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錦主僕來到銘親王府門口,遞上拜貼。
門人看了拜貼,剛要拒絕,就見清華郡主房里的管事嬤嬤急匆匆走過來。
“ 瀅縣主,你可來了,我們郡主正等你用午膳呢。”管事嬤嬤狠狠瞪了門人一眼,不由分說,攙起汶錦就朝清華郡主的院子走去。
“嬤嬤,可是郡主出了什麼事?”
管事嬤嬤嘆息哽咽,“做奴才的置喙主子是重罪,可有些話我不得不說。那會兒,李太貴妃來給太後娘娘請安,听說連潔縣主鬧起來了,非讓我們郡主去勸。
郡主去了一趟,受了傷不說,還讓北疆蠻子戲弄,壞了名聲。太貴妃娘娘听說這件事,不但不安慰,還要把我們郡主嫁給那年長粗魯的武夫,以保皇家名聲。
我們郡主可是太後娘娘的親孫女,可太後娘娘卻沒為郡主做主的意思,任由太貴妃娘娘胡說。郡主听說此事,連午膳都不吃了,王妃娘娘也急哭了。”
汶錦笑了笑,說︰“我也沒用午膳呢,正好與郡主同用。”
李太貴妃總想壓陸太後一籌,這麼多年,也沒機會痛痛快快施展一次。現在又想插手清華郡主的婚姻,讓陸太後丟人,真是無孔不入,讓人防不勝防。
管事嬤嬤很為難,“ 瀅縣主不只要勸我們郡主用午膳,還要想辦法幫她度過難關。她也上就要定親了,就算逍遙王府不說什麼,我們也會覺得難堪不是。”
“知道了,等見到郡主,得知她的想法,我們再做打算。”
“多謝 瀅縣主。”
看到汶錦,沒等她開口,清華郡主就讓人擺飯。兩人譴退下人,把食不言的規矩拋到腦後,邊吃邊商談。一頓飯吃完,清華郡主又恢復了以往的神采。
“想好怎麼應對了嗎?”
“有什麼好想?她既然知道我的名聲關系到皇族名聲,就應該知道肆意胡言的後果。逍遙王府現在是多事之秋,逍遙老王妃是明白人,絕不會嫌棄我。”
清華郡主嘆了口氣,又說︰“我父王被人吊到樹上,臉面丟盡了,顧不上管我的事。我母妃一心為我好,我最擔心的是她想不開,被那些人氣壞身體。”
“你對那件事、那個人不在意,無所謂,就沒人能以此來中傷你。你把你的想法告訴王妃娘娘,跟她說明白你們退一萬步都佔優勢,她就不憋氣窩心了。”
清華郡主點點頭,琢磨片刻,又問︰“我佔優勢嗎?我佔什麼優勢?”
“你不在意莫須有的非議和中傷,不被閑言碎語困擾,就佔盡了優勢。”
“明白。”清華郡主想了想,問︰“大胡子公開承認他是北越皇帝的長子了?”
“承認了。”汶錦見清華郡主皺眉,輕聲問︰“你擔心什麼?”
“我……”清華縣主欲言又止,搖了搖頭。
汶錦知道清華郡主擔心什麼,但她回避了這個問題。
沐飛說他對清華郡主一見傾心,都為自己謀劃未來,想抱美人歸了。汶錦沒把這些話告訴清華郡主,這些混話不只會影響名聲,還會攪亂女孩兒的心緒。
希望沐飛不是認真的。或者沐飛回去接受懲罰,就不敢再提起這件事了。
“太後娘娘請 瀅縣主到椿萱堂說話。”
汶錦和清華郡主剛午睡醒來,正並肩躺在大炕上說悄悄話。听說陸太後讓汶錦過去說話,想到見陸太後,就要見李太貴妃,兩人都皺起了眉頭。
“我到銘親王府就直接來看你了,沒先去給太後娘娘和太貴妃娘娘請安,肯定會被人指責。”汶錦輕哼一聲,想好了應對的言辭,心里仍然很別扭。
“你就說……”
“怎麼說我知道,但不管我怎麼說,都會落人口舌。”
“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去還好,若你為我說情,更有人會揪著不放,你去寬慰王妃娘娘吧!”
汶錦走出清華郡主的院子,就跟飛花和落玉說了陸太後請她過去說話以及她的顧慮。飛花和落玉只沖汶錦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這令汶錦有些失望。
椿萱堂內,諸多閨秀明華郡主都端莊而坐,正同銘親王府的庶女、側妃一起陪陸太後和李太貴妃說話。陸太後和李太貴妃臉色都不錯,可氣氛卻有些壓抑。
汶錦恭恭敬敬給陸太後和李太貴妃施禮請安,又向其他人見禮問安。
“說說吧!”李太貴妃眼皮也沒抬,但誰都知道她這句話是沖汶錦說的。
被李太貴妃難為在汶錦意料,只是不知道她們會耍什麼花招。李太貴妃的能耐都在表面上,不難對付,這也是李太貴妃一直敗給陸太後的原因。
可汶錦現在還不能跟李太貴妃斗得太狠,畢竟她還過門,還有顧慮。
“小女不知道太貴妃娘娘讓小女說什麼,還請太貴妃娘娘明示。”汶錦不卑不亢,面色坦然,她微微低頭,同樣不以正眼看李太貴妃。
“你傻嗎?不知道自己做了敗壞名聲、不知廉恥的蠢事嗎?”明華郡主咬牙發威,剛想再罵汶錦一頓,看到飛花和落玉正冷冰冰瞅她,當即就老實了。
“我不是八面玲瓏之人,蠢事自是做過不少。但蠢與不蠢,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界定。只要不是讓人隨意指點的丑事,沒造成嚴重的後果,我都不在乎。”
汶錦笑了笑,又說︰“敗壞名聲,不知廉恥,這頂帽子扣得太大,我難以承受,還請明華郡主把話說明白,也請太貴妃娘娘不吝訓導。”
李太貴妃冷哼一聲,轉向陸太後,“我說什麼來著,她就是斤斤計較不謙讓的人,你也看到了。做為長輩,我教訓她一句,我就知道她有十句等著我。
人的出身和教養真的很重要,出身卑微的人,總怕吃一點虧會被瞧不起,就處處爭先。其實越是文絲不讓,越顯得她底氣不足,反而更讓人笑話了。
太後娘娘也知道我們李家是書香大族,女孩個個嬌養,我真沒見過這樣沒規矩的。但凡我還一點用,這樣的人可是入不了我的眼,可 兒偏偏鬼謎了心竅。”
汶錦見李太貴妃哽咽唏噓,沒有半點惶恐之色,反而笑了。
她斤斤計較不謙讓,比起明華郡主驕蠻無狀,已被甩出八條街。李家女孩嬌養有規矩更是李太貴妃自我標榜,不看別人,單看李太貴妃的行事作派就知道了。
汶錦不想再一爭長短,不是她突然學會了謙讓,而是覺得可笑。
在座的不乏陸太後那樣的聰明人,公道自在她們心中。
陸太後溫和一笑,拉著汶錦坐到她身邊,詢問上午發生在街上的事。
早知和李太貴妃的矛盾無法調和,陸太後示好,汶錦不推卻,還樂于接受。
汶錦把上午發生在街上的事詳細講了一遍,略去了蕭梓 暗使陰招激化矛盾的細節。也省略了沐飛對清華郡主一見傾心的表白,著重突出了他的身份。
李太貴妃不知道沐飛的身份,可能想到他只是一個粗蠻的武士,才打著保全皇族名聲的旗號,想讓清華郡主嫁給戲弄她的沐飛。
沐飛是新任北越皇上的長子,他的生母也是正妻,又封了皇後。只要他爭氣上進,不出重大的意外,將來北越皇上的寶座就是他的。
喜歡清華郡主的人身份尊貴,也抬了她的身份,李太貴妃等人還能說什麼?
听說蕭梓 折服了北越勇士,讓他們在皇城外磕頭賠禮,在場的人都松了一口氣。屋里的氛圍很快就變得活躍了,打上門的敵人走了,任誰都由衷高興。
陸太後嘆了口氣,剛要說話,就見清華郡主神采奕奕走進來。見禮後,不等陸太後說話,清華郡主就坐到汶錦身邊,沖她眨了眨眼楮。
李太貴妃沒再提讓清華郡主嫁給戲弄她的武夫,陸太後有意引話,李太貴妃趕緊岔開了話題。為什麼變化這麼明顯,大家心知肚明,也就不想多說了。
屋里陷入沉默,連風聲都听得清晰了。
“听說程三姑娘是江東才女,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通,頗有其姐之遺風。海大姑娘更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兼美人,想必才藝也有獨道之處。”
說話的人是李冰兒,她一邊恭維海琪和程文釧,一邊冷眼掃視汶錦。她的用意很明了,就是想貶低汶錦。正妃無才情樣貌,比側妃出身低,何以服眾呀?
“哪里哪里,李大姑娘也是華南有名的才女,我等素來仰望。”
海琪和程文釧自是明白李冰兒的意思,三人氣味相投,開始互相恭維。
陸太後長嘆道︰“只可惜了程大姑娘,我很喜歡她譜的《鳴春曲》和《吟秋曲》,想必你們也都會彈吧?今天正好閑著,你們彈給哀家听听,權當解悶。”
能彈琴給陸太後听是莫大的榮幸,又能壓汶錦一頭,三人都想展示一番。尤其是李冰兒,臨陽王正妃的位子落于汶錦頭上,她早恨得咬牙切齒了。
“小女獻丑了。”李冰兒趕緊讓丫頭去抬琴,想必是早有準備。
“你們一個一個彈,冰兒先來,海大姑娘第三,程三姑娘壓後,趁這個機會也展示一番。誰彈得最好,才不愧對這才女之名,哀家也另有獎賞。”
李太貴妃給丫頭使了眼色,丫頭拿出一個精致的錦盒打開,里面是一對光潔純淨、成色上佳的芙蓉玉鐲。不說玉鐲精美貴重,單這錦盒都價值不菲。
陸太後笑了笑,說︰“我記得這對芙蓉玉鐲是你剛進王府時,先皇送的。听說是南齊國的貢品,你又是華南人氏,先皇好不容易得了,就送了你。”
“太貴重了,我一直沒舍得戴,人老了,也就襯不起來了。先皇說能戴這對鐲子的人必是一等一的尊貴人,我擔心自己沒那麼大的福,怕壓不住。”
李太貴妃料定這對鐲子會落到李冰兒手里,以比賽得魁的方式送出去,要比直接給體面得多。李冰兒做不了臨陽王妃,將來不是還有太子嗎?身份更加尊貴。
這對芙蓉玉鐲確實名貴,汶錦不禁多看了幾眼,心中也衍生出了貪念。
“瞧你說的。”陸太後看出汶錦很喜歡那對芙蓉玉鐲,便笑了笑,說︰“既是比賽,也別局限于她們三人,其他人也可以參加,反正也是閑來無事湊趣。”
眾人都贊同陸太後的主意,也想看看玉鐲落誰家,可想展示的人卻不多。
畢竟李冰兒、海琪和程文釧都是小有名氣的才女,也都練過這兩首曲子。
海珂听到陸太後的話,躍躍欲試,觸到李太貴妃輕蔑的目光,又不敢參賽了。
三人很快就彈完了,彈得各有特色,每個人贏得了陣陣掌聲和喝彩聲。
若論綜合實力,當然是程文釧居首,畢竟她常听程汶錦彈這兩首曲子。若論曲譜掌控恰到好處,自是李冰兒奪魁。海琪發揮得不好,比她們二人要差一些。
“太後娘娘覺得誰彈得好?”
陸太後若是不傻,自然會選擇李冰兒,李太貴妃很確定自己的想法。
“自然是冰兒彈得好。”陸太後見李太貴妃要笑,馬上又說︰“不過,哀家以為似乎欠缺了什麼,妹妹知道哀家听程大姑娘彈過這兩首曲子,耳朵都養刁了。”
李太貴妃勉強一笑,“太後娘娘听程大姑娘彈過,挑剔也理所當然。誰還想一試,若沒人試,那我們可就矮子里面撥將軍了,反正程大姑娘也亡故了。”
“我想試試。”汶錦站起來,立刻招來一片質疑的目光。
“你?你就別獻丑了。”李太貴妃沉下臉,連諷刺汶錦幾句都嫌費力氣。
陸太後也很懷疑,但她給汶錦面子,“讓她試試吧!彈好彈壞就圖個熱鬧。”
“那你就試試吧!若是丟了臉,可別怪別人不買你的面子。”
汶錦微笑點頭,沒多說什麼,道了謝,就朝程文釧走來。程文釧這架琴原是她的,她熟悉這架琴的韻律,熟悉每一個根弦的音色,自然能駕輕就熟。
她先試了試音,找到熟悉的感覺後,不看琴譜,便一氣呵成。優美的琴音如清泉鶯啼,珠落玉盤,似高山流水,林野松濤,從她的指尖圓潤地劃出。
《鳴春》彈完,余韻裊裊,眾人仍沉浸在清越的琴音中。看她微笑調音,眾人剛要鼓掌,她馬上又彈出了《吟秋》,把眾人帶入另一個世界。
兩曲彈完,眾人仍在靜靜聆听,似乎仍在回味,門外就傳來了有力的掌聲。
“是誰在外面作死?”李太貴妃听汶錦彈完第一曲,就知道李冰兒輸了,而且她無法糊弄挽回,自是心中憋氣,听到有人鼓掌,她忍不住大罵。
“回太貴妃娘娘,臨陽王殿下來了,要未見太後娘娘。”
“讓他等著。”李太貴妃听說蕭梓 來了,心中更氣,卻不敢肆意發泄了。
陸太後心中暢快,不用她動手動嘴,李太貴妃就自己打了自己耳光。汶錦又為她出了一口惡氣,她也要投桃報李,把那一對芙蓉玉鐲給汶錦爭取過來。
“清華,把太貴妃娘娘的芙蓉玉鐲取來,讓哀家看看。”
“是,皇祖母。”清華郡主掩飾不住滿臉笑容,趕緊去取玉鐲。
明華郡主想要阻攔,被李太貴妃狠狠瞪了一眼,憤憤退下了。
李太貴妃也算敞亮人,輸了就要輸得起,因賴賬丟了身份會讓人笑話。
陸太後接過錦盒,仔細看了看,“妹妹認為誰彈得好?這鐲子該賞給誰?”
“你心里沒數嗎?何必來問我?”
“哀家以為 瀅縣主彈得最好,這對玉鐲該賞給她。”
在眾人嫉妒、怨恨、質疑的目光注視下,陸太後把玉鐲遞給了汶錦,又說了一堆鼓勵的話。汶錦小心翼翼收好玉鐲,又給陸太後和李太貴妃行大禮謝恩。
“我听說 瀅縣主不喜琴棋書畫,充其量會畫一些河流圖,也從未見她展示過,我還听說她不喜歡程汶錦,怎麼可能彈好這兩首曲子呢?”
李冰兒臉色鐵青,雙眼冒火,第一個站出來質疑汶錦。臨陽王正妃的位子被汶錦搶走了,她心怡許久的玉鐲也落到了汶錦之手,她恨得牙疼、心疼。
程文釧暗暗咬牙,“一個未曾學過韻律的人第一次彈琴就能把這兩首曲子彈好確實不可思議,莫非這其中有什麼蹊蹺?還請 瀅縣主給我們一個解釋。”
汶錦坐到陸太後腳下,坐得穩如泰山,臉色更是沉靜悠然。面對眾多滿懷仇恨的猜測的眼神,她不怯場慌亂,也沒有半點要解釋了意思。
“臨陽王殿下請太後娘娘、請 瀅縣主到廂房說話。”
“哀家去看看 兒有什麼事?”陸太後看了汶錦一眼,慢騰騰站起來。
汶錦扶住陸太後,對清華郡主說︰“勞煩郡主把我中午跟你說的事告訴大家。”
“你得河神點化的事嗎?好,我跟她們說,海二姑娘也知道的。”
眾人恭送陸太後出來,就被清華郡主叫進去,听她講故事了。
蕭梓 迎出來,與汶錦一左一右扶著陸太後進了廂房。
“ 兒,你忘了你和哀家的五日之約了嗎?都延遲幾天了。”
“沒忘,孫兒就是為這件事來求見皇祖母的,延遲也情非得已。”蕭梓 跟汶錦講了他與陸太後五日之約的內容,又向陸太後道了歉。
“不管是被逐出皇族的原裕郡王世子的下落,還是當年沐公主與何人相愛懷孕, 瀅縣主都比孫兒清楚,還是讓她講給皇祖母听。”(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