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
沒過多久，譚勇就領著周海東一起進了門。
雖然被譚勇一陣暴揍，肋骨都斷了幾根，不過周海東表現的和平常無異。
哪怕這兩年荒廢了一些，可畢竟經歷過血與火的淬煉，骨子里還是足夠硬氣的。
不過畢竟三天沒吃沒喝，加上又受了傷，從進門開始，周海東額頭上就有汗液不斷滲下。
李東沒有起身，盯著他看了一會，半晌才道︰“先去醫院吧，回頭再來。”
周海東咬著牙關，搖搖頭悶聲道︰“謝謝李總關心，我沒事的。”
李東聞言沒有強求，招呼道︰“坐下說吧，心平氣和地聊幾句。
有些事，我也想了解了解，挺有意思的一件事。”
李東說著示意他坐下。
周海東略顯猶豫，不過此刻的確有些難受，繼續站著說下去不見得能說到最後。
沒再猶豫，周海東在李東對面坐了下來。
一旁，譚勇走到李東一側，盯著他一聲不吭。
大概是不知道從何說起，周海東沉默了一會沒說話，而李東也不催促，默默等待著。
過了片刻，周海東輕輕呼了口氣，出聲道︰“李總，劉欣怡您應該知道了，那我就從她說起吧。”
李東點了點頭，也沒開口。
周海東回憶了一下，繼續道︰“我第一次認識劉欣怡，是在一次招聘會上。
大概是在07年年末的樣子，那時候，監察部擴充人手，我們對外招聘。
也就是在那一次，我見到了劉欣怡。
她很優秀，在同期面試者當中，她脫穎而出，很快就得到了所有面試官的青睞，包括我本人。
也就是那一次，讓我記住了她。
她進入監察部之後，一開始和我並沒有什麼接觸，畢竟我是監察部部長，她只是新入公司的普通員工。
不過說來也巧，08年元旦的時候，我原本的秘書忽然懷孕了……”
見李東和譚勇看著自己，周海東苦笑道︰“別誤會，這個和我無關，那時候的我根本就沒想過這些。
秘書懷孕，開年之際，監察部事情又多，壓力很大，為了身體和孩子著想，我之前的秘書選擇了離職，專心當個全職太太。
她離職的突然，事先我這邊也沒安排接替者。
這時候，從外面招聘人手，還得培訓和適應，會浪費大量時間。
所以我便準備從監察部內部重新選一位秘書，對業務更了解一些。
行政部這邊，給我推薦了幾位備選人員，其中就包括劉欣怡。”
李東淡淡道︰“然後她就成你秘書了？”
周海東輕聲道︰“其中過程還是有些復雜的，不過和整件事無關，我就不耽誤您時間了。
最後她的確成了我的新秘書，她能力很強，適應力也很強。
您也知道，我只是個大老粗，哪怕在不斷學習，畢竟文化底子不夠。
一些文件，我每次看起來都頭大如牛。
自從劉欣怡成了我秘書，我忽然發現，我工作輕松了許多。
不僅僅是工作上，私生活上她也很照顧我的感受。
我那時候壓力很大，我愛人也不懂這些，老譚他們都是男人，我也不好意思和他們說這些，您這邊我就更不好意思說了。
其他人都沒察覺什麼，劉欣怡卻是上了心。
有幾次，我加班時間長了點，沒來得及吃飯，她便主動邀請我吃飯。
一開始，我都沒接受。
可後來，她要不從食堂去打飯給我送過來，要不自己在家里做飯給我帶過來。
幾次下來，我也不好意思一直拒絕。
晚上加班時間晚，公司人少了，她就留下陪我一起吃飯。
她從不主動和我說什麼，卻是默默在做，就這樣，大概持續了一兩個月時間。
漸漸地，我習慣了這一切，再說她是我秘書，私底下對我照顧一些，我也沒太當回事。
要是一直這麼下去，事情大概不會出現什麼變故。
不過剛好那段時間，我父母來我家和我們一起住，我們家孩子不止我一個，不過男的就我一個。
我父親有次酒喝多了點，就說老周家香火從我這斷了，心情不是太好，喝酒的時候都差點哭了。
那一次，不但我父親，全家心情都被破壞了。
那幾天，我心情很差，加上工作壓力大，嚴重失眠。
劉欣怡看出來了，下班的時候，主動問起原因，我覺得也不是什麼大事，加上需要有個人听我傾訴，就多說了幾句。
結果過了兩天，剛好我要出差，劉欣怡作為我秘書，自然也跟我一起出差。
去的路上，她悄悄送了我一瓶藥酒，說是有助于凝神安眠，睡覺之前喝幾杯，失眠情況會好轉。
我當時沒多想，現在是在公司，又不是邊境執行任務。
一瓶藥酒而已，不管有沒有效果，試試也是好的。
可結果，壞就壞在藥酒上面……”
李東听到這，淡笑道︰“得了，這事也不用詳說了。
不過你周海東栽在了一瓶藥酒上，就算藥酒有別的效果，恐怕你自己也有這個想法才對。
要不然，我不覺得你的克制力，連一點藥力都克制不住。
順水推舟，加上對方溫柔可人，善解人意，和嫂子一對比，你心猿意馬，我可以理解。”
周海東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道︰“李總說的對，一瓶藥酒沒那麼容易放倒我。
關鍵還在于，我自己動了歪心思，要不然，她一個女人，我就算中了招，她也近不了我的身。
事情到了這，有些事就沒辦法回頭了。
一開始，我心里很害怕，也很猶豫，幾次想給她一筆錢讓她離開。
可結果，這事之後，她根本沒有再提過這些，仿佛遺忘了，越是這樣，我越是不自在。
就當我準備徹底跟她一刀兩斷，讓她離開的時候，又出事了……”
“懷孕了？”
周海東嘴角動了動，微微點頭道︰“是，懷孕了。
她說她想生下來，如果是男孩的話，就給老周家留個根。
如果是女孩的話，她就打掉，不會糾纏我。
她很听話，也很溫柔，如果她撒潑或者糾纏不休，我不會妥協的。
可越是這樣，我越是覺得對不起她，加上她說生男孩，也讓我動搖了起來。
這時候，她主動說離開公司，不給我添麻煩。
也不用我負責，她自己一個人就能行。
沒等我同意，她就主動離開公司了，這下子我就更不是滋味了，事後我偷偷去看了一次，發現她在這邊沒任何親人，就她自己照顧自己，還得為了錢去不停地找別的工作。
這時候，她還懷著孕，我看她不停奔波，也從不主動打擾我，我心里挺難受的，覺得自己不是個男人。
過了一段時間，我就主動去找了她……”
“欲擒故縱！”
譚勇哼了一聲，惱火道︰“連這點都看不出來，白混這些年了！”
周海東也不解釋，只是嘆氣道︰“也許吧，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當時，我只想著她一個女人不容易，也不會想到之後會變成那樣。”
說罷，周海東不再糾結這些，繼續道︰“總之，從那之後，我就徹底陷進去了。
一個女人，包容你的一切，還為你生兒育女，也從不主動要求什麼。
越是這樣，我越想給她一切。
我給她買了房子，請了保姆，家里的存款，除了小慧知道的，我都交給了她。
我當時沒想別的，我其實那時候也沒想著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她願意為我付出一切，我也想給她一切能給的。”
周海東說起這些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太過後悔的表情。
男人在那時候，根本就不會後悔。
尤其是對周海東這種鐵血硬漢而言，要不不動情，要是動了情，那就陷的深了，無可自拔。
不過很快，周海東情緒就有了變化，稍顯激動道︰“一開始，一切都很好，我也覺得，我這輩子這樣下去，什麼都值了。
可等到8月份左右，劉欣怡告訴我，她在股市投資的錢快虧完了！
那時候我有些心疼，可這些錢本來就是留給她的，加上我還有工資，還在繼續掙錢，我也沒說什麼。
她說錢不能就這麼虧了，股市肯定還有逆轉的時候，需要繼續補倉。
她這麼說，我也相信，因為李總那時候也在進場。
畢竟是幾百萬，我也舍不得就這麼虧空了，所以每個月工資下來，我都填了進去。
可這些錢，都仿佛進了無底洞，進去就沒了，進去就沒了。
這時候我就勸她放手了，她也答應我不再炒股了。
可我不知道，她居然背著我去找了高利貸借錢……”
譚勇皺眉打斷道︰“這麼說，她說的都是真的？
因為高利貸這邊催款，你才默認了她收錢的事？”
周海東有些激動道︰“沒有，真的，我知道這事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馬上退了這筆錢，馬上來找李總說明情況！
可是她情緒很激動，說不能告訴李總，要不然我就完了。
為了我的前途，為了咱們的孩子，對了，這時候她去做了檢查，是男孩。
為了我們的兒子，千萬不能和李總說，要不然，我這監察部長肯定做不下去了。
她情緒波動的厲害，甚至動了胎氣，要不是送去醫院及時，差點就出了事。
我有些害怕，擔心孩子真出了問題，就猶豫了一下。
在醫院的時候，她開始安慰我，說只是一點小問題，而且錢也不多，等股市的錢回來了，或者過年發了獎金，我再退回去，那就皆大歡喜了。
我都40的人了，要是為了這點錢，被李總您給拋棄了，那我未來還能去哪？
沒了工作，我還能養活兩個女人兩個孩子嗎？
還能養活那一大家子的人嗎？
孩子一出生，就要和以前一樣，過那種貧窮的生活嗎？
我也想到了這些，想到了那時候，果果連口肉都吃不起，所以我猶豫了，害怕了……”
周海東捂著臉，有些哽咽道︰“那時候我鬼迷心竅，就想著就一次，一次而已，過年發了獎金，我把錢先給退了，把高利貸的錢也都給還了。
再找別的由頭把送錢的那家伙弄走，這樣就皆大歡喜了。
我也不敢和別人說這些，就這樣，有了第一次，後面就有了第二次……
其實接二連三之後，我就知道，有些問題了。”
周海東深吸一口氣，臉色沉重道︰“接連幾次之後，我已經察覺到了，事情不對勁。
一次還好說，好幾次，哪有那麼巧合的事。
還有，高利貸這邊每次都這麼巧，剛好來上門要錢，怎麼可能。
當時我很生氣，就去追問劉欣怡。
結果……”
李東淡淡道︰“結果怎麼了？
既然察覺到了不對勁，你居然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任何舉動，甚至在發了年終獎之後，也沒有再和我說任何情況。
老周，還是說，這時候你已經徹底淪陷了，已經不想再回頭了？”
周海東臉色沉重至極，半晌才道︰“因為我怕了。”
“怕什麼？”
“怕您要她的命，怕您要孩子的命，我不敢說。”
李東瞳孔一縮，沉聲道︰“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就算弄死你，也不會對一個孕婦做什麼，我李東的為人，難道你不清楚？”
周海東咬緊牙關，喘著粗氣道︰“因為劉欣怡跟我說，她不是自己來的遠方，而是別人安排來的。
她來遠方的目的，原本是您，結果陰差陽錯，到了我這邊。
而她的目的，就是為了報仇，就是為了想要您的命！
您對女人孩子是不會下狠手，可對想要您性命的人，您也不會手下留情。
尤其是被老譚知道了，肯定會想法設法地除去這個障礙。
我知道這事的時候，我就害怕了。
我沒想害您，她一個女人，也只能想想，根本沒這個機會。
可這時候，有些事我就不能再告訴您了，一旦告訴了您，您肯定會查清楚情況。
一旦查下去，有些事就瞞不住了。
我其實都想好了，等孩子出生了，我就送她和孩子去香江或者出國，這樣一來，你們就再也沒有任何瓜葛了。
而我，等攢夠了錢，我就離開遠方，有些事隨著時間流逝，隨著我的離開，一切都會徹底被時間遺忘。
可我沒想到，您這邊會這麼快發現了端倪，一切都沒來得及展開。”
李東沒有在意這些，而是眯著眼道︰“她報仇，報什麼仇？”
周海東沉默一會，接著嘆氣道︰“她是劉唐的堂佷女，一開始她來遠方，不是為了報仇，只是想知道一些內幕，被劉唐安排了進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機會報復你一下。
畢竟07年的時候，您那次對劉家的攻擊，給他們造成了很大的損失。
可誰知道，她進來遠方不久，劉唐他們就出事了。
先是劉唐被槍斃，接著劉慶也死了，劉克被判了10年以上。
劉唐兄弟雖然不是好人，可對他這個堂佷女卻是很照顧，從小就當親女兒來養。
培養她上大學，衣食住行，包括家里的用費，全是劉唐給的錢。
她和劉唐感情也很深厚，知道劉唐死了之後，就準備報復您。
不過她一直想去總部那邊，卻是沒這個機會，無奈之下，她便選擇了我。
我是您的前任保鏢，和您關系很親近，通過我，也許能接觸到您。
她和我發生關系的那次，也是劉唐剛死不久，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準備報復您了。
至于懷孕，她也沒想到，她只是想通過我接觸您。
可等有了孩子，她自己也猶豫了，我問她的時候，她全部都交代了，也說自己不再想報復您了，只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畢竟劉唐他們都死了，她一個女人，就算報仇，也是飛蛾撲火。
那次她哭的很傷心，我心軟了，加上我知道了這一切，也不會再給她機會。
可我怕您知道了，不相信這些，所以我害怕，就瞞著沒告訴您。
畢竟，她一開始的目的沒那麼單純……”
李東皺起眉頭，半晌才道︰“劉唐的佷女？有點意思，商業間諜？”
“算是吧。”
“然後為了報仇，發展成了殺手？”
周海東咽了咽喉嚨，輕聲道︰“她只是空想，根本不可能實現的。”
李東笑了笑，淡淡道︰“原來如此，我說你居然瞞的死死的。
不告訴我就算了，連老譚他們都一無所知，這保密工作做的可真不弱。
你是擔心我知道了，會對她如何？
既然她沒這個能力，也不再有這個想法，我為什麼會對她如何，老周，還是你覺得，我心狠手辣到了這地步？
常琪琪那邊，我對她怎麼樣了嗎？
她也準備報復我，甚至巴不得我去死，我要了她的命了嗎？
不要說背景，劉欣怡真要放棄了這想法，加上你周海東畢竟跟我一場，我大不了讓你們滾的遠遠的，不至于再對你們如何。
可你竟然懷疑我會要她的性命，老周，是你想多了呢，還是別有隱情，你覺得我知道了，會真的下死手？”
李東說這話的時候，直視周海東，眼神格外犀利。
周海東不可能不了解他！
就如李東自己說的，他知道了，大不了讓他們滾的遠遠的，劉唐的佷女而已，有報仇的想法而已，又沒付諸行動。
想要李東命的人多了，仇人的親戚也多了，誰都想李東死，可只要不做，李東難道都要弄死他們？
周海東真要這麼想，那說明他根本不了解李東，自己嚇唬自己。
可實際情況是，李東很多事都是周海東去辦的。
他該知道這些的才對，沒道理會害怕李東做什麼出格的事。
可他偏偏害怕了，這才是最大的不對勁。
原本的狗血尋仇記，好像不是那麼簡單，周海東的幾句話，反而讓李東愈加感興趣起來。
他看著周海東，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這時候，周海東還在避重就輕，想用劉唐佷女這個身份，來打發自己，來糊弄自己。
李東好奇的同時，心里卻是愈加惱怒起來。
既然不想說，那不說好了！
既然來說了，那還隱瞞別的，真把自己當傻子對待了嗎！
李東不問，譚勇還沒想這麼多，等李東問了，譚勇頓時反應過來，勃然大怒道︰“混蛋！
事到如今，你還在隱瞞什麼！
你是真的想讓我弄死你？”
周海東臉色變了變，最終長嘆一聲，佝僂著腰桿道︰“不是我隱瞞，有些事我也不是太清楚，既然李總問了，那我說說我的猜測吧。”
“說！”
李東哼了一聲，瞥了他一眼，這家伙，還跟自己來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