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蘭知道吳得志快被松山內造拉下馬了,于是憤憤不平地說道︰“你這個南瓜餅,真是蠻不講理。小百合前輩不是說她唱得比所有藝伎都好,怎麼還不算呢!豈有此理。”杜若蘭厭惡松山內造的月代頭發型,所以罵他為南瓜皮餅。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南瓜餅根本听不懂她的叫罵。“我不相信,一個對藝伎懷有熱愛的人,不會是僅僅只學會唱歌的。”吳得志自信地說道,他看著這個擁有天籟之聲的廚娘,盡量不令她緊張,溫和地說道︰“你是不是很想當藝伎,所以無時不刻都想象著自己當藝伎的一天!?”
高橋津子的細語安撫,讓她不得不羞紅了臉地點點頭。吳得志更加有信心,于是繼續開導她︰“那你會不會彈三弦琴?”那阿八搖了搖頭,搖得象潑浪鼓。“傻瓜啊,她整天就是躲在廚房,怎麼摸上三味線呢!”杜若蘭在提醒道。
吳得志頓時省悟,一時大家悵惆不已。這樣,事情竟毫無進展,豈不是徒勞無功?這時,也許是不想讓大家太過失望,那阿八突然嘰咕嘰咕地比劃了幾下。高橋津子說道︰“阿八說,她雖然不會彈三味線,可是她會那調子的,哼唔唧唧。很簡單的!”
吳得志一听驚喜,問道︰“那你現在會彈出來嗎?!”那阿八猛一點頭,然後又是搖了搖頭,她在高橋津子附語了一下。只見高橋津子眼神一動,果斷地對她說什麼。于是,見到阿八咚咚地跑出去了。大家正是奇怪,不知吳得志他們搞的什麼葫蘆。
不一會兒,只見阿八抱了一大堆碗碗碟碟進來了!高橋津子幫助她,將這個碗碟瓢甕一腦兒擺在大廳中間。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要開飯了嗎?你們搞得這麼熱鬧,到底是為什麼呢?”杜若蘭在問道,高橋津子在對她作出“噓”的手勢!
然後,她站在中間,對大家說道︰“大家請听,以下阿八小姐將為大家表演三味線。不過,因為她只能接觸到的都是這些。所以,她的演琴三味線之曲,也就只能用這些碗碗筷筷!”大家一听,莫不感動。
杜若蘭也深受感染,對她吼道︰“奸爸爹!”吳得志奇怪,道︰“杜姐,為什麼你叫得這麼帶勁?”“哼,老娘是在說︰阿八你快奸他爸松山的爹,加油!”這樣,阿八站在中央,她激動莫名,不知如何動作。但是,高橋津子安慰她,讓她閉上眼楮,想象著這是在自己的廚房。
于是,阿八終于找到感覺了,她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拿著鍋鏟,然後就迅速丁丁當當地敲奏起來。說實話,當她如熊的身軀站在中間時,大家都以為會響起如雷鳴般的嘈雜之聲,可是說來奇怪,從阿八手中發出的,居然是悅耳之奏,音調準確,節奏出色。
她所彈的曲子,很容易讓人听出來,是響著淡淡哀愁的“鄉之思”。阿八越奏越起勁,簡直是已完全沉浸在藝術的境界之中。她那熊動的身跳,既是笨拙的,又是靈活的,她是如此樂此不倦,以致她的精神也感染了大家。
藝伎們隨之輕哼起來,阿八的碗瓢交響曲也就更加輕快動人了。在場的只有松山內造感到不快,他實在忍受不了這狗熊之軀制造出來的音符,連連吐酒,表示大倒其胃口。但是,他的篾視,已被完全淹沒在歡快的海洋之中。
甚至連藝伎們都出現這種幻覺︰以如此方式演繹的三味弦之曲,實在太出色,讓人懷疑其正宗是否就是源于廚房之中!終于,一曲“敲”完,和聲戛然而止,大家寂靜,卻不無酣暢淋灕之意!
阿八已成為全屋的主角,有藝伎在驚嘆歡呼︰“怪不得阿八姐做的飯菜可口好吃,原來她是活在動听的音樂之中。”“不,她是廚房中的藝伎,藝伎中的名廚!”有人更正,馬上贏來如雷喝彩!
“不是,她不算藝伎!就憑碗碗碟碟敲奏出來的嘈雜之聲,怎麼能跟三味線相比呢!可笑,可笑!”松山內造在焦急在吼叫道,唯恐不及地糾正這混亂的秩序。“阿八小姐,你還會什麼,請你施展出來!以藝伎的名義,求你了。”
在吳得志的授意下,高橋津子如此懇求道。因為吳得志深知,在長期積累下的才華一旦爆發,就是擋無可擋!果然,那阿八望著大家對自己的殷切目光,她吞吞吐吐地說道︰“我、我帶會畫、畫畫,不過,不是用、用畫筆畫……”
“靠,我就該知道你是個妖人。”還沒等阿八說完,杜若蘭已迅速地拿起 了水的拖把,交給阿八,說道︰“我知道你愛拿著拖把拖來拖去比比劃劃,狠狠地拖地吧!”阿八眼里含著淚花,只說道︰“謝謝!”好像一切盡在不言中。“不用謝,反正你拖完了我也省事。”杜若蘭吐了吐舌頭。
于是,在大家的鼓掌之下,阿八象拿著如櫞巨筆,在地上揮舞起來。那一切都只是她憑畫寄意罷了。她一直就是一個卑微的人,但是心中卻渴望象其他女孩子一樣,可以成為能舞善舞的藝伎。但是,天意弄人,她的身材、她的相貌,還有她的年華老去,如同天塹,使她與自己的夢想,相隔而望。
但這又有什麼關系呢?她喜歡她的工作,因為可以和藝伎離得更接近。每一次看到藝伎的練習,對她來說,都是最好的燻陶。于是,她樂在其中,憑著自己的幻想,就地取材,可以無限自由地揮灑自己的藝伎之夢!
所有人都被她那如笨熊,如企鵝的身影感動了。她們後悔,平時沒有留意這個朝夕相對飽含熱愛的阿八,在默默追逐自己的夢。甚至為此懺悔,她們還曾嘲笑過她,說她的哼聲,說她的舞步,說她的步態,都是東施效顰。而恰恰最該嘲笑的,其實是自己,因為在阿八面前,她們每一個藝伎,都沒有資格說,自己能超越過她對藝伎這份藝術的熱愛與執著!
此時的阿八已氣喘吁吁,汗水淋灕,都已經看不出什麼是汗水,什麼是水珠。她利用拖把上畫的都是藝伎平時練習的情景。甚至是,每一個姐妹的習慣神態,她都留意到了。天曉得,多少個日子她在悄悄偷看藝伎的學習呢!
憑心而論,阿八在地上畫的“拖畫”,不能說是栩栩如生、形神俱備,甚至因為水珠的融化,而迅速變得模糊。可是,誰能否認她畫的不好看呢!因為每一個藝伎都從中看到了自己,那個為理想、為藝術而努力、付出汗水的自己!
阿八訕訕地笑了一下,低下了頭撥弄。好象在為自己所畫的地上之畫,沒有自己所想象得那麼好看而慚愧。“這是什麼?鬼畫符!河童作怪吧!”松山內造毫不留情面。這樣,自知理虧的阿八,難過地對高橋津子和吳得志說道︰“對不起,我真的不是藝伎的料。出丑了,我幫不上你們的忙!我、我還是去廚房吧,要做飯了。”
阿八說完,慌慌張張,急急忙忙要想收拾東西離開。可是,此時,小百合前輩已經站起來了。她趨步上前,扶住了她。阿八怔住了,她沒想到和會小百合前輩相距如此之近,甚至是得到她的扶持。她急忙掙脫,怕自己的髒手沾污了她美麗而聖潔的手。
可是,小百合前輩正色地告她︰“阿八,你是好樣的。請你寬恕我,我竟然沒有注意到身邊有這麼一位出色的藝伎!”說完,小百合前輩鄭重地深深向阿八作了躬身,並自責說道︰“我求道藝伎四十年,自問至虔至誠。可是,跟你比起來,我又算什麼呢?你無視乎身外之物,只視藝伎之精神魂魄。所以,你才是真正的花魁!”
阿八听完,完全呆住不動,她以為自己是做夢,怎麼掙扎也醒不過來。“花魁,花魁,花魁!”所有人都在發起整齊劃的贊美之聲,她們無不衷心地認認同小百合前輩,以為阿八才是當之無愧的花魁!“哇,我慚愧。我竟然跟花魁一起做飯冼碗耶!”杜若蘭大叫一聲,也向她作膜拜狀,又惹來大家的哈哈大笑。
那阿八喜極而泣,和高橋津子、杜若蘭和櫻桃喜子摟抱在一起。慢慢地,所有藝伎們都涌向阿八,跟她擁抱祝賀是。阿八終于感到自己是屬于藝伎的一份子,夢想成真。她哆哆嗦嗦地走向吳得志,沒有言語能表達自己如何感激這個中國男人。一下,她結結實實在摟住了吳得志,有為青年幾乎是被埋在她的〞ju ru〞之中。
“你終于躲在花魁的懷抱里了。我個人感到很欣慰!”杜若蘭幸災樂禍地說道。高橋津子也頗為同情地看著吳得志。松山內造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起來。他甚至想趁大家不注意,飛快地離開這里。可是,當然偏偏有人逮住︰“松山家元,你還欠得志君一個叩響跪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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