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鐘箏還沒想好該擺什麼臉給顧泠瀾看的時候，顧泠瀾已經到了。
還好，這次是一個人。
更好的是，他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態度儀表笑容，都跟原來一模一樣。
鐘箏再一次懷疑中午是自己產生的幻覺。難道自己對宋宸灝的怨念已經到了產生臆想的地步？硬生生憋造出了一個他向自己表白的場景，為了具有可說服性，還拉上了顧泠瀾？
自己不是見鬼了，而是被鬼上身了吧……
人齊了，開桌吃飯。鐘余建作為一家之主，先說了幾句話，大意就是鐘箏和鐘晟姐弟倆逢年過節都要听的家訓。與姐弟倆不耐煩相反的是，顧泠瀾倒是听得很用心，七年後重新聆听師父教誨，有別樣的感悟，也覺得親切。
中西合璧，祖訓完了就是點蠟燭許願。有鐘晟和宋宸燁這兩個熱鬧的小伙子在，氣氛顯然不會太差。
鐘箏閉上眼楮，合上雙手，默默。她每年的三個願望基本都相似，一是父母家人安康；二是鐘晟學業有成；三是自己工作平平安安。不過今年鐘晟工作了，她許的願望，也有了些許的改變。
一願父母家人安康長壽。
二願小弟事業有成。
三願自己……宋宸灝的臉忽然跳了出來，然後是中午那亂七八糟。
三願自己情感之路順順利利簡簡單單。鐘箏內心一發狠。
“箏姐，你許了什麼願望？有沒有我啊？”鐘箏剛睜開眼楮，宋宸燁就滿懷希望湊過來問。
呃……這，這生日許願小小的念力，不是用在自己或者近親之人身上才有用嗎？鐘箏不會騙人，又不忍傷害了期盼的心情。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還是對過的顧泠瀾打了圓場︰“好了，小箏，快切蛋糕吧。”
吃完蛋糕吃晚飯，酒足飯飽之後，進入送禮物環節。鐘父鐘母省事又直接，直接包了一個大紅包給鐘箏。二十四孝好閨女把一張大額工資卡上交了，這也算是變相的返還。鐘晟拿到工資之後，也大方了很多，給鐘箏買了一款很拉風的摩托車手套，沒枉費鐘箏這麼多年偷偷給他零用錢。
“箏姐，這是我送給你的！”宋宸燁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一看就是首飾之類，典型豪門貴公子作風。在鐘晟教導下已經漸漸了解鐘箏脾氣的他，還不忘解釋︰“箏姐，這個一點都不貴的，你不要推辭啊，是我一片心意。”
鐘箏看了一眼鐘晟，鐘晟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對于燁子來說，幾千塊錢確實不算貴，再少的話，燁子估計都送不出手了。
“那謝謝了，等你過生日，姐姐給你包個大紅包。”鐘箏笑著拍了拍宋宸燁的頭，沒想到那小子還是一如既往，本能地護住了寶貝的發型。
鐘箏不禁莞爾。
最後還剩下顧泠瀾，作為送禮經驗極其不豐富、了解女人心思還不如宋宸燁的人來說，他送了一套護膚品，靈感來自于今天鐘箏精神不濟略顯暗沉的面色。
鐘箏非常配合地也選擇性遺忘了中午的事情，努力如平常一樣對待顧泠瀾。有時候會有些力不從心，好在宋宸燁和晟兒兩個活寶，吸引了大家大部分的注意力，關注她和顧泠瀾的人並不多。
到九點多，宋宸燁才戀戀不舍地告別。顧泠瀾也和鐘父鐘母告別，臨走的時候，深深地看了一眼鐘箏。
仿佛心領神會一樣，鐘箏胸口一熱，脫口而出︰“我送送你。”說完恨不得咬自己的舌頭，但隨即，又深吸了一口氣，不後悔。
憋著藏著悶在心里從來不是她的性子，坦坦蕩蕩把疑問問清楚才好，顧泠瀾說不願破壞他和宋宸灝的友誼，她同樣，也不想因為這個事情破壞和顧泠瀾之間的關系。
“這麼點路……”陸慧芹說了半句，又咽了回去，一揮手︰“早點回來！”
顧泠瀾開車，不久後，依舊停在了他們上次一起逛的嵐山入口。熄火，兩個人都沒有下車，也沒有說話，車廂里只有緩緩抒情的音樂流過。
“小箏？”還是顧泠瀾先開口，語氣溫柔又幽幽，如夜色里隨風搖曳的枝條，柔韌地抽打在鐘箏的心上。
鐘箏嘆了一口氣。她終究還是舍不得生顧泠瀾氣的，不管方式再怎麼奇怪，他喜歡自己這個事實，本身就值得感激。
“臭小子。”鐘箏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頭，半是真的生氣，半是想找回哥兩好的舊關系︰“怎麼著，打算負荊請罪，好好跟我解釋一下中午的事情？你說好好過個生日，用得著這麼嚇我麼？”
顧泠瀾一伸手就握住了鐘箏的手，但隨即，就感覺到了鐘箏微微的掙脫。顧泠瀾略有點黯然，輕輕地放開，臉上綻開一抹苦笑︰“真的不是要嚇你。”
這妮子怎麼到這關頭了還自欺欺人呢。顧泠瀾抿唇，既然做了決定，就干脆一鼓作氣說明白︰“中午說的都是真的，我喜歡你，灝也喜歡你，所以想問問你的心意。如果你心里有我們任何一個人，那另一個人就好好祝福。如果你心里沒我們任何一個人，那我們就繼續追求你。”
顧泠瀾柔柔地解釋，在這樣的夜晚，在封閉的車廂，在這樣的氣氛，他深情款款地目光和語言，營造出了一種能夠影響人心神的氣場，讓鐘箏的心微微顫抖。
這是感動吧……或者，被一個這麼樣的大帥哥如此深情眷顧，是個女人會有答應的沖動吧？
鐘箏打開車窗，讓夜風吹散那一點點繾綣的臆想，臉上保持著剛才那種追究氣惱的表情︰“好好一件事兒，被你們折騰成什麼樣。”
“怪我，是我的主意。”顧泠瀾心思坦蕩，即便是惱了鐘箏，也要把話說明白。
車廂里又陷入沉默，略有點尷尬。
這好像就是自己之前所要極力避免出現的情況。顧泠瀾輕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鐘箏的長發，努力將語氣恢復到以往那種輕松︰“哎，丫頭，你說都考慮半天了，你是不是給我個回話啊？”
“回你什麼？說我不喜歡你？”鐘箏回頭，眼神沒敢看著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長長的睫毛在路燈的照影下，遮住了眼角，也遮住了眼里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
顧泠瀾一窒，他以為自己會有心痛乃至心碎的感覺，可是好像這換的心髒異常強大，除了撲通撲通漏了兩下節拍，便恢復了正常。
或許是他早就已經料到了這個情況，又或許是拒絕並不嚴厲他總覺得自己還有希望，再或許就是有個難兄難弟陪著，分擔了這份苦楚。
更可能的是，他的心已經揪了一下午，早就麻木。他第一次看見鐘箏如此決然離去，他第一次看到鐘箏用那樣的表情和他說話，他第一次知道，那個好像什麼都不在乎沒心沒肺愛笑的丫頭，有一天也有可能對他如此冷淡。
那種感覺讓他難受地不能自已。他甚至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忍不住開口表白。就算將自己的心意埋藏一輩子又如何，只要能夠和原來一樣守著她，和原來一樣和她開開心心地，又有什麼不好？
他為什麼要貪心？
“回你什麼？說我不喜歡你？”這句話固然是拒絕，可是這樣的語氣，他好像回到了兩個人一起相處的模式，所以在深切失落的同時，他還有一分慶幸。
沒有更進一步，至少，還在原地。
“我這麼好，你就不能真的考慮一下？”顧泠瀾故意裝出委屈的模樣——看上去，那好像就是玩笑。
“你太好我配不上。”鐘箏也半真半假，小心翼翼地朝著這個修復的方向︰“我可不要走出去的時候，被人家說，哎呀，你看這女的還沒那男的漂亮……”
“去你的。”顧泠瀾笑著拍了一下她腦袋︰“不如你把頭發剪了，我們不就配了？人家就說，那女的好帥，那男的好漂亮。”
“不要！”鐘箏一把握住自己的馬尾辮，誓死保護，深深學到了宋宸燁的精髓︰“我好不容易尋找到了女性的自尊心，我才不要又一棍子打回原形。”
“傻樣，”顧泠瀾被她的模樣逗樂了，她還是那個能讓他輕易就笑的開心果，這種感覺很好︰“沒了這長發，你依舊是個漂亮的大姑娘。”
“泠瀾。”鐘箏忽然正色看著他，心里已經起落了幾回，眼看著現下氣氛似乎不錯，才鼓足了勇氣開口。
“嗯？”顧泠瀾眉眼彎彎，笑容依舊。已經預感到終究還是要有一次比較深入的長談，那種被困住的無力窒息感又泛了上來，只是怕嚇了她，讓她難過，所以死死地壓住。
“對不起。”鐘箏垂下頭，咬著嘴唇，懊惱，迷茫，又糾結難過。
“傻丫頭。”顧泠瀾深深嘆了一口氣，那笑容里忽然就有了點苦澀。丫頭這是，真真正正地拒絕了他。
“我是喜歡你的，很喜歡。”鐘箏努力想解釋自己的內心，不想讓顧泠瀾難過，卻也不想讓顧泠瀾有所誤會，有所期待。顧泠瀾實在是個太好的男人，她不敢也不想白白佔有他這份愛。如果自己心里關于愛情的那個角落注定已經裝不下他，那她就不想再讓他在自己身上多花一份情誼。
她期待他幸福，她舍不得他難過。若不是心里頭已經有了人，就沖著他喜歡自己這個事實，她說不定也會努力嘗試讓兩人在一起。
可是，她不想騙他，也不忍心騙他。不管她和宋宸灝之間這種怪異的互相喜歡最終能不能敵得過性格的磕磕絆絆和生活的磨難，她都不允許自己自私地多讓他付出一分。
她會心疼，她會內疚，她無法償還。
“你對我來說，是和我爸爸媽媽，和鐘晟一樣重要的存在。”鐘箏忽然覺得自己變得好軟弱，這一層層剖析自己的心，只為了一層層刀剮著對方的感覺，讓人難受又無力︰“甚至有的時候，我會更加親近你，更加依賴你，在我心里，你不僅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家人，還是一個值得我信賴和依靠的哥哥。我高興的，不高興的事情，都願意跟你說；和你在一起的時候，覺得很自在也很愉快；快樂跟你分享，好像會變得更加有趣；難過跟你傾訴，好像就變得無所謂。我是真的喜歡你。”
“傻丫頭。”顧泠瀾只能再次如此感嘆，伸手輕柔地拭去她眼角慢慢沁出的眼淚。她哭了，他也難過了。他的喜歡只為了讓她更加歡喜，若是成了她的負累，他願意撤去，一切都埋藏在自己心底。
“可是，就是因為真的喜歡你，所以我不想騙你委屈你，”鐘箏握住他的手，明媚的大眼里有水霧氤氳。她明明是想趁著氣氛好的時候，把事情輕描淡寫地翻過去，為什麼越說，就越自責越難過︰“如果給不了你對等的喜歡，如果給不了你想要的那種喜歡，我會很愧疚，也會覺得對不起你。我不想讓你有一點點難過，可是……”
“好了，不要說了，我都明白。你看，為了拒絕我，你都快變成一個女詩人了。”顧泠瀾打斷她的話，不想讓她傷心，也不想讓自己心痛。
知道他是努力在裝作若無其事安慰自己，鐘箏很想配合，奈何真情流露之下，到底沒有轉換自如的演技，眼楮還是紅紅的，盯著他。
“你喜歡我，我就很開心了。”顧泠瀾反手將她兩個手放在一起︰“你心里有我，知道疼惜我，關心我，這就夠了。”
這話沒有安慰到鐘箏，反倒更加讓她難過了幾分。
“世界上感情千萬種，又不是愛情才最美妙。”顧泠瀾微微閉上眼楮，似乎是追憶一般，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在我生病的時候，在我孤單的時候，在我看不到希望的時候，我就會想一些讓我在乎的人，在乎的事。我會想我的父母，想我的外公外婆，想師父師母，告訴自己，這是親情。我會想孟歌，想灝，想我們那些年少輕狂，告訴自己，這是友情。我也會想你。”
顧泠瀾頓了一頓，拉過她的手靠在自己的心房︰“我會想，這是我最在意的女孩子，如果我能康復，那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就好像她當初照顧我一樣；我要好好保護她，像她當初保護我一樣；我要讓她笑，讓她忘記煩惱，盡我的能力讓她一輩子開開心心。”
鐘箏淚如斷弦的珠子，終于簌簌落下。他心疼的目光讓她更加心疼，于是她只好側頭，用手臂胡亂擦了一下自己的眼淚，佯裝抱怨︰“你看，你要中午就這麼深情款款跟我表白，說不定我就被感動，頭腦一熱答應了。”
“頭腦一熱可不夠，你不想我委屈，我也不想你委屈。”顧泠瀾輕笑，落寞中還帶著一點點輕松︰“你看，其實不是愛情，我也可以按照我原來的想法，照顧你，關心你；就算不是情侶，我們也依舊能夠好好在一起。如果是這樣的話，其實我不用難過，你也不用自責對不對？”
“嗯。”雖然知道哪有這麼容易，但這總是最好的方式。鐘箏靠在他心口的手用力地點了一下︰“趕快找個好姑娘，把這里填起來。”
“嗯。”顧泠瀾不想她擔心，答應。只是裝了十幾年的人，哪有這麼輕易就忘記。她如一壇陳年佳釀，早在她心里醞釀發酵了十幾年，即使一狠心倒掉，整個心房依舊酒香彌漫，讓他微醺沉醉。“那你的心呢？是不是被別人裝滿了，所以放不下我？”
呃？鐘箏還在流淚的表情，瞬間就定格了。她愣愣地看了一眼顧泠瀾，忽然就挪開了目光，不敢對視，神情里也多了幾分尷尬。
顧泠瀾察言觀色，心中最後一絲幻想破滅的同時，一個想法呼之欲出。“是灝嗎？”
他的聲音微微有些顫，也有些苦澀。明明是個問句，但好像陳述句一樣。
鐘箏想要逃避，可是正如剛才自己所說的，她不想騙他，也願意和他分享自己所有的心事。原本心中隱隱有的那種顧慮此刻已經解開，或許現在說出口有點傷他的心，但鐘箏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顧泠瀾輕輕咬唇，失神了那麼幾秒鐘，才自嘲開口︰“那倒是我耽誤了你們，如果不是中午有我在，你就能答應他了。”有〞qing ren〞終成眷屬——或許，也有他的功勞吧，不然以灝的性子，哪有那麼容易表白。
自己好歹也算是為鐘箏出了一點力吧，顧泠瀾如是安慰自己。
“不是！”鐘箏急忙否定︰“你可千萬不要說出去！”
“為什麼？兩情相悅不是很好？”顧泠瀾都不明白自己怎麼居然還在勸。
“因為我不想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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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把我們家小顧太輕易地趕出局了？我只是不忍心他陷得太深。沒有了深情款款的男二，好像不太符合一般設定哈。好了，捅破了窗戶紙，我家大少可以越來越不害臊地走在把妹的道路上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