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宏仁和海珂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看隨從的表情,就不言而喻了。
海誠並不驚訝,好像早有預料一樣,只是咬牙切齒,氣急敗壞又懊惱憤恨。
甦知府先是嚇了一跳,明白過來,又氣得渾身哆嗦。跟人家的嫡女退婚才兩個多月,又跟庶女弄出了事,看來他這個兒子是把他的臉面當鞋底了。
他羞愧難安,連頭都抬不起來了,別說看人了。
範成白微微皺眉,拿起汶錦畫好的支流圖仔細看,好像沒听到隨從回話,也沒看到海誠和甦知府尷尬的模樣。這是人家的家務事,還是不光彩的事,他只能充耳不聞。再說,他對海珂和甦宏仁印象都不好,對這兩個人的事更不想多問。
“到底怎麼回事?你說詳細些。”汶錦斥問來傳話的隨從。
“你一個姑娘家,問那些齷齪之事做什麼?畫你的圖。”海誠沉著臉斥呵了汶錦一頓,沒理會甦知府,只沖範成白無奈一笑,就跟著隨從出去了。
甦知府咬著牙捶胸頓足,見海誠出去了,他顧不上理會範成白,也跟出去了。
汶錦輕嘆一聲,把畫好的圖整理了一遍,說︰“還有兩個縣的河道需要重新畫,一個州的地形圖需要修改。我過一會兒再畫,家里出了事,我要去看看。”
範成白微微挑起俊氣的眉眼,問︰“去看熱鬧?”
“不知範大人可否同行?”汶錦沒否認自己要去看熱鬧。
她是真的想去看熱鬧,能發生這場熱鬧,也有她的“功勞”不是。
在範成白面前,她沒必要遮掩,弄巧成拙會讓她很難堪。天下人公認的奸賊若沒有眼明心亮的本事,能坐穩奸賊的寶座嗎?盡管範成白還沒有在她面前展示出最奸詐、最陰詭的一面,她也不敢小覷洞悉人心、窺破人性的能耐。
範成白猶豫片刻,“人家是舍命陪君子,我這算什麼?”
汶錦吐舌一笑,說︰“你這叫舍面子陪美人。”
“美人何在呀?”範成白問話的語氣別有意味。
“美人在後花園,遇到麻煩了,需要你聲援乃至助威。”汶錦吐舌一笑,又說︰“人家舍命陪君子是慷慨仗義,你舍面子陪美人是雅聞逸事。”
汶錦臉上寫滿“逗你玩”的意思,自與範成白今生相遇,得他相助不少,但也沒少被他作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是汶錦重生之後的宗旨,對範成白也不會客氣。她常想有機會好好戲耍範成白一番,真有機會,她又覺得沒意思了。
範成白輕嘆一笑,說︰“海四姑娘,這里只有你我二人,可謂是孤男寡女一室獨處。你說話時還需掂量一番,以免我誤解了,以後會很尷尬的。”
汶錦知道範成白這番話對她是善意的提醒。
她現在不是程汶錦,而是海四姑娘,而且她還不滿十三歲。範成白對她來說是外男,本不該私下接觸,獨處一室更是犯忌。只是她現在正為官府畫羅夫河支流圖,與範成白這官老爺接觸就沒那麼多規矩和避諱了。
但她的言行舉止也不能太隨便,尤其對範成白這年輕英俊、還沒成家的的官員。即使範成白不會誤以為她是輕浮之人,若真傳出去,也會影響她的名聲。
汶錦聳了聳肩,輕笑道︰“大人是我父親的同僚,又是溫和持重之人,我冒昧視大人為兄長、為益友。我一向心直口快,和自己信任的人說話從不掂量。我不知道大人會誤解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尷尬,如果大人不想……”
“難得姑娘信任我,我只是隨便說說,別畫了,我同你一起去看熱鬧。”範成白一邊幫汶錦整理書桌一邊輕聲細語說︰“你很象一個人,她卻不象你。”
“象程姑娘是嗎?”汶錦的心不由一緊,慢慢又放松了。
範成白點點頭,岔開了話題,問︰“你能猜到甦公子做了什麼事嗎?”
“我對那種人不屑于去猜,他做了什麼,去看看就知道了。”
甦宏仁年紀不大就考中了秀才,不管他是瞎貓踫上死耗子,還是他真正有才華,他都才名在外了。但一個人有才名,或者滿腹才學,都不能證明他懂禮數規矩。甦宏仁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就因為他有才名,才被蕭氏慣得為所欲為。
兩個多月前,兩家才退了婚,誰都知道兩家人這麼快見面會很別扭,可甦家還是來登門做客了。不管今天他們一家登門是為緩和關系,還是另有它意,甦宏仁都該有所節制。海珂心有所屬,肯定不會招惹他,一定是他做出了失禮之事。
經過這件事,兩家或許會結仇,或許會結親,就看事態怎麼發展了。
汶錦和範成白來到後花園門外,就听到梅園的方向傳來哭泣叫罵聲。後花園內外有許多下人探頭探腦張望,看到汶錦同一陌生男子走來,趕緊過來行禮請安。
“到底出了什麼事?”
“出了什麼事你不清楚嗎?何必假模假樣問下人?”海璃帶兩個丫頭快步走過來,看向汶錦的目光充滿妒恨,“明明是你費盡心思毀了二姐姐的名聲,又在這里裝好人,真是陰毒。本來府里很清靜,你們母女一回來,就橫生事端。”
汶錦陰惻惻一笑,說︰“五妹妹有一句話說得很對,這府里是該清靜清靜了。”
“那你們母女趕緊滾回蘭若寺,你們一滾,府里就清靜了。”海璃恨周氏罰
靜了。”海璃恨周氏罰了葉姨娘,一直想出口氣,今天踫到汶錦和範成白在一起,就想借機發威。
竹青看了看汶錦,問︰“五姑娘這是在對嫡姐說話嗎?要是太太知道……”
“太太?一個商戶出身的賤人算哪門子太太?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嗎?”海璃的語氣變得尖刻狠厲,“老太太讓她到寺里帶發修行,她膽敢回來,就是對太太忤逆不孝。老太太早就要休了她,她還恬不知恥,賴在府里不走算什麼東西?”
若不是周氏想到寺院躲清靜,海老太太的白骨爪就是伸得再長,也別想插手二房的事。這些年,葉姨娘母女自以為有老太太撐腰,才活得很滋潤,殊不知是周氏有意放過。周氏回來,拿葉姨娘開了刀、立了威,看來這一刀還不夠狠。
皇上要賜封,海誠又親自來接,加上汶錦犯了錯,周氏才免為其難回來。都這時候了,海璃還把海老太太搬出來,想用海老太太壓制周氏和汶錦,難道她認為海老太太比皇上還大?難道她們母女都看不出海誠有多麼憎恨海老太太?
葉姨娘是海誠的妾還是海老太太的妾?估計葉姨娘連這個問題都沒弄清楚。
海誠心很大,對女色並不怎麼上心,也是重規矩禮數的人。秦姨娘是他的親表妹,他對秦姨娘還不錯,比較信任,但說不上寵愛。葉姨娘總以為拿海老太太當殺手 能制服海誠,根本看不出海誠表面忍讓,心里已積聚諸多的厭煩和嫌惡。
汶錦也看明白了,葉姨娘母女都是拎不清的人,比秦姨娘母女差了太多。
是時候把葉姨娘母女這兩顆釘子撥掉了。
範成白見汶錦要嗆海璃,嘲弄一笑,“走吧!凡事不可太過計較。”
沒等汶錦開口,海璃就對範成白破口大罵,“你算什麼東西?我們府上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了?看你人模狗樣的,還不如青樓的小倌高貴幾分。”
“我看你真是無法無天了,對誰都敢肆意辱罵,哪里還有半點閨閣女孩的矜持模樣?”汶錦指了指範成白,冷哼道︰“這位是範大人,朱州知府,十幾天前還是父親的上司。你謾罵朝廷官員,若不好好管教你,總有一天帶累全家。”
範成白被無端臭罵一頓,不慍不惱,臉上還掛著淡淡的嘲諷的笑意。他輕輕撫了撫前額,似乎在思考自己是什麼東西,亦或是在想清樓小倌高貴的模樣。
海璃得知範成白的身份,心里膽怯了,但臉上還以怒恨之氣硬撐。
無知者無畏,海璃將這句話演繹得恰到好處。
“竹紫,去找老爺和太太,把五姑娘剛才的話說給他們听。”汶錦看了看圍在不遠處看熱鬧的下人,又說︰“誰听見了,就跟著去做個見證,別說我冤枉五姑娘。這是我們一府上下的臉面,主子也好,奴才也罷,別讓外人笑話了就行。”
“是,姑娘。”竹紫招了招手,立刻有四五個婆子媳婦跟她去了梅園。
汶錦斜了海璃一眼,說︰“竹修,給趙管事傳話,讓他聯系一家牙行,我們府上要賣奴才。再給孫嬤嬤傳話,讓她帶人把葉姨娘還有葉姨娘房里伺候的奴才全綁了,先在雪地里跪著。等老爺處理完二姑娘的事,對她們是罰是賣也有準備。”
“是,姑娘。”
“你、你敢,讓老太太知道……”
汶錦搖頭輕哼,“範大人,請。”
範成白點點頭,邊走邊說︰“都說妾室是禍家的根源,現在看來也不盡然。”
“對,還有蔑視規矩禮法,成就妾室猖狂的幕後之人。”
“我會給柱國公海朝、忠順伯葉磊各寫一封信,把貴府五姑娘的話如實相告。”範成白停頓片刻,又說︰“真怕他們看了我的信,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
“會嗎?可能嗎?我不了解忠順伯,卻知道我祖父是第一貪生怕死之人。”
“我知道,葉磊也一樣,比令祖父,比我還沒氣節。若是我一封信能把這樣的人逼得想尋短見了,不恰恰說明我才思過人、自有高妙之處嗎?”
汶錦皺眉一笑,“小女拭目以待。”
後花園位于這座宅子的西北角,而梅園則在後花園的西北角,一牆之隔就是街道。梅園里的梅樹不多,卻因開得繁茂、花色眾多,成為後花園獨到的景致。
今天,冰天雪地的後花園人進人出,尤其是梅園格外熱鬧。
冰雪籠罩的梅枝上開著精致鮮艷的小花,花朵玲瓏,嬌蕊紛芳。可比起梅樹枝頭懸掛的五顏六色的彩綢,在風中飄舞搖曳,傲人的梅花就遜色了很多。
這些彩綢有百條之多,一尺長、兩寸寬,裁剪得非常整齊。每一道彩綢上都寫著海珂的名字,還有一句情詩,不用問,就知道這是甦宏仁的“杰作”。
令汶錦奇怪的是這麼多彩綢甦宏仁是怎麼帶進來的,他往這些彩綢上寫字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成的,甦家上下就沒一個人發現他?蕭氏真一點也不知道?
本以為甦宏仁闖進後花園,當眾向海珂示愛已經夠過火了,沒想到他還弄出這麼多彩綢?給養于深閨的女孩題名道姓寫那麼多情詩,掛于後花園樹上。他這是唯恐天下人不知嗎?也不知這樣的橋段是他在哪兒學來的。
甦宏仁還不滿十五歲,確實太年輕了,膽大妄為,不知什麼是後果。
他喜歡海珂,就用這麼輕浮熱烈的方
浮熱烈的方式去表白,根本不在意海珂會怎麼想。
他勢在必得,根本不考慮求愛不成,自己要如何收場,也沒考慮海珂這名門閨秀今後該如何自處,父母、親人及家族的臉面也被他拋之腦後了。
就算兩家顧及名聲,勉強做成這門親事,他們及他們的家人都要面對諸多非議和嘲諷。家族因他們而蒙羞,他的日子能好過嗎?海珂能有舒心可言嗎?
或許他只是憋得發瘋了,想向海珂表明心跡,根本不在乎會有什麼結果。
海珂呢?她將如何面對甦家每一個人,如何度過現在及以後的日子?
下人遠遠將梅園圍成了一個圈子,圈子的中心是抱頭痛哭的秦姨娘母女。甦宏仁則耷拉著腦袋跪在圈子一角,不時偷眼看海珂,沒有半點羞愧悔過之意。
海誠和周氏都陰沉著臉,海誠氣得直咬牙,周氏則淡漠了許多。甦知府面色脹紅,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蕭氏則滿臉陪笑,一副隨時準備打圓場的模樣。
海琳和甦家兩位姑娘被安排到梅園一側的花房里,都在隔窗偷偷往外張望。
見汶錦和範成白來了,甦灩旋風一樣跑出來,不由分說,就拉著汶錦進了花房。看到海琳別有意味的目光及甦沁不自在的神態,汶錦心中生疑。
“到底怎麼回事?”汶錦問甦灩。
海琳撇了撇嘴,反問︰“到底怎麼回事四妹妹不知道嗎?”
“三姑娘這話說得新鮮了,我和我娘在二門迎到蕭夫人及兩位姑娘,剛行禮問安,就被我父親叫到書畫圖了,花園里發生什麼事我怎麼會知道?三姑娘這些日子一直和二姑娘在一起,今天也沒落空,事情的來龍去脈誰也沒你清楚吧?”
“我不清楚。”海琳怵汶錦,沒再爭論,又隔窗看熱鬧去了。
汶錦握著甦灩的手,問︰“甦妹妹沒事吧?”
“我是沒事,可發生這種事,以後我們……唉!”
“你跟我說說怎麼回事。”
甦灩拍了拍頭,嘆氣道︰“我也說不清,我和丫頭在一邊折梅花,我六姐和海五姑娘蕩秋千,海二姑娘和海三姑娘在一起吟詩呢。我听到我哥哥騎在牆頭上喊海二姑娘的名字,等我從樹上下來,就看到了這麼彩綢飄來,掛到了樹上。
之後,就看到我哥哥從牆上跳下來跟海二姑娘表心跡,海二姑娘嚇哭了。下人們一看,都害怕了,趕緊去叫你父母和我父母,這不他們正商量處理呢。事情鬧大,海五姑娘就說有人陷害海二姑娘,海三姑娘就說她知道是誰,還……”
“我什麼時候說知道是誰了?”海琳狠狠瞪了甦灩一眼,氣乎乎說︰“快過年了,真不知道你們一家人是來做客的,還是來添堵的,這是什麼事呀?”
甦灩平時話最多,也是嘴上從不吃虧的人。可因甦宏仁做下這種事,她自知理虧,面對海琳的質問和責難,她只能長吁短嘆、噘嘴忍耐。
汶錦沖甦灩安慰一笑,又對海琳說︰“是誰陷害二姑娘,想必三姑娘有懷疑的目標了。五姑娘也過來了,你們跟我一起向我父母、甦知府和蕭夫人說清楚。”
“我不去,我不知道。”
“由不得你。”汶錦使了眼色,幾個丫頭立刻推開海琳的丫頭,把她圍住了。
“甦妹妹,我出去看看,你在花房里呆會兒,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汶錦掃了一眼縮在牆角、裝作沒事兒一樣的甦六姑娘,嘴角挑起冷笑。
範成白正站在花房後面,背手望天,神態落寞孤高。汶錦走過來,也學著他的樣子看天,久久遙望飄渺的天際,一種想飛的沖動由然而生。
飛到瑤池仙境,飛上九重天,終究是高處不勝寒。
汶錦沖範成白做了個請的手勢,大步走在前面,範成白與他保持了幾步的距離,一前一後來到下人圍起的圈子外面。下人要行禮、通報,被汶錦以眼神制止。
海珂向來以才女自居,即使身為庶女,也心比天高,對四姑娘這個嫡妹向來是不屑一顧的態度。今天她遇到這種事,汶錦就想看看她如何回旋、如何自處。
那日,她無意中看到甦宏仁寫給海珂的信,替海珂寫了一封模稜兩可的回信只是想作弄甦宏仁。沒想到他竟以為海珂有意,炮制出這麼一場鬧劇。
蕭氏連嘆幾聲,腆臉陪笑說︰“周妹妹,事情鬧到這種地步,我們做長輩的總要為他們善後。這兩孩子的名聲肯定是毀了,我還是想以最穩妥的方式解決這件事。我們仁兒做出這種事,是我對他教養不嚴,但總歸也是他的一片心。”
海珂正低聲飲泣,听到蕭氏的話,她緊緊抱住秦姨娘,發出尖利的哭喊聲。
周氏明白蕭氏的意思,最穩妥的方式就是讓海珂嫁給甦宏仁。不管別人怎麼看,周氏早就看低的甦宏仁,發生這種事,她對甦宏仁更無半點好感可言了。她不喜歡海珂和秦姨娘,甚至厭煩她們,但她認為促成這門親事還是埋汰了海珂。
“令郎表自己一片心,卻弄得我們家雞飛狗跳,不得安生,這樣的心以後還是少有為好。”周氏真不想多管,可她是海珂的嫡母,管海珂的婚事是她的責任。
“不會有了,絕不會再有,請周妹妹放心。”
周氏見海誠沒有反對的意思,就讓人把秦姨娘扶過來,說︰“剛才我已跟你說過蕭夫人的意思了,你是怎麼想的
是怎麼想的,不妨跟我和老爺直說,別耽誤著了。”
秦姨娘嚅囁片刻,低聲說︰“妾身剛才跟二姑娘說了,二姑娘是不願意的。”
“你怎麼想?”
“妾身……”秦姨娘是願意的,不管她心有多高,海珂庶女的身份都擺得明明白白。就算海珂是嫡長女,能嫁到甦家,也是門當戶對了。
甦宏仁是嫡子,又出身勛貴之門,只比海珂大半歲,長得不錯,現在就有秀才的功名了。響當當的條件擺在這里,配海珂這個小有才名的庶女綽綽有余。
海誠狠狠瞪了秦姨娘一眼,嚇得秦姨娘不敢再開口。在海誠看來,甦宏仁這麼無恥大膽地示愛也有海珂的責任,養女不教,這也成了他的心病。
“你去跟她說,此事由不得她。”海誠發話了,由不得海珂拒絕這門親事。
甦宏仁今日毀了兩個人的名聲,做成這門親事是最好的處理方式。甦宏仁願意,甦知府和蕭氏也不反對,不管以後怎麼樣,能把親事定下來遮丑最好。
一想到甦宏仁曾跟他的嫡女定過親,硬是退了,海誠又一次氣得差點吐血。
秦姨娘抱著海珂苦勸許久,海珂一直在哭,嫁給甦宏仁,她心有不甘。
周氏來到秦姨娘母女身邊,皺眉說︰“二姑娘到底怎麼想,跟老爺和你姨娘直說便是。咱們家很開明,要是別人家,早由父母做主了,根本不會問你的意思。”
“二姑娘,太太說得對,你就別強了。”秦姨娘終于認可了周氏一次,“二姑娘,今天的事雖不是你的錯,可你的名聲終究被毀了。你明年就及笄了,行完及笄禮也該定親了,有這件事在前,哪一個有家世、有功名還會向你提親?”
海珂雙眼紅腫,淚流滿面,尋思許久,點頭說︰“我願……”
汶錦見海珂要答應,高聲道︰“父親,範大人來了。”
範成白站在人群外,沒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就是來看熱鬧的。汶錦很是時候地把他推出來,他覺得有些尷尬,但還是神情自若地走到了圈子內。
海誠緊皺眉頭跟範成白招呼問安,甦知府和蕭氏也硬著頭皮上前見禮。
蕭氏看了看甦知府,陪笑說︰“範大人來得正好,犬子膽大冒進,才惹出今天的事。現在好了,兩家都消除了誤會,要結兒女親家,還請範大人做個見證。”
“好說好說,只要你們兩家願意,範某樂得做半個媒人,討一杯喜酒……”
“我不願意。”海珂看到範成白,眼底燃起希望之火,她推開秦姨娘,高聲道︰“今日之事本是登徒子侮辱我的清名閨譽,為什麼還要逼我嫁給他?我與他素未謀面,無任何往來,他跑到我們府上做這種事就是他不尊重。今天父母親人都在場,誰為我設身處地想過?範大人既然來了,就請大人為我申冤做主。”
海珂身體晃了晃,又跪在地上,以膝當腳,朝範成白移動幾步,放聲大哭。
“大膽,這種事是你能拿主意的嗎?”海誠大怒,沖過去踹了秦姨娘一腳。
秦姨娘懵了,剛才海珂明明點頭了,突然就變了卦,她也不知道原因。海珂變卦不打緊,倒霉的是她,海誠只賞了她一記窩心腳真是便宜她了。
再鬧騰下去,還有更嚴苛的懲罰等著她。
“二姑娘,你這是……”
海珂咬牙站起來,很堅定地說︰“寧做英雄妾,不做賴漢妻,父親若逼我嫁給侮辱我的人,我就一死了之。我心已決,寧願剃發為尼,也不嫁無恥之徒。”
說完,海珂就朝範成白身邊一棵粗壯的梅樹撞去,她動作並不迅速,但還是撞得頭破血流。因為範成白反映太慢了,看到海珂流血倒地,他才驚呼一聲。
“範大人,你怎麼……快去請大夫。”汶錦滿眼急切擔憂,唯有拋向範成白的目光才隱含狡黠。海珂這場戲演虧了,因為她太輕看範成白了。
秦姨娘把已陷入昏迷的海珂抱在懷中,哭天搶地,連聲哀嚎。海誠只冷哼了一聲,什麼也沒說,連一眼都沒看海珂,更無半點擔心可言。周氏讓婆子抬來軟橋,親自帶人把海珂扶上轎子,又囑咐了秦姨娘,讓下人們小心伺候。
範成白沖海誠抱拳道︰“範某反映遲緩,實在是……還請海大人見諒。”
海誠很慚愧,忙回禮道︰“家門不幸,讓大人見笑了。”
“這種事,誰也意料不到,範某能幫大人做點什麼,還請大人直言。”
“就不勞煩範大人了。”海誠擠出幾絲笑容,“繡兒,帶範大人去書房。”
“是,父親。”汶錦一本正經向範成白做了請的手勢。
甦知府見海珂寧願尋死也不願意嫁給甦宏仁,又羞愧又惱怒。和海誠做不成親家,他們多年的交情也會毀于今日,兩人還能維持表面和氣就不錯了。
他越想越生氣、越想越慚愧,肺都快氣炸了。看到甦宏仁不老實跪著,還向這邊張望,他當即撲上去,沒頭沒臉地踹了甦宏仁幾腳。
甦宏仁的鼻子和嘴都被踹出了血,臉上也留下了深深的腳印。費盡苦心求愛未果,還被罵作無恥之徒,他的名聲也毀了,還挨了一頓打,更是氣憤委屈。
“老爺這是干什麼?你把仁兒打死,今天的事不也發生了嗎?”蕭氏抱著甦宏仁哭起來,“本來丑事可以變成好事,她卻拼死鬧騰,可見也
騰,可見也不是省事的。她就是個庶女,身份在那擺著呢,有什麼了不起?她不願意嫁到我們家也好,她不是寧為英雄妾,不做賴漢妻嗎?我倒要看看她能給什麼樣的英雄為妾。”
“娘,你就少說幾句吧!這本來就是哥哥的錯。”甦灩性格開朗,也是明辨是非之人,“要是有人象哥哥對海二姑娘一樣對我,想必娘拼了命都不會答應。”
“你少胡說。”蕭氏見甦宏仁面如死灰,一言不發,又著急又心疼。
甦灩輕嘆一聲,又說︰“父親,我們還是向海家道個歉就回去吧!都弄成這樣了,多尷尬。因為這件事,以後我和海四姑娘恐怕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做不成正好,海家的姑娘都是一路貨色。”蕭氏表面通情達理,其實是很護短的人,“蒼蠅不叮無縫蛋,我兒子是無恥之徒,她也強不到哪去。”
甦知府瞪了蕭氏一眼,帶甦沁和甦灩向海誠和周氏道歉並道別。海誠和周氏臉色都不好,話說得也很重,對甦知府父女幾人也無客氣可言了。
甦家興致勃勃登門,垂頭喪氣離開,帶來的年禮不少,回禮是別想了。
回到書房,範成白面色不愉,跟汶錦閑話也少了。他催促汶錦趕快給他畫那幾張需要修改的支流圖,圖剛畫好,就听說甦知府一家悻悻離開了。
汶錦收好圖紙,遞給範成白,滿臉歉意說︰“小女今日言辭無狀,沖撞了大人,還請大人勿怪。讓大人看到了我們府上最不堪的一面,小女倍感慚愧。”
“姑娘視我為兄長、為益友,辛苦畫圖也主要是為幫我。別說你並沒有沖撞于我,你就是賞我幾個耳光,那也是該打,我也不嗔怪埋怨。”範成白沖汶錦拱了拱手,說︰“快過年了,範某給姑娘提前拜年,以後說不定還要勞煩姑娘。”
範成白番話卻說得謙恭實誠,讓她听上去很舒服,听過之後又隱隱別扭。
“大人太過客氣,小女愧不敢當。”汶錦沖範成白深施一禮。
“告辭。”範成白收起畫好的圖紙,連向海誠辭行都省略了,就匆忙走了。
送走範成白,汶錦又回了書房,閑來無事,就坐在火爐一旁看書。想起今天發生的事,她重重冷哼,海珂和海璃都不是省油的燈,那就直接掐掉燈芯了事。
“姑娘,老爺讓你回正院。”
“知道因為什麼事嗎?”汶錦不想再攙和海珂的事,能躲就躲。
荷風搖搖頭,說︰“奴婢听小丫頭說老爺訓斥了三姑娘,還說開年之後就送三姑娘回京城。二姑娘在咱們家呆了半年多,一點都不安分,早該讓她走了。”
三姑娘的生母也是海老太太的隔房佷女,海老太太很寵愛她。若是她闖的禍還能遮掩過去,海老太太也不會讓人把她帶到幾千里外的西南省躲避。
闖了禍就想一躲了之,天底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汶錦沉思片刻,計上心頭,“荷風,替我備兩份厚禮,挑一些女孩喜歡的首飾、面料、香囊、絲帕之類,盡可能貴重,還要少佔地方。”
“是,姑娘。”
汶錦主僕剛到正院的垂花門,就听下人們議論紛紛,說海誠下令打了海璃二十個耳光,還打了三十手板,都把人打昏了。葉姨娘替海璃叫冤,不知說了什麼不中听和話,海誠又下令打她三十大板,直接讓人把她關到花房去了。
“老爺懲罰五姑娘,肯定是因為她罵了範大人。”
汶錦輕哼道︰“打得好,小懲大戒,理所當然。”
海璃確實罵了範成白,可這二十個耳光,三十個手板,打得也太重了。父母打兒女,一般情況下不打臉,怕打壞了,毀了容。海誠不管不顧,讓人打海璃二十個耳光,想必是下了狠心。也活該海璃挨打,葉姨娘把她帶得確實不成樣子了。
海誠看到汶錦進來,便問︰“範大人走了?他沒說什麼吧?”
汶錦笑了笑,說︰“範大人說今天還要拜訪朋友,先回去,年後再來給父親拜年。他還打趣說年後再來時要多帶幾個朋友,不會讓咱們家再省下席面。”
周氏輕哼道︰“省了一桌席面,臉面都丟到太谷山上去了。”
今天的事海家確實窩囊又丟臉,吃了大虧還沒處講理去,兩家的交情也徹底毀了。海珂差點一頭撞死,她本身就是受害者,海誠也不能再責怪她了。
海家本來喜事連連,想全家和和美美過個年,因為今天的事,這個年也過得不舒心。年前年後親朋走動,海誠和周氏都是能免則免,就怕見到熟人尷尬。
過完元宵節,海誠就讓周氏給海琳和葉姨娘母女收拾行裝,要把她們送回京城。本來他打算把秦姨娘母女也一並送走,听說甦知府把甦宏仁送回了京城,他就改變了主意。他怕甦宏仁再做非禮之事,若真那樣,海珂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送走了海琳和葉姨娘母女,府里一下子安靜了好多。海珂的傷好了,精神卻不好,總是閉門不出。秦姨娘天天為女兒吃齋念佛,安分得好像憑空消失一樣。
出了正月,西南省的春天就來了,羅夫河的桃花汛期也到了。
汶錦畫的羅夫河三省支流圖要派上用場了,她天天看圖讀書,查漏補缺。
一道聖旨送到了海家,打破了汶錦平靜的生活,一家上下都緊張起來了。</br>(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