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淼掛斷了電話，回身，看到陌陌靠在墓碑上發呆。
“陌陌。”
“我想陪著阿夜。”
“陌陌。”林子淼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道︰“你不是問我誰殺了阿夜，那我現在告訴你，是唐白，唐白殺了阿夜。”
陌陌單薄瘦削的身子顫了一下，驚而回頭。
林子淼走上前，單手扶住陌陌的肩膀，一字一句重復道︰“你中槍後發生了很多事，阿夜被唐白打中，送到醫院後沒救活。”
陌陌退後一步，後腰撞在冰冷堅硬的墓碑上，生疼生疼。
眼淚倉皇落下。
“姐姐。”
“對不起，陌陌。”
“唐少爺……殺了阿夜？”陌陌再一次淚流滿面，滿臉痛色，“姐姐喜歡的唐少爺殺了阿夜。”
林子淼盯緊陌陌蒼白憂傷的面容，心里一疼，伸臂就攬過了她，深深擁抱她。
陌陌反抱住她，雙手緊緊扯住她身後的衣擺，垂目流淚。
一個小時後，陌陌哭累，靠在林子淼肩頭睡著了。
林子淼抱著她，一動不動盯著靜謐的墓地發呆。
等唐白開車趕到，邁步進來，看到她呆呆地坐在阿夜墓前，心里沒由來添了堵。
“林子淼。”他揚聲一喝。
林子淼抬頭，看到他衣袖帶風地走過來，脖子一動，注意到身邊睡著了的陌陌，伸出一指放嘴邊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
唐白眼神一斜，瞥了眼她身邊的陌陌，伸出手去，把陌陌扶過來，讓林子淼起身。
林子淼得空舒展了一下手臂。
唐白沒再說一個，把陌陌輕輕抱起，往公墓外走。
林子淼跟在他身後。
五月初，深夜依舊有涼氣，林子淼凍得有些僵硬，等入車，輕輕哈出一口氣。
唐白把陌陌放置到她身邊，替她們關上後車座的車門，繞回主駕，一邊驅車往回走一邊看著後視鏡道︰“沒事了？”
“陌陌情緒有些不穩。”林子淼聲音壓低。
“你呢？”
“什麼？”
“你怎麼樣？”
“我沒事。”林子淼明白了他的意思，垂了眼眸，聲音更低了，“我不怪你，唐白，都過去了。”
唐白听了，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意味不明。
林子淼抬頭，透過椅背間的空隙，她看到唐白身上穿著的黑色風衣，袖子筆挺潔淨，袖口的金色袖扣閃著一點冷色光澤，襯得把持在方向盤上的手雪白修長。
唐白不再說話，專心開車。
林子淼瞧了眼身邊熟睡不醒的陌陌，也閉了眼養神。
唐白是直接回自己的金象湖公寓的，先把陌陌抱到客房，林子淼全程跟著他，退出客房走到過道里的時候唐白從後面抓住她的手臂。
他不說一個字，轉回她的身軀就按著她肩膀將她壓到走道牆壁上，一手捏住她下巴，俯首吻了下去。
突然起來的強吻，讓林子淼略感不適，稍一掙扎，他便掐住了她腰身，吻得越發用力了。
林子淼皺了眉頭，掙扎起來，掙扎得越厲害，唐白吻得就越用力。
她一惱，將手臂繞過他修長頸脖，張著手指一抓，扯住了他的栗色短發。
唐白吻得凶狠，她抓得凶狠。
糾纏了五分鐘，唐白才放開她，同時長長“嘶”了一聲，冷著眸子道︰“你要把我抓成禿子？”
林子淼單手推開他，另一手惡狠狠抹嘴，瞪著他，“誰讓你這麼粗暴！”
“林子淼！”
“別這麼大聲，你氣什麼！”
“我氣你氣我！”
“別跟我繞口令，听不懂！”林子淼惱得不行，轉身往臥室走。
走到臥室門邊才發現這是唐白的主臥，她抿緊唇，照著房門就踢了一腳，“老子要回家！”
唐白站在她身後，听到這話冷笑︰“你知道幾點了嗎？”
林子淼干脆踢門進臥室，大聲喊︰“你睡書房！”
話雖如此，門卻沒關。
唐白走進來，輕聲關了門。
林子淼動靜很大地拉開衣櫃門，扯出一件睡衣，櫃子門再拉回去的時候因為太用力太生氣，一不小心夾了自己的手指。
十指連心，指尖一點痛都要疼進心窩里一樣，這麼猛然一夾，她差點痛得跳起來，只得“啊”一聲慘叫，抽回手不住吸氣。
站在她身後冷著臉的唐白听到她慘叫，眉梢動了動，再看，她扔了睡衣捧著手指拿頭去撞衣櫃。
“林子淼！”他伸出兩指從後提住她衣領，額頭青筋一抽一抽，“你犯不著自殘吧。”
“不要你管！”
林子淼掙扎兩下，見掙扎不開，轉過身淚眼汪汪控訴起他的罪行︰“你朝我發脾氣！你對我大聲說話！你對我冷臉！”
她實在氣不過，抬起一腳照準他的小腿就踢了過去。
他一動不動挨她一腳，琥珀眼楮定定看住她。
林子淼見他只看著自己不說話，心里更來氣，凶巴巴道︰“看我干什麼？”
“看你像只貓一樣。”唐白開了口，忽然抱住了她，溫柔撫著她腦袋，低了嗓音，“我不是想對你發脾氣，只是看你為了別人勞累自己，心里存了對我的不滿，卻什麼也不說。林子淼，祭拜過阿夜後你明明心里很想罵我，明明還是很難過，為什麼還是要一臉平靜的樣子？”
林子淼愣住了，身子靠在他懷里，一動也不動。
“你要是想罵我，你就罵，不要憋在心里。”他撫摸她僵硬了的後背，語音一句比一句柔軟，完全不像之前冷厲的模樣。
原來他在激她，想讓她釋放情緒，因為他知道她心里這輩子都放不下阿夜。
“有時候我真的很嫉妒阿夜。林子淼，我嫉妒他，他死了，你永遠把他放在了心里，盡管是以一個親人的角度去對待，但我依然嫉妒，很嫉妒。”他深深嘆了一口氣，“寶貝心里苦，我理解，所以你想打我罵我都沒關系。”
林子淼卻笑了，淡淡的笑，有些苦澀，又帶著一點釋然，“為什麼非要罵你我心里才好受點呢？是，我放不下阿夜，因為我覺得我不僅虧欠了阿夜，還虧欠了陌陌。但是唐白，我真的不怪你，因為你是唐白啊，你是我喜歡的唐白，我一點都不要和你吵架。”
她伸出手臂環抱住他腰身，學著他的樣子深深嘆氣，“人總要往前看。”
“寶貝說得真好，人總要往前看。”
人總要往前看，林子淼如此，陌陌也該如此。
林子淼不知道陌陌是怎麼療傷的，第二天一早，陌陌就穿著昨天的白裙子，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一動也不動。
胖胖的茶壺依偎在她身邊，很乖的陪她坐定，留給後面的人一個可愛的小背影和一截微微搖擺的狗尾巴。
林子淼走過去，蹲下來，輕喚︰“陌陌。”
陌陌身子動了一下，回身，朝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笑容燦如暖陽，要不是她因為昨晚哭得太猛今早眼楮還腫的跟核桃一樣，林子淼幾乎都要懷疑昨天那痛苦的一幕到底有沒有發生。
“姐姐，早安。”
“陌陌，你……”
“早飯吃什麼？我餓了，狗狗也餓了。”陌陌抱起身邊的小茶壺，放在臉邊蹭了一下，又親了一下，笑眯眯問︰“小狗狗叫什麼名字？好可愛哦。”
“它叫茶壺。”
茶壺在陌陌手里倒是很乖巧，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她的手掌心，帶著討好的意味，惹得陌陌開懷一笑。
林子淼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微微一笑，拉她起來︰“早飯要李嫂做，李嫂再過十分鐘過來。”
“那我們等李嫂過來吃早飯。”陌陌伸出手指逗弄茶壺毛茸茸的下巴，順口問︰“唐少爺呢？”
她知道這里是唐少爺在外面的公寓。
“他起來了。”
“姐姐和唐少爺一起睡的嗎？”陌陌突然湊過身子笑眯眯問。
林子淼臉一紅，連忙擺手，“不不不，我們分開睡的。”
“哦！”陌陌意味深長地應。
等唐白衣裝革履地走下樓來，陌陌放開茶壺迎了上去，笑著喊︰“唐少爺，早！”
唐白盯著她臉上一如往常的笑容，朝林子淼看了一眼，林子淼只是微笑，打招呼︰“唐白，早啊。”
茶壺扭著小小胖胖的身軀像見到了親生父母一樣以極快的速度直撲唐白腳腕，前爪撓上去，抱著不肯撒蹄子。
林子淼一下子被逗笑了，“唐白你果然是茶壺親爹！”
唐白用腳尖輕撫了一下茶壺的小後背，掙開了它的不依不饒，“我要是它親爹，你就是它後媽。它至今對你無感。”
林子淼臉上的笑意裂縫了，咬著後槽牙︰“下回我找只很帥的公狗來，看它撲不撲上去。”
“你可以試試，我樂意笑看。”
唐白理好衣袖袖口，端坐在沙發上抽起一份報紙看起來。
茶壺撲過去，被林子淼攔住。
她把它拎起來，與它大眼瞪小眼︰“小色狗，下回給你找個老公。”
她齜牙，茶壺被她嚇到，汪汪兩聲叫起來，前爪抖動，差點一巴掌揮上林子淼的臉。
陌陌彎著眉笑，笑容和昨晚在墓地里的一樣，淺淺的，像在笑，又比哭還要難看。
陽光從她身後層層撲散開來，小小的身影，細細的兩條腿，在陽光里帶著一點顫抖。
她朝後退了一步，很輕很輕地說︰“姐姐和唐少爺感情真好啊。”
林子淼抬起頭來看她，她笑著說︰“姐姐，我想見一見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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