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子飄著肉香,小灶的鍋里咕嘟咕嘟的冒著濃汁泡泡,幾個娃捧著自己的小木碗一圈圈圍著鍋轉,頭冒金星,垂涎三尺,眼中再無他物。
梅畫瞧著畫面頗具喜感,也知道兒子們餓了,盛了大鍋里的菜之後,叫了幾人到跟前,從豆角土豆的大碗中夾了肉片,每人分兩個。
“吃去吧。”梅畫豪氣的一揮手。
幾人歡喜的差點磕頭謝恩,大芝麻知趣地帶領倆弟弟去找小床里的四寶,守著他吃,美其名曰照看弟弟。
梅畫從門口扒頭偷瞄,差點崩笑,肩膀抖成篩,強忍住大笑出聲,怕四寶驚覺,只能瘋魔了似的狂拍門板。
艾奇換去一身木屑的衣服,然後去跟兒子們親親,哪知到跟前的時候發現四寶正眼淚汪汪的做著重復的自虐活動,兩手抓住欄桿,大腦袋死命要往縫隙里擠,那股勁頭猶如拼命三郎,可他那大腦袋哪能擠出去,那不開玩笑呢麼,估計是撞疼了,加上又饞又餓的,娃子小臉都成花貓了,那個可憐的樣啊,艾奇心疼的想要劈了床。
梅畫瞧熱鬧似的看了一出自虐的戲,心滿意足,拍拍手準備起鍋盛肉,他听二奇說晌午嶺子跟二瓜過來吃,所以多做了兩個菜,加了一盤炒雞蛋,油炸花生米,漢子們下酒吃很對味。
買回的肉都做上了,盛了兩大碗,其中一碗扣上配套的蘭花蓋子,梅畫從櫃子里拿出食盒,裝了進去,又裝了一大湯碗的豆角,一盤子茄子,然後蓋上食盒。
艾奇正好抱著小嘴兒蠕動的四娃進門,梅畫笑嘻嘻地接過來,下巴沖食盒抬了抬,道,
“給二叔從去吧,穩一些,”又問,
“嶺子他倆什麼時候來?”
艾奇捏捏梅畫的手心,心中熨帖,笑道,“估計差不多時辰了,你餓了就跟娃兒先吃,又不是旁人。”
梅畫打開他手,嗔怪,“別動手動腳的,這麼不老實呢,”白了人一眼,催他快走,
“快去吧,來回一趟時候不短呢,不然我們還得你。”
“唉!”艾奇知足的答應一聲,換件干淨的衣服提上食盒大步走了。
二寶一瞧爹出門了,忙捧著空碗顛顛顛的跟上,他也想去爺爺家。
“二寶你回來,不能自己出門,你不長記性啊?”梅畫抻著脖子怒喊,這滑頭小混蛋,跟泥鰍一樣,每次都是趁你不注意的時候開溜,華子還說自己管教嚴厲,不厲害行麼?這年頭偷孩子的可不少呢!
二寶听到阿麼的聲音不得不站住,卻還是心心向往,胖爪兒指著開著的大門,倆字倆字往外蹦,
“爹爹,爺爺,我去啊~”
“去個狗蛋,下午去,回來,一會兒你大叔小叔就來,吃了飯去找爺爺。”日頭忒曬的慌,梅畫采著門框立在陰涼地里沖人招手,哄著他道,
“快來,給你肉吃,吃飽了去听書,好好學習,將來考狀元。”
二寶一听可以听書,眼楮蹭蹭蹭的冒光,小腿開始往回搗騰,歡樂起來,“听書呢,爺爺。”
別看二寶話說不全,可長了一雙機靈的耳朵。
梅畫嗓門敞亮,即便他家佔地大,平常只要他開了嗓門嚷嚷,鄰居那兒都能听見點聲,跟他東邊一牆之隔的是一家老夫夫,再往東就是常華的院子,他家西邊的鄰居是一家子四口,其中一對兒小年輕是去年剛成婚的。
老夫夫這邊的夫 正給往地上灑些谷糠,听到梅畫聲音了便笑著跟門口磨菜刀的自己老頭念叨,
“這二奇家的可是啥話都敢往外說,二寶才多大點,話還沒學利落呢就想著當狀元了,字都沒認呢,想的忒遠,不過這人啊有盼想才會上進不是。”
他這一輩子生了倆哥兒,沒兒子,倆哥兒也都嫁出去了,其中一個嫁到本村,就是為了老有所依,原本他也想從族里過繼一個,可老頭不願意,老漢的原話是︰誰家的兒子誰不疼啊,那是心頭肉,罷了,莫做分離人骨肉的惡事,老天爺給了自己倆哥兒已經是厚待了,人要知足啊,還有一輩子沒娃子的人呢。
所以前些日子寒子的堂伯想要過繼二奇家的四寶時,老兩口還惋惜感嘆了一回呢,那堂伯揚言哪怕把宅子銀錢都留給四寶,恐怕也比不過二奇家的十分之一吧,況且這也不僅僅是銀錢的事,單說才學這一點就比不過。
瞧瞧大芝麻,才三歲多的娃,禮學十分規矩,言行舉止有模有樣,跟村子里的同齡娃子高出不是一星半點,教養學識更甭提了,听說人家大芝麻每日都寫上好幾篇大字呢,再瞧其他娃子,讓他坐上一刻鐘都跟凳子上有釘子似的,從里到外從上到下你根本就比不了。
原本這事估計得調停一段時日,哪成想人家寒子當時當刻硬是有能耐的說個不字,還非常完美的解決了這個問題,到現在族里都沒一人說閑話的。
老漢悶頭磨刀,不誤回話,“他敢說出來自然有道理,人家有底氣,二奇家的是認字的,大娃子先頭不就在他這啟蒙麼,我听說那孩子在桃李的學堂里可是拔尖的呢,老菜那老小子回回見到我都得炫耀一通,就好像他家大孫子已經是秀才了似的。”
這話說的酸不拉幾的,不過大娃子自從讀書認字之後還真跟同齡的娃子不一樣了,小小年紀就有了些讀書人的風度;這老漢口中的老菜就是二爺爺。
話說到這,老頭酒釀紅一樣的滄桑臉笑起來,“你咋知道雙寶不認字,人家還會數數呢,上回去老五那的時候,雙寶被美子帶在那玩,倆娃抱著一個木珠子算盤一個一個的給人演練呢。”他沒說的是,三寶念一個數艾老五必須得說聲好,不然人家尥蹶子不干!嘿,小王八蛋玩應兒心眼可不少。
倆老夫婦在這說著大芝麻兄弟的趣事,那頭艾奇已經到了二叔家,他在門口踫上了正待要去他那的嶺子,艾嶺先一步開口,
“我家來換件衣裳,你咋還追過來了?”不過瞧著他手上的東西立刻明白了。
倆人往院子走,艾奇道,“瓜子呢,你咋不帶他?”
艾嶺一想這個就氣悶,“那小子從山上下來直接跑你那兒去了,我叫他回來換雙鞋都拉不住人,跟頭倔驢一樣,一門心思想啥做啥。”
艾奇好笑道,“你也是,就兄弟吃個飯,你還非得打扮打扮。”
“還說我,這賴的著我麼,上回我倒是直接去了,嫂麼瞧著我裂了口子的衣裳笑了好幾天,咱爺們也是好面子的,你說做活誰穿的那麼干淨板正啊。”艾嶺一想起這事就覺得丟份兒,氣咻咻的。
艾奇哈哈笑,捶他一拳,“他那人你還不知道,在他眼里只有好笑跟不好笑,你听過去就算,等他找到新樂子自然忘了你糗事。”
艾嶺一陣無語望天。
春芽眼尖地發現二哥來了,立刻迎出來,艾奇將食盒交給他就去屋里跟二叔說句話。
梅畫擺好桌子,外頭傳來奔跑的腳步聲,這聲音太熟悉了,連大芝麻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誰,
“是小叔來了,爸爸我去迎小叔。”
“去吧。”
二寶三寶起先還在灶台上掙一個綠色的帆船,你一句‘我的’他一句‘我的’,跟扯大鋸一樣,爭執不休時一瞧大哥往外走,立刻心靈相通的和好如初手拉手跟上去。
瓜子拎了一小筐草莓,跑的腦門上都是汗,摟著三個佷子親香一番,就要給人去洗草莓。
梅畫知道瓜子不是心細的人,叮囑了好幾遍叫他洗干淨些,誰知端回來的時候草莓上還能瞧著一個半個的草葉子。
“嘿嘿。”瓜子搔搔腦袋,“我再洗一次。”
“算了吧。”梅畫拉住他,斥他,“別浪費水了,洗多少次也這德行,不過這本不是你們漢子的活,你已經做的很不錯了。”
艾瓜子活到這麼大,獨獨嫂麼夸獎他,起先在家里的是他都是挨罵的角色,得虧這娃子心大,腦回路跟人不一樣,若但凡是個愁眉善感的性子估計早受不住了,還哪能天天這樣吃飽萬事足的樣子呢;再者誰也不是天生喜歡的被罵的,泥人還有三分土氣呢,所以艾瓜對梅畫非常信任,言听計從,打心里頭親近。
梅畫叫二瓜洗了手臉,拿件艾奇的褂子給他換上,自己從新洗過草莓瀝干水分後倒進海碗里,加了白糖攪拌均勻,添做果盤。
艾奇艾嶺回來後直接吃飯,瓜子提前滿了一壺酒,給兄長斟上,兄弟三人對踫干了一盅,開始起筷子。
寶們先頭吃了不少,肚子也不空了,小娃子天生善于模擬,捧著爹爹給他們做的木頭酒杯喝白水,大人們干杯,他們就伸著手臂湊熱鬧,飯桌上的笑聲不斷。
吃到一半的時候梅畫給瓜子又盛了一大碗米飯,還舀了兩勺子紅燒肉,澆了不少湯汁,遞給他,
“吃吧,長大個。”又沖艾奇和艾嶺道,
“你倆也快點,別光喝,菜吃不了晚上就酸了,”邊說邊給人夾菜。
兄弟倆正商量後個開始收麥子,先把麥場佔下來,瓜子只管吃不參與意見,干活的啥他從來不落後推諉,每每兄長們吩咐他的他保準做的好,只是叮囑不到的地方往往叫人怒也不是氣也不是的,你訓教他吧他還覺得挺冤枉的,人家還有道理︰誰叫你先頭沒說準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