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水室里再坐了會兒,掌櫃終于拿著選好的衣服過來了。
因為楚雲裳是店鋪的老顧客了,所以掌櫃親自給她挑選的衣服,樣式繁多,做工也俱是上等的,大多都是楚天澈會喜歡的淺淡的顏色,其中以純白居多,反正他那人穿著白衣,倒也顯得跟個披著仙人外皮的惡魔一樣,還是很能騙取人不錯的第一印象的。
楚雲裳照著她三哥的喜好挑了幾件,剛準備讓綠萼付錢,就見消失小半天的花雉,這時候突然冒出來,甩給掌櫃一張銀票︰“付錢。”
綠萼要掏銀子的動作立即止住。
楚雲裳抬眼瞧他,就見這妖孽笑嘻嘻的同自己道︰“七小姐,這是我家少主拿給他干兒子的零花錢,您也有一份。”
她听了,笑了︰“怎麼,你家少主還打算養我跟喻兒?”
可不是,他想把你娶回家呢,怎能不養你跟你兒子。
花雉腹誹著,然後嬉皮笑臉的道︰“對啊,他認了小少爺當干兒子,那肯定就要先給點東西意思意思,不然說出去小少爺是他干兒子,卻半點好處都沒有,那該教人笑掉大牙了。”
楚雲裳想了想,算了,既然有人肯給她掏錢,那她自己的就省著錢攢起來好了。
于是掌櫃的收了花雉給的銀票,找好錢後,原本該是藍月拿東西的,不過現下有了花雉,就改成花雉拿了。
看看天色還沒晚,楚雲裳又去了別的店鋪,繼續采購了一些女人家用的脂粉,以及各種日用品,順帶還為喻兒買了個小玩具,給孫嬤嬤她們也都給帶了東西,至于花雉,不消說,又換了把扇子,也不知道他怎麼那麼喜歡扇子,這才大春天,就拿著扇子扇啊扇的,比她三哥還騷包。
一干人終于滿載而歸。
回侯府的時候,途徑一家賣烤鴨的,楚雲裳也讓打包了整三只,準備帶回去當今晚的晚飯。
她記得她三哥挺愛吃這個的,雞鴨魚肉什麼的,無肉不歡。
回到明月小築,已經快要傍晚了,楚天澈和秦極雲也終于休息夠了,正在院子里坐著,下著棋打發時間。
至于楚璽他們,一下午倒是一直沒過來,想來一方面是怕趁著楚雲裳不在就過來的話,又會被楚雲裳說些什麼,另一方面則是擔心自己一個逼緊,楚天澈不考慮接受那兩個位置可怎麼辦。
楚天澈難得在侯府里如此清閑。
楚雲裳一回來就看到那黑白兩色堆得滿滿的棋子,直感頭疼。她抱著楚喻在旁邊坐下,灌了杯茶︰“三哥,嫂子,該吃飯了,我買了烤鴨回來。”
正思忖著該下哪一步棋的楚天澈隨口道︰“是全鴨記那家的烤鴨嗎?”
“嗯,我買的整只的。”
“等我把這一局棋下完。”
楚雲裳撇撇嘴,摟著楚喻就進屋去給他換尿布了,然後先喂了一點奶水,準備等會兒吃飯的時候再喂點米湯好了。
全鴨記的烤鴨一直都很有口碑,晚飯眾人吃得都很開懷。
飯後也沒發生什麼事,楚天澈隨意和楚雲裳聊了兩句,就回房摟著嬌妻睡下了,楚雲裳也是將楚喻哄睡了後,看了會兒書,便也睡下。
一夜無話。
翌日,不過才清晨,楚雲裳剛醒,正和楚喻在被窩里進行著例行的玩鬧,孫嬤嬤敲了敲門,然後就進來,一邊準備服侍楚喻起床,一邊道︰“小姐,越王府的馬車已經來了。”
“這麼早?”
之前不是跟越王說最好上午嗎?
這太陽可才剛出沒多久。
“是侯府里的下人出去買菜的時候看到的,就停在門口,還沒過來說要請您上車,怕是要等等才會讓人通知您。”
“哦,那我現在就起吧,早點過去,街上人也少。”
“是了。那小姐,中午還回來吃午飯嗎?”
“不了,之前藍香不是說,九方會讓越王帶我去一個地方,晚上應該才能回來。”
“那您要帶著花雉和綠萼,有什麼事他們也能照應著。”
孫嬤嬤說著,將滑溜溜的小包子從溫暖的被窩里撈出來,開始給他穿衣服。
許是因為有母乳和米湯蛋羹之類的天天養著,營養充足,楚喻的皮膚特別柔軟光滑,跟剛剝了殼的水煮蛋似的。孫嬤嬤抱著他跟抱著自家小孫子一樣,滿臉的慈愛,動作熟稔的給他穿上一件又一件小衣服。
因為天氣越來越暖和,楚喻身上的襖子也是象征性的薄薄一層,估摸著再過兩天,就連襖都不用穿了。
被往身上套了許多件衣服,楚喻自覺太厚了,就“咿咿呀呀”的揮舞著小手,表示抗拒。
孫嬤嬤笑著捉住他的手,給他穿袖子,說道︰“小少爺,別嫌現在穿的多,等出府了,風一吹啊,可就冷了,到時候這小手,這小臉蛋,都會變得冰冰涼涼的,會讓小姐心疼的。”
楚喻听了,覺著有理,只得癟癟小嘴,沒再抗拒。
給他穿好後,孫嬤嬤抱著他去噓噓,然後給他擦臉擦手,藍月她們已經做好了蛋羹,等會兒可以喂他吃一點。
綠萼這時候也是端著水進來了,伺候楚雲裳起來,心里頭默念著藍香跟她說的話,挑了一件她自認為最好看、最符合自家小姐氣質的白裙出來。
這件裙子可謂是楚雲裳櫃子里最好的衣服,布料摸起來十分柔軟舒服,通體素白,只胸口和裙擺處有一些淺淺的水藍紋路勾勒,襯著楚雲裳素來都喜歡和楚喻穿母子裝時會系在手腕上的藍色綢帶,穿在身上,顯得分外的相得益彰。
看著自家小姐完全沒有因為生孩子而走樣的身材,被這裙子一襯,果然非常合適,綠萼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就讓楚雲裳坐在梳妝台前,開始給楚雲裳梳頭。
楚雲裳隱約瞧出她的小心思,也沒說什麼,只啼笑皆非的坐著,等她給自己打扮。
她倒是想知道了,不就去給越王換個藥而已,居然要打扮多好看,跟去相親似的,誰能看上她啊。
越王嗎?
很顯然這個答案根本是不存在的。
而綠萼今兒是真的下定了決心,要將自家小姐給打扮得盛麗隆重,一雙巧手拿著桃木梳,在楚雲裳三千烏發之中穿來穿去,不多時,一個精致而略顯端莊的凌虛髻便挽好了,其間不僅插了一支藍寶石銀簪,更多了另外兩支簪子來固定發髻,其中一支還帶了淺淺的流甦,隨著步子一搖一晃的,特別好看。
她再給楚雲裳稍稍上了胭脂,點了顏色並不如何濃重的口脂,果然楚雲裳立即跟變了個人一樣,好看得要讓人移不開眼。
打理完畢,綠萼幾乎是以一種驚嘆的目光看著自家小姐。
黛眉不描而細如柳葉,朱唇不點而潤若桃花,眉眼顧盼,因清麗而不如何燦然生輝,卻是自成一股貴氣威儀,眸子清清冷冷,是這溫暖春日里最拂面而來的一抹涼風。
“小姐,您真是越長越漂亮了。”
小丫鬟驚嘆的道,盡管自己也是個女的,可還忍不住看痴了。
楚雲裳對著銅鏡瞧了瞧,綠萼還是記著她不喜歡太麻煩的東西,雖然難得精心妝扮一次,但差強人意,勉強不會讓她想拆了頭上的東西。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挑了挑寬大的雲袖,然後一皺眉︰“太大了,抱喻兒都不方便。”
然這件裙子本來就以高腰、雲袖、層裙來吸楮,綠萼又如何能讓她脫掉換別的,忙道︰“不麻煩不麻煩,到時候讓越王殿下抱著小少爺不就好了。”
楚雲裳听了,動作一頓,似笑非笑︰“讓越王抱著喻兒?可能嗎?”
綠萼道︰“怎麼不可能?上回在春日宴的時候,殿下不就一直抱著小少爺嗎?”
楚雲裳嗤了一聲︰“上回是上回。這次我去又不是去參加宴會的,你個丫頭片子,真是會胡扯。”
綠萼吐了吐舌頭,沒接話。
因為院子里多了楚天澈兩口子,所以早飯他們是在一起用了。
見到楚雲裳難得打扮得這般順眼,飯桌上,楚天澈盯著她瞧了好幾眼,然後才以一種小心翼翼的口氣問道︰“七妹啊,你這是要去見喻兒他爹嗎,怎麼打扮得這麼花里花哨的?”
楚雲裳原本正喝水的,聞言差點噴了他一身。
她被嗆住,一邊咳一邊笑︰“喻兒他爹?我連他爹是誰都不知道,我去見誰爹啊。”
說起楚喻的爹,楚天澈知道楚雲裳今兒是要去越王府,當下也不打趣她了,只道︰“你還記不記得那男人身上有什麼特征?要是讓他知道他還有個兒子在這世上,指不得也想認的。”
聞言,楚雲裳認真的想了想。
其實那一天的事兒,距離現在已經快一年了,大約就是去年出了正月之後的事情,楚天澈不提,她都快要記不得了。
她只記得那天她是準備去一個地方和醫仙師傅會合,師傅說要帶她找人斗醫,就給了她個信,要她過了年後三天之內趕過去。
懿都里過年,向來都是算出了正月才算出了年。于是過完年後,她也真的動身出發,出了懿都。不過因為路上染了風寒,她頭重腳輕,身體很不舒服,綠萼舍不得她坐車吃苦,非要讓她在客棧里歇一晚,等病況輕一點再上路。
她當時也是真的難受,就同意了。
于是,就在那官道上的一家客棧里,她本來就有些低燒,睡得正迷迷糊糊的,就感到有人進了她的屋子,她還沒睜眼,嘴里就被人塞了東西,眼楮也直接被什麼給綁住了,眼前烏漆抹黑的,她什麼都看不見。
雖然正生著病,但作為醫者,她還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來人給她吃的是春藥。
她知道自己被暗算了。
原以為這可能又是侯府里的誰算計她,想要壞了她的清白名聲,就感到這給自己喂藥的人離開了,不多久,又進來了另一個人。
這另一個人,就是喻兒他爹了。
之前進來的第一個人喂的藥發作很快,當時楚雲裳本來就在發燒,腦子迷糊,被藥效一激,腦子更是混混沌沌,差點什麼都不知道了。
所以,她只隱約記得那個人好像也是和她一樣中了藥,兩個彼此都是神智不清的陌生人,卻偏生在一個同樣都很陌生的地方,做了神智最清醒時才應該做的親密事。
似乎那人走之前,許是喜歡上她的身體,又許是責任感強烈,還特纏綿的親了她額頭,跟她說了句什麼“等”字。
不過她記不得了,因為那個時候她已經難受地睡著了。
而那個時候,原本跟在她身旁的綠萼,也不知是被人給調虎離山調到哪里去了,只等她跟這個陌生男人顛鸞倒鳳許久之後,方才哭哭啼啼的跑回來,正準備跟她說自己差點被人拐賣到深山老林里,就看到自家小姐居然被人侵犯了,清白的身子沒有了。
綠萼當場就震驚了,下意識就說要去報官。
但被楚雲裳阻止了。
汝陽侯府楚家嫡七小姐被人污了清白的事兒若是傳出去,她這一生,算是全毀了。
于是這事就被壓了下來,除貼身伺候見到了這一幕的綠萼知道,後來回了懿都,奶娘孫嬤嬤察覺到不對勁,便也是知道了,除此之外,就連藍月藍香都是不知道的。
直到一個月後,她該來的月事沒來,但她分明在事後有用過藥,就是以防自己懷孕的,可沒想到,月事沒來,她給自己一把脈,這才知道,自己用的藥根本沒用,還是懷上了。
懷上了,難道還能把孩子給打掉?
莫說那對自己的身體不好,對孩子也是不公平的。
至少孩子是無辜的,只是來的時間不對。
而不打算打掉孩子,隨著時間的流逝,楚雲裳的肚子也是慢慢的凸顯出來,她妊娠反應也厲害,好幾回在趙氏他們面前的時候,也沒能忍住惡心干嘔。
趙氏和姨娘們都是生過孩子的,這一看就覺得楚雲裳不對勁,請來大夫一把脈,才知道,他們這位當時還沒過十四歲生辰的七小姐,居然已經和人珠胎暗結了。
並且,已經懷了三個月了!
原本趙氏他們還是不信的,又請來了另外的大夫。
可不管請了多少的大夫,每一位大夫都說,七小姐已經懷胎三月,現下正是妊娠反應厲害的時候,要少吃油膩的東西,多吃點清淡的,不然成天犯嘔,什麼都吃不下,對胎兒不好。
趙氏他們徹底驚呆了。
楚雲裳果真懷了孕!
還是個連親生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的種。
從此之後,楚雲裳在侯府里原本就低下的地位,越發的低下,直接落得個連奴僕都不如。楚璽得知這件事後,也是勃然大怒,勒令她去打掉孩子,她堅決不肯,還和他們徹底撕破臉,這才被當做笑柄一樣的趕出侯府,離開懿都,去敏城投靠了楚天澈。
回想著去年的這些,楚雲裳竟覺得有些不太真實,如處夢中。
其實,那個男人……
她真的記不得,因為當時藥效發作,她半點神智都沒有,只知道自己難受得緊,而那個男人身上的味道,則能讓她感到舒服一些。
對,味道。
有點像是……龍涎香?還是佛檀香,甦合香,抑或是別的什麼香?
不知道,根本記不得。
只記得那人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有點涼,有點淡,微風一樣舒舒緩緩,可卻是能讓她低燒的腦袋,變得安分一點。
楚雲裳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就見對面的楚天澈正目光奇異的盯著自己。
她摸摸自己的臉︰“三哥,怎麼了?”
她三哥道︰“當初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臉紅了?”
楚雲裳略顯訝然的張了張嘴。
她再摸摸自己的臉,差點把臉上淡淡的一層胭脂都給抹掉︰“有臉紅嗎?我怎麼不知道?”
楚天澈不說話,轉眼看向文姬。
果然文姬輕笑道︰“小姑子,你真臉紅了。”
說著,就見對面楚雲裳本就有些緋紅的臉,當即變得更紅了,那小耳垂也是染了紅,襯著她今日清麗得不可方物的妝扮,顯得晶瑩可人,可她本人竟還是茫然得一無所知。
文姬忍不住再笑。
這個小姑子,當真是年紀小,半點男女之情都不懂。
分明年紀這麼小,什麼都還不知道的,竟被陌生男人要了清白的身子去,現在孩子都一兩個月大了。
真是造化弄人。
文姬淺淺嘆息一聲︰“小姑子,當真記不得那個男人身上有什麼特征嗎?若是有的話,興許還能找到他。”
楚雲裳听了,臉上紅霞尚未退去,卻是冷笑一聲︰“找到又如何,難道還能讓他認了孩子,把我娶進門?指不定人早就妻妾成群,兒女在懷,哪里又會看上我跟喻兒。”
這話是當著楚喻的面說的。
于是小孩兒听了後,立即跟頭護食的小狼崽兒似的,張牙舞爪的“嗷嗷”出聲。
【強了我娘親,還丟下我娘親不管,我才不要找那個爹!】
他都已經考核完畢,確定九方干爹就是他未來的親爹了。
他才不會讓娘親去找那勞什子的男人!
膽敢吃飽了就抹嘴走人,這麼久不來找娘親,根本就是個天底下最大的人渣,敗類!
要是讓他見到了,他一定要狠狠地揍那個男人,讓大白上去咬死那個混蛋才好!
楚喻想著,小拳頭都握得緊緊的。
見這娘倆兒居然如出一轍的自立自強,完全不想靠男人,楚天澈抽了抽嘴角,他不就隨口那麼一說,這娘倆兒這麼激動干什麼?
不過轉念一想,若換做是自己的話,都已經有了文姬跟佳寧佳歡母女,結果有人跑來告訴他,說他其實還有個媳婦跟孩子,他百分之百的可能是不會認的。
當然,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畢竟他向來都是個潔身自好的好男人,在遇到文姬之前,他在侯府的院子里可是連個通房都沒有的,所以此刻的他,倒是很同情那本應該是作為他妹夫的男人。
你說你上誰不好,你怎麼偏生上了我妹妹?
這下可好,播了個種,生了個孩子,一家三口就差男主人公了,可偏生女主人公和小包子已經決定自成家業,不要男人了。
見楚雲裳不想再提當初的事兒,楚天澈找了另一個話題,這事算是就此揭過,不會再提了。
但其實,他並不知道,楚雲裳還隱瞞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如果當初那個男人沒有偽造身份的話……
那麼,那塊刻有鳳凰銘文被她戴在脖子上的玉牌,實際上是比起喻兒繼承的黑眸金芒,還要更加的有用,是能找到那個男人的最好憑據。
不過這個東西,卻是連楚喻都不知道的。
因為楚雲裳隱約知道,能將鳳凰當做銘文一樣刻在玉牌上的,不是他們大周朝的慕氏皇室,就是另外幾個國家里同樣是以鳳凰來代表一國之後的皇室,或者是傳聞中的那個地方……
不行,不要再想了,那不是現在的她能去想的。
楚雲裳斂了心神,開始用飯。
等吃過飯後,楚天澈說要和文姬去相府一趟,恰巧楚雲裳昨日出門上街,有給他準備去見岳父岳母的禮物,當下統統塞給他,讓他坐大憨駕的馬車過去。
雖然都是同一個富庶區,但彼此之間相隔了幾條街,還是要乘車去的。
于是,見到久違的大憨,楚天澈拍了拍馬腦袋︰“伙計,看來你混得不錯,屁股都肥了好多。”
見到老主人,大憨“希律律”的發出一聲歡快的嘶鳴,然後甩著尾巴,大腦袋蹭了蹭楚天澈的手,親密之情溢于言表。
暗中的花雉見了,有些稀奇。
看這樣子,楚三爺似乎是知道大憨其實是一頭異獸來的?
再回想一下,他見到大白的時候,也不怎麼吃驚,和大白相處得也不錯,倒真是見過世面的。
接著楚天澈就坐上車,和文姬一同去相府了。
他去相府也沒跟楚璽說,反正在他看來,汝陽侯府不過是一個住宿的地方,已經算不得是他的家了。
他的家,他和文姬和女兒們的家,可是遠在敏城呢。
相比之下,侯府也不過是個住宿條件不錯的客棧而已。
而楚天澈走後,那一直都靜候在侯府門口的越王府的馬車,也終于是在接受了一早晨過路人的注目禮後,閉目養神的車夫下車來,讓侯府的護院通報一聲,去請七小姐往越王府走一趟。
楚雲裳應邀姍姍而來。
和尋常出門一樣,因為只是去給越王換藥,又是在城里,並不用擔心會遇到什麼危險,所以她抱著楚喻,身邊只跟了綠萼一人,花雉則照舊隱匿在暗中,恢復了他暗衛的本職,並沒有帶上大白。
本來見幾條街之外的越王府的車,居然一直等在了汝陽侯府門前,不少人都正關注著,見楚雲裳終于從侯府里出來了,見到可謂是光彩照人的楚七小姐,許多人都是驚呆了。
先前听說,十里桃春日宴上的時候,楚七小姐力壓群芳,他們沒能親眼見到,還是不信的。
可眼下,看到這麼個清麗佳人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中,饒是最挑剔的人,也是不得不承認,哪怕是生了孩子,可楚雲裳還是他們懿都里頂尖尖的美女。
那種較之于成熟,卻又多了絲青澀,較之于稚嫩,卻又多了絲嫵媚的氣質,實在是太吸引人眼球。
無數人怔怔的目送著楚雲裳上車遠去。
外人看待自己的眼光如何,楚雲裳如今是一點都不在意的。她抱著楚喻坐好,感受著馬車開始前行,她隨手摸了摸軟榻底下,果然摸到小抽屜,然後一拉,里面裝著的滿滿都是零嘴,甚至還有新鮮出爐的糕點。
綠萼見了,忍不住笑︰“小姐,您怎麼和花雉一樣,一上車就要吃東西。”
楚雲裳拈了一塊糯米做的糕點,先嘗了嘗,確定是入口即化,然後才喂給懷中的楚喻,聞言答道︰“食色性也。難道你見了好吃的你會不想吃?”不等綠萼回答,她就自顧自接道,“不可能,你一定會吃的。所以,本小姐就大方一點,賞你一起吃吧。”
綠萼撲哧一笑︰“那奴婢多謝小姐了。”
說著,果然也是抓了捧腌制的梅子,窩在對面的榻上開始嗑了。
等片刻後,馬車停下來的時候,楚雲裳三人竟是吃得有點撐了。
尤其是楚喻,這小子吃了最開始的糯米糕還不夠,又接連吃了好幾塊其他的,小肚子都變得鼓鼓的,直“咿咿呀呀”的表達著他吃撐了,有點不舒服。
楚雲裳笑著給他輕輕揉了揉小肚子,讓他舒服了點,然後才下車。
因為是皇室中人,又是最得宏元帝看重的繼承人,故而越王的府邸,是比汝陽侯府建造得還要更加大氣磅礡,一眼望去,光是那高達兩三丈的高大朱牆,便給人一種高山仰止之感。
僅僅圍牆就已經建造得頗具皇室威嚴,倒不知里面的又是如何了。
盡管前世已經無數次的見過越王府,可今兒算是今生以來第一次見到,楚雲裳還是免不了贊嘆。
越王的的確確是太受宏元帝恩寵,若她記得不錯的話,太子東宮重整翻修時候花費的銀兩,都沒越王府四分之一府邸花費的多。
就是不知道,宏元帝的那個座位,最後會是被誰坐上了。
用來看守王府大門的,不是尋常的護院,而是跟著越王上過戰場的越軍的士兵,平平靜靜往那里一站,即便不動,也能讓人感受到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威勢,所以往日別的府邸的人途徑越王府門前的時候,若是膽識不濟者,怕直接都能被這種出身于戰場之上的氣息給嚇癱。
不過越軍士兵們早知今日汝陽侯府的人會進府來,當即見到了楚雲裳,客客氣氣的行禮,再請她進去,也沒攔綠萼。
綠萼跟在自家小姐身後,小心翼翼的跨進了門檻。
過了大門後,走了一小段路,抬眼竟是堪比皇宮里的建築規模,所有的屋宇、建築,全然是以皇宮的規格所打造而成,白玉鋪地,飛瓦琉璃,各種殿堂樓閣交錯而立,金碧輝煌,燦爛奪目,完完全全就是個被縮小了的皇宮。
綠萼看著,還是沒能忍住,瞧在前面帶路的士兵沒在看自己,不由小小聲的和楚雲裳道︰“小姐,這就是越王府啊?”
楚雲裳道︰“嗯,這就是越王府。”
綠萼驚嘆道︰“越王好厲害啊,居然能住在這樣的地方。小姐,皇宮里的構造,我記得也就跟這個差不多吧。”
楚雲裳是侯府嫡長女,去過皇宮參加過宮宴,綠萼作為貼身丫鬟,也是一起去過的。
正因為去過皇宮,知曉皇宮構造,這才在見到了越王府里的構造後,感到十萬分的驚嘆。
這越王殿下是要多受陛下寵愛啊,不僅被封王領兵手中有著虎符,連府邸也是建造得這般奢華貴氣,真真不是別的皇子所能享受得到的。
楚雲裳笑了笑︰“畢竟越王是越王,若他都不能住在這里,怕也是沒人能住在這里了。”
這兒可是比東宮還要更好。
這主僕兩個在說悄悄話,前頭帶路的士兵听見了,也沒插嘴說什麼。
反正只要不說他們王爺壞話就可以,對于這種感慨他們王府的話,他也算听得多了,自不會少見多怪。
只再走了會兒,穿過一條九曲八折的垂花回廊,他們終于到了府邸後院。
再繼續走,走了一個人工湖,過了一座橋,再沿著鋪滿了鵝卵石的岸邊小路走了片刻,士兵終于停下,指著前方建立在湖中心的亭子道︰“楚七小姐,王爺在那里等著,屬下就不過去了。”
楚雲裳點點頭︰“麻煩你了。”
士兵這便退下。
等士兵走了後,遙遙看著那建在湖面之上的八寶琉璃亭,其上雕龍畫鳳,還垂著帷幔,風從湖面上吹過來,帷幔層疊而起,竟是奢華靡麗到了極點,綠萼再度小小的驚嘆一聲。
“小姐,越王受了傷,不是該躺在床上好好養著的嗎,怎麼大早上的跑出來吹風?”
楚雲裳抬腳走向通往湖心亭的路,聞言答道︰“他傷的只是手,又不是別的地方。”
綠萼想了想,也是,傷的是手又不是身上別的地方,自然吹風是沒什麼事的,自己真的是問了一個白痴問題。
不過,面對著懿都所有女人的夢中〞qing ren〞,綠萼想,自己這也算是關心越王殿下,心慌則亂,很正常嘛。
這建在湖面上的路,許是因為前幾日化雪,人工湖的湖面便有些高,路上有著大半竟是積了水的。楚雲裳今兒穿的裙子是層裙,裙擺很是繁重,以免裙擺被水濺濕,她抱著楚喻,低頭看路走著,倒是沒注意到前面湖心亭里,早就等著她的人正可謂是全神貫注的看著她的動作。
看她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手中分明還抱著個小嬰兒,可她自己卻偏生跟個沒長大的小女孩似的,走路有些一蹦一跳的,于是那華美繁瑣的裙擺果然沒被沾染上一滴水珠,他看著,忍不住勾了勾唇,笑了笑。
即便生了孩子,也還是個沒長大的。
倒是有點老牛吃嫩草的錯覺。
不過說真的,他今年二十,她今年十五,喻兒又才一個多月大,這卻是剛好的年齡,他不老,她也不小。
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把她娶過來了。
等楚雲裳終于走過了積水的那一段路,她和楚喻身上干干淨淨,半滴水都沒濺到,倒是綠萼委屈的癟嘴︰“小姐,鞋子濕了。”
楚雲裳低頭看去︰“濕得很厲害嗎?”
“沒有,就是鞋頭上沾了點水。”
“那沒事,今天太陽好,等會兒就干了。”
“嗯,嘿嘿。誒,小姐,我看到越王殿下好像在看你呢。”
楚雲裳聞言抬頭一瞧,果然就瞧見層層疊疊的帷幔後,那人依舊一身素白如雪,正坐在亭子里。陽光透過帷幔照射進去,他身體一半在陽光下,一半在陰影里,半面藍寶石面具被陽光照得有些閃閃發光,藍色華光與銀色交織在一起,讓他整個人看起來也是在閃著光的。
真是個禍水。
如果不那麼冷冰冰的,不那麼惡狠狠的,怕是想爬上他床的女人,比現在不知要多了多少。
楚雲裳暗自腹誹了一句,然後抬腳便過去。
走得近了,便看到越王正懶洋洋的半靠在一張軟榻上,寬大的袍袖隨動作肆意的散在榻上,那一頭烏黑的發也是漫不經心的斜在肩後,金陽暖暖間,這烏黑生生傾瀉出一瀑華貴。
而那衣襟則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是微微隙開了些許,露出白雪般的一捧,如珠如玉,幾縷烏發沿著那縫隙滑進去,黑與白斑駁交錯,綿延出幾番旖旎的味道,教人看得無端端心頭直跳。
綠萼只偷偷瞄了一眼,就下意識垂下眼去,再不敢看,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會褻瀆了眼前這麼位殿下。
楚雲裳看到了,倒是老神在在,心平氣和,微微含身給他行禮。
“見過越王。”
他正撐頭歪靠著,目光隨意的停留在她身上,近距離的打量了她一番,見她果然如自己前晚和藍香說的,要她盛裝打扮來他府上,聞言算是滿意的“嗯”了一聲︰“坐。”
聲音依舊冷冷淡淡,帶著常人不可及的尊貴。
但也只他自己知道,其實他有些失望的,自己果然沒能勾得她失魂。
這個所謂以色侍人的方法,真是不堪用。
楚雲裳依言在一方石凳上坐下,綠萼則暫時充當了兩人的共同丫鬟,將身上背著的藥箱擱到一旁,摸摸石桌上的茶壺還是熱的,她倒了兩杯茶,就站到一側,乖乖巧巧的當柱子。
石凳後面其實也有別的軟榻,楚雲裳沒急著給慕玖越換藥,便沒將楚喻給放在軟榻上。而是先品了口茶,見楚喻兩眼放光一樣的盯著自己手中的茶杯,就轉手喂給他喝一點,隨口問道︰“殿下這兩日覺得怎麼樣?”
慕玖越正看著她,聞言道︰“感覺不太好。”
“如何不好?”
“疼。”
“如何疼?”
“扒皮抽筋那樣的疼。”
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算是兩日未見她,這可算是隔了六秋吧?
六載不見,心髒都快要不會跳了似的,從內到外的,都疼得難受。
雖然前晚他明明才去見了她,不過那不是現在的他,完全可以忽略。
楚雲裳听他語氣有些不對,哪里有人手疼會是疼到這種地步的?她放下茶杯,抬頭看他,卻比剛剛那一眼還要更加巧合的,直接就看進他眼楮里去。
當即便被那眸中重重雪山般飛雪漫天,卻偏生又因著他的姿態而帶了絲 麗的冷艷,萬千冰原之上一株紅梅灼灼盛綻,給看得不由晃了晃神。
然後不知不覺的,耳廓竟有些紅了。
慕玖越恰好瞥見那一點紅。
當即越王殿下的心情立即就變好了。
這樣容易就害羞了。
那以後在床上……
他浮想聯翩著,眸中那正盛開在冰雪之中的紅梅,似乎隨之變得越發的燦爛了。
但楚雲裳向來都不知道害羞為何物,她也沒覺著自己耳朵似乎有一些熱。只緩了心神後,才認真的問道︰“這兩日傷口沒有沾到水吧?如果沒沾到水,應該不可能發炎的,那就不會有那麼痛才對。”
慕玖越也不知有沒有听進去,只隨口繼續道︰“可是真的很疼。”
尤其見到你,就更疼了。
他看著她的目光隱約竟很是認真。
當一個男人認真的看著一個女人的時候,甭管前者對後者可是有別的什麼心思,只這樣看著,就絕對能讓後者坐立不安了。
楚雲裳也逃不過這個真理。
于是,她原本還想繼續問的,可被慕玖越這一看,她竟有些坐不住,只覺渾身上下哪里都是不對勁的。
妝容不對,頭發不對,身上的衣服也不對,就連懷里的楚喻似乎也是不對的。
楚雲裳覺得今日的自己是不是病了,不然她怎麼能產生這樣奇怪的反應?
她微微蹙眉,然後將楚喻放在身後的軟榻上,讓綠萼瞧著別磕到哪里了。她轉而將藥箱取過來,打開了,開始找東西,低頭不再看慕玖越。
可他卻還是在凝視著她。
而她感知向來敏銳,就算不看,也能知道這人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是有多麼深邃復雜。
她莫名覺得奇怪,可又說不上來是哪里奇怪。
前世的慕玖越,可很少會用這樣一種眼神看自己。
耳廓被看得愈發變紅,那紅暈悄悄蔓延開來,以原主人自己都不知道的姿態,攀爬上臉頰,甚至是攀爬上脖頸,將那本就染了點淡淡胭脂的臉側,給暈染得更加艷麗緋紅。加之她正低頭擺弄著藥箱,緩緩微風從遠處湖面攜著水意吹來,有碎發從她耳後垂落下來,淺淺遮住那飛霞,只留下眼睫縴長眨動如蝴蝶飛舞,一剎那竟是芳華萬千,直看得慕玖越久久回不過神。
他覺得自己心髒似乎是活過來了一樣,跳動得特別厲害,擂鼓一般,無論如何都減不了速。
早知他家裳兒是個冷美人,不言不語,就已經是最想誘人征服的人。
卻不知冷美人熱起來,三千琉璃盡化冰雪,竟是這樣勾人。
他立時覺得敢情今日根本不是他以色侍人,而是她專門來以色侍他的。
如果不是綠萼和楚喻在這,他保不準現在就已經對她如何如何了。
咳,停一下,他現在還是個正人君子,精蟲上腦這玩意兒,真是要不得。
見她找好了換藥用到的東西,他忙控制自己移開眼,不敢再看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