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2號。
網上關于遠方資金鏈斷裂，李東變賣產業的事越傳越盛。
遠方這邊，也陸陸續續迎來了一些討貨款的供應商。
以中小貨商為主，這些企業，抗風險能力差，一筆款子出現問題，整個企業可能就會倒閉。
真正交易規模大的廠商，現在反而是按兵不動。
遠方這邊，雖然最近暴露的問題比較多，李東也的確開始轉讓門店。
可遠方門店數百家，快遞配送點更是上千家，再加上東宇地產手中還掌握著一大批地皮，大廠商反而沒那麼大的擔心。
遠方真要出事，這些產業一時半會的也賣不了。
與此同時，前段時間，關于李東原罪的熱議，也再度被掀起。
當初微博爆料李東“十宗罪”的新號，再度爆料，稱已經掌握了李東犯罪的證據，很快這些證據便會出現在各大檢查機關。
……
12號晚。
李東在省委大院門口，堵到了吳昌國。
見到李東蹲在地上抽煙，吳昌國臉色變了又變，這家伙，你要是不看臉，鬼才知道他是首富。
什麼不學，非要學老輩草根做派。
吳昌國打開車門，招呼李東上了車，接著就蹙眉道︰“雖然是普通人家出身，可也沒必要非要表現出來，這種做派，是心虛的體現。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沒必要再保留這些作風。”
李東無奈道︰“老學長，我是站累了，哪有心虛。都等了您一個多小時了，您不是每天都按時下班的嗎？
今天可是遲了，早知道給您打個電話好了。”
吳昌國懶得解釋，問道︰“這幾天怎麼回事？在我看來，遠方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袁成道早上去省政府求援，整個江北商界和政界都轟動了。
還有，網上關于你的那些事，雖然我不太相信，可你要是真犯事了，我不會掩蓋的。
這幾天，你最好不要和我接觸，省里面已經考慮要不要喊你談話。”
李東無奈道︰“老學長，莫須有的罪名而已，人富自然遭人妒，您說，在國內，有幾個富豪沒有緋聞八卦的？
我今年命犯小人，一遭又一遭的，能有什麼辦法？
人年輕，又沒牛逼的爹媽罩著，又不願意同流合污，被人盯上了，這能怪誰。
我算是看開了，不就是錢麼，等我哪天死了，全都給捐了，看誰還盯著我。”
吳昌國微微蹙眉，半晌才道︰“你這態度，太過悲觀了。
而且在我看來，這次都是你自己作的，有些事說不通，你也別把所有人都當傻子。”
李東訕笑，看了看開車的司機沒說話。
吳昌國也沒再說話。
等車到了別墅門口，吳昌國才道︰“進去聊聊吧。”
李東干笑道︰“合適嗎？”
吳昌國理都沒理他，直接下車進屋。
還合適嗎？
不合適，你今天來找我干嘛？
李東在門口等著，明擺著有事找自己，車里不合適，其他地方也不合適，家里最安全。
作為政法委的大佬，在江北，大概沒幾個地方比吳昌國家里更安全更適合談話的了。
……
吳昌國的家，格局和杜安民當初的七號別墅差不多。
當然，布局還是有些差異的。
杜安民當初住的別墅，裝修的很亮堂，以暖色調為主，畢竟當時沈茜也在住。
而吳昌國這邊，進來就感覺視線一暗。
整個客廳，都是黑色調為主，看起來就帶著一股肅殺之氣，杜安民那邊倒是書生氣更重一些。
李東一進門，就听到有人招呼道︰“回來了？”
“嗯，晚上加個菜。”
“加菜？今天有什麼好事嗎？”婦人的聲音帶著些許驚奇。
吳昌國其實是個比較刻板的人，家里每頓吃的飯菜都一樣，三菜一湯，不多不少，很少會出意外。
今天回來就說加菜，婦人自然有些驚訝。
不過等看到後面還有人進門，婦人頓時明白了，面帶笑容道︰“原來是來客人了……”
話音未落，等看到李東的臉，婦人更加驚訝道︰“這是……”
李東笑著招呼道︰“張姐，我是李東。”
他這邊剛問候著，吳昌國就板著臉呵斥道︰“沒大沒小，叫阿姨！”
實際上，吳昌國的夫人，年紀比李東父母還要大。
不過李東卻是笑呵呵道︰“老學長，您是學長，那不就跟我一個輩的，我叫姐沒錯的。”
吳昌國黑著臉沒搭理他，倒是婦人忍不住笑道︰“原來是李東來了，我說呢，那你們先聊著，我去廚房看看。”
她和李東其實不是第一次見面，不過以前都沒正面交集。
李東和吳昌國關系不錯歸不錯，實際上，連吳昌國的家都是第一次來。
李東來省委大院內院不是一次兩次了，可從沒拜訪過吳昌國，因為他知道不需要。
老頭子性格比較孤僻，加上又是政法一哥，別人都怕他，他家里其實很少來客人。
就連李東，也不太敢來他家，主要是怕別扭。
不過今天李東的確有事要和他談，這才硬著頭皮跟著吳昌國一起進了門。
等婦人一走，吳昌國忍不住嘆道︰“女人啊。”
為什麼感慨，看自己夫人笑的那個和善，顯然李東的稱呼挺對胃口的。
李東雖然叫吳昌國老頭子，不過吳昌國不算太老，還沒杜安民大，今年不到60。
他夫人要比他小一些，剛剛50左右。
真要被人稱呼一聲大姐，那也不是不可以，而且出自李東之口，的確挺舒服的。
李東見他感慨，不由笑呵呵道︰“老學長，要不以後我喊你老大哥好了？”
“少貧嘴，另外不用和我拉關系，你沒犯事，就是當面罵我，我也懶得理你。
你要是犯了事，別說老大哥，親大哥都沒用。”
吳昌國沒太給他面子，當然，實際上在這當前，能讓李東跟著他一起進門，就已經表露他的態度了。
這時候，其實他不適合和李東接觸。
李東的“十宗罪”，就有官商勾結一條。
尤其是微博爆料，對方已經掌握證據，即將送到檢查機關，這時候，避嫌是很有必要的。
然而，吳昌國卻是沒在意這些。
李東缺點不少，吳昌國其實知道，甚至網上爆料的一些事，也有真憑實據，吳昌國也知道。
李東當初砸了齊家的會所，鬧的那麼大，他能沒有耳聞？
推平了許如龍的別墅，他難道一無所知？
這些自然是不可能的！
這些事，李東做過，吳昌國都清楚。
然而在吳昌國看來，李東小節有損，大義無虧。
他熱心慈善，這幾年，江北乃至全國，大災小害，李東都有伸手支援。
李東收養了兩個姑娘，以他如今的地位，其實沒必要做這種事，容易造成麻煩。
然而，吳昌國知道那倆姑娘的來歷。
一個是當初甦安洪災，父母雙亡，後來被冒名領養出去乞討的小女孩，另一個則是得了失語癥的小丫頭。
李東當初為了這倆丫頭，甚至和平川的黑老大硬懟上了。
吳昌國一舉打掉了李凱這個團伙，比很多人都了解內情。
甚至李東在李凱被捕的時候，有些出格之舉，吳昌國也沒說什麼。
不為別的，因為在李凱的事上，李東不是為了個人私利。
他要真是不管不問，李凱敢招惹他嗎？
得罪了李凱，對李東而言，並未太大的好處，可他還是做了，就沖這些，吳昌國打心眼里相信他。
只要大義不失，不觸犯法律，一些灰色地帶，吳昌國懶得多管。
起碼在國內，真正比李東做的更好的商人，找不出幾個。
吳昌國說話的工夫，脫了外套，起身道︰“去書房。”
“好。”
李東跟著一起進了書房，這些省委大員，都有自己的風格，不過有一點是共同的，談事都喜歡去書房談。
……
書房。
進門有些昏暗，吳昌國打開了燈，招呼李東坐下，這才道︰“許如龍的事和你有關嗎？”
李東急忙道︰“這事絕對是污蔑，老學長不信的話，我發誓都行！”
吳昌國盯著他看了一會，點點頭道︰“那高利貸的事呢？”
“無稽之談！”李東無語道︰“誰信誰傻，我做生意，一年幾百億的賺，我去放高利貸？腦袋進水了差不多？
我要是有這個錢，自己去賺錢多好，何必借給別人。”
“馮勁松一家呢？”吳昌國繼續問了一句。
李東郁悶道︰“這事我真不知道，馮斌怎麼死的，這個您可以自己去調查。
我是和他不對付，我也承認，馮家倒霉，是我指使的。
可絕對沒有污蔑他，馮家本來就不光彩，當初是東平的毒瘤。
馮家倒了，馮斌被抓，當天東平鞭炮齊鳴，就沖這，您得給我頒獎狀。
後來馮勁松來平川，也是為了報復我。
他怎麼死的，我相信您也查了很多遍了，具體內情我也不多說。
馮家的事，就這麼多了。
至于其他的事，那更沒什麼好說的。
許如龍的別墅，我是推了，不過那是龍華的產業，許聖哲不追究，當初許江華也決定算了，這事應該也不算什麼。
至于齊家會所，那更簡單了。
齊家砸了我的車，我砸了他會所，當然，他損失比我稍微大點，不過這事您放心，我已經擺平了。
大家都有損失，難道還能為這個判我刑？
當然，光合集團的事，這事我會給您一個交代，雖然和我無關，不過胡萬琳那邊，我答應幫她一次，也會處理妥當的。
綜合來說，我承認，我有時候有些沖動了，可要說犯法的事，我還真沒干過。”
吳昌國瞥了他一樣，淡淡道︰“朱洪濤呢？”
“咳咳……”李東干笑道︰“這事不是早就結案了嗎？朱洪濤也已經入獄服刑了，老譚也進去待了一段時間，老學長，用不著翻這個吧？”
吳昌國蹙眉道︰“大事都是從小事積累的，這一樁樁，一件件，雖然你有些處理了，有些過去了。
可真要追究下來，你也難逃責任！”
李東默然，吳昌國輕輕嘆了口氣，沒再說這些，轉移話題道︰“不說這些了，你自己以後注意吧，說說你的目的。”
李東輕咳一聲，從隨身帶著的公文包中，拿出了一疊資料，放在吳昌國面前。
吳昌國也沒說什麼，拿出老花鏡戴上，一頁頁地翻看起來。
過了很長時間，吳昌國才長舒一口氣道︰“從哪來的。”
“瀾山別墅，陳瑞父子當初留下來的。”
“還有別的嗎？”
“有。”
李東點頭，又從包里拿出一疊文件，吳昌國接過看了一陣，微微凝眉道︰“這是？”
他還真不太認識這玩意，而且這也不是漢語的。
李東解釋道︰“是瑞士法郎的不記名債券憑證，5000萬，差不多有3億多人民幣。
當初是和資料在一起的，都是從別墅里發現的。
陳瑞一直找我麻煩，也是為了這個，這次我將東西交給書記您，也是希望能結束這件事。”
從老學長到書記，從私事到公事，一個稱呼就代表了所有的意思。
吳昌國深深看了他一眼，其實他大概能猜到事情經過，也知道，這份債券，不見得還是原來那份。
可這些都是小節，錢還在就行。
李東沒吞了這筆錢，那就好辦，有些事不用追根究底，真要追查下去，結果其實也沒太大區別。
吳昌國將兩份東西放在一起，輕聲道︰“你想怎麼做？”
“胡萬琳過段時間會來自首，我希望能由書記您親自接手這個案子。
加上這些東西，還有，常省長那邊也有一份資料，我覺得陳瑞以後應該沒機會再來煩我了。
除了陳瑞，事情還涉及到了賈省長的妻子韓雨，不知道對書記有沒有麻煩？
要是有，那就算了，沒有的話，我希望書記能幫我一次。”
吳昌國蹙眉，問道︰“胡萬琳什麼時候自首？”
“就這幾天。”
“好，這幾天我要核查一下資料，到時候，她來了，我會關注的。”
李東一臉誠懇道︰“給學長添麻煩了，我也是逼不得已，有人想算計我，我不得不反擊。
另外，我還有件事，想求學長幫我一個忙。”
吳昌國沉聲道︰“說。”
“這兩天，網上會爆發一波關于我的熱議，事情也就是剛剛的那些事。
我希望，老學長能親自帶隊，帶我進省廳喝杯茶。”
“你！”
吳昌國瞳孔微縮，半晌才道︰“你知道會有什麼影響嗎？”
“知道。”
李東點了點頭，面色平靜道︰“最好能扣留我48小時，當然，我希望學長能通融一下，讓我可以帶手機進去。”
吳昌國心里有些不平靜，扣留李東48小時，可不是那麼簡單幾句話的事。
可以想象，一旦他真做了，影響力會有多大。
而且，這事之後，他恐怕也會承擔責任。
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他帶隊扣留了李東48小時，這是什麼概念？
李東是誰，千億集團的掌門人，國內首富！
這當前，遠方風雨飄搖之際，自己扣留他，不說別人，秦漢源恐怕都要大發雷霆。
沒有大局觀，這頂帽子，必然會扣在他頭上。
李東的要求看似簡單，可真沒那麼簡單。
就連韓雨他們這些始作俑者，都沒把握，真能把李東弄進去待一段時間，可見事情有多難。
吳昌國不過是江北一地的政法委一哥，他這麼做，冒的風險很大。
當然，事後李東要是沒太激烈的反應，那倒是問題不太嚴重，可事後是事後，總有出意外的情況。
將李東扣押了，遠方一旦真出了事，這個責任，那就是他吳昌國的。
吳昌國皺著眉沉思了起來。
他是看好李東，無傷大雅的小事，他也願意幫李東一下。
可現在扣留李東，那不是小事。
一個不慎，他吳昌國的仕途也就到此結束了。
既然邁入了官場，年紀還不到60，再清正廉明，也不敢說對更進一步沒有奢望。
吳昌國，當然也有這個訴求。
這事，能答應李東嗎？
吳昌國考慮了起來，李東也不出聲，這事他也知道，沒有那麼容易。
可他也沒辦法，想速戰速決，這是最簡單的一條路。
要不然，拖下去，對遠方很不利，李東到最後，很可能會放棄計劃。
而他付出了這麼多，怎麼甘心放棄。
讓別人抓自己，一方面別人不見得敢，另一點，李東也不信任那些人。
真要被弄進去了，說不定就得出岔子。
唯獨吳昌國這邊，可以讓他安然無恙，而且還能遙控指揮，必要的時候，他可以出來，親自坐鎮指揮。
許久，吳昌國才有些疲憊道︰“你確定要這麼做？”
李東眼中喜色閃爍，連忙道︰“我確定，老學長，我知道這事會給您帶來不少麻煩，不過事後我會對外解釋的，而且我的確有一些麻煩需要進去一趟，才能洗清。
眾口鑠金，我現在進去一趟，這些事，以後就不會再對我造成麻煩。
要不然，時間一長，反而讓人誤會。”
吳昌國吐了口氣道︰“什麼時候？”
“明天！”
“這麼快？”吳昌國再次皺眉。
李東舔了舔嘴唇道︰“不快不行，遠方再拖下去，會出現重大損失的。”
吳昌國這次沒再猶豫，點頭道︰“好！”
“麻煩您了。”李東起身躬身致謝，態度恭敬。
吳昌國擺擺手，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