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老麼家回來,艾奇在梅畫的指揮下開始做飯,干糧是艾美給裝了十幾個玉米餅,到省了他自己動手,周老麼向來過日子心思細,家里不會準備吃食小玩應的,而且有這個老麼子在艾美又做不得主,所以以往給梅畫和艾奇送的野雞肉炖菜都是周里打回來的,自己家男人獵的東西艾美拿來做主才有底氣。
中午炒了一個肉菜,攤了一個雞蛋餅,樣式少,菜量大,倆人呼嚕嚕吃個底朝天,之後梅畫幫著收拾桌子,洗碗就由艾奇端到外面去做了。
立秋之後天氣明顯涼爽了,艾奇只在床上躺了躺,摸夠了小夫 的肚子就起了身,頭兩天小夫 突然說想起個葡萄架子,要是再有個秋千就好了,雖然這是他隨口一說,語氣中並不含濃烈的奢望,可艾奇記到了心理,這兩日準備好了木樁子板條,地處選在院子西邊靠近柵欄那兒,原本應當蓋廂房的地處。
梅畫睡的大鼻涕冒泡,一覺醒來快三點了,醒過 癥開始穿衣服,這件秋色百花衣褲是艾美前兩日剛做出來的,他現在穿有點肥,不勒著身子,一乍看的話那凸起來的肚子也不覺的十分礙眼,口里有點干,梅畫去了外屋倒水喝。
自從知道自己又喜歡上了蜂蜜水之後,家里茶壺中的水永遠都是甜絲絲的,梅畫連著喝了兩杯才覺得肝肺都潤了一遍,院子里剛才就有一直敲敲打打的動靜,擲了杯子,抬腳往外走。
“你這是……干什麼?”好像是個涼亭框子,又不像,他早就忘了自己隨口說過的話了。
艾奇正背著身搭架條,一听到後面的聲音立刻回頭邀功,“你不是想要個葡萄架麼?馬上就做好了,然後我再去山上給你刨一些野葡萄回來掛上。”
他這麼一說,梅畫恍惚想起來自己好像是曾經念叨過一句,那也只是應景而發,沒想到這家伙還記到了心里,更付諸行動了,心里頓時跟灌進了一車蜜棗一樣甜的發膩,別別扭扭一笑,口不對心地道,
“說點什麼你都記下,小心眼樣。”
艾奇嘿嘿嘿的一樂,生怕小夫 挺著肚子難受,疊聲地催著他坐下。
“甭管我啦,我去摘根黃瓜,”邊說邊往園子門走,又問,“你一會出去麼?”
艾奇叮叮當當手不停,腳下踩著一個破舊的椅子,一使勁椅子就吱吱的響,聞言便說,“我去山上一趟,一會兒嶺子來找我。”
梅畫支應一聲,一頭扎進綠意盎然的菜園子里去了,等他出來的時候,手里抓了兩根黃瓜還有一捧韭菜,方才聞到了肉想味兒,便想起晚上要包餃子,韭菜餡兒的最香了。
架子穩固後,艾奇將工具收到一個磨了顏色的兜子里放進廂房,剛出來就听艾嶺來敲門了。
不放心梅畫一個人,艾奇順著道把小夫 送到大哥那兒去,想著等下山回來的時候再接上。
給梅畫提留著一個小筐,里面裝了兩個大紅桃,一把青果子,一小捧野核桃,臨了還喋喋不休的叮囑,
“你就在大哥屋子里,別亂逛,大嫂麼一點驚嚇慌神都不能,身子重著呢,你想要做什麼可得思量一番,別咋咋呼呼的,記住了麼?”
梅畫一手吃著蓮子蓬糕一邊用死魚眼瞪人,十分不滿,“在你心里我就是惹禍精麼?就是無事生非的人?愛裹亂?聞名色變?”
艾奇心想你真有自知之明,對自己了如指掌,自己總結的還頭頭是道,可卻不能直白的說出來,不然人準得毛了,壓力真是大啊,是以目光飄忽,硬著頭皮扯謊,
“怎麼可能呢?你最是貼心和氣的人,咱村的夫 門少有能比上你的,我就是怕你踫到累到,記掛著,你要有點事那我還不得揪心死?再說,你看姑麼嬸麼多稀罕你,前兒嬸麼還說你是出身錦繡蘭心蕙質呢。”
說完眨著眼轉過頭問一旁呆滯的艾嶺,
“你說是不是?”
艾嶺猛的被問話,一時間接不上來,只能猶猶豫豫嗯嗯啊啊的話不成句,尷尬地撓撓頭,腦子里飛快的思考二哥啥時候口條這麼利落了?他阿麼啥時候說的這話?阿麼跟小嫂麼不是一向不對付麼?這都是有目共睹的,難道在旁人瞧不到的地處看對眼了?
“哼!”梅畫得意志滿,嘴角翹翹的,心情大好,挺著肚子正正身體,大言不讒地拿腔拿調道,
“我這人最善解人意了,哪像有的人目光狹隘只觀表象,忒膚淺……”
艾奇听他又沒完沒了的自吹自擂起來,生怕這話頭止不住,忙笑呵呵的把筐往他眼前一送,
“裝好了,走不走?”
走不走?當然走,當即毫無發覺的閉了口,戴上帽子腳步輕快的串門子去了。
艾美正待院子里碾麥子,坐在一個小凳上,前面擺著個小磨盤,右腳邊堆著一個面袋子,里面差不多有三斤多的面了,听見腳步聲一抬頭,正瞧著著弟夫大腹便便的走進來,旁邊是仔細攙扶的弟弟,後面跟著背著筐的艾嶺。
艾美撲撲手上的面笑著站起來,問艾奇,“你倆這是去哪?晌午沒听說要出去啊?”瞧著樣準不是去地里。
“進山,拔點葡萄秧子,我在院子里起了個架子。”說著話已經走到了跟前,艾奇扶著人坐在小板凳上,肩膀的勁兒才卸下來。
他這麼一說,艾美就知道咋回事了,只囑咐倆人不可往深處去,連半山腰都不能上,早些回來之類的話。
人走了以後梅畫就老實的坐在艾美旁邊看他旋磨,這玩應他以前見過也上過手,非常容易,盯了幾分鐘渾身就癢癢起來,好說歹說央求半天的才從他手里奪過來,結果看著容易做起來才叫一個難,第一下愣是沒推動……
艾美從旁邊看到提心吊膽的,一手緊護著他的肚子,生怕弟夫莽撞的磕到,梅畫使出吃奶的勁兒,那表情咬牙切齒的才叫磨盤走了一丁丁點,就這一下差點累的虛脫了。眼睜睜瞧著剛到手的玩應又被要了回去,梅畫也無力阻止,大哥轉起來那麼輕巧,到自己這兒就跟推著一座大山似的,梅畫把這完全不符合科學定律定律的原因歸結為肚子里的東西搶走了他身體中的能量。
日頭漸漸西斜,梅畫坐在艾美的房前砸核桃吃,就他來這麼兩個小時的時間艾美往東邊那屋跑了十幾趟,再一次回來,梅畫忍不住張嘴,悄沒聲地問,
“周老太……麼呢?”來這麼久也沒見到人影,還怪悶的慌的。
“出去轉去了!”艾美沒好氣,坐下打蒲扇,家里有個馬上要生的,哪哪離不開人,他婆麼可倒好,也不知道是誠心的還是真沒感情,愣是一絲緊張歡喜的勁兒也從他身上瞧不出來,家里的飯食還是跟往常一樣,也就自己回來的這兩天看不過去了才擱小爐子上給蘭蘭煮點雞蛋補一補,氣色才好一些,不然能不能挺到生都不好說,那臉胖的絕對是浮腫,可不是吃多了胖的。
梅畫不知大哥為啥突然心情不好,只是腦子里一回憶起看到張蘭蘭面色浮白的挺著個夸張的肚子在床上直哼哼,自己就渾身不得勁,好像他也要生了一樣,那景象真是嚇人倒怪的,梅畫一瞬間膽顫的聲音都不在調上了,
“哥,你說我能生下來麼……”自己怎麼覺得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啊,跟天方夜譚一樣。
“胡說八道!”艾美見他說的不像話,冷硬的打斷他,想要繃著臉訓一頓他口不擇言,只一起瞧那苦著的一張臉,當即心又軟了下來,挪了挪腿把人抱在懷里,柔聲安慰了好多話,直到感覺懷里的人安穩下來,心中才舒了一口氣。
眉頭卻緊鎖著,思付著這樣不行,不能叫弟夫在這待著,這孩子性情敏感著呢,那邊生娃子的動靜還沒開始呢,他就這麼心神不穩了,回頭一驚到了嚇掉了魂自己如何跟弟弟交待?
心頭一合計,艾美把人哄到屋里躺下,自己在大門口逮著一個娃子讓他去把自己二嬸麼叫來,這些日子兩人接觸的多了,艾美也瞧出劉芬芬只是嘴上厲害,拿個話頭就不饒人,心里其實並不是又冷又硬的,之前是自己年齡小看不透一葉障目了,就憑自打弟夫坐了胎,他給送了好多次雞蛋鴨蛋,雖然說話還是刺人,可還真就沒再撒潑瘋鬧過,當然,自己和弟夫也投桃報李,隔三差五的就給他送上一筐菜,雖然每次去他和弟夫倆人還是免不了一頓口水戰,但真沒有那麼針鋒相對恨不得掐死對方的節奏了。
沒用了一刻鐘,遠遠的瞧著劉芬芬快步往這邊跑,艾美迎了上去,還不等他說話,又被罵一頓,好在艾美已經習慣了,臉皮都厚了。
劉芬芬一進院子又道,“這老周麼子還真是夸不得,贊他兩句就翹上天了,更成甩手掌櫃的了,事事交予你,他到當了老封君,哼,想的到美,也得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派頭!”
艾美這時候能說啥,他是老周家的夫 ,要是說一句贊同附和的話那就是不尊不孝,雖然心里給劉芬芬拍手瓜子,只是面上還得裝出一副恭順乖巧來。
說著話倆人進了屋,梅畫正在屋里吃香瓜,瞅見劉芬芬來了也不意外,抬手遞給他一塊,
“可甜了。”
“吃吃吃,快跟我走吧。”說是這麼說,可還是接過來張口就咬。
艾美還得去看張蘭蘭,把人送到屋轉腳就出去了。
劉芬芬三兩下就把一半的瓜吃完,掏出手巾子一抹嘴,又給梅畫的下巴抹干,
“快走,我家里還有活呢,誰老陪著你在這坐著,就你一個懶的,沒邊了。”
梅畫一仰頭,“去哪啊?”
劉芬芬這才知道艾美還沒跟他說,便道,“去我家,你哥這忙不開,一會兒周老麼子回來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
梅畫愣了兩秒,探測到他這話中話,小火苗一竄,啪的一下拍手掌拍桌子上,腦袋一扭,大嚷道,
“嘿,我中午還給他送塊肉呢!合著吃到肚子里就不認賬吧,想的好,沒門!”凶神惡煞的表情一上來,那骨子里驕矜狂傲顯露無疑,
“我不走,非得把我的肉錢點心錢吃回來,吃不回來我就鬧的他家雞犬不寧,叫他吃不了兜著走,當我是什麼?給他吃的時候點頭哈腰,呵,一扭臉就不認人,做夢!當我好欺負啊。”
劉芬芬被他這突然的轉變驚了一下,只是瞧著這陰晴不定的惡霸模樣,心里那叫一個開心痛快,小崽子終于換了矛頭不對付自己了,雖然自己說的話叫人誤會,也不是誠心的,可原本是冤家的兩人突然逆轉為一條戰線的同盟,那真是飛一般的感覺!多少年沒這麼酣暢了,就連听到那句中午給周老麼送肉沒給自己送肉這事都忽略不計較了。
哼,現在自己有了幫手,還是一個沒臉沒皮心狠嘴毒的家伙,這麼強的一個戰斗力和臂膀,看誰以後還能跟自己對著干,不知不覺中劉芬芬腦海中描繪了一副叔佷倆人身披盔甲所向披靡抖到一大波夫 的精彩畫面!
這樣一想,劉芬芬臉上滿面榮光,少不得為他著想,耐心地勸道,
“你跟那個不著五六的人一般見識作甚,沒得叫人看低了你的身份,那物件吃食不也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等過了秋收美子一住新房,跟這邊走動少了,哪還有那些情分?說你是屬炮仗的還樂意,做事怎能不深思熟慮,你這會兒跟他干上了,夾在中間難過的是誰?左右不差這點東西,沒了那斤肉你就餓死了?再者你哥不也吃到嘴里了麼。”
至于吃多少就不知道了,反正肯定多不了,哼,這家老麼子摳搜著呢,一塊肉恨不得放上兩年,劉芬芬格外瞧不上他那寒酸樣,一個勁兒地撇嘴,暗罵老周麼子不知哪頭輕哪頭重,早晚有他後悔的時候。
梅畫發熱的頭腦听著這頭頭是道的一分析,立刻冷靜下來,眼珠子轉了幾圈,抬手打了個響指,沖劉芬芬諂媚道,
“還是嬸麼閱歷豐富,不然我做了錯事還真無法彌補了,嬸麼你予我那就是春風風人春雨雨人啊。”
“滾你爹的,你才是瘋子!”劉芬芬手點了下他的腦袋,混蛋玩應,剛說溫和的說兩句又要挑刺。
梅畫氣結,嘟囔一句沒文化真可怕,也不收拾東西直接跟在劉芬芬後面走,到門口踫見跑過來的艾美,把他們送到門口看著人走遠,明知道離的近,心里仍舊萬般不舍,只求弟夫別多想,嘴唇要出了一圈印子,艾美揉揉眼角,回去直接進了張蘭蘭那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