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的冬天,正是個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季節。
而在鳳城,卻是一番歌舞升平的景象。這個城市似乎被人遺忘了,又或者是自欺欺人,聊以度日。
“裊裊青絲閑風吹來庭院,怎的梅落枝頭難掩人面……”琴相思朱唇輕啟,那宛如黃鶯出谷的聲音,嬌柔中帶著幾分妖媚,直听得堂下的男人們心頭癢癢,欲罷不能,忍不住要軟玉溫香抱滿懷。
一曲畢,琴相思回旋轉身,彎彎的眉眼掃了台下一眼,立刻引得如狼似虎的男人們要流下口水來,她卻是更加嫵媚地一笑,羅帶雙回,欠了欠身子,嬌滴滴地說道︰“奴家告退。”
在一片調戲聲中匆忙走下舞台,琴相思只想快點離開,因為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在鳳城這家唯一的戲樓——秦雨樓中,一天只開三場,分為上中下三等,上等為達官貴人而設,是樓里的第一大角兒風蕭蕭獻唱,曲目由賓客挑選;中等為富商甲冑而設,由樓里第二大角兒何心獻唱;下等是供市井無賴消遣的,琴相思就是為下等客人唱曲兒的。
她雖生得俏麗,但模樣還是不及風蕭蕭的嬌媚,嗓音也不如何心的珠圓玉潤,因而只能對著一群粗俗無禮的看官。縱使如此,琴相思也掙破了頭皮搶著上台,這年頭戲子不好混,樓里又都是有些能耐的狠角兒,若是多日輪不到自己上台,只怕是要餓死,想要生存下去,別無他法。
琴相思摘下繁瑣的一整套點翠頭面,拿清水洗去了濃重的妝,換了身輕便的鵝黃旗袍,行至後門,給那看門的小哥一點錢,便走了出去。
現在還是初冬,小橋下的河水依舊汩汩而流,寒意料峭的枝頭已有含苞待放的梅花了。
“魚娘。”
一個溫和儒雅的聲音傳來,琴相思回頭一笑︰“戲子無名,趙郎還是喚我相思吧。”
趙書墨一身青衫,短發干淨利落,登著 亮的皮鞋一步步走近,抬手輕拂琴相思的青絲︰“我更喜歡魚娘這個名字。”
琴相思微微扯了扯嘴角︰“趙郎每次都這麼說。”
“其實是不願長相思,只盼長相守。”
“趙郎講話真是好听,不過一個鄙俗的藝名。”琴相思苦澀地笑道。
趙書墨輕嘆一聲︰“魚娘,我們好不容易才相見一次,不要再這樣說自己了好嗎?”
“一切听趙郎的。”琴相思依偎在趙書墨懷里,似乎可以忘懷一切的辛酸不快。
趙書墨抱著琴相思,望著天空很久很久沒說話。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轉眼快要日落西山了,琴相思在趙書墨耳邊呢喃道︰“趙郎,我該回去了。”
趙書墨卻將琴相思抱得更緊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抿著唇不說話。
“趙郎,怎麼了?”琴相思有些疑惑,轉念又笑道,“又不是不能再相見了,趙郎怎麼如此孩子氣?”
“魚娘,我……”趙書墨欲言又止。
琴相思握著趙書墨的手來回摩挲︰“下月的今日,我們還在此相見。”
“我決定去參軍。”
風淡雲輕的語氣,這六個字的分量卻有如千斤大石,壓在琴相思的心頭,久久不能喘息。
“趙郎,你……”琴相思張著櫻桃小嘴,已經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在她看來,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連進戲樓听下等戲曲的錢都沒有,于財于力都與參軍扯不上關系。
“鳳城雖還未遭荼毒,但如今山河破碎,國家危亡,我只一介書生,這一腔熱血只為報效祖國!”
趙書墨語氣激昂,言辭慷慨,連身體都有些微微顫抖,全然不似他平常溫文爾雅的樣子。
琴相思心里泛起一絲苦澀︰“趙郎,你真的想好了嗎?”
“是的,我想好了。就在離這兒不遠的寧城,那里正在招募新兵。”
琴相思見趙書墨十分堅定,眼里已經噙滿了淚水︰“打仗可是很危險的事……”
“我不過一個戲子,哪管得了這許多,亂世之中,只求明哲保身,只求能與趙郎有一個溫暖簡陋的家。”
“國之將覆,家當何存?魚娘,我是一定要去的!”
琴相思聞言,掙脫了趙書墨的懷抱︰“趙郎……你忍心丟下我嗎?”
“魚娘,我不忍離開你……我若是為保衛華夏的土地而死,你當為我驕傲……”
“不!我不要!”琴相思尖聲叫道,“趙郎你何苦如此?你當真是疼我的嗎?為何棄我而去?”
“我非棄你而去,只是現在……國破了!魚娘,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只知夜夜笙歌的人!”
“趙郎,誰都可以去,唯獨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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