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安堂在祖宅最深處,是整個諸葛府最安靜的地方,院里種著一排青竹,空氣清新,環境幽雅,適合靜養。
此刻昭安堂院子里的石桌上,一老一少正在下棋,老頭子微微凝眉,執子不語,想落又不敢落。
宮無瀾凝視棋局,狀似喃喃自語道︰“子落天元,雙提一子,似乎可解這四劫循環之局。”
“對呀,老子怎麼沒想到!”
老頭子一拍腦袋,茅塞頓開,興高采烈地將棋子落在了宮無瀾所說的位置上,原本的平局頓時被打破,老頭子領先宮無瀾一籌。
不一會兒,老頭子的白子就將宮無瀾的黑子殺得走投無路,又勝了一局。
老頭子這些年下棋從來沒有這麼暢快過,贏了一局又一局,當即高興地吩咐道︰“阿寶,快煮一壺好酒來!”
興之所至,怎麼可以沒有酒呢?
宮無瀾趁機道︰“晚輩上次拜訪時多有得罪,今日特地帶了幾壺玉逍遙來賠罪,這是晚輩的一點心意,希望爺爺不要客氣。”
說完立即有暗衛奉上了好酒。
諸葛瑾剛踏進昭安堂院門就听到了這句話,腳下一頓,爺爺?他倒叫得挺順口!
玉逍遙可是酒中極品,比胭脂醉還要甘醇三分,還未揭開蓋子就聞到了醇厚的酒香,老頭子是個愛酒如命的,見此兩眼放光,當然不會客氣!
“好說好說,宮老頭不懂事,他的孫子倒挺會做人!”老頭子眯著眼笑道,細細看了一眼宮無瀾,也不知這笑有幾分真幾分假。
宮無瀾神色不變,接受著老頭子看似無意,其實帶著威壓的打量。
諸葛瑾走過來,確定兩人間的氣氛雖然不十分融洽,但絕對沒有火藥味兒,不由奇怪,老頭子不是一直念念不忘要揍宮無瀾一頓嗎?難道被人家幾壺酒就給收買了?
“爺爺,瑾來了。”
老頭子一見諸葛瑾,臉立即拉下來了,“臭小子來做什麼?十天半個月都不見人影,怎麼人家一來就屁顛屁顛地跟來了……”
宮無瀾笑看著她︰“醒了?”
諸葛瑾輕咳了一聲,略有些尷尬地坐下,看了一眼棋局,頓時明白了老頭子為何對宮無瀾的態度這麼好了,敢情是難得找到一個願意陪他下棋的人啊。
“看來爺爺的棋藝略有精進。”諸葛瑾看著一盤白子贏黑子輸的棋局,不用想都知道老頭子是怎麼贏來的了。
老頭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得意地道︰“那是,老子天天苦心鑽研,能不進步嗎?”
諸葛瑾︰“……”
夸他一句他還蹬鼻子上臉了!
“老宗主,酒煮好了。”阿寶將酒壺和幾只精致的酒杯恭敬端了上來。
正是宮無瀾送來的玉逍遙,醇厚的酒香飄滿了整個院子。
老頭子滿足地嗅了嗅,當先品了一口,大贊道︰“果然是好酒!”
宮無瀾給諸葛瑾倒了一小杯,說道︰“這酒後勁大,性烈,你嘗一嘗就好了,不要喝太多。”
諸葛瑾不滿道︰“我酒量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差,這麼好的酒,就給我喝一小口?”
“我不是怕你醉了嘛。”宮無瀾湊近她耳邊輕聲道,“咱倆同床共枕,你要是喝醉了,對我做出點什麼來,我可是求之不得。”
諸葛瑾“唰”地紅了臉,這男人竟然當著老頭子的面耍流氓!
狠狠瞪了他一眼,諸葛瑾只得小口品嘗著盞中的一小杯酒。
宮無瀾又給老頭子滿斟了一杯,笑道︰“晚輩若是早些知道爺爺愛酒,就多帶些過來了。”
諸葛瑾嘴角猛抽,難道他之前不知道?鬼才信這幾壇玉逍遙出現在這里是湊巧!
老頭子雙眼更亮了,問道︰“你小子還有什麼好酒?”
宮無瀾道︰“晚輩還珍藏了幾壇酒婆子的瓊花釀,算算年份,應該也有二十年了。”
諸葛瑾听到這里,也不由看了他一眼,酒婆子是天下聞名的釀酒行家,隨便一壇子都有市無價,他竟然還有二十年的瓊花釀?
果然,老頭子的眼中的光芒更盛了,連連說道︰“無妨無妨,下次再帶來!”
諸葛瑾不禁扶額,這老頭子,難道她差人給他送來的好酒還少嗎?怎麼跟二十年沒喝過酒似的,丟人!
三人正說話間,泰伯急匆匆進了昭安堂,“見過老宗主,宗主,攝政王。”
“急忙忙的干什麼呢?”老頭子問道。
泰伯道︰“皇上來了,要見宗主,在前廳等著呢。”
皇上突然御駕親臨,還自己進了府,可把泰伯嚇了一跳,連忙來稟報諸葛瑾了。
諸葛瑾微微擰眉,說道︰“先招待著,我馬上過去。”
泰伯應聲去了。
諸葛瑾不得不起身,對老頭子說道︰“瑾先去處理事情了。”
說完徑直往院外走去,軒轅鈺此次前來,定是有極重要的事了。
“一起走。”宮無瀾對諸葛瑾的背影說道。
“晚輩打擾了半日,也該走了,日後有空,定會再來領教爺爺的棋藝!”宮無瀾說完也起身了。
老頭子自斟自飲,眼珠子盯著酒杯,嘴上卻說道︰“年輕人行事不要太急躁,欲速則不達。”
諸葛瑾腳步微頓,宮無瀾心中一凜,微微鞠了個躬,“晚輩受教了。”
一墨一白兩道身影同時走出昭安堂,諸葛瑾好奇地問道︰“上次你拜訪諸葛府的時候到底做了什麼事,把老頭子氣成那樣?”
宮無瀾眸光一滯,俊顏閃過尷尬,“按照我爺爺的意思,送了你爺爺一只老王八。”
諸葛瑾忍俊不禁,怪不得老頭子氣得吹胡子瞪眼的,“他這次沒揍你算你運氣好。”
“我跟他坦白了我們之間的事。”宮無瀾道。
諸葛瑾沒說什麼,都住到一起了,就算他不說,老頭子也知道了。
到了分岔口,宮無瀾說道︰“你去忙吧,我回去給你做晚膳。”
諸葛瑾心中微動,點點頭,快步往前廳去了。
前廳里,泰伯泡了上好的茶,諸葛瑾步入前廳,就看到了穿著明黃龍袍的軒轅鈺坐在上首。
“臣見過皇上。”
“朕來找帝師是為了北冥太子一事的。”也許是情況緊急,軒轅鈺開門見山道。
諸葛瑾心中了然,听著軒轅鈺接下來的話。
“朕剛接到北冥帝的文書,北冥帝一口咬定太子是帝師所殺……”軒轅鈺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道,“要朕將帝師交由北冥處置。”
“否則呢?”諸葛瑾問道。
“否則……舉兵攻打天齊。”軒轅鈺聲音有些沉重。
諸葛瑾眸子微冷,“北冥帝可拿出了證據?”
“因為之前帝師與北冥太子結怨一事,北冥帝便認定帝師有殺北冥太子的動機。”
“那也只是懷疑不是嗎?”諸葛瑾道,“況且臣並不認為先前教訓北冥太子一事臣有錯。”
軒轅鈺沉默了半晌,問道︰“那帝師的意思呢?”
“臣會去一趟北冥。”
“不行!”軒轅鈺立即反對道,北冥帝意在殺了諸葛瑾泄恨,諸葛瑾去北冥肯定凶多吉少。
“皇上還有更好的辦法?”諸葛瑾挑眉問道。
現在的局面就是北冥帝態度強硬,要麼交人,要麼打仗,而諸葛瑾認為,自己去一趟北冥要比打仗遠遠簡單得多。
軒轅鈺定定看著諸葛瑾,眼中有掙扎,真的要把她交出去?
站在主觀的角度上,他自然是一萬個不願意讓她去涉險,可站在客觀的角度上,把諸葛瑾交出去無疑是最好的選擇,犧牲一人,換來一國百姓安寧,無論是哪一個皇帝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這樣做。
無論換成哪一個人他也會毫不猶豫做出這樣的選擇,可現在的人是諸葛瑾,偏偏是諸葛瑾,要他怎麼辦?
他曾經以為只要登上了皇位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可現在發現恰恰相反,他要親手交出自己最心愛的人,只因為他身上背負著的兩個字——天子!
多麼諷刺!
拳頭緊攥,指節泛青,軒轅鈺啞聲道︰“朕……”
“皇上不必擔心,臣說了,臣並不認為自己有罪,此次去北冥也不是去請罪的。”諸葛瑾不知何時坐在座位上喝起了茶,看著茶盞上空裊裊升起的水汽,意味不明地道。
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就想處置她?當她是任由別人捏扁搓圓的泥娃娃呢!
軒轅鈺聞言心下稍寬,說道︰“那帝師此去定要保護好自身周全,朕會派暗衛暗中保護帝師。”
“不必了,臣會保護自己!只是科舉考試一事要交給翰林院負責了。”
“朕自會安排。”
“那皇上可以回復北冥皇帝了,臣不日就啟程。”
將軒轅鈺送到門口,諸葛瑾便轉身回府了。
坐在鑾駕里,軒轅鈺看著那抹白色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無力感,為什麼無論他怎麼努力都走不到她身邊?好像反而將她越推越遠了。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軒轅鈺沉聲道︰“回宮!”
*
是夜,諸葛瑾沐浴過後,站在窗邊,任由夜風吹起她披散在肩前的墨發,不知在思考著什麼。
宮無瀾從身後攬住了她的腰,溫暖的胸膛緊貼著她的後背,將下巴靠在她肩上,責怪道︰“怎麼到風口來了?小心著涼了。”
諸葛瑾側頭,正落入他深邃的墨眸里,心情已經不是復雜可以說得清了,除了這一世的爹娘,從來沒有一個人像這樣將她捧在手心里關懷呵護。
所有人都尊敬她仰望她,無非是因為敬畏她,他們可以將她捧上神壇,也可以讓她跌落泥底,這樣的崇拜她從來不在意。
可是身後這個男人給予的關心和疼愛,讓她感到踏實、安心,正如同此刻,這樣溫暖的胸膛,竟然讓她微微的想要去依靠了。
“我要去一趟北冥。”諸葛瑾淡淡道。
宮無瀾稍微思索,就猜到今天軒轅鈺來找她做什麼了,想必去北冥,也是她自己願意的吧,不然誰能逼她。
“北冥有一種叫桔梗的花很漂亮,你見過沒?”宮無瀾柔聲道。
諸葛瑾微微詫異,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扯到花上去了。
宮無瀾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笑道︰“這時候北冥的桔梗花開得正好,正適合咱倆約會!”
“你要跟我去?”
宮無瀾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為什麼不去?若是我不去,你這一路不知要招惹多少野花回來!”
最後一句有些咬牙切齒,人還沒追到手,怎麼能不看著點!
諸葛瑾失笑,“我也覺得煩得很,你正好替我擋了那些爛桃花!”
反正他們倆“斷袖”的事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他跟著也沒什麼。
然而不斷來回鳳辰和天齊之間負責給宮無瀾送文件的信使們听到這個消息,苦不堪言——從鳳辰到北冥可比從鳳辰到天齊又多了一千多里啊……
為了主子的追妻大業,拼了!
*
帝師大人為了不讓兩國開戰,主動去北冥的消息傳出來,舉國震驚!
百姓們對北冥皇帝咬定凶手就是帝師大人的行為憤怒不已,紛紛表示他們相信帝師大人是清白的,不能讓帝師大人蒙受不白之冤!
皇宮門口還發生了好幾次暴動,都是憤怒的百姓為了抗議皇上真的將帝師大人交出去的。
有些個老臣子趁機秘密上書,勸軒轅鈺不如趁機除去諸葛瑾,帝師的風頭太盛,功高蓋主,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江山定,謀臣亡。
諸葛瑾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眼紅著!朝堂中勾心斗角,永遠多得是想踩著別人向上爬的人,趁著諸葛瑾出事,當然紛紛落井下石。
軒轅鈺自然是將這些奏折暗暗壓下了。
扶松向諸葛瑾匯報了暗音閣最近的情況後,突然說道︰“公子,這次讓屬下跟著去吧。”
諸葛瑾想了想,這次去北冥肯定要動用到暗音閣在北冥的力量,有扶松跟著也方便聯絡暗音閣,便說道︰“那你便跟著吧。”
听蘭也說道︰“公子,我也要去!”
听蘭這幾天一直在自責,說來此事也是因她而起,若不是她多管閑事,公子也不會與北冥太子交手,也就不會惹來這麼多麻煩了。
“北冥太遠,一路顛簸可有的你受的,你就留在家里幫秋大娘好了。”諸葛瑾笑道。
“可是人家擔心公子……”
听雪笑道︰“憑公子的本事,還用你擔心嗎?”
這幾天听雪也收拾了一大包行李,公子要出遠門,又不要她和听蘭跟著,這麼多年都沒離開過公子身邊,她還真有點不習慣,不過有攝政王跟著去,她倒不擔心公子的安危。
*
“啟稟二長老,北冥帝震怒,要軒轅鈺交出諸葛瑾,並派了人來押送諸葛瑾去北冥。”季康稟報道。
雷霸天坐在座位上,滿目精光,只要轉移了諸葛瑾的注意力,要拿到她手中的龍魂令就容易多了。
“雲寒?”
“屬下在。”雲寒一直站在旁邊,神色木然。
“你的傷勢如何了?”
“已經基本痊愈了。”
“那此次就派你暗中跟蹤諸葛瑾去北冥,務必查出她手中龍魂令的下落!”
“是!”雲寒應道,腳步向外走去。
看著雲寒的背影消失,雷霸天又叫道︰“季壇主。”
“屬下在。”
“本座命你暗中監視雲寒,若發現他有反叛之心,立即誅殺!”
“雲堂主的武功比屬下高,屬下怕……”季康遲疑道。
“雲寒中了本座的蝕心蠱毒,你只要吹響這個,他就會猶如萬蟲蝕心般渾身痛苦,不怕殺不了他。”雷霸天將一個食指般長短的笛子拿出來,交給季康。
“屬下知道了。”
季康退下後,一個黃衣女子快步走了進來。
“爹爹,你怎麼又派雲大哥出去了,他上次受了那麼重的傷……”
雷傾兒話未說完,便被二長老打斷了,“傾兒,爹不是跟你說過不要跟雲寒走得太近嗎?你都當耳旁風了?”
“爹爹為什麼要我遠離雲大哥?雲大哥不是爹爹的心腹嗎?”雷傾兒不解道。
“傾兒,你還小,不用管那麼多,听爹的話就對了,以後他的事你都不許插手!”雷霸天嚴厲道。
“不行,我不干!我喜歡雲大哥,我要跟雲大哥在一起!”雷傾兒任性道。
“爹的話你也不听了?”雷霸天在屬下面前凶得跟雷公似的,在女兒面前卻是難得柔和。
“爹,從小到大您不是很疼女兒嗎?女兒就求您這一次,女兒只要嫁給雲大哥……”雷傾兒拉住雷霸天的手臂,撒嬌道。
“雲寒不適合你,爹會為你另擇一個有能力的夫婿。”雷霸天哄勸道,雲寒只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並且是一顆隨時都可以拋棄的棄子,他怎麼可能把女兒嫁給他?
“不要,女兒不要嫁給其他人,女兒只要嫁給雲大哥!”
“傾兒不要胡鬧,你最近不要隨處亂走動了,就乖乖待在分壇里,等爹辦完了事,就帶你回總壇。來人,將大小姐帶下去!”雷霸天聲音嚴厲,不容反對。
立即有兩個身著勁裝,體型精壯的男子上前來。
“傾兒又不會亂跑,干嘛還要派人跟著我!”雷傾兒不滿道。
“你一次兩次偷跑出去找雲寒,別以為爹不知道。”
“這次傾兒不會去找雲大哥了,所以這些人就不用跟著我了。”雷傾兒狡黠道。
“不行,這些人是保護你的”
“爹爹……”雷傾兒拉長了聲音撒嬌道。
“帶大小姐下去!”
“大小姐請!”壯漢道。
雷傾兒一跺腳,看了雷霸天一眼,氣呼呼地走了。
*
幾日之後,北冥帝派出的來“押送”諸葛瑾去北冥的特使也到了。
天齊的百姓們眼含著熱淚,主動地來到城門外,送帝師大人出城,長長的送別隊伍綿延好幾里。
北冥的特使是一位年約三十歲的將軍,神情嚴肅,不苟言笑,“本將尉遲鎧,奉我皇之命,特來‘請’帝師大人去北冥。”
語氣還算客氣,用的是“請”而不是“抓”或“押”。
諸葛瑾神色坦然道︰“有勞尉遲將軍了。”
尉遲鎧聞言看了諸葛瑾一眼,不禁有些訝異,都死到臨頭了還這麼淡定?
“帝師大人請!”
諸葛瑾上了馬車。
尉遲鎧無意中瞥見了諸葛瑾身後的扶松,不由多看了兩眼。
扶松目不斜視,神色不變地跟在諸葛瑾馬車旁。
帝師大人的馬車啟程的那一刻,百姓們情緒激動,哭聲一片。
諸葛瑾在馬車里喝著茶,不禁有些郁悶,不就去一趟北冥嗎?搞得跟送葬似的,她又不是不回來了。
“看來帝師大人深受天齊百姓愛戴。”宮無瀾笑道。
“攝政王難道不是嗎?鳳辰百姓有哪一個敢忤逆攝政王?”
“听著你這話,怎麼這麼像是嘲諷而不是贊揚?”
“我說的可是實話。”諸葛瑾道,以他冷酷的性格,鳳辰的百姓應該是害怕他比較多吧?
宮無瀾︰“……”
難道他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就這麼差?
馬車在官道上行走,尉遲鎧帶著數千兵馬緊跟著,防止諸葛瑾半途跑了,諸葛瑾毫不在意,有人專門保護著,她還有什麼不樂意的?
到了城外十里長亭,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公子,顏公子在前面。”扶松冷硬的聲音透過車簾,穿入車內。
諸葛瑾挑開車簾,果然看到十里長亭里坐著一道藍色的身影,旁邊跟著一名青衣小童。
他也是來給她送別的?
顏如風見諸葛瑾的馬車停下了,走了過來,視線略微瞥過諸葛瑾對面的宮無瀾。
“如風也是來給我送行的?”諸葛瑾問道。
“我來同你一起去!”顏如風溫潤地笑道,“听說北冥的風光不錯,我還沒見識過,這次正好跟你一起去見識見識!”
諸葛瑾無語,她這次可是被當成嫌犯“押”去北冥的,怎麼一個兩個都跟鬧著玩兒似的,全當游山玩水了?
人家是去見識北冥風光的,她還能不讓人家去?諸葛瑾說道︰“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吧。”
宮無瀾視線從諸葛瑾身上轉向車外,與顏如風的視線撞在了一起,各自微微一笑,友好得像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可顏如風眼中帶著挑釁,宮無瀾嘴角掛著不屑,兩個男人以各自的方式——默默宣戰!
諸葛瑾放下車簾,馬車重新啟程,顏如風也上了自己的馬車。
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日行百里,到了傍晚,一行人來到了天齊境內一座還算不小的城市,數千的人馬當然不能浩浩蕩蕩地進城,尉遲鎧讓屬下帶領人馬在城外安營扎寨,自己則跟著諸葛瑾進了城。
有扶松打點住宿,諸葛瑾也不用操心。
只是藍墨白三道身影走在一起,實在是太顯眼了,一進入客棧,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即使已經挑了全城最好的客棧,扶松還是覺得委屈了公子,走過來在諸葛瑾耳邊不知問了什麼,諸葛瑾看了一眼旁邊的宮無瀾,神色有些尷尬,回了扶松︰“兩間。”
攝政王無論走到哪里住的都是像在天齊京城那樣精致的院落,現在要住在客棧里,眉頭先擰起來了,听到諸葛瑾的回答,臉又黑了。
顏如風神色淡然,隨遇而安,身邊的青衣小童也去開了兩間上房。
幾個人就近在樓下用了晚膳,各自回房休息。
諸葛瑾和宮無瀾的房間就在走廊兩邊,面對面,一起走上二樓,宮無瀾見諸葛瑾什麼話都沒有,就要進房間,頓時拉住了她的手臂。
不滿地道︰“怎麼?有他在,你就要跟我分房睡了?還是我們之間的關系見不得人?”
拈酸吃醋的語氣,這個“他”當然指的是顏如風。
諸葛瑾抬頭瞪了他一眼,“你胡說什麼?”
她是想低調點好嗎?低調懂不懂?她現在的身份可是“男人”,在家里就算了,在外面,她可不想這麼張揚地跟他住一間房。
宮無瀾知道諸葛瑾的意思,可是他控制不住心中那叫“嫉妒”的小人時不時出來作怪,這一路上顏如風看諸葛瑾的眼神,讓他恨不得將顏如風眼珠子挖出來。
諸葛瑾拉開他的手,說道︰“你還不累?我可累了,要休息了。”
“那你晚上蓋好被子,不要著涼了。”也許戀愛中的人不但智商會下降,還會變得�@攏 蘩較衷誥 碌黴 隼下枳鈾頻模 腔暌輝冢 隙ㄓ植蝗討筆恿恕 br />
“知道了。”諸葛瑾突然發覺宮無瀾身上有听雪那般管家婆的特質。
知道自己被嫌棄了,宮無瀾在她鼻尖上狠狠刮了一下,“沒良心的,我還不是怕你著涼!”
說著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算作今晚孤枕難眠的補償。
看著諸葛瑾關上了門,宮無瀾才回了自己的房間。
走廊盡頭,一道藍色身影默默佇立。
顏如風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也轉身回了房間。
*
夜半,一道白色身影悄無聲息落在了諸葛瑾房間的窗外。
窗戶被無聲打開,白影跳了進來,收斂著身上的氣息,一步步走到諸葛瑾床邊。
看到那絕世姿容,雲寒不禁微微走神,冰冷的破痕劍橫在諸葛瑾脖子上的同一瞬間,諸葛瑾冷冽的眸子猛地睜開。
其實就在雲寒落到窗外的時候,諸葛瑾就已經醒了。
“龍魂令在哪里?”雲寒冰冷的聲音問道。
諸葛瑾對上他同樣冰冷的眼楮,沉默不語。
“說!”破痕劍又往前推了幾分。
“龍魂令的確在我手里。”諸葛瑾突然開口道,眼神卻直直盯著他。
“交出來!”
“然後就殺了我?”諸葛瑾嘲諷道,“我會這麼蠢嗎?”
“不交出來,也一樣死!”
“既然都是死,那我還是不交吧。”諸葛瑾神色淡然得仿佛抵在她脖子上的不是利劍,而是鐵做的玩具似的。
雲寒怔了一怔。
窗外的樹影下,快速地掠過一道黑影,諸葛瑾指尖微動,就听到外面傳來一聲極力壓抑的悶哼聲,隨即了無聲息了。
同一時間,房間門打開。
雲寒回頭看了一眼,進來的是一墨一藍兩道身影。
宮無瀾看到諸葛瑾床邊的男子,眸色沉了幾分,顏如風眼中劃過一抹驚訝。
雲寒迅速收回了劍,白色的身影往窗邊一躍,消失在夜色中。
諸葛瑾起身,早就料到今晚會有人來,因此她沒有將偽裝卸下,胸前仍是一馬平川。
今天這一路上,諸葛瑾、宮無瀾和顏如風都感覺到了有人暗中跟著,雖然很隱秘,但瞞不過這三人,只是彼此都心照不宣。
宮無瀾拿起一件外袍,快步走到諸葛瑾面前,佔有性地將外袍披到諸葛瑾身上,問道︰“沒事吧?”
諸葛瑾搖搖頭,望了一眼窗外,並沒有像上次那樣追去——他還會再來的。
“他是來殺你的?”顏如風問道。
“算是。”諸葛瑾淡淡道。
剛才玉子歸確實有機會殺了她,卻沒有動手,難道真的是怕殺了她之後找不到龍魂令?
龍魂令在她手上的消息,到底是怎麼泄露的?毒龍教上次派來的聖使沒有提到龍魂令,那麼就是說,毒龍教上次和這次派來的人不是同一撥人。
看了宮無瀾給的一些毒龍教的資料,諸葛瑾才對毒龍教的內部結構有所了解。
上次宮宴上杜宇和趙太後說,聖使是聖女派來的,在小樹林里,那些黑衣人叫玉子歸雲堂主,還說是二長老派來相助玉子歸的,所以毒龍教現在是聖女和二長老都想殺她?
玉子歸能當上堂主,說明他在毒龍教已經待了多年,諸葛瑾基本上可以肯定玉子歸這些年來一直都在毒龍教了,怪不得暗音閣一直查不到有關他的半點消息。
至于玉子歸為什麼會心甘情願留在毒龍教這麼多年,還失去了以前的記憶,她就不得而知了。
“如風,一個人失去了記憶之後,還能不能再恢復?”諸葛瑾問道。
顏如風想了想,說道︰“要看是什麼情況,失憶的原因不同,能恢復的可能性也不一樣。”
諸葛瑾凝眉,玉子歸現在听命于毒龍教,要想幫他恢復記憶,只能把他抓回來。
“你要幫他恢復記憶?”宮無瀾酸酸地問道,那個男人跟諸葛瑾是青梅竹馬,只要想到還有一個男人比他更早出現在諸葛瑾生命里,還在諸葛瑾心中佔了不少的分量,他就忍不住嫉妒。
“是。”諸葛瑾答道,如果可以,她當然希望玉子歸能記起以前的事,他當年為什麼莫名失蹤,又為什麼加入了毒龍教,或許只有玉子歸恢復了記憶,才能解開這個謎團了。
“那他以前知不知道你……”宮無瀾只問了一半,諸葛瑾卻明白了,他說的是玉子歸知不知道她是女人?
諸葛瑾不禁看了顏如風一眼,顏如風現在還不知道她是女人,應該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吧?轉頭對宮無瀾點點頭︰“知道。”
好吧,攝政王心里又不爽了,又多了一個在他前面知道諸葛瑾是女人的男人!
攝政王一不爽,就又有人要遭殃了,于是攝政王轉頭對還杵在旁邊的顏如風道︰“夜深了,顏公子怎麼還不回去休息?”
“攝政王不也還在這兒嗎?”顏如風挑眉說道。
“我跟瑾兒還有話要說,顏公子請回吧。”攝政王說完不再看他一眼,在桌邊坐了下來。
顏如風微微思考了一會兒,才溫潤地對諸葛瑾說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諸葛瑾點點頭。
顏如風走了,看著大佛似的坐在桌邊的男人,諸葛瑾說道︰“你還有什麼話趕緊說,我要睡覺了。”
又是一副淡漠矜持的模樣,讓宮無瀾恨不得咬死她,偏偏自己還找虐,一頭栽在這沒良心的女人手上了。
宮無瀾說道︰“你的身份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當然知道。”諸葛瑾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你還是不要跟顏如風走得太近了,萬一露出了什麼蛛絲馬跡被他發現了,對你不利。”
宮無瀾想,還是不要告訴諸葛瑾顏如風已經知道她是女人的好,如果諸葛瑾不知道,還會防備著顏如風,如果諸葛瑾知道了,把顏如風當自己人了怎麼辦。
不要怪他腹黑,顏如風知道了諸葛瑾的身份,卻裝作不知道,還故意接近諸葛瑾,腹黑程度可不比他低,他為什麼要對情敵手下留情?
諸葛瑾想了想,他說的確實是,顏如風這個人也深不可測,又同是四大宗族的宗主,牽扯到的利害關系也比較復雜,點頭道︰“我知道了。”
又一次秒殺情敵于無形,攝政王滿意了,至少不用再擔心諸葛瑾會親近顏如風了,還有一個叫玉子歸的,就等他慢慢來收拾。
“那我回去了,你休息吧。”攝政王心滿意足地走了。
諸葛瑾似乎也沒感覺出有什麼不對勁,熄燈睡了。
*
一只身形矯健的信鴿在天空中盤旋了幾圈,然後一個俯沖,落入了毒龍教京都分壇。
雷霸天從鴿子後腿上取下小紙條,看了上面的一行小字,嘴角緩緩露出了一抹笑意,“果然在她身上!”
轉身吩咐道︰“雷鳴,你去幫助季壇主,拿到龍魂令後,立即殺了諸葛瑾!”
“是!”一個身形高大如小山般的男子應道,男子臉上一道長長的刀疤,從鼻子一直劃到耳根,橫亙了半張臉,顯得猙獰異常。
“二長老,不好了,大小姐不見了!”一個下屬急忙進來稟報道。
“雷虎雷豹呢?不是讓他們看著嗎?”雷霸天怒問道,雷虎雷豹正是他派去跟著雷傾兒的那兩個大漢。
“雷虎雷豹也不見了。”男子遲疑了一會兒,又說道︰“屬下在大小姐房門外發現了白色粉末,也許……大小姐用了化骨粉。”
男子的意思是雷虎雷豹也許已經變成了兩堆粉末。
雷霸天怒道︰“派人去找,找到大小姐立即帶回來。”
“是。”
*
按照同樣的速度走了幾日,一行人來到了北冥國邊境的一座小城鎮。
小城鎮雖然不十分繁華,人流卻很多,大街上摩肩擦踵的,有很多都是背著刀配著劍的江湖人士。
當晚,諸葛瑾決定在小城鎮上住下,已經到了北冥境內,再過兩日,就可以到達北冥皇都了。
這一路上,尉遲鎧對諸葛瑾還算客氣,沒有刻意為難,听諸葛瑾說要在此歇腳,便也同意了。
紫檀木馬車在客棧前停下,扶松去問店家可還有空房,連連問了好幾家客棧,掌櫃的都說客滿了。
“公子,馬車就先停在此地吧,等屬下找到了可住的客棧,再來稟報公子。”扶松向著馬車道。
諸葛瑾應了。
另一輛馬車內,清泉撩開車簾看了街上擁擠的人群一眼,好奇地問道︰“公子,這小城怎的這麼多外來人?”
北冥國的前身是大興國北方一個叫敦答的少數民族部落,敦答部落地處北方,氣候偏冷,不宜種莊稼,卻適合牧草生長,因此敦答算是半游牧式的民族,敦答人頭包布巾,身裹皮裘,腳踏厚底高足大靴,打扮跟漢人很不一樣。
後來大興國分裂,敦答部落的首領被殺,敦答部落便由漢人來統治,近千年來的民族融合,敦答民族也漸漸被漢化,穿漢服,說漢語,與漢人沒什麼兩樣,但因北冥氣候寒冷,敦答人腳上穿厚底高足大靴保暖的習慣便保留了下來。
因此只要留心掃一眼,就可以從腳上的靴子來認出大街上誰是北冥百姓,誰是外來的人了。
街上熙熙攘攘,但有三分之二是外來人,不難想象如果沒有這些外來人,這座小城該是多麼地冷清。
顏如風也瞥了一眼車外,淡然答道︰“這小城位于北冥與天齊的邊境,商賈往來都要經過此處,當然多外來人口。”
至于為什麼那麼多江湖人士也出來走動,應該就是因為龍魂令了,連一座邊陲小城都出現了那麼多江湖人士,不難想象,其他的大城市有多麼熱鬧了。
諸葛瑾正在馬車內看書,宮無瀾在批閱文件,許是這幾日鳳辰的事比較多,信使不斷送來一疊疊文件,宮無瀾這幾日在馬車上也不得閑。
一目十行地瞥過一份文件,宮無瀾眉頭皺了皺,提筆做了勾注。
都說男人認真起來的模樣最吸引人,宮無瀾一張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俊臉本來就極具殺傷力,此刻薄唇緊抿,眉頭微皺的樣子讓諸葛瑾的視線不知何時從書上轉移到他身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諸葛瑾剛想移開視線,就撞上了宮無瀾抬起頭來的目光。
宮無瀾看了她一眼,勾唇一笑,復又低頭,拿起另一份文件。
只是不經意的一眼,卻讓諸葛瑾的心瞬間跳得厲害,不再是像一顆石子落入湖中激起的小小波紋那樣,而是如早晨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間,一抹陽光猝不及防地闖進來,就那樣強勢而霸道地住進了她心底。
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男人一個小小的動作都能牽動她的情緒了?
而且,好像越來越控制不住了。
諸葛瑾平復了心中的情緒,轉過身自己泡了一壺茶。
茶香沁人心脾,正是宮無瀾給她的恩施玉露,這茶葉是听雪收拾行李的時候給她放在車上的,諸葛瑾不由失笑,連她身邊的一個小丫頭都被宮無瀾影響了?
大街上突然一陣騷動,人們突然都往一個方向走,帶著看熱鬧似的興奮。
諸葛瑾心道,扶松去了半天,怎麼還不回來?
剛想著,車外就響起了尉遲鎧有些著急的聲音︰“帝師大人,你的侍衛在客棧跟人打起來了。”
原來尉遲鎧見人潮涌動,便隨便拉了一個人問了問,據說是前面的客棧有人打架,听那人形容打架的人中有個身形如鐵塔般高大,面色冷硬的大漢,尉遲鎧便猜是諸葛瑾的那個侍衛。
諸葛瑾撩開車簾,“打架?”
扶松性子冷硬,但絕對不會主動招惹是非,這還打起來了,說明是有不小的事發生了。
“對,就在前面的福來客棧。”尉遲鎧道,他只是奉命來“押送”諸葛瑾回京的,這眼看都到了北冥境內了,可不想在這時候出什麼亂子,又說道︰“帝師大人快把你的侍衛叫回來吧。”
諸葛瑾轉頭對宮無瀾說道︰“我去看看。”
說完便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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