都匯聚在了正廳里,找了位置坐著,彼此攀談聊天,簡單的用了些茶水點心,也算其樂融融。
隔著正廳和內堂遮擋用的珠簾,楚雲裳可以清楚地看見,楚璽正陪著幾個翰林院的高官說話,楚天澈等六位少爺也是在和其他的官員商賈聊絡著,趙氏文姬等女眷們亦是在與貴夫人貴女們說說笑笑。
楚于嵐三人更是因為近幾天里,身上的疹子好了大半,尤其是臉上,紅腫的痕跡都消下去了,整張臉恢復了往常的美麗,三人就都沒有戴面紗,各自畫了精致的妝容,穿了貴重的華裙,和交好的閨中密友聊天,偶爾說到了什麼,掩口輕笑,扶風弱柳般的身子輕顫,倒也十分動人,引得不少公子都是望過來,看看這些千金小姐,哪個是比較出挑的。
若是有模樣好的,看起來好生養的,又能門當戶對,那回頭就能跟長輩說了,看看安排見面吃飯什麼的,整個相親,就又是懿都里一場婚事。
如此,整個正廳看起來氣氛還是很不錯的,楚雲裳終于抱著楚喻從內堂走出來︰“讓諸位久等了。”
她聲音並不大,只是隨意說出來的而已,但畢竟眼看著時間快要到了,知道今日的主角是時候要出來了,眾人的注意力早就集中在了這邊,所以她這話一說,偌大的正廳里,所有的說話聲立即就停了下來,所有人都是轉過頭來,看向了她和她懷中的孩子。
這些目光里,有關心,有愛慕,有佩服,有欣賞;有好奇,有探究,有疑問,有困惑;同時也有鄙夷和不屑,更有羨慕、嫉妒和仇恨。
總之,每個人的目光都不同,復雜各異,一道道視線堪比鑽頭一樣,幾乎能將人的身體給戳出無數個窟窿來。
若是尋常人,面對著眾人這樣的注視,怕早就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卻見楚雲裳和她的兒子,還是懿都里誰也模仿不來的母子裝,兩人誰都沒有作什麼特別的打扮,一個淡妝清麗,一個粉嫩無暇,看起來十分的順眼。
一大一小迎著眾人的注視從內堂走出來,大的面色無波,小的也是一點都不怕生怯場。
恍惚好似有著一股十分沉穩大氣的氣度,從母子兩個身上散發開來,讓任何看到他們的人,都會不自覺的要收斂眼中神色,不敢再像剛才那樣了。
看著楚雲裳懷中那小小的人兒,立即就有貴女道︰“好可愛的小孩子,這就是楚七小姐的兒子嗎?”
雖說楚雲裳帶著楚喻第一次在人前露面,是之前的春日宴,但春日宴畢竟只是懿都里一小部分的公子貴女參加,而今日這個宴席,不僅懿都里絕大部分的權貴都來了,周圍離得近的城市里的一些人也應邀而來,所以他們之中很多人,都是沒見過楚喻的,有人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也不為過。
楚雲裳還沒點頭應承,立即就有其他人接口了。
“肯定是了,你看這小孩兒和她長得有點像呢,皮膚都這麼好這麼白,真讓人羨慕。”
“這小孩兒看起來真乖。”
“白白嫩嫩的,小包子一樣。”
“好想抱一抱啊,就是不知道七小姐同不同意呢。”
其實百天大的小孩,哪里能看出長得具體像誰,他們不過都只是隨口說說罷了,因為就算是和侯府楚家交好的那些名門望族,對楚雲裳態度是好是壞,那也是得看著楚璽的臉色,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對楚雲裳示好的。
這其中牽扯到的東西太多,索性楚雲裳也並不在乎。
其實說這種話的大多都是女眷,男人們則都沒有開口。
不過看著楚雲裳懷里的孩子,不少男人都還是覺得,楚雲裳居然能將兒子給養得這樣好,試想一下,要是讓她成為自己府上的人,一兩年後,她再生出第二個第三個孩子來,可不也就能將孩子給養成這樣?
這樣想一想的話,不說其他方面,單說養孩子這方面,娶了楚雲裳,或者是讓楚雲裳成為自己的兒媳婦乃至于是孫媳婦,這絕對是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男人們想著,看向楚雲裳的目光之中,更加的欣賞了。
欣賞到,對于楚雲裳以前未婚先孕這件事,他們都已經下意識的忽略不計了。
甚至還有人覺得,楚雲裳和男人上過床,生過孩子,所以她床上功夫,鐵定是不錯的,和這樣一個有過經歷的女人在一起,夫妻生活絕對是非常和諧的。
可不是有那麼一段歷史,講的是距今十分久遠的魏晉時期。
說那個時代里的人,可都是講究地為床天為被的,普天之下皆大同,四海之內皆兄弟。尤其是婚嫁,別說娶一個生過孩子的女人,就算是一個正值青年的帥小伙兒,娶了一個子孫滿堂的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在那個年代里都是算不得多麼稀罕的,等閑還會受到很多人祝福百年好合,所以他們如今傳承發揚一下古人的風範,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
好歹楚雲裳生孩子是公認的,大家都知道她不是處子,這可比那些個明面上說是純真無暇的處子,結果新婚夜上卻拿雞血充當處子血的女人要好了太多了。
而,察覺到不少公子看向楚雲裳的時候,那眼神中居然是十分熾熱的,大有一定要將楚雲裳給娶回家的樣子,陪在父親宣王身邊的慕與歸皺了皺眉,有史以來第一次,產生了一種莫大的危機感。
他一直以為,自己和楚雲裳是青梅竹馬,就算楚雲裳有了兒子,他也是能娶她的,她除了他,不可能嫁給任何人。
盡管之前楚雲裳和南陽王有著婚約,但那畢竟只是口頭婚約而已,一點都不正規,根本不作數,所以他從來都不擔心楚雲裳會嫁給南陽王,他一直都堅持著、固執著認定,楚雲裳只能嫁他,她只能是他的人。
只要等她及笄了,到了真正適婚的年齡了,他就能八抬大轎的將她娶回宣王府,他們將永遠幸福美滿的生活在一起。
可現在,怎麼會有那麼多人,都注意到了楚雲裳的好呢?
她都已經生了兒子了,居然還能這樣吸引人的視線。
那要是她沒生兒子呢,還是和以前一樣,干干淨淨像是天山上最純潔的一朵雪蓮,她又該被多少男人惦記著?
真是隨便想想,都要覺得心里發酸。
慕與歸視線在正廳里隨意的掃過,一會兒在南陽王羽離素的身上停留,一會兒又在別的一些正注視著楚雲裳的公子身上停留。
總而言之,現在的他,很不耐煩就是了。
似乎是感覺到兒子的心不在焉,宣王回過頭來,看了看兒子。
“與歸,你怎麼了?”
慕與歸被父親的問話給問得一下子回過神來。
他下意識的看了眼正抱著孩子的楚雲裳,搖了搖頭︰“回父王的話,我沒事。”
宣王看出他神色異常,當即這位在皇室里佔據著不低地位,看過諸多人生百態的親王,直截了當的道︰“你是不是看著楚家這個七小姐,覺得心里不舒服?”
早知自己喜歡楚雲裳很多年的事,根本瞞不過父王,這時候被父王捅破了窗戶紙,慕與歸也沒否認,老實點頭。
然後就听父王道︰“不舒服也得憋著,然後慢慢將她忘掉,你以後不要再見她了。”
?!
慕與歸瞬間抬頭。
看著兒子臉上那不可置信的神情,宣王淡淡道︰“與歸,她是楚家女,你不能娶楚家女的。”
慕與歸不解︰“為什麼?楚雲裳是個好姑娘,父王,平日里說起她的時候,您也是會夸她的,說誰有了這麼個兒媳婦,做夢也要笑醒。既然您都覺得她好,那為什麼我不能娶她,讓她當您的兒媳?”
宣王道︰“本王只是夸她而已,本王有說過同意她給本王當兒媳婦?”
“可是,可是我喜歡她呀!”身邊坐著的還有其他親王和世子,慕與歸有些急,但終歸不敢說得太大聲,只得壓低了聲音,想要和父王解釋,“父王,我喜歡她好多年了,小時候見到她第一眼,我就已經喜歡她了。父王,您常說做人要善始善終,想要認認真真做一件事,就得認認真真的堅持下去,絕對不能半途而廢。我喜歡她喜歡這麼多年,我早就想要娶她了,為什麼父王不同意?”
他難得會這樣的喜歡一個人!
喜歡了這麼多年,從年少的時候開始,一直到了如今,少說也有著七八年的時間了。
他從她童稚時期,好不容易等她等到了現在快可以嫁給他的時候,他都已經籌劃著該怎樣請皇伯父為他和楚雲裳下旨賜婚,讓父王母妃接受楚雲裳這個兒媳。
可現在,他的父王居然對他說,讓他以後不要再見楚雲裳,徹底遠離楚雲裳?
這簡直是莫大的笑話!
見兒子似乎是有些怒意,宣王微微挑眉︰“哦?小時候見到她第一眼,就喜歡上她?那時候你才多大,十一二歲,還是十三四歲?小孩子家家的,可懂什麼叫做喜歡?你跟她是青梅竹馬沒錯,但你也別忘了,青梅竹馬有時盡,你是天家人,她是楚家女,你們絕對不可能在一起。”
說著,宣王眸底不動聲色的暗了暗。
若非在此之前,皇兄找上自己,和自己說了一說有關與歸的婚事,怕是自己還不知道,兒子喜歡的人,居然根本是不能娶的。
別說他們宣王府不能娶,其他親王府上的人,也都是不能娶的!
世子不能娶,庶子也不能娶!
總之,整個大周朝里,姓慕的天家人,哪怕是體內血統早已偏差到十萬八千里之外的人,也都是絕對不能娶楚家女!
可以將他們的女兒孫女之類,嫁進楚家,但無論如何,都不能娶楚家的女人。
若是娶了……
回想著皇兄和自己說的話,宣王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兒子啊。
你說你喜歡誰不好,想要娶誰不好,干嗎偏生看上了楚雲裳?
懿都里的女人這麼多,就算是比楚雲裳身份要貴重,比楚雲裳長得還要好看的千金小姐,也不是沒有,真想找,也絕對能找出那麼一兩個來。
你怎麼別的女人看不上,偏偏看上了楚雲裳?
看上楚家這個風頭最盛的女兒?
宣王伸手撫了撫額。
這個兒子,真是讓人操心啊。
听父王居然如此嘲諷自己,慕與歸心中怒氣更盛,呼吸也是禁不住變得有些急促了。
——任憑誰,听別人膽敢質疑自己對心上人的喜歡,怕都是會生氣的吧?
但畢竟說話的人是自己的父王,慕與歸即便再生氣,也絕對不會在這個場合對著父王發火。
因此,慕與歸也只能壓抑著心底的怒意,低聲道︰“父王,青梅竹馬有時盡這句話是不錯,但也有那麼一句話,叫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我喜歡她,這是事實,我已經喜歡她很多年,早已成了習慣,若是不喜歡她,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您說我是天家人,這點不錯,她是楚家女,這點也不錯,可是父王,難道這就不是門當戶對,她楚雲裳就配不上我慕與歸?如果連她的身份都配不上我,那京城里,還有哪家的貴女能配得上我?所以,父王,不管您怎麼說,我都一定是要娶楚雲裳的。您不同意便罷,沒關系,若是母妃也不同意,那也無所謂,反正娶她的人,畢竟是我,不是您和母妃,我自己喜歡就好,大不了我不要世子之位,我帶她分家出去住。”
說到這個份上,他居然連分家兩個字,都能毫無心理負擔的說出口。
他幾乎是憋著一口氣的看著身邊的人。
你質疑我對她的喜歡,你說她楚家配不上我們宣王府?
那我倒要看看,我將我對她的喜歡擺在你面前,你還會說我的喜歡是虛假的?
若是連她楚家都配不上宣王府,那還有能配上?
閣老的嫡系,帝師的嫡系,左右兩相的嫡系,尚書御史大夫的嫡系?
真是笑話,楚雲裳的身份,哪里比不得他們的嫡系,他們的嫡系,明明一點都比不得楚雲裳!
父王,既如此,你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最真實的理由?
這樣踐踏兒子的真心,難道你會覺得很好受?!
見慕與歸一臉嚴肅,一點都沒有說笑的意思,宣王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宣王在慕與歸面前,其實一直以來都算得上是一個慈父,很少會給兒子擺臉色。
但此時此刻,借著周圍賓客都正對著楚雲裳說話,不少還都起身來,想要近距離的看一看楚雲裳懷中抱著的小孩兒的這個空當,宣王難得沉下臉色來,語速緩慢的開口。
“真是長得大了,翅膀也硬了,連本王的話,你都敢反駁了,還說出要分家的話來,慕與歸,你膽子不小啊。”
宣王目光深邃無比,隱約有著一股什麼慕與歸所看不懂的神色,正在其中劇烈的波動著︰“慕與歸,你信不信,你若是膽敢娶楚雲裳,本王就算和你斷絕父子關系,讓宣王府絕後,也絕不會讓楚雲裳踏進我宣王府的門半步。”
!
慕與歸再度感到不可置信。
然,這回的不可置信,比起剛剛,程度還要更加的深刻。
“為什麼?”他再度問出這句話來,指關節都緊握得快要發白,完全無法理解,“父王,為什麼不同意我娶楚雲裳,為什麼不同意讓楚雲裳進門?”
難道是嫌棄楚雲裳生過孩子?
可父王以前也明明是贊嘆過,說楚雲裳敢在那樣的關頭里,被打個半死還能護著肚子里的孩子,真真是女人之中的最佳典範,誰娶了她,那就絕對是上輩子燒高香才得來的天大好處!
既然不是嫌棄楚雲裳,那父王是因為什麼才不同意?
難道是楚家,父王是覺得楚家太混亂了,不想讓宣王府和楚家結為姻親?
可自己這麼多年以來,三天兩頭的往侯府這里跑,早就將自己對楚雲裳的心思給擺在了明面上,父王卻一直以來都沒有說過半個“不”字,直到剛剛,才說讓他以後不要再見楚雲裳!
這個也不是,那個也不是,到底是因為什麼?
父王,你說啊,到底是為什麼?!
見慕與歸打破砂鍋問到底,問不出原因就誓不罷休的姿態,宣王閉了閉眼,神色有些難以捉摸。
“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你娶了楚雲裳,咱們宣王府,以及整個慕氏,就都會毀在你的手里……這就夠了。”宣王睜開眼,眼中神色竟是瞬間犀利如刀,“這樣的話,你還要娶她嗎?”
慕與歸手指一顫。
他沒有立即說話,而是陡然轉頭,看向楚雲裳。
就見這時候的楚雲裳,已然是被不少人給圍著了。
本來很多貴夫人和貴女都想要抱一抱楚喻的,因為這孩子實在是太可愛了。
但看著楚雲裳懷中的小不點兒,有些人立即就想起,自己還是少女的時候,跟隨著家中長輩來參加楚雲裳的百日宴,當時和這個孩子一樣小的楚雲裳,個性傲氣到誰都不準抱,只讓越王抱的那一幕,當即便笑道︰“七小姐,你小的時候,可是誰都不讓抱的。現在我們要抱你兒子,你兒子會不會也不讓我們抱?”
楚雲裳對小時候的印象還是極深刻的。
听見這樣的話,她仔細想了一想,這才突然想起來,原來自己那樣小的時候,就已經見過慕玖越了。
只是,為什麼後來會忘記了呢?
讓得她以為,自己是在三歲的時候,第一次隨父親母親進宮參加宮宴,才是第一次見到慕玖越。
這樣的思緒飛快的從腦中一閃而過,她並沒有去多想,低頭看了看楚喻︰“喻兒,夫人小姐們想要抱你呢。要不要讓她們抱一抱?”
其實她是不希望喻兒被其他人抱的。
畢竟喻兒年紀太小,才三個多月大而已,體質雖然不同于尋常的嬰孩,但畢竟是個小孩子,身體免疫力還是很低的,這些女人身上手上多多少少都是會帶有細菌,要是感染到了喻兒的身上,喻兒指不定會被折騰到生病。
喻兒從出生到現在,被她保護得可是連風寒都沒有感染過的,她才不願意就這樣一個宴席,會讓她的寶貝兒子生病了。
清楚的看到娘親眼中的不贊同,楚喻心有靈犀的“啊啊”兩聲,然後扭了扭小屁股,撅了撅嘴,背對著諸位女眷,一副十分不樂意的小模樣。
見楚喻居然也和小時候的楚雲裳一樣,這樣小的月份就能听懂大人的話,貴夫人們幾乎是合不攏嘴︰“天啊,七小姐,這孩子和你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啊,只讓當娘的抱,其他人想抱,根本不願意呢。”
“人都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如今看來,卻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七小姐小時候是個什麼樣,兒子也就是個什麼樣。”
“真的是繼承了七小姐小時候的個性,你快看,這小嘴兒撅的,哎喲,撅得我手癢癢,怎麼看怎麼可愛,真的是越來越想抱他了。”
“可惜小家伙太個性了,根本不同意讓人抱。難道咱們也還要和以前一樣,讓孩子們過來,哄他開心,然後看看誰能讓他抱?”
“哎,好主意啊,快快快,把孩子們都喊過來,讓他們來試一試。”
三人成虎,更何況這里這麼多的女人。
于是,很快,正在廳里和外面的花園里竄來竄去,到處跑著玩吃著點心的小孩子們,就都被叫過來了,然後被各自的長輩給帶到身邊。
看看這些孩子,他們大多都是四五歲,六七歲的孩子,也有大一點的,但普遍都不超過十歲,年紀再大的就沒被喊過來,年紀再小的也只是被長輩們抱著,不讓下地。
粗略數一數,今天來百日宴上的小孩兒,居然有著二三十個之多,都是各家的嫡子嫡孫,庶出的一概都不帶過來的。
這麼多的孩子聚在一起,一個個要麼長得粉嫩精致,要麼長得虎頭虎腦,總之都是很可愛的,古靈精怪地睜著一雙雙大眼楮,好奇地看著各自的長輩。
然後一位比較德高望重的夫人就道︰“心肝寶貝兒們,現在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好不好?”
“伯母,要玩什麼游戲啊?”
有小女孩聲音甜甜的問道,听得這位夫人立即就笑了。
夫人指了指楚雲裳懷中的楚喻︰“看到這個小弟弟沒有,是不是長得很可愛,很想要親一口?我們玩的游戲啊,就是看誰最厲害,能抱一抱這個小弟弟,還能親一親他,誰就贏了。贏的人有獎勵的哦,一盒超級好吃的點心,京城里買不到的哦~怎麼樣,心肝寶貝兒們,你們誰先來?”
一听說是游戲,贏的人還有好吃的,不少孩子立即就躍躍欲試。
“我我我!我先!”
“才不讓你先呢!我長得最可愛,我先!”
小孩子們爭先恐後的就往楚雲裳身前鑽。
楚雲裳摟著楚喻,怕自己被擠得站不穩,只得出聲道︰“別急,一個一個,慢慢來嘛,能抱小弟弟的人,我都有獎勵的。”
听能抱到小弟弟的人,全都會有獎勵,小孩子們果然都不急了,然後其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就說︰“對啊,听這位姐姐的話,我們不要擠了,按照個子排隊好了,個子最小的最先抱,我個子最高,我就最後吧。”
听這孩子居然能喊自己姐姐,楚雲裳忍不住笑了笑。
看來她真的很年輕啊,明知道喻兒是她兒子,居然還要喊她姐姐。
哎喲喂,感覺又年輕了好幾歲呢。
今天果然是個好日子啊。
她正想著,就見小孩子們果然是按照那個大孩子的話,互相比了比個子,然後就乖乖地排好隊,接著,站在最前面的個子最小的孩子,當即摩拳擦掌,還朝著手心“哈”了一下,雙手互相搓了搓,著動作看得人啼笑皆非。
這里這樣熱鬧,正關注著這邊的人,不由也都過來了些,想要看得更清楚。
然後就見那第一個孩子,走到楚雲裳面前,仰頭看著她懷中的楚喻。楚喻則低著頭,兩人剛好對視。
那孩子不動,也不說話,只突然的,手指扯住兩邊嘴角,吐出舌頭,翻著白眼,朝楚喻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楚喻︰“……”
麻麻救命這里有大怪獸你快替我砍死他——
做著鬼臉的孩子和楚喻大眼瞪小眼。
然後前者十分清楚地看清後者眼中的鄙視,前者立即手指一松,嘴角恢復原狀後,咧了咧嘴,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他居然被小弟弟給鄙視了!
他剛才看得可清楚了,小弟弟望著自己,分明是很鄙視自己的樣子!
難道自己做的鬼臉有那麼差勁?
他正反省著,就見小弟弟突然松開摟著漂亮大姐姐脖子的手,然後手指勾住嘴角,往兩邊一扯,軟嫩嫩的小舌頭伸出來,眼珠子再往上一翻,竟然和自己剛才做的鬼臉一模一樣,只是比自己做得好像要更加可愛一點,因為他曾經對著水面照過自己做鬼臉的樣子。
小孩子︰“……”
小孩子最終哭著跑走了。
一干貴夫人們面面相覷。
得,這完全跟十四年前的那一幕重疊了,並且還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十四年前,小孩兒們只是沒能將楚雲裳給逗笑,可今日,小孩兒不僅沒能將楚喻給逗笑,竟然還被楚喻給反過來逗哭。
該說什麼好,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接著是第二個孩子。
第二個是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個子小小的,臉蛋便也小小的,只是那眼楮卻大大的,好像街上賣的瓷娃娃一樣可愛。
她在楚雲裳面前站定,仰頭看著楚喻,然後脆生生的道︰“小弟弟,我給你唱首歌好不好,等我唱完了,你就讓我抱一抱,可以嗎?”
楚喻外頭看她,半個音節都不發出來。
楚雲裳道︰“好了,你唱吧。”
于是小女孩就開始唱了,一邊唱還一邊跳,粉色的花裙子轉啊轉啊,好像一朵盛開在初春時節的鮮花。
然而,不等小女孩唱完,就听小弟弟“嗯嗯嗯”的出聲來,居然是將她剛剛唱的歌的音調,給絲毫不差的哼了一遍。
小女孩︰“……”
小女孩最終也重蹈覆轍,哭著跑開了。
貴夫人們此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錯了,錯了。
不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而根本就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楚雲裳這個兒子,委實是比楚雲裳小時候還要更厲害!
見小弟弟一連氣哭兩個小孩,其他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都不敢上前去了,生怕自己上去了,反過來也被小弟弟給氣哭跑走。
貴夫人們抽著嘴角,正準備說句什麼話來救場,就听從正廳門口,遙遙傳來一道略顯華貴的聲音。
“干兒子,百日快樂啊。”
……干兒子?!
誰能叫楚喻干兒子?
難道是越王府上的那位十分神秘的少主客卿?
他來赴宴了?
許多人立即轉頭去看。
就見正午日光傾灑在正廳門口,鋪開一地均勻的亮光。有人正站在那亮色之中,一身簡約卻不失華美的玄黑被日光給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襯得他好似從天而降的天神一樣,滿身都是極其高貴的風華氣度。
再細看,眾人這便駭然發現,這個如傳言之中,應當是戴了一方黑紗斗笠的人,這回前來,居然沒戴斗笠,而是戴了一個面具?!
且還是只有半面的面具,銀色的,左側眼角處,有著一枝墨色獨梅,獨梅梢處,更是瓖嵌著一粒純藍色的寶石。因他是背光站著,因此,那一粒寶石所閃現出來的光芒,便沒有日光來得耀眼,可卻還是讓正廳里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這……
饒是場中最熟悉他的楚雲裳,陡然看到他戴著這樣一個面具,也是禁不住愣了愣神。
這不是慕玖越的面具嗎,怎麼會出現在他的臉上?
而且他戴著這個面具,居然還很……
還很適合……
好像這個面具,天生就該是戴在他臉上一樣。
見包括楚雲裳在內,所有人都是望著自己的臉發愣,九方長淵朱紅的唇角揚了揚,沒有被半面面具遮擋住的下半邊臉,已然沒有楚雲裳以前常常會見到的蒼白,而是帶著淡淡的紅潤,襯得他膚色越發白皙。
顯然他這段時間,的確有好好吃藥,身體好得很快。
他身後照舊是跟著冰山一樣面無表情的無影,再後面,放眼望去,居然是一長溜兒的捧著端著抱著各種賀禮的隊伍,長到根本看不到盡頭,也不知道他是準備了多少東西送給他的干兒子。
“干兒子,干爹來了,不讓干爹抱抱嗎?”
他說著,走進正廳,一路漫步朝著楚雲裳走去,卻是所過之處,眼看著南陽王都是在親自給他讓路,其余人便也忙不迭的跟著照做,很快一條毫無阻礙的路就被讓了出來,他暢通無阻的靠近了楚雲裳。
見他過來,原本一直都沒表現出什麼太大反應來的楚喻,立時眼楮一亮,然後伸出小手,“咿咿呀呀”的要他抱。
看到楚喻這個反應,讓開了路來的貴夫人們心中立即升起了一個同樣的想法。
果然。
還是和十四年前一樣,永遠只能最後出場的人才能得抱百日宴的主角。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古人誠不欺我!
九方長淵十分干脆的抱起楚喻,再十分干脆的親了楚喻一口。
楚喻果然回親了他一口,小孩兒笑容滿面,幾乎是從出現在這個正廳以來,第一次笑。
因為戴的是面具而不是斗笠,九方長淵很自然很正常的摟著楚喻,完全不用像以前那樣擔心自己斗笠上的黑紗會因抱著楚喻的緣故而往下墜。他摟著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干兒子,實則卻根本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轉頭看向楚雲裳,唇角一勾,笑得那叫個百花爛漫。
“怎樣,我問越王借的,好不好看?”
他揚了揚臉,示意自己說的是面具。
楚雲裳抿唇笑了笑︰“好看,很適合你。”
“啊,這就好,我也覺得很適合我。”
听到這樣一段對話,廳中眾人立時明白,原來這面具只是這位少主客卿向越王借的。
嚇死了,還以為越王送給他,他們兩個要做結拜兄弟呢。
九方長淵是最後來的,今日百日宴邀請的客人,也就差不多都到齊了。
眼看著正午時分即將到來,客人們紛紛落座,九方長淵也是將賀禮送出後,再和楚雲裳隨意說了幾句話,就在皇室人的席位上坐下了,和宣王等人搭了個同桌。
雖然這不合常理,但他身份特殊,不坐這里還就真的沒地方能給他坐,也無人敢說他什麼。
他坐下後,目光一轉,就見慕與歸正盯著自己。
戴著半面銀色面具的男人看著,唇角饒有深意的一勾。
堂兄啊。
听說,你和裳兒是公認的一對青梅竹馬?
那真不巧,我是裳兒她兒子的親爹,而非干爹。
難得能以這樣的身份見面,堂兄,真是幸會。
九方長淵抬了抬手,竟是朝著慕與歸行了個拱手禮。
慕與歸一驚,沒想到這位少主居然能對自己如此,眾目睽睽之下,也是立即拱了拱手,卻是禮節還沒做全,就見他轉過頭去,不看自己了。
慕與歸眸底深了深。
這個少主……
似乎和自己有些不太對頭。
如果猜得不錯的話,這位少主,應當也是和自己還有越王一樣,都是對楚雲裳有著極大興趣,有著想要娶楚雲裳的心思。
這樣想想,楚雲裳的爛桃花,也實在是太多了點。
這時候,楚雲裳走到楚璽旁邊,將懷中的楚喻遞過去︰“父親,時間要到了。”
楚璽接住,然後將楚喻抱好,就要按照慣例說一些對自己這個嫡外孫的寄望,再由客人們也說一說祝福的話語,接著便能開席了。
“承蒙諸位賞臉,能親自前來參加我楚家嫡長外孫的百日宴。我楚璽,作為楚家當代家主,先在此謝過諸位……”
正廳里安靜無比,許多人都在听著楚璽的話,沒什麼人說話。
但也只是沒什麼人說話而已,並不是真的沒人說話了。
因為正廳極大,男人女人又都是分開坐的,中間象征性的隔了一道屏風。
便是有著這麼一道屏風的遮擋,女眷這邊,一個席位上,有位貴女悄悄彎了手臂,胳膊肘搗了搗身邊的人︰“哎,茹茹。”
被驚動的孫茹轉過頭來。
屏風剛好在擋著這里,她們又是坐在了最里面,就沒人能發現她們在偷偷說話。那名貴女便道︰“茹茹,今天越王沒來啊。”
說起越王,孫茹臉色一變,然後悵悵地點頭︰“嗯,沒來。”
原以為越王和楚雲裳關系很好的,楚雲裳兒子滿百日,越王無論如何都會來的,卻沒想到,宴席都要開始了,越王居然還不露面,露面的是越王府上的客卿,看樣子越王是真的不會來了。
一想到越王和楚雲裳之間的關系,孫茹神情變得更加的惆悵了。
唉。
為什麼殿下會喜歡這樣的一個女人呢?
真心搞不懂,楚雲裳到底哪里比她好。
貴女這時候再道︰“那茹茹,剛剛那個人臉上的面具,你瞧清楚了沒,是不是真的是越王的面具?”
孫茹愛慕慕玖越多年,對于慕玖越的諸多喜好習慣,自是了如指掌,如數家珍。聞言,仔細的回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是越王的,一模一樣,連材質也是一樣的,沒有錯的。”
“嘖,真的是越王給他的啊。”貴女咂嘴,“我還以為是他偷來的。”
孫茹沒回答,只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
還偷呢。
就越王殿下的手段,怎麼可能會讓人將他的面具給偷走?
這是什麼鬼想法,她也是服了。
孫茹正想著,就听貴女又道︰“茹茹,你想過沒有,越王把這個面具借給那個人,這是代表了什麼?”
孫茹一愣︰“代表什麼?”
貴女恨鐵不成鋼道︰“你傻啊!越王能把自己的面具借給他戴,這可不就是說明,越王是要他代替自己來參加這個百日宴,他來了,就表明越王來了,他就是越王!”
他就是越王!
孫茹陡然睜大了眼。
無意之中,她好像抓住了一個十分重要的點。
因為怕自己兩人聊天,會被別的人發現,貴女聲音壓得極低,不仔細听,就要被楚璽的聲音給蓋過去。
“他對楚雲裳好,那就表示,越王也對楚雲裳好!他要是對楚雲裳不好,那肯定就表明,越王對楚雲裳並不上心。不過,茹茹,我現在要和你說的,不是這個什麼少主。我要和你說的,是越王!你給我听好了。”
貴女說著,神色漸漸變得有些神秘,看在孫茹的眼中,竟好似高深莫測一般︰“之前楚雲裳住在越王府里的時候,住了那麼久,可住到她回了汝陽侯府,卻是半點和越王的緋聞都沒傳出來,可是誰信?明眼人都知道,根本就是楚雲裳那段時間里見不到越王,這才沒傳出個什麼來。茹茹,你想啊,楚雲裳見不到越王,越王都還能這樣惦記著她,對她這樣好,自己來不了,還不忘記讓人代替他來。那要是楚雲裳她日日都能見到越王呢?茹茹,這一點,你究竟想過沒有?你不是喜歡越王嗎,你怎麼就能任由楚雲裳和越王這樣接觸,給他們兩個制造機會呢?”
貴女聲音漸漸變得有些誘惑了,好像陰暗角落里正伸出死亡觸手的花朵一樣︰“你為什麼就留著楚雲裳呢?她要是沒有了,越王,豈不就是你的了?”
------題外話------
來補個小劇場~
做鬼臉的孩子︰(▔┬▔*)【心里念叨︰快讓我抱啊,快讓我抱啊,快讓我抱啊!重要的話說三遍不解釋!】
楚喻︰……你在嚇我!(▔e(▔)☆ (▔ ▔///)
做鬼臉的孩子︰qaq麻麻我臉好痛救命!
楚喻︰你在嚇我
做鬼臉的孩子︰qaq人家沒有!
楚喻︰你在嚇我
做鬼臉的孩子︰qaq人家真沒有!
楚喻︰你在嚇我
做鬼臉的孩子︰……你還是打我臉吧
楚喻︰我做鬼臉給你看(▔┬▔*)
做鬼臉的孩子︰……咱們還是說我嚇你的事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