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掌櫃看著地上被踩得變了形的頭面,愣了,簡直活久了什麼人都要見過,一個兒子在他店鋪那兒磨了許久才願意買下這幅頭面,一個母親卻嫉妒兒子小妾的金鐲子而去鬧事。他左右看了看,見這滿院子的人全都不在了,不由得尷尬的咳了咳。
這時,外面走進來了一個小丫鬟,她看了看四周,驚訝道︰“福掌櫃,這是怎麼了?“
福掌櫃經商多年,都沒有遇見如此奇事,倒也不好給突然冒出來的一個小丫鬟說什麼,不過好在小丫鬟似乎並沒有關注到這院子里的詭異氣氛,反而笑著說︰“福掌櫃,我們夫人請您過去,她說還準備在您這兒買一些首飾呢。”
柳宗雖然小氣,但是小林氏是個出手大方的,福掌櫃歡樂的誒了一聲,跟著小丫鬟出了院子,連那地上的頭面都沒有撿,既然是你兒子除了錢的,那便還是你的吧。
柳氏帶著幾個婆子,好生威武,呼啦啦的走到了秋寒的小院里,秋寒身邊的小丫鬟听見外面的動靜,出來看了看,卻被柳氏身邊的婆子一把推在了地上。
小丫鬟雖然是奴婢出身,但是跟著秋寒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從來沒有被這麼對待過,她站了起來,有些驚慌的嚷道︰“你們要做什麼?”
“要做什麼?呸。還不快將你們那不要臉的姨娘叫出來。”柳氏身邊的婆子都是鄉野出身,種地都是一把好手,欺負一個小姑娘,罵一個街,不在話下。
“跟她嘰嘰歪歪什麼?”柳氏十分不耐煩的說道,“我們進去!”
秋寒正在午睡,卻被院門口的聲音驚擾了,她披著上衣有些驚慌的走了出來,對外問道︰“這是怎麼了?”
秋寒里面穿著白色的襯裙,外面套著桃花色的外衣,面色紅潤,嬌態十足,而更讓柳氏心中發恨的是,她手腕上的金色鐲子,正在陽光下閃著光呢!
“你這個不要臉的。”柳氏一個大耳瓜子便上了秋寒的臉。
秋寒雖然是教坊出身,但是為了迎合貴人,都是嬌養的,還沒有一會兒,白皙的臉上便腫了起來,讓人看得格外駭人。
“老夫人?這是怎麼了?”秋寒未言淚先流,往後大大的退了一步。
柳氏身邊的婆子似乎沒有見過像秋寒這樣的尤物,心中暗道狐狸精,若是是自己男人或者兒子娶了這樣的,只怕要家宅不寧了。
“還愣著干什麼呢?給我搜!”柳氏扯著喉嚨叫了出來,幾個婆子如夢初醒,在秋寒的房子里搜了起來,秋寒呼了幾下你們要干什麼?可見她們沒有罷手的念頭,便坐在床邊垂淚了。
而在門口被婆子踢倒的小丫鬟,乘著里面一片喧嘩,跑了出去找救兵了。
柳宗今日心情不錯,他在京城最好的首飾鋪子里買了一樣頭面送給他母親,又提早回來了,只為了討母親開心。可是他剛走進宅後小徑,卻被一個小丫鬟撞了一個倒卯,心中很是不郁,“你瞎了眼了,連本老爺也撞?”
小丫鬟驚驚慌慌撞了人,抬頭看是柳宗,不由得雙眼閃過了一絲歡喜,“老爺,是我呀,小桃。”
“小桃?”柳宗經常去秋寒那兒,當然記得她身邊有一個這樣的俏麗丫鬟,他聲音微微的緩了一點兒,“你在這院子里蝦頭蝦腦跑什麼呢?”
“老爺,您快去救救姨娘吧,不然姨娘都快要被打死了。”小桃跺了跺腳,帶著哭聲說道,她知道柳宗心中,柳氏很重要,便不敢對柳宗說是誰在欺負秋寒,只說秋寒被欺負了。
“什麼?”柳宗大驚失色,如今在這宅子里能欺負秋寒的人是誰?除了小林氏還有誰?小林氏對他從來不下辭色,他已經忍著了,卻不料她還要欺負自己心愛的女人?不得不說,秋寒對柳宗的心思把握得很準,她在柳宗心中的地位也不低了。
柳宗卷了卷袖子就往秋寒的院子走去,有一種英雄救美的氣吞山河之感,可當他兩步並作三步走到秋寒的廂房里時,看見在那兒撒潑的居然是自己的母親,“娘?您在這兒干什麼?”他那萬里的氣勢如被扎了針的皮球,一瀉三千里了。
柳氏看到柳宗突然出現在秋寒的院子里,更是氣不知從哪兒來,平時就說自己忙忙忙,結果呢?結果居然白日里就來看自己的小老婆!
秋寒手腕上的金鐲子已經轉到了柳氏手上,她坐在床邊,滿眼的傾訴,卻只柔柔的看了柳宗一眼,這屋里的兩個人,一個柔弱,身邊並無幫手,一個凶悍,還帶著幾個婆子,誰欺負誰,立見清明。
“你最近不是很忙麼?”柳氏說道,“很忙居然還來探望你的小老婆?”
柳宗百口莫辯,他今日提早回來可是為了與柳氏一起看那套頭面的,他轉了轉眼楮,轉換了話題,“娘,今日福掌櫃送來的那套頭面你可試了?”
柳宗不說還好,一說便捅破了柳氏心中的馬蜂窩,“那套頭面?那種便宜東西你也拿出來敷衍你老娘?”她從小便對兒子態度高高在上,如今也不曾改變過。
柳宗覺得小妾和婆子們都看著,有些丟臉,但是他還是低聲下氣的勸慰柳氏道︰“母親,那可是我花了一個月月前買的呢。”翰林府雖然名字好听,但是俸祿是並不高,若不是靠著小林氏的嫁妝,只怕這一家都要出門喝西北風。
“呵,一個月俸祿?你有一個月的俸祿給我買頭面,那從哪兒來的錢買這對金鐲子呢?”柳氏揮了揮手腕上的金鐲子,有些羞惱的說道。
金鐲子?柳宗看著秋寒的雙眼起了變化,這是從哪兒來的金鐲子?莫非是…
“這金鐲子是夫人看我伺候老爺辛苦,昨日兒賞我的。老爺若不信的話,問問其他丫鬟便知道了。”秋寒紅著一雙眼楮,聲音嘶啞的說道,“若是老爺也不相信我的話,我也不想活了。”說完,她竟然要往一邊的牆上撞。
柳宗眼明手快的抓住了秋寒,“你看看你,又胡思亂想了吧,我可什麼都沒說。”既然是小林氏賞秋寒的,那這金鐲子的來歷也算大白了。
柳氏听了這鐲子居然是小林氏賞給秋寒的,一雙眼楮有些愣,不過轉瞬之間,她就開始記恨起小林氏來,寧願將金鐲子賞給一個妾,也不願意將東西孝順給婆婆?
柳宗解決了這樁難題,笑著對柳氏說︰“母親,您看,這是一樁誤會,要不然這事就算了?”
“哼。”柳氏重重的哼了一聲,卻不願將手上的金鐲子給褪下來。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了清冷的女聲,“這是怎麼了”在門口的正是帶著滿月的小林氏,她穿著翠綠色的百褶裙,頭上戴著一塊美玉,顯得十分冰清玉潔。柳宗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惹人憐愛的秋寒,覺得這一妻一妾十分合他的心意。
小林氏看見了柳宗的眼神,只說︰“我听說秋寒院子里吵吵鬧鬧的,便來看下。”
小林氏給柳宗面子,柳宗自然也很樂意給小林氏面子,“不過是一場誤會而已。”他笑著說道。
小林氏點了點頭,對滿月揮了揮手,“這頭面可是母親的?福掌櫃剛拿著這頭面跟我說,只怕要重打一番呢。”
柳氏听到頭面,猛地一回頭,見滿月手中的正是柳宗號稱省了一個月的俸祿給她買的頭面,兒子省一個月的俸祿才能買這個,而這個兒媳婦兒卻隨隨便便的將一對金鐲子賞了人。
柳宗這才想起自己為什麼要早些回來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要討母親的歡心麼?他看向盤中,臉色陡然一變,“是誰將頭面弄成這個樣子?”當時他的鋪子里一眼便看中了這個頭面,覺得頭面做工精致,金色銀色在一起也十分貴氣,便磨了掌櫃好久才買了下來,卻不料被人zaota成這個樣子!莫非是福掌櫃送來就這個樣子了?
柳氏見兒子十分生氣的模樣,縮了縮頭,倒不敢說是自己的杰作了,她對柳宗使了使眼神,可惜柳宗並未接受到母親的訊號,只顧跺腳發怒了。
“我不知這頭面是被哪個手笨的給zaota了,不過讓我發現一定會扒了他的皮。”小林氏頭一次與柳宗站到了一個戰線上,“母親的東西,豈能如此輕賤?”
柳氏听到小林氏的話,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她準備找自己身邊的婆子頂缸,卻發現這些婆子們都低著頭,不敢看她。
“這,這頭面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壞了。”柳氏心一橫,將話說了出來,只是她不善于撒謊,眼中盡是心虛。
柳宗還算了解自己的母親,他想到自己母親怒氣沖沖的來到秋寒的院子里,只怕是她以為自己送了她這個頭面,而送了秋寒一對金鐲子吧。
柳宗想到此,有史以來第一次對他母親產生了一絲絲失望的情緒,她含辛茹苦這麼多年將兒子養大,可是到最後,卻不相信兒子無論發生什麼事,第一個想的便是她。
柳氏沒有感覺到自己兒子微妙的情緒,只將手腕上的金鐲子藏進了自己的衣袖里,被她吞下的金鐲子,如果讓她還回去,拿真是比要了她的命還難受。
柳宗面上片刻的失神,柳氏手腕上的那些小動作紛紛都被小林氏看在了眼里,“好啦,好啦,我將這頭面拿回給福掌櫃,讓他幫忙重新打造一番。”她息事寧人的說道,“又吩咐小丫鬟拿了另外一套金色的頭面來,對柳氏說︰“如果母親不嫌棄的話,先用著這個把。”
柳氏看著金光閃閃的頭面,笑的都不見雙眼了,這個以前在她心中最沒用的媳婦,只怕如今已經成為了她心中最得寵的了。
柳宗看見自己節約了一個月俸祿的頭面就這樣輕易的被母親拋到了一遍,心中又閃過了一絲不滿,不過他面上不顯,哄柳氏道︰“母親帶金色的飾品格外好看呢。”
“那當然。”柳氏昂了昂頭,一幅得意的模樣。
小林氏見一個小小的手段便讓柳氏跟兒子微微離了心還不自知,心中有些感嘆,難怪大林氏說過,人在後宅中,總要會一些手段,她當年是怎麼就被柳氏拿捏住了呢?不過當年她在柳家人眼中,不過是個無用的孤女吧。
柳宗心中覺得沒面子,但卻逆來順受的勸了柳氏好一會兒,柳氏得了一對金鐲子,又得了一個金頭面,覺得自己賺大發了,見柳宗跟自己說好話,便借坡下驢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林氏見柳氏走了,並不久留,只笑著對秋寒說︰“你好好照顧著老爺。”
柳宗莫名的,覺得小林氏雖然面上冷淡,但是只怕心中是有自己的,要不然她為何要為自己謀取前程?給他納美妾,還給他母親如此貴重的頭面呢?還沒等秋寒點頭,他便柔聲說︰“你在後宅忙碌,可要多照顧好自己。”
小林氏與柳宗一向是相敬如冰,如今她听柳宗如此柔和,只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去。
而柳宗與秋寒一起,秋寒又裝作十分害怕的模樣,不動聲色的在柳宗面前編排了不少柳氏,柳宗不是瞎子,他見秋寒空空如也的手腕,微微嘆氣道︰“為難你了。”
秋寒抿了抿嘴,她可不是眼皮子淺的,為一對金手鐲就能呼天搶地,再說了,她隱藏的暗櫃里還有一對白玉鐲子呢,“為了夫君,妾身什麼都能舍得。”
福掌櫃的動作很快,不過幾日,柳宗買的那個頭面就像新的一樣被送到了柳府,然而這種半金半銀的玩意兒怎麼能上帶過了純金好東西的柳氏的眼呢?她微微看了一下,便讓婆子們將這頭面收了。
柳宗听到了,只重重嘆了一口氣,這孝心,真是白盡了。
柳氏可不管柳宗怎麼想,她最近又找到了一項新樂趣,鄉間還是有幾戶人家來了京城的,雖然都是不上台面的營生,但是好歹是故人不是?
柳氏在柳府寂寞,出門又找不到與她身份一樣的人攀談,便時常遣人將這些人家的老婆子們接來柳府一聚,不過這聚會啊,一般是她們奉承柳氏而已。
小林氏對柳氏的這種行為視而不見,以前她是真的看不清,將自己放在了柳氏母子的對立面上,在鄉間,柳宗與柳氏合力對付自己,那當然是親厚,若是柳宗覺得這滿屋子的女人都站在他這邊,除了他的母親呢?
柳依依回到柳宅,看到自己的祖母頭上帶著一個金色頭面,雙手還戴著金色的鐲子,脖子上還帶著一串金色的項鏈,不由得齜了子牙,這是個什麼裝扮?
不過柳氏並感受不到自己孫女的怨念,反而和藹的對柳依依招了招手,“依姐兒,來我這兒。”和何之前截然不同的態度讓柳依依十分驚異,以為自己祖母和自己一般,換了一個新魂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