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親來了。”
楚雲裳原本還在倚著門沿發呆,听見這麼一句話,她回過神,抬眼望去,就見大約是玩夠了,楚喻已經是整個小身體都窩在了大白柔軟雪白的毛發里,正和九方長淵一起,朝著自己看過來。
她收斂了心神,走過去,邊走邊道︰“你忙完了?來這麼早。”
九方長淵道︰“嗯,越王府里的事都忙好了,我閑著無聊,就過來了。”
楚雲裳在他對面坐下,石桌上有綠萼剛倒的熱茶,她端了一杯就遞到唇邊,輕啜一口︰“那你忙的時候真忙,閑的時候也真閑。”之前還忙到大白天都沒空來,只能半夜翻牆頭。
他沒說話,抬手摸摸鼻子。
不以越王身份去上朝的時候,不用去處理那些政務,他當然是特別閑的。
否則,他當初哪有時間跟著秋以笙跑去敏城,還和她一起住了那麼久?
這時候綠萼正將新鮮出爐的各色早點端過來,因為多了九方長淵,藍月和藍香又專門多做了一些,全是符合他口味的。
他把楚喻從大白身上抱起來,正準備給小家伙洗手,好喂一點奶羹,眼角不經意的掃見一處什麼,當即黑紗後的鳳眸微微一眯,烏黑如墨的色澤中,隱約透出一抹略有些危險的神色︰“你的嘴怎麼了?”
楚雲裳依言抬頭看他︰“嗯?”
他目光凝固在她微腫的唇角上,言簡意賅道︰“腫了。”
看起來……
很像是被誰蹂躪過的。
她嘴唇的滋味兒,他以前大約是嘗過的,加之從小就在宮里長大,對宮闈中的很多事,雖不經歷過,但也是耳濡目染,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楚雲裳的嘴唇,大概是被誰親吻過的。
不過他嘗的那次,當時他是中了春藥的,所作所為並不太受自己理智的控制,所以當初那事,其實他也是有些記不得了,印象之中只記得*蝕骨,具體過程怎樣,實在是沒半點記憶,估計和前夜里做的夢相差無幾。
言歸正傳。
不過一日沒見她,這大清早的,她的嘴唇居然就被人給親成了這樣?
誰有這麼大的膽子,膽敢覬覦他的人?
臉容被漆黑的面紗遮掩,無人能看清此刻的九方長淵,面部表情看起來是有多麼的危險。
那雙眸微眯,原本還算是平靜無波宛若一池水光粼粼的湖泊般,但此刻,那平滑如鏡的湖面之下,陡然有著冷寒的光乍起,似是淬開千萬刀光劍影,極度濃郁的暴戾之色,在其中飛快的凝聚成形,壓抑著,沉澱著,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令他周身的氣息,也是隨之變得有些沉寂。
倘若現在花雉和無影在場,見到這樣的九方長淵,兩人立即會有多遠跑多遠。
因為他們清楚的知道,少主一旦露出這種表情,那就表明,少主是發怒了,要大開殺戒了。
並且,要開始以越王那名揚天下的凶殘暴戾手段,來進行常人所無法忍受的絕對殺戮暴行。
對面的楚雲裳抬手摸摸自己的嘴唇︰“喻兒剛剛咬我了。”她察覺到他的氣息有些不對,伸手就要去給他把脈,“你怎麼了,又想吐血了?”
他听了,滿腔的怒火瞬間消失無蹤。
周身隱隱有些狂躁的氣息,也是瞬間恢復平靜。
然後順從的伸出左手去︰“突然有點不舒服。”
說著,心口的痛楚一陣接一陣的傳來,胸腔之中的血液也似是要隨之動蕩,喉頭更是傳來一股子熟悉的腥甜之味。
明明他是不能動氣的,可剛剛還是沒能忍住,這會子果然是又想吐血了。
楚雲裳給他簡單的診脈,轉頭吩咐綠萼︰“去找花雉拿藥。”
綠萼飛快的去了,然後也是飛快的回來,回來的時候手里拿了個小瓷瓶,里面裝的是花雉最新研制出來的一種極效藥丸,對九方長淵想要吐血的癥狀見效很快,但副作用有點大,不能常用,只能偶爾的吃一下。
綠萼倒出一顆藥丸來,讓九方長淵服下。
他吞下藥丸,果然這種藥丸見效很快,不過須臾,喉頭的腥甜便被壓了下去,心髒上的疼痛也是停了。
比之前莫神醫專門配給他的藥還要好。
他輕輕咳了一咳︰“這種藥還不錯。”
“是不錯,但只能當做急救,少吃為妙。”
楚雲裳示意綠萼把這瓶藥給他︰“盡量還是保持心平氣和,不要動不動就生氣發火,對你身體沒什麼好處的。”
九方長淵微抿了抿唇角,不語。
他也不想常常吐血。
身為習武之人,自然知道血液流失過多對人體的壞處。
但每次,一關乎她的事情,他都會克制不住,即便理智十分清楚的明白自己不該動氣,但還是忍不住,根本控制不了。
自己這麼個樣子,他也沒辦法。
楚雲裳雖然不知道他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難受起來要吐血,但見他不應承,她也沒再多說什麼,只伸手要把楚喻抱過來︰“吃飯吧。”
九方長淵不動。
楚雲裳道︰“把喻兒給我,我喂喻兒吃飯。”
他不理。
楚雲裳再道︰“听話,你剛犯過病,乖乖吃飯,不要讓喻兒擾你。”
他不說話,只右手抱著楚喻,左手去拿勺子,舀了一勺熱乎乎的奶羹就喂楚喻。
楚喻“啊嗚”一口吃下,像是什麼事都不知道一樣滿足的眯起大眼楮。
唔。
好像看出了點什麼。
干爹這是以為娘親被別的男人親了,這才吃醋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干爹好可愛啊。
楚喻悄悄地在心里給九方長淵的名字後又打了個滿分。
觀察細致,還會吃醋,這絕絕對對是個好男人啊,就是不知道干爹什麼時候能轉正成為親爹了。
楚喻腦子里小心思轉個不停,表面卻看起來很乖巧的,九方長淵喂一勺奶羹,他就吃一口,“吧唧吧唧”吃得歡快,好像根本不懂大人之間的事。
楚雲裳見這男人不知是在鬧什麼小脾氣,她盯著他看了一眼,也沒再�@攏 幟昧絲曜涌 汲苑埂 br />
一頓早飯難得這樣以一種詭異的氣氛結束。
接著,綠萼等人將廚房收拾好了,便帶著和回京時一樣為數不多的行李,就跟在楚雲裳的身後,要去听風小築那邊同趙氏辭別。
按照楚雲裳的說法,他們去越王府住不久的,等越王傷一好就還是要回來住的,所以雖然沒帶走侯府里的一些東西,但想來楚璽也不會讓趙氏隨意的去動明月小築里的設施。
至于楚璽,今日沒听說他下朝後回來,倒也不用再去書房。
听風小築。
以前九方長淵都是半夜來,所以趙氏是沒見過他的。如今第一次見,知道這是越王府上的客卿,听說連越王都是十分的敬重他,趙氏沒敢托大,見到九方長淵後,客客氣氣地讓丫鬟奉茶︰“公子親自前來接人,辛苦了。”
九方長淵坐在上首,比楚雲裳還要高那麼一個位子。
他抬手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盡管面上罩著黑紗,讓人看不見他的臉,但僅憑他的動作,還是能感覺出這人定是出身高貴,只這麼一個喝茶的動作,都能做得十分的賞心悅目,優雅好似天成。
他淺嘗了一口,微蹙了蹙眉,覺著這里的茶果然沒有楚雲裳院里丫鬟泡的好喝。
九方長淵向來都是不如何會勉強自己的,當即便將茶盞放回桌案,沒再去動,只道︰“侯夫人言重了。越王殿下視七小姐為貴人,我這個當客卿的,自然也要以貴人之禮來迎接七小姐。既然七小姐已向侯夫人辭別,那我們也該離開了,越王府里,殿下怕是要等急了。”
趙氏如何看不出他不待見自己,端著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態極不樂意的和她說話,像是她這個汝陽侯夫人,在他眼中並不算什麼似的,但念著他是越王府里的人,也沒敢甩臉色。
只立即便站起身來,作勢要送一送楚雲裳︰“公子說得對,越王殿下傷勢要緊,雲裳,你就快些走吧,莫要讓殿下等急。”
正看好戲的楚雲裳聞言從座位上站起身,朝著趙氏微微含身︰“那母親,雲裳就先走了,等將越王的傷治好,雲裳便立即回來繼續孝敬您。”
趙氏道︰“嗯,快些走吧,到了越王府上,做事說話一定要小心謹慎,免得惹殿下不快。”
“雲裳省得。”
“好了,走吧,母親送送你。”
“謝謝母親了。”
“我是你母親,送你是應該的,這有什麼好謝的。”
說著,幾人前前後後的出了听風小築,朝侯府大門走去。
其實趙氏巴不得楚雲裳趕快走。
只要楚雲裳走了,侯府里就沒什麼能左右楚天澈想法的人,屆時舉辦家宴,將在外成家的少爺們都給召回來,沒有楚雲裳在府里攪合,趙氏有足夠的信心,能讓楚天澈松口答應接手世子和未來家主之位。
想想看,楚天澈開口,就以楚璽那雷厲風行的手段,他到時候再想反悔,還有用嗎?
趙氏對明晚的家宴很是期待。
楚雲裳是知道侯府里要舉行一場家宴的,但她現在要去越王府住,不得越王同意,就不能回來參加家宴,倒也就不關心這家宴了。
反正趙氏打的那些小算盤,她就算不提醒,楚天澈也是知道的。楚天澈既然壓根就沒想過要接手那兩個位置,只想將侯府里的水給徹底攪渾,那麼,想來這麼一場家宴,也是無法讓楚天澈改變想法。
估計他還是會呆在相府里不會回來。
趙氏這算是多此一舉了。
趙氏將楚雲裳送到門口,眼看著要上馬車了,她卻是扯著楚雲裳的手,絮絮叨叨的叮囑著,要楚雲裳去了越王府,一定要老老實實的為越王治傷,絕不能做出什麼讓越王不高興的事情來,當然,也一定要全了出身侯府的面子,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看輕了去。
那樣子,看起來就好像她真的擔心楚雲裳一樣,完全就是個賢妻良母的表現。
這樣的她,看在侯府外經過的路人眼中,果然讓人覺得這汝陽侯夫人,其實還是很端莊識大體的,明知楚雲裳不是她的親生女兒,但至少也還是做足了面子,沒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讓楚雲裳難堪。
這和當初楚雲裳剛回京的時候,可一點都不一樣。
看來是楚雲裳近來的手段,讓她知道前者是不好對付的,也就暫時的偃旗息鼓,沒敢表現出什麼來了。
趙氏鐵著心要演戲,楚雲裳也由得她去,一點都不顯耐煩的听她絮叨,還不時的點點頭應下,姿態溫良柔順,看在人眼中,立時又忍不住感嘆這楚七小姐果然是不好對付的,看這樣子,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她很尊敬趙氏呢。
不過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楚雲裳看起來好似什麼都不在意,沒什麼太過深重的心機,但實則卻是個真正有手段的人,敢和她對上的,少不得要被算計掉一層皮。
“母女”兩個各懷鬼胎的演戲,讓人不得不感慨,這出身世家宅門里的人,一個個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末了,眼角瞥見九方長淵似乎是有些不耐煩了,趙氏終于堪堪止了話口,佯裝不舍的松開手︰“好了,母親再說下去,說個一天一夜恐怕也說不完。快些上車吧,母親等著你回來。”
楚雲裳朝著她再福了一福︰“雲裳這就走了。外頭風大,母親快回去吧,切莫著涼。”
“嗯,快上車吧。”
楚雲裳抱著楚喻上車,九方長淵也是跟著坐上去,綠萼等人則是坐上另一輛馬車。
至于花雉,這回九方長淵過來,無影也是來了,他早跟無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過想來離馬車是不遠的,以便出現什麼事情都可以及時過來。
最後是大白。
這家伙不知是怎麼了,這回竟然不願意坐車了,而是跟大憨湊在了一塊,一副要和大憨一起拉車的樣子。
越王府來的這個車夫顯然是個心理素質過硬的,見大白這頭狼跟大憨這匹馬居然粘得如此之緊,也沒表現出什麼來,只動作干脆的取出了另一副韁繩,作勢就要往大白身上套。
大白果然也沒怎樣,乖乖地被車夫安上韁繩,就同它身邊的大憨一樣,暫時性的成為了一匹拉車的“馬”。
如果不是它四肢著地的身高沒有大憨這匹純種的馬要高,它看起來真的跟匹白馬沒什麼兩樣。
大憨“希律律”的嘶鳴出聲,嘴咧得大大的,看那樣子,是在笑話大白。
大白沖著它齜了齜牙,森白的牙齒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凜冽的寒光,隱隱透出一股血腥的味道,看得周圍的路人都覺膽寒,可大憨卻像是根本沒感受到它的威脅一樣,只兀自繼續“希律律”的笑著,還甩了甩尾巴,表示自己有生之年居然還能見到大白拉車,這可真是稀罕事。
被大憨如此明目張膽的嘲笑,大白覺著這簡直是無比嚴重的挑釁了它身為狼王的威嚴。
哼!
笑毛笑!
有什麼好笑的!
不就充當了一回馬要拉了一回車嗎,你自己不也在跟著狼爺一起拉車,你笑話狼爺,不也等于在笑話你自己!
拉車,這可是個高尚的職業,世界上有多少狼想要跟狼爺一樣體驗一回拉車的滋味,可除了狼爺,哪頭狼有這個資格了?
所以,就你這頭傻不拉唧的馬,你能懂個啥?
說,你懂個啥,你懂個啥!
大白心中很是忿忿。
當即“嗷吼”一聲,它本就在齜著的牙齒,寒光更甚,龐大健碩的身軀也是微微伏低,卻是沒對著大憨要如何,而是蹄爪緊繃,眼看著下一瞬,就要帶著身後的馬車朝前沖去。
“希律律!”
大憨也是高亢的嘶鳴了一聲,緊隨著它的動作,同樣做好了要前沖的姿態。
車夫見了,爽快的一揚馬鞭,卻是沒抽到兩只的身上,只當空甩了個鞭花,“ 啪”一聲,喝道︰“駕!”
兩只立即拔腿往前沖。
卻說大憨,本來就是異獸,以前大白蹲馬車里的時候,它連人帶狼拉著車都是速度奇快;而大白,白狼素來都是速度之中的翹楚,耐性與持久性也是極高,加之它也是一頭異獸,這樣兩頭異獸加起來,那一加一的結果,可遠遠要比二大得多。
汝陽侯府距離越王府並不是太遠,因此,兩只共同拉車,在路人的眼中,竟是直如一道狂風般呼嘯而過,速度極快就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中,沿途掀起一陣陣的風浪。
“速度好快啊。”
“第一次知道原來狼也會拉車,真是長見識了。”
“楚七小姐把這頭狼給調教得真好。”
路人們紛紛贊嘆著,趙氏等人也是看直了眼。
原以為那頭白狼只是厲害些,會听從楚雲裳的話做做樣子咬咬人嚇嚇人的,卻是不知道,原來狼也是能像馬一樣拉車的?
楚雲裳是從哪里弄來的這頭狼,居然這麼厲害!
以兩頭異獸拉車的,普天之下,就算是鳳鳴城里,都沒人能有這麼個待遇。
大白和大憨並肩拉車,楚雲裳和九方長淵坐的這輛馬車,很快就將綠萼等人坐的給遠遠甩在了後頭,等到了越王府門口,楚雲裳和九方長淵都下車了,綠萼她們坐的馬車也才走了一條街而已。
楚雲裳覺得不過才一個晃眼的功夫,她就已經從侯府來到了越王府,當即也是忍不住和九方長淵道︰“速度好快,跟輕功都差不多。”
九方長淵笑了笑︰“不是差不多,是完全比輕功還要快了。”
他看了看身後的兩只。
不得不說,這兩頭生活在鳳鳴城之外的異獸,盡管沒有享受到鳳鳴城不同于外界的種種環境資源,但卻是比鳳鳴城里本土生長的異獸資質還要更好。
有這樣兩頭異獸傍身,日後帶楚雲裳和楚喻回鳳鳴城,怎樣都不用擔心母子兩個會遭到欺負了。
就算是像一個螃蟹一樣橫著走,也絕無人敢說些什麼。
“希律律!”
大憨這時候叫了一聲,然後打了個響鼻,腦袋蹭了蹭楚雲裳的腿。
楚雲裳轉頭看它︰“嗯?怎麼了?”
大憨再叫了一聲,蹄子刨了刨地面,然後身體巧妙的一抖,就抖掉身上的韁繩,當著楚雲裳的面,四條腿一彎,居然就臥在她面前,不肯動了。
楚雲裳一愣︰“這是怎麼了?生病了?”
可她學的都是醫人的,她不是獸醫啊,不會醫獸。
她懷中的楚喻見狀,借著把頭埋進娘親懷里的姿勢,烏溜溜的眼中,有著一道金光,飛快的閃爍而起。
【大憨大憨,你要干什麼?】
察覺到小主人對自己的疑問,大憨“希律律”又叫了一聲。
楚喻立即明白,這是大憨不想回侯府了,它想和大白在一起。
按照它的話來說,沒有大白,它的整個馬生都要不完美了。
楚喻暗暗地翻了個白眼。
喂喂喂!
大憨,你是匹馬,不是狼啊,你怎麼能這麼粘著大白?
狼和馬可不是同一個種族!
更重要的是,大白是頭公狼,你也是頭公馬!
大憨同學,請考慮好跨越種族那啥那啥的後果嗷!
眼中金芒收斂起來,楚喻抬頭來,小手揮舞著,“咿咿呀呀”的表達著什麼。
不過楚喻這回想要表達出來的,不僅包括地名,還包括種族,比起平常他想表達的都要有些難度,他兩只小手不停的比劃著,嘴巴也是不停的比出口型來,忙得不亦樂乎。
好在楚雲裳一遍就看懂了︰“大憨不想回侯府?可以啊,我沒說要它回去。”
她說著,垂手拍了拍大憨的腦袋︰“好了,起來,我就沒想著讓你回去。等會兒讓人帶你去馬廄,記得跟新同伴好好相處,別隨便欺負馬。”
大憨听懂她的話,立時從地上站起來,歡快的嘶鳴一聲,再狠狠蹭了把楚雲裳,就沖著旁邊也已經卸掉了韁繩的大白甩了甩尾巴,咧開一口大白牙,笑得傻兮兮的。
大白“呼哧”一聲,高傲的昂著腦袋不看它。
二貨,真是二貨。
你說狼爺怎麼就認識了你這麼一頭二貨呢!
真是狼算不如天算。
莫非,這就是狼爺的命?
大白暗自唏噓不已。
在王府門口等了會兒,綠萼等人坐的馬車,終于是姍姍到來。
丫鬟嬤嬤們拿著行李下車來,其中年紀最小的藍香驚嘆的看著大白︰“小姐,奴婢第一次知道,原來狼也會拉車的啊,大白真是厲害。”
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小姑娘本來就不如何懼怕狼這種很少出沒在人前的生物,加上大白又是很听話很乖巧,就算是吃飯,也大多都是吃的熟食,導致藍香以為別的狼也都和大白一樣,當即星星眼的看著它,臆想道︰“小姐,下次咱們再出去,能不能給奴婢也捉一頭像大白這樣的狼?會看門,還會咬人,又會拉車,帶在身邊真的好拉風啊。”
她的話十分天真,听得楚雲裳等人都是忍不住的笑了。
然後孫嬤嬤抬手點了點她的腦門︰“你啊,亂想個什麼,你當大白這種狼是那麼容易就能遇見的?大白這樣聰明能干,想來一萬頭狼里也不見得能出這麼一頭,你啊,還是死了這個心吧,狼可不是那麼好收服的,不等你靠近它,可能就會直接被它給一口咬死了。”
藍香听了,咂舌︰“原來狼這麼嚇人啊。那這樣說起來,大白這樣的,就很珍貴了?”
那當然!
狼爺不珍貴,還有誰珍貴?
大白驕傲的昂起腦袋,邁著步子率先朝越王府大門走去。
大憨“希律律”的像是又在嘲笑它,跟著它屁顛屁顛的過去。
大白這時候則似是有意要表現出自己的珍貴,當即後蹄朝後一撩,竟是差點將大憨給絆倒,可大憨卻還是跟個小媳婦兒似的乖乖跟在後頭,半點都不願離開。
大白扭頭瞥了它一眼,十分高傲的“嗷嗚”一聲。
看狼爺多麼威武霸氣,連這二貨都要拜倒在狼爺的霸氣之下!
狼爺最帥哼哼哈嘿!
看大白這樣䱇瑟,眾人又是笑了。
說真的,大白這種狼,也的確是舉世罕見。
一眾人跟在大白身後進了越王府。
因為之前已經來過一趟,楚雲裳和綠萼就顯得很是輕車熟路,更別提九方長淵這個主人了。
于是,也不用人帶路,九方長淵先將孫嬤嬤等人領去了安排給她們住的地方,和楚雲裳要住的殿宇是在一處的,配的也有一間小廚房,平日里楚雲裳和楚喻若是嘴饞了,可以直接開灶,不用和王府里專門的廚子講。
孫嬤嬤等人要收拾東西,將她們住的下人房和主子住的寢殿要好好整理一番,于是楚雲裳抱著楚喻,帶著背了藥箱的綠萼,就跟九方長淵離開了,去了另一個地方。
眼看著前面還是上回的那個湖心亭,九方長淵停下來︰“你先過去等著,我去喊慕玖越過來。”頓了頓,補充道,“我去準備一下,等你給慕玖越換好藥,我們就去太醫院了。”
楚雲裳不作他想,點點頭。
于是九方長淵毫無後顧之憂的走了,楚雲裳三人徑自朝湖心亭而去。
不知這個亭子是不是越王特別喜歡的,盡管此處無人,但亭子里還是擺放了干淨的茶具和新鮮的茶點,綠萼伸手摸了摸,茶壺外壁還是滾燙的,顯然這茶是剛煮好的。
左右越王還沒來,綠萼便只給自家小姐沏了一杯茶。
楚雲裳抱著楚喻靠坐在軟榻上,看著周圍湖面上的風景。
微風沿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吹來,帶來一絲絲的水汽,迎面而來很是涼爽。偶爾有不知名的飛鳥從遠處飛來,貼近湖面飛掠而過,色澤深重的羽翼驚起少許水花,看得楚喻驚奇的張大了眼,看著那飛鳥劃過湖面,竟好像是停在了湖邊的一棵大樹上,他伸手指著,要楚雲裳看。
楚雲裳順著看過去,揉了揉兒子的小腦袋︰“那樹上有它的家。看到了嗎?鳥窩在那里。”
她看清那只飛鳥的巢穴,指給楚喻看。
不過楚喻還太小,就算有著黑眸金芒的特殊能力,但距離太遠的東西還是看不見的,當即張望了半晌,根本看不到,也只得作罷,轉頭去看別的地方。
楚雲裳抱著他,靜坐在這里,倒也覺得清閑。
不多時,就听綠萼道︰“小姐,越王過來了。”
她回頭一看,果然一襲素白若雪的人在朝著湖心亭走來,步履一如既往的看似有些散漫,卻又帶著出自骨子里的冷貴,滿身的暴戾收斂在最深處,讓人不敢同他如何接近。
等他走得近了,楚雲裳要起身來給他行禮,就見他微抬了抬手,示意不用。
她便依舊坐著,慕玖越走進亭子里來,在她對面坐下。
他面上依舊戴著那半面銀色藍寶石面具,只露出微薄的紅唇和略顯清瘦的下顎。他皮膚很白,在陽光的照耀下恍惚能散發出華光一樣,看得人眼楮都不禁要為之感到眩暈。
也不知他是不是剛起,楚雲裳細心的注意到他中衣衣襟似乎有些歪,不由出聲道︰“殿下,衣服。”
她沒敢指他,只得指了指懷中楚喻的領口,示意他衣襟歪了。
慕玖越低頭一看,果然,剛才換衣服換得有些急,襟口就亂了。
他隨意的抬手理好,然後就將照舊沒怎麼動的右手伸過去,聲音一如既往的帶著淡淡微涼︰“九方長淵在等著了,換好藥你就先和他一起進宮吧,本王就不去了,午膳在宮里用也可以,回來用也行,你和九方長淵說就好。”
“好。”
楚雲裳將楚喻放到旁邊躺著,轉手打開藥箱,將一系列需要用到的東西取出來,便著手給慕玖越拆掉他手上的紗布。
慕玖越今日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今日竟沒看她,只垂眸看著她縴細十指在自己右手上動作,蝴蝶穿花一般,很快就將包裹得極嚴實的紗布給拆掉,然後清洗傷口,上藥,再用新的紗布重新將手掌包起來。
她邊動作便習慣性的道︰“還是那句話,傷口不要見水,再換三次藥,就能開始拆線了。藥可以開始酌情少喝了,兩日後停掉,然後將養將養,就能徹底好起來了。”
慕玖越不說話,但楚雲裳知道他是在听著的。
須臾,等楚雲裳都要將紗布給打結的時候,他才終于開口道︰“那道聖旨……”
他還沒將自己以越王身份能夠問出的話說出口,就被她打斷。
她認真的給紗布打結,頭也不抬的道︰“那道聖旨什麼的,殿下。”包扎完畢後,她松開手,將石桌上的東西都給收進藥箱,“臣女雖然不是朝廷中人,但大概也是知道殿下此刻的處境。臣女個人是算不得什麼的,但陛下金口玉言,不論出于何種目的,臣女都是要遵旨的。”她終于抬頭,看向他,眸中平靜如水,是和尋常一樣的冷淡,“殿下,您說是嗎?”
慕玖越抬眸看著她。
他目光難得有些沉,像是沉澱著什麼,可仔細看去,又像是什麼都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他唇角似是勾了勾。
“你說得對。”
是這樣沒錯。
他的父皇,從來都是個極為強勢的人,天子金口玉言從不反悔,誰敢抗旨不遵,那就是藐視皇權帝威,是殺頭的罪名,沒誰敢承擔這個罪名。
所以,即便這樣一道聖旨,是他向宏元帝求來的,但宏元帝的真正用意,連他也無法拒絕。
將楚家給收在麾下……
想著楚家背後的秘密,慕玖越眸中色澤更深。
這個楚家,真是個燙手山芋。
可楚雲裳是楚家人,他卻不得不接,哪怕灼傷了也無所謂。
楚雲裳道︰“那麼,殿下,未來一段時間,臣女都將打擾殿下了,若是有哪里做得不讓殿下滿意,還請殿下不要見怪。”
他道︰“你會做什麼讓本王不高興的事?”
她道︰“為防陛下過多猜忌,臣女可能無法同前日那樣和殿下相處了。”她說著,眉宇間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些許歉意來,“還望殿下能體諒。”
宏元帝讓她暫住越王府,表面上是要她作為專屬醫者來為慕玖越治傷,但實際上,宏元帝還是希望她能憑著孤男寡女同處一個屋檐下會鬧出些什麼,以此來將楚家拉下水。
可楚雲裳很顯然並不願意這樣做。
相反,她早就想好,這段時間里,必須要和慕玖越保持距離,否則,帝王之心那可向來都是天底下最難揣測的,她若是沒能把握好距離,和慕玖越靠的太近,怕是自己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慕氏皇室雖已不是她的敵人,但對于那高高在上諱莫如深的宏元帝,楚雲裳還是十分謹慎小心的。
伴君如伴虎,她並不願意惹怒了這頭尚未衰老的老虎。
慕玖越听著,看著她,唇角再勾︰“本王明白。”
楚雲裳微微點頭︰“臣女多謝殿下體諒。”
“不必。”
他難得一直以“本王”自稱,她也難得一直以“臣女”自稱。
顯然兩個人都是明白,宏元帝下的那一道聖旨,所蘊含的更深層的意思,是涉及到整個朝廷的。
幸而楚雲裳對政治素來敏感,又是自三年後重生回來的,否則,她還真有可能以為那一道聖旨,只是如同聖旨上所說的一樣,讓她專程來給慕玖越治傷的。
換藥完畢,慕玖越似是想在這里吹吹風,揮手讓她離開。
楚雲裳也是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先陪綠萼去了她們要住的地方一趟,將藥箱放回去,這才去了馬廄,據說九方長淵已經在等著了。
果然,到了馬廄後,大憨已經配備了一輛新的馬車,正在朝懶懶靠在車頭上的人撒歡。
那人自然是以極快速度換裝趕來的九方長淵了。
他正捋著大憨的耳朵打發時間,眼角少見楚雲裳終于過來了,無影和花雉也是在暗中跟著,他拍拍大憨的腦袋,就伸手接過楚喻抱著,另只手伸向楚雲裳︰“上來吧。”
楚雲裳看了看,果然是扶住他的手,借力上車來,然後隨口道︰“你跟越王一樣,皮膚都好白,看得我都要嫉妒了。”
他听了,不動聲色的笑︰“慕玖越那是天生的,我這是戴著斗笠捂的。”
在車廂里坐好後,楚雲裳扭頭看他︰“是不是要等病好了,你才會不戴著斗笠?”
他聳聳肩︰“或許吧,反正戴這玩意兒也能擋風,我身體不好,自然是能少生病就少生病,不吹風也不怕感染風寒了。”
楚雲裳嗤笑一聲︰“這是什麼鬼邏輯。”
“不是鬼邏輯,是我的邏輯。”
“切,胡扯。”
兩人隨意的說著,從越軍里出來的士兵和綠萼一起坐上車頭,駕著大白就出了越王府。
照舊是一路通行無阻,馬車進了皇宮後,憑借著墨蘭標識不停,直達太醫院。
楚雲裳剛從車上下來,就听有人跟她打招呼︰“楚小神醫,又來了啊。”
“是啊,又來了。”
她抬頭一看,是認識的御醫,當即也是回了話,便和九方長淵一起朝後方的御藥房而去。
還是那座置放著無數珍貴醫書的殿宇,九方長淵拿了鑰匙開鎖,楚雲裳獨自一人進去了,他則抱著楚喻照舊去御花園玩,綠萼跟在旁邊。
這回,許是因了上次的綁架事件,又有九方長淵親自陪同著,一整個上午過後,楚雲裳將最後看書的時間用掉,去御花園找人,果見楚喻正被九方長淵抱著睡覺,沒再如上回一樣出什麼意外。
她微微放下心來。
此時已經快要到了正午,頭頂太陽正烈。
九方長淵抬眼看了看︰“我們去漱皇貴妃那里用過午膳再回去吧。”
楚雲裳想了想,上回在椒漱宮里出了那樣的事,倒也的確是需要去看一看漱皇貴妃的,當即便道︰“你認識皇貴妃?”
“認識啊,她是慕玖越親娘呢。”
同時也是九方長淵親娘呢。
他隨口說著,抱著熟睡的楚喻就往後宮走。
楚雲裳跟上去。
由于這回九方長淵和楚雲裳進宮,早前他沒以越王的身份去上朝,宏元帝又不知道他這麼個身份,因此漱皇貴妃並沒有收到自己兒子居然進宮來的消息。
于是,正準備用膳的漱皇貴妃听到宮女的通報,愣了愣。
居然是長淵來了,不是玖越來了?
她一愣,然後一喜,忙放下手中剛剛拿起的玉筷︰“快請進來。”
宮女依言退出去,將九方長淵三人請進來。
漱皇貴妃立即正襟危坐,看著迎面進來的三人。
這一次,和上次不同,九方長淵穿著重色的玄衣,頭上戴著黑紗斗笠,舉手投足間俱是無與倫比的尊貴優雅,是和越王身份不同的一種很是特殊的高貴,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極其的神秘,讓人很想要一睹那黑紗之下的容貌。
他懷中抱著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包子,正是在睡覺的楚喻。
身邊的楚雲裳也還是照舊一襲白衣,盡管不比上回雙雙白衣看起來如情侶裝,但這一黑一白,倒也是十分般配的,漱皇貴妃看得那叫個滿意。
果然,兒子就是兒子,不管哪個身份,走在她兒媳身邊,一眼看去完全就是金童玉女了,別的人根本沒資格、也不夠那個資格能插足其中。
“參見皇貴妃娘娘。”
因為此刻是九方少主的身份,她兒子老老實實的同她兒媳婦一起朝她見禮。
漱皇貴妃讓兩人起來,然後問道︰“長淵怎麼有空過來?是陪楚七小姐一起的嗎?”
“嗯,慕玖越不太想來,我就陪著來太醫院,順帶來娘娘這里蹭頓飯。”
漱皇貴妃笑︰“貧嘴。好了,快坐吧,本宮正愁著一個人用膳太冷清,好在你們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