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夙怨
第二十四章
三日後，世軼與依絲終于抵達漫漫谷。
期間世軼一直處于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里。好不容易清醒些也是無力疲憊的樣子，沒有半分力氣。才短短幾日人竟瘦了一大圈。面龐上的皮肉都淪陷下去。不過在那種每次鑽心的蝕骨痛苦里面，五髒六腑皆被蟲子咬的痛苦里，能夠忍受過來已是不易。幾次都是脫骨重生般的痛苦。
穿過那片濕霧彌漫的叢林，進入了那個峽谷。只見空谷悠悠，高山峻嶺，古木陰森。遮天蔽日有進入原始森林般的。
兩岸高峰抬頭只見一線青天。且谷內大霧繚繞猶如人間仙境般。空氣也清新濕潤。
依絲牽著奔跑了幾日的馬。馬背上馱著疲憊無力的世軼。行走在從木遮天蔽日，光線昏暗的叢林間。
小心翼翼，依絲扒開那些密布的叢林枝葉，找尋著出路。終于在跋山涉水般，穿越過那片叢林後，眼前視線開闊。依絲看到了一條河流，不，是一條瀑布。從高山倒垂而下的瀑布，瀑布流淌下來的水則漫過整個原野。
牽著馬兒淌過那齊膝的汪洋，水早已打濕了依絲的羅裙。但她只是擰了擰水，就接著不歇息的牽著馬兒接著走。世軼幾次叫依絲休息一下，依絲只是說沒事，也不肯休息只擦著汗水到處找尋。
“沐姐姐，我若是死了，我也覺得是幸福的。至少、、肯定不是個惡鬼，是個開心鬼呢。”世軼苦笑道趴在馬背上。
“說的什麼話呢，不許死不死的。”依絲回頭看了他一眼道。
“你可知為什麼嗎？”世軼接著道，又自問自答，“因為我看到有這樣一個人，為了救我的命竟然如此拼命，你說這樣是不是死了也覺得知足了、、、。”
“放心，我不會讓你先死的，你還欠我承諾呢。你、、得照顧我呢。”依絲擦著額頭上的汗水回道。
突然就在這個時候依絲在那些渺茫大霧，和潺潺溪水盡頭山谷下看到了一座吊腳樓。
“世軼你看，哪里有房子，肯定是唐前輩居住的地方、、肯定是、、、。”依絲歡呼。
世軼也看到了。不過現在他的視線卻是停留在依絲身上，他從未見到依絲笑的這麼燦爛。竟看的有幾分痴了，也是因為自己病痛的緣故，這幾日反應都遲鈍了。
回過頭依絲看到了世軼的目光，笑容漸漸收斂了起來。被世軼看的不覺臉頰泛紅有些害羞道，“你、、看我做什麼，我叫你看哪里有房子。”
“我看到了。”世軼淡淡回道。
“哦。”
“可是，我更想多看看你。”世軼微微笑道。
“為什麼？”抬起頭，依絲看著世軼。
“因為，你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美，是我見過這些姑娘里面最美的。”世軼蒼白疲憊的嘴角泛著笑容，看著依絲接著喃喃道，“我怕，我真的會死了，所以想多看幾眼，這樣以後想著你的笑容我也就不覺得會孤單了。”
其實依絲從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年開始，從他的目光里，她就看到了有別人看自己不一樣的目光。只是依絲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現在依絲或許知道了。那算不算是一見鐘情呢，算不算是一種喜歡呢？包括自己也無法解釋清楚。依絲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相信這個少年，會如此依賴到害怕失去。到把他當做生命的一部分。這一切都來的有些不可思議，依絲像是做夢那樣。
在世軼一番深情流露的話語里依絲面頰更泛紅了，也不知說什麼的好。依絲低下了頭，不過嬌羞里的她更加的楚楚動人。世軼不免覺的越看越好看的感覺，覺得就這樣看著她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沉默了一會兒，依絲抬起了頭，看了看遠處又看了看世軼。深深呼吸了一下，但卻是帶著一股幽怨的嘆息那般，回頭看著世軼，“若覺得好看就多看幾眼吧。你說的對，或許以後怕真是沒有機會了。等治好你的毒蠱，出去後我們怕是真的要分道揚鑣了。你我各有各的事忙了。這此後天涯茫茫，再相逢已是不易。”依絲忽然變得憂愁了起來。
“你為何這般說，沐姐姐？”世軼愣了愣問道。
“我身負血海深仇，我現在活著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出仇家。為父親母親，紅梅山莊所有慘死的人報仇雪恨。再且不說我有那個能力報仇，但總不能夠讓父親與母親死的不明不白。”
抬起頭目光落在了世軼身上，喃喃道，“而你，我雖不知你來自何處，但我自知你肯定出身不凡。不是名門之後也是王孫公子，我們自然是不同道上之人，又豈會走在一起的理。”撫摸著馬兒的臉頰依絲有些絕望的嘆道。
“所謂，天涯茫茫，或許，我們短暫的萍水相逢，多少年後，又有誰會記得誰呢、、、。”
世軼一听也有些難過，不禁的也低下頭。其實依絲說的何嘗不是這樣。而依絲此時在心里比誰都明白，她早已與從前不同，與別人更是不同。身負的血海深仇早已隔斷了她找尋幸福的路，她又有什麼資格在這里有談情說愛呢。她無法讓自己放心的去做這些，也無法安心，更不忍心。始終她逃離不掉自己的心。
“我們總不能一輩子背負仇恨，也不能夠一輩子活在仇恨里。什麼名門什麼王孫公子，名利權貴，恩恩怨怨到頭來皆是一場空，我們又能夠帶走什麼。”世軼嘆道。
依絲嘆了口氣，“你不懂，你永遠都沒有這樣的境況，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境況。你就永遠也無法明白，當你一無所有，只剩下仇恨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仇恨，不是說放下就可以那麼輕易放下的東西。”
世軼苦笑著嘆道，“我雖沒有這樣的境況，但起卻是明白，仇恨，有時候，根深蒂固的可怕，在一個人的內心，它比什麼都不容易輕易抹去。”
沒有再說話陷入沉默。牽著馬，她帶著世軼朝山間那邊的吊腳樓方向走去。
吊腳樓前依絲停下腳步，看了看馬背上的世軼。
扶下他，讓他坐在一旁休息獨自走上了吊腳樓。
果然，剛走上樓依絲就看到了一個頭發花白，老態龍鐘，白發須眉，衣著樸素的老人，正在碾草藥。
依絲很是小心翼翼的走上樓廊，走到了那老人的後面。
那老人也抬起目光瞧了依絲一眼又接著低頭弄草藥。
依絲低頭行禮道，“敢問前輩可是唐神醫唐前輩？”
只見那老人如同沒有听到那樣繼續低頭干活，也不理會依絲。依絲當是耳聾又上前，但還未開口那老頭卻道，“你走吧，我說過我是不會救毒門所傷之人。”
依絲有些驚訝，沒有想到他竟沒有看到世軼人，便知道是被毒門之人所傷了。內心也一驚自知世軼是有救了。但是想著他的話不免又著急起來，“前輩。”依絲轉到了他的前面，“前輩求你救救那位公子吧。”
面對依絲的乞求那老頭完全不理會還是低頭做自己的事情。
“撲通”一下依絲跪在了那老人的前面，那老者這才一驚抬起目光看了她一眼。
但立馬又不理會低頭做自己的事情忙來忙去的。
“前輩求求你了，你救救他吧，他中了金蠶蠱，再不治療恐怕、、、，所以前輩我求求你了，你救救他吧。”依絲苦苦哀求道。
誰知那老前輩只是輕蔑一笑冷冷看了一眼依絲道，“他什麼癥狀還用你說麼，你當老夫是瞎了麼。”
“不是不是、、、。”依絲忙著解釋，“我的意思是他真的有性命危險，前輩你就救救他吧。雖然我知道你立誓過不救毒門所傷之人，但救死扶傷不是乃是醫者本分麼。難道你作為一個神醫真要眼睜睜看著一個病人在你面前死去麼？”依絲著急里竟然自己都不知說的什麼 里啪啦就道。
那老頭听到依絲這話分明有些不高興了，瞪了依絲一眼。
依絲自知說錯了話，但也沒有辦法挽救了只有暗暗叫“慘了，這下得罪他了，我說的什麼糊涂話，竟說這些話來氣他，他肯定不會救世軼了。”
“哼，你這是在教訓我麼，我說了不救就是不救、、、。你休要拿這樣的話來激老夫，老夫行醫多年，像你這樣的人啊，老夫見多了。”沒想到這個唐藥王脾氣極為古怪依絲只是說了幾句失態他不愛听的話，他立馬揮揮衣袖就關門不見依絲。
任憑依絲在外面敲門磕頭也不開門。
仿佛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世軼走上了吊腳樓。
依絲跪在唐前輩的門口，連連乞求道，“前輩，你救救他吧，你救了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就算是一輩子留在這谷中，給你為奴為婢，我都願意。”
世軼看著內心一陣陣的難受。
他雖然過慣了從小錦衣玉食，衣食無憂的日子。要什麼有什麼，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他的家族，給了他一切他所想要的。他身旁的人，無不听他的話。可是，他一直覺得，那樣的生活那樣的得到，並非是自己想要。
至少那些得到，僅僅是因為，他是閑雲山莊的少主，尊貴的身份。一旦自己不是，是不會有人再這樣什麼都听自己差遣，也不會自己想要什麼都給自己什麼。
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自己的生活，是那樣的虛空，那樣的不真實。一切的存在都是那麼不真實。
一切都是那麼的“觸不可及”。
這是第一次，他不以閑雲山莊少主的身份，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出現在她的面前。她為自己如此，這份情誼令他深有感觸，深深感動。
並且覺得真實。
走向了正在磕頭苦苦哀求的依絲，在她身旁蹲了下去扶起了她。看著她眼里閃爍的淚花淡然一笑道，“傻瓜，既然這是唐藥王立下的誓言，你自是磕破頭他也不會破例的，你就不要再磕頭了。再者也不要難為唐前輩了、、、、。”
依絲直覺得鼻子一陣發酸忍不住哭了起來，哽咽著道，“可是，難道就要我看著你去死麼，就要我看著你在我眼前消失麼？你走了我怎麼辦？你走了我會內疚自責一輩子不安的，一輩子痛苦的。而且你走了你父親母親怎麼辦，他們該多傷心。如若知道你是為我而死，肯定要恨我一輩子的，這倒也無所謂，只是他們有多傷心呢。我也豈不是成了罪人了，我不許你走、、、、。”依絲哭喊道。
“都怪我，都怪我、、、、。”兩行熱淚從臉龐垂落依絲低頭自責，“都是我不會說話，我竟得罪唐前輩，都怪我、、、、、。”
世軼心情也是格外沉重，可是又能怎麼辦呢。勉強的他深呼吸了一下，感覺胸口乃至全身開始又在疼痛了。為了不讓依絲擔憂，他想暫且還是先離開，不要讓依絲看到擔憂的好。只得深深嘆息一下就起身。
一把依絲拉著世軼的的手臂。
回過頭世軼看到了依絲，她掛著淚痕的臉龐，她看著自己深情的目光。
“沐姐姐我去外面坐一下，這里藥草味極重，說不定呼吸了這里的空氣我病痛減輕些呢。”世軼一笑道，生怕依絲擔憂。
“世軼，如若，如若能夠活著從這里出去，我答應你。”依絲喃喃道。
“你說什麼？”世軼還沒有完全明白依絲的意思。
“我嫁你為妻，服侍你一輩子。”依絲堅決而肯定的看著世軼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