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楚璽已來,楚雲裳迎過去,剛要向他解釋有關老侯爺妾室冤魂作孽的真相,就听“砰”的一聲,有人借著火光看清老梧桐下的情景,頓時驚呼出聲。
“鬼,有鬼……不對,不是鬼,是老管家!”
听見“老管家”三字,楚璽忙走過去看。
趙氏等女眷們沒有上前。
她們嗅到空中的血腥味,不由都皺著眉用絲帕捂住口鼻,只露出一雙眼楮來,站在原地遠遠的張望著,想象著此刻那邊可能會發生的場景。
這時候,楚璽已經來到了老梧桐前。
楚雲裳也是走了回來,垂眸看著眼前的一切。
她覺得有些刺眼。
楚璽則是微微瞠了雙目,似是有些難以置信。
因他看到,梧桐樹下,他在侯府里最信任最看重的管家,為他管理了二三十年侯府上上下下各種大小事務的管家,此刻竟是身穿著染遍了血的白衣,長發披散開來,滿頭滿臉皆是血,手中更是抱著一團模糊的血肉,倒在樹干上的那個樹洞之前,兩眼大睜,赫然也是死不瞑目。
也是死不瞑目!
楚璽攏在廣袖之中的手,忍不住輕輕顫抖了起來。
因為眼前這一幕,和幾十年前同樣是發生在這明月小築里他親眼見到的一幕,無比的相似!
都是身穿著素衣,都是披散著頭發,都是渾身鮮血,都是抱著死胎,都是睜著眼楮死不瞑目……
眼前的一切皆被血色覆蓋,耳邊似是有著女人的求饒聲、孩童的哭泣聲、巨蛇吐信聲、以及那些無辜被牽連的亡魂的哀嚎聲,從黑暗中遙遙傳來,讓楚璽呼吸都是要變得顫抖。
恍惚間,他似是看到,光線暗淡的狹小柴房里,空氣中充斥著令人作嘔的霉味,角落里時不時有著蟑螂老鼠爬過。被雨淋得全發了霉的稻草間,那個長相美艷的女人跪在地上,一邊流淚,一邊聲聲泣血為自己進行著辯解。
“妾身沒有偷人!侯爺,您要相信妾身,妾身這麼久以來,就只呆在侯府里,哪里都沒去過!妾身真的沒有偷人!侯爺,您要相信妾身啊,妾身是冤枉的,妾身是冤枉的啊侯爺!”
女人的小腹已經微微凸起了,她艱難的跪著,這個動作做起來難免讓她有些痛苦。
但她咬著唇,一聲痛都不敢喊,只心驚膽戰的望著上方的人,恐懼得臉色都是煞白,被關在這里不過兩天,她竟已是瘦得皮包骨頭,再看不出原先的美貌。
老侯爺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那雙眼楮里,早已是被重重怒火給覆蓋,再看不出絲毫的清明,再看不出絲毫的疼寵。
听著女人的辯解,他猛然揮手,一巴掌狠狠扇了過去︰“賤人,還敢狡辯!”
“啪!”
女人被扇得重重倒地,本就慘白的臉色,當即變得更加難看了。
鮮紅的掌印很快就從頰邊顯現了出來,可見老侯爺怒氣是有多重。
她眼楮倏然睜大,伸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小腹,身體顫抖得厲害。她能感到肚子里的孩子,因剛才那一撞,似乎要離她而去了。
可老侯爺並沒有發現這一點。
只目光鄙夷、厭惡、痛恨的看著地上的女人,雙手緊握,青筋暴露,洶涌的怒氣完全擊潰了他的理智︰“賤人!本侯才出去三個月而已,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偷人!你怎麼有那個膽子,給本侯戴綠帽子?!”
女人听了,嘴唇被咬破,眼里的淚流干了,她幾乎是要哭出血來︰“侯爺,妾身真的沒有啊,侯爺,妾身是清白的,這個孩子不是妾身和別的男人生的,真的是妾身在夢里夢到的!”
可不管她如何的辯解,如何的澄清,老侯爺都是听不進去。
他甚至越來越覺得這個女人真是可惡,就算是死了,那也絕對是死不足惜!
于是,扒在柴房窗戶下,透過窗縫望著里面的楚璽,就眼睜睜的看到,女人越是辯解,他的父親就越是生氣,直至最後,他的父親竟是一手扯住女人的頭發,不停的扇她巴掌,還狠狠踹她的肚子。
“ 啪——!”
頭頂天空突然有著一道雷鳴炸響,驚醒了偷窺著的楚璽的同時,也驚醒了柴房里的人。
此時的柴房,已經遍地鮮血。
女人不再哭泣哀求,睜大了眼倒在血泊里,身體蜷成一團,沒了氣息;她的手里,緊緊地抓著一團模糊的血肉,正是從她肚子里掉出來的胎兒。
看著這樣血腥的場景,年幼的楚璽只想吐,轉頭就跑了。
這個場景,他從小就記著,直至如今,幾十年了,回想起來,那鮮血、那慘叫,仿佛都還歷歷在目,像是昨天才剛剛發生過一樣。
回想著幾十年前親眼看到的妾室之死,楚璽有些恍惚。
離他最近的楚雲裳自然察覺到他的變化。
楚昌已死,作為現在侯府之中唯一的知〞qing ren〞,楚雲裳心中比誰都明白,他這個樣子,只是回想起了小時候所見到的妾室之死那一幕,並不是因為心痛楚昌的自殺。
當然,也更加不是因為心痛楚昌這個同脈長輩的死亡。
他並不知道楚昌和他的父親是兄弟。
楚雲裳看著他的背影,眸中平靜,聲音也是平靜。
“父親,您怎麼了?這幾十年來,老管家裝神弄鬼,害死了那麼多的人,攪了侯府那麼多年的安寧,如今他死了,是罪有應得,父親不應該感到高興嗎?”
她的話讓楚璽立即回神。
索性是在官場上打滾多年,楚璽很快就控制住了波動的情緒。
再看了看眼前遍布了血色的尸體,他閉了閉眼,嘆口氣︰“雲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從頭到尾都說一遍吧。”
楚雲裳立即簡單的說給他听。
不過其中也有所改動,比如楚昌之所以會為妾室報仇,乃是因為妾室是楚昌的〞qing ren〞,楚昌為愛沖昏頭腦,才會選擇復仇,還堅持了這麼多年的時間。
這個說法顯然很容易讓人接受。
楚璽听了,沉默不語,只垂眸再看了眼楚昌的尸體,終于是不知出自何種意味,沉沉嘆了口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