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園轉了一圈下來，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
直到這時候，李東才算是弄清楚了這個新家的布局。
東園的建築和設施不算太多，也不是太復雜。
住家，那自然是簡單點好，彎彎繞繞的，弄的自己都找不到屋子，這不是成就感，而是傻。
看完了布局，李東沒有在新房里久留。
東園這邊完工不久，原本就比較趕，哪怕遠方建築那邊說用的材料都是無污染的，李東倒是無所謂，沈茜懷著孕，還是盡量別在這邊待太長時間。
再散個十天八天味道，等婚禮舉辦之後再搬來也不遲。
……
出了園子，等上車的時候，李東微微有些感慨道︰“這幾年，房子是越換越大，越換越大。
可說句實在話，現在還真沒有太大的激動感。
真要說激動，這些年，還數當初在東平的時候，買下我這輩子第一套房產，那時候我是真激動。
04年的時候，我還不到20歲。
那時候，你猜我買完鋪子，第一想法是什麼？”
沈茜笑呵呵道︰“不用說都能猜到，你不是成天掛在嘴上麼，退休養老唄。
那時候，你肯定想著，鋪子在這，以後就算不干活了，光吃租金都能養活自己一輩子了……”
李東失笑道︰“還真是！不過我表現的有那麼明顯嗎？
反正當時的確是這麼想的，我當時幾天都沒睡好，激動的。
我就想著，這麼大的商場就歸我了，還有什麼好奮斗的。
以後等著升值，啥都不干，我也是千萬富翁了。
真的，那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成個千萬富翁就足夠了。
之所以升起開超市的心思，我還得感謝一個人才對，要不是他，我當時還真沒什麼創業的想法，光想著投機了。”
沈茜見他又要憶古，輕咳一聲道︰“過去的就過去了，人都死了，還提這些做什麼。”
李東說感謝誰，她知道。
說的便是他那個高中同校的校友馮勁松。
這事以前李東其實說過一次，當時就是因為被馮勁松刺激了，李東才會想到開超市的。
而事情說來說去，其實還是和秦雨涵有關。
要不是秦雨涵，馮勁松也犯不著和李東較勁，而李東開超市創業，難道就沒想著在秦雨涵面前爭口氣？
他超市開了一段時間，熟人當中，也就秦雨涵知道的最早。
說來說去，又說到了秦雨涵頭上，沈茜也不想再听這些。
李東聞言笑道︰“也是，這些事都過去了，再說也沒意義。
我想說的是，其實在物質上得到滿足之後，你便很難再從物質上得到最初的滿足感。
如今，其實我更在乎精神上的享受。
現在，我甚至有些理解一些人的選擇了，在事業上走到巔峰之後，很多人會選擇去做慈善。
以前吧，我總是很狹隘地從利益上去評判這一切。
他們為什麼做慈善？
因為有時候，慈善事業，對他們的利益其實是有幫助的。
可現在，我反而覺得倒不全是如此了。
就像我說的，在事業上，在物質上，已經很難有什麼東西能引起我們的心理波動了。
這時候，選擇做慈善，其實也是精神上的一種滿足感。
當你幫到了誰的時候，他們感激，他們高興，也許你波瀾不驚的心也會跟著高興，跟著滿足起來。
所以……”
李東頓了頓，最後又道︰“如果，如果我真的從遠方這邊退下來，也許會選擇做遠方慈善基金吧。
一方面，給遠方保駕護航，從另一個方面去保護遠方。
另一方面，也是滿足我個人的精神需求。”
沈茜忍不住道︰“今年你說了幾次了，李東，你真想退了？
可你今年才24歲，現在就放下遠方，你真的能放下嗎？
如果是為了我，那沒必要如此，雖然我也很希望你能有更多的時間陪伴我，可如果因為這一點，你作出這樣的選擇，大可不必。
現在這樣，其實也挺好。
你又和別人不一樣，你飯局酒席都很少，晚上也是正常回家，其實這就足夠了。
你可以縮減一些工作時間，周六周日給自己放假，徹底從決策層退下來，真的沒這個必要。”
李東微微沉吟片刻道︰“也許你是對的，當然，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
累，只是一個方面。
留出時間，陪伴家人，也是其中一點。
其實更關鍵的一點還是在于，這時候的遠方，其實不是非我不可了。
五年多時間，該做的決定都做了，該定的方向都定了，整個遠方體系也逐漸完善起來。
這時候，遠方就算離開我，也不會出現太大的變故。
也許也是如此，讓我缺少了一些滿足感和刺激感，所以我現在其實對這些事業上的事，沒以前那麼上心了。
以前我嘴上說讓大家不要太依靠我，不要什麼事都等著我做決定。
可也就嘴上說說，我累歸累，其實還是挺滿足的，也挺得意的。
現在，這種感覺要弱了不少。”
這話一出，沈茜算是徹底懂了，最後總結道︰“按照你的話來說，這叫矯情！
總而言之，其實就是你發現有些事的難度變低了，大家自己就能解決，你起不到以前那種定鼎江山的作用了。
所以，你心里產生了落差感，甚至有些空虛感。
于是，你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徹底不管了。
我要是沒想錯的話，其實你還是不甘心的，你巴不得你退下去之後，遠方出點問題才好。
袁師兄他們都無法解決，遠方甚至風雨飄搖，這時候，你李東再次出山，站出來振臂一呼，一如當年，萬眾歸心，陪你再次征戰下去。
我想，那才是你想要的對嗎？”
沈茜說著話，一邊注意李東的表情變化，一邊鄙夷道︰“你這不是矯情是什麼？說的更難听點，你就是犯賤。
反正就是覺得現在太平淡了，沒意思，讓你激動不起來。
你個人英雄主義太過強烈，你其實恨不得遠方一直都處于風雨飄搖的狀態。
這樣狀態下的遠方，有你李東在，以一人之力橫掃八方，那才是你想要的，是也不是？”
李東有些尷尬，看了看車窗外，沒有接話茬。
沈茜見狀忽然笑道︰“不過還真別說，其實那時候的你才更有魅力！
真的，前些年，遠方根基不穩，風雨飄搖，四面皆敵。
而你，那時候無懼一切，那種橫掃一切的氣勢，真的太讓人迷醉了。
現在，哪怕擊潰了滕迅，其實都感受不到那種孤注一擲，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氣概了。
滕迅和我們的產業交集畢竟太少，而且不涉及根本，我們有退路。
還有，雙方其實實力差距很大，這不是以弱勝強，而是以強欺弱。
商界覺得這次打滕迅是經典，實際上在我看來，甚至還不如當初和甦果的競爭有意思。
那時候，不勝則死！
要不我們進入甦南，擊潰甦果，要不我們在甦南被甦果擊潰，讓他們有了進軍江北的空隙。
一旦甦果和華閏聯手進入江北，以當初遠方的實力，可能最終就泯然眾人，成為一家不太起眼的當地中小企業了。
那時候，你坐鎮總部，氣勢昂揚，調兵遣將，至今都讓我難以忘懷。
這一次和滕迅的決戰，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東西。
現在我才發現，就是少了那種忐忑感，那種不安感，心里總是想著，我是有底氣的。
我敗了沒事，我敗了，遠方大不了丟掉it產業，光是線下也是華夏企業的巨頭了。
人一旦有了退路，其實就打不出那種無懼一切的氣勢。
我前幾天還在想，這次擊潰了滕迅，創造了千億的價值，為什麼就是沒想象的激動，現在才知道，根子就在這。
你自己說你是為戰而生，從戰爭中崛起，無懼一切，勇往直前。
可現在，其實你自己也變了，變的沒以前那麼霸道和凶猛了。
以前，你很少會考慮從別的方向出擊，你更喜歡正面橫沖直撞，而不是像這次，走一步看三步，各種手段都用了出來。
運籌帷幄，也代表你心里其實早就有底了。
人其實更喜歡未知，你一切都了如指掌，你甚至都能判斷出，滕迅何時會潰敗。
這時候，你一切都提前知道了，你自然沒有那麼激動和興奮。”
沈茜說到這，李東忽然笑道︰“好像還真是！
我就說，這次怎麼比想象中的要平淡一些。
哪怕滕迅那邊認輸，我甚至都猜到了，馬華騰舉手投降的時候，我笑歸笑，卻是少了幾分滿足。
當年，我險勝甦果的時候，我听到馬家梁一夜白頭，那時候，我是真的覺得很有成就感。
哪怕這種成就感，是建立在馬家梁的痛苦之上。
這一次，不但我有退路，馬華騰其實也有。
就像現在，他雖然丟了滕迅，可拿著百億的資金，再絕望，也不會絕望到馬家梁那個地步。
那位老先生，是真的為甦果奮斗了一輩子，而最後什麼都沒剩下。
甦果被遠方擊潰之後，遠方和華閏瓜分了甦果，那位老先生可是丟了所有的一切，誰能比他更絕望？
現在回想起來，這些年，真正被我逼到這份上的企業家，也只有這位老先生了。
不涉及私人恩怨，純粹的商業斗爭，甚至不是簡單的競爭那麼簡單。
那時候，甦果有心進入江北發展，我們有心打開外埠市場。
其實雙方都是沒有退路的，這種競爭，不是誰主動挑起或者不挑起，而是必然會發生。
實力也旗鼓相當，跟這種對手斗，其實很有成就感的。
這次欺負馬華騰，其實沒太大的成就感。”
李東說了幾句，最後又嘆道︰“也許，在別人眼里，現在的我，才是一個合格的企業家才對。”
“那就做回自己好了！”
沈茜笑靨如花，滿臉燦爛道︰“既然自己不喜歡，非要逼自己去做干什麼？
你不是很早就說過，你破產了，我養你嗎？
現在，我有錢養你了！
做你自己想做的，你心里怎麼想的，就怎麼去做。
憑什麼要听別人的意見？
你就是你，沒必要委曲求全，也沒必要為了一些東西去妥協。
掙下了這麼大的產業，當真是為了別人？
人都是為了自己，哪怕我們的子女，給他們留下足夠生活的費用就足夠了，留下千億萬億的家業，又有多大意義？”
李東眉頭微微跳動，卻是沒有再接話。
沈茜看了他一會，笑了笑也沒繼續說話。
此刻的李東，也許比以前是成熟了許多，可就如一款游戲，玩到了巔峰階段，其實也很無聊的。
這時候，很多游戲的巔峰王者，都喜歡開小號從頭再來。
他們享受的其實是成為巔峰王者的過程，而不是一直坐在王者的寶座上舉世無敵。
李東現在也許沒到徹底無敵的地步，可遠方根基已穩，按部就班下去，甚至都能猜到十年後的場景。
這樣的遠方，恐怕已經讓李東失去了很多興趣。
09年以來，李東擊潰了一個又一個對手，也讓他愈加寂寞起來。
以前他還說30歲退休，今年卻是頻頻提及，和這一切恐怕也有很大的關系。
……
這一路上，車中都沒人說話，陷入了沉寂。
而李東，也陷入了沉思當中。
顯然，沈茜的一些話，讓他心理上出現了一絲波動。
現在退休，真的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
在最巔峰的時候退下去，保留自己的一世傳奇，是自己一直以來的追求嗎？
或者說，他這幾年，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財富？
事業？
名聲？
還是別的？
也許，連李東自己都不清楚，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可他很清晰的知道，有些東西，不是自己的終極目標。
萬億帝國？十萬億帝國？
這一切就是自己想要的？
那倒不見得！
遠方，再重要，其實也只是工具，遠方的意志，遠方的未來，不能取代李東的意志，取代李東的未來。
以前，是李東主宰遠方。
而現在，看似還是一如既往，實際上卻是李東被遠方給拖住了。
被那幾十萬的員工，被那些高管，被那些名聲，被那些昔日的榮耀給牽制住了。
遠方，已經反客為主，從被操控的工具，變成了現在李東被遠方所限制。
這一路，李東想了很多，臉色也一直在變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