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家破{十九}
周長青的故去，給了嘉怡沉重一擊。但，這只是一切悲痛的啟幕而已。忙于上官丞相之事的嘉怡，本無暇抽出時間，替周長青哀悼、替周長青打理後事。丞相府的變數，已足夠讓嘉怡心力交瘁。
但念在師徒一場，嘉怡還是抽出整整一天的時間，替周長青收斂遺體，並托衛管家，將這一消息，分別送往逍遙派與河西凡初處。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當周長青的遺體，被送入沉木棺材內時，嘉怡已是哭不出來。
“衛管家，這兩日，師父那的後事，還得拜托你了。”兩夜未眠，嘉怡掛著兩個明顯的黑眼圈，與衛管家低聲交談道。口舌有些干燥，嘉怡用舌頭舔了舔嘴唇，有了些許的潤濕感，“我還得，去看看爹爹。”
“郡主妹妹，去休息會兒吧，這里有我們。”柳絮站在嘉怡身後，在捏肩膀的同時，也替她疏通著僵硬的心。這天變得太快，快到根本不給任何喘息的機會。嘉怡承受的壓力，柳絮只是略知二三。
“不用了，我睡不著的。”嘉怡不敢將悲傷的情緒帶回丞相府，不願丞相夫人在替上官丞相擔心的同時，還要抽出情緒，掛念自己。她強撐出笑臉，朝二人擺了擺手，“柳絮姐姐，這兩日，娘親那也得拜托你。”
“你放心，我鐵定替你照顧好。”柳絮雙手向上撫摸，一直到嘉怡的太陽穴處，方才停了下來，拿捏好力道，替嘉怡揉了揉腦袋，“郡主妹妹，看看你，最近都瘦了。”
“沒事的，我沒事。”許是柳絮有意使出有助于催眠的力道，不過眨眼的功夫，便有一股強烈的困意，朝嘉怡席卷而來，令她上眼皮與下眼皮，不停地打架。衛管家與柳絮看出嘉怡的倦意，遂在房間內保持沉默。
那便……睡會兒吧。有一道聲音，在嘉怡心里響起，是那般溫柔與體貼，叫她無法拒絕。
夢里，是一片花田。有數不清的向日葵，正朝嘉怡綻放著最燦爛的笑臉。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花兒，正點綴著向日葵的燦爛。道道金huang se的日光，正懶洋洋地灑在每一朵花瓣上，相映成趣。
還有那翩翩起舞的蝴蝶，正在花田里來回穿梭，忙碌的它們，並未意識到，在這片土地上，忽然間多了個陌生的身影。偶有小鳥略過，留下嘰嘰喳喳的聲音，像是在和這些勤勞的蝴蝶們，打了個招呼。
“真美啊……這里，真美。”嘉怡找了出草地，雙手抱頭，仰面躺在草地上，享受著這難能可貴的閑暇時分。有呼呼而過的風聲，略過嘉怡的耳畔，捎來對她的問候與執意，仿佛在問她，“你還好嗎？”
在這里，嘉怡想不起任何一件煩心事。留在心間的唯一念頭，便是盡情呼吸，盡情微笑，盡情在這方天地里，感知大自然的一切美好。
但，美好只是短暫的，當嘉怡再次睜開眼時，花田不見了蹤影，映入眼前的，是一地狼藉。所有的花兒，似被一陣狂風蹂躪過，連那睫與根，竟也被從土壤里拔了出來，放眼望去，傷痕累累。
“你怎麼，又到這里來了？”又是那熟悉的聲音，隨著一陣風，刮過嘉怡耳畔，留下奇怪的問候，“這是不湊巧，咱們又見面了。”
“是你嗎？我似乎，在之前的夢里，見過你。”嘉怡起身，半坐在草地上，左右來回張望，想在某一個角落里，發現這聲音的主體。但找了一大圈，嘉怡還是失敗了。
“美好的痕跡，總是令你這般流連忘返嗎？”那聲音猶如不散的陰魂，繼續在嘉怡身邊打著轉，有玩笑的語氣，但卻是認真的態度。
“或許，美好的另一頁，便是殘酷。”嘉怡像是在回答那聲音的提問，但更像是，在與自己對話。當她想到殘酷二字時，近日里壓抑的所有悲傷，便在瞬間涌上心頭。是上官丞相的巨變，是周長青的逝世。
倘若，在人前，嘉怡沒有悲傷的權力。那在夢里，在自己的夢里，哭一場，倒也是可以被允許的吧？想到這兒，有兩行無聲的眼淚，便溢出嘉怡的眼眶。繼而，是抽泣，是嗚咽，是嘉怡再也忍不住的哀嚎。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嘉怡將腦袋埋在雙膝之間，雙手抓住小腿，猶如一只受傷的小鹿，急需得到愛撫與安慰。“在爹爹出了事的同時，偏偏，師父也離開了。師父，我好想你……”
止不住的眼淚，止不住的心碎。
往事一幕幕出現在嘉怡的眼前，像走馬燈似的，一張接著一張，一幕接著一幕。有嘉怡向上官丞相撒嬌的片段，也有嘉怡向周長青惡作劇的故事，有過童年，有過成長。但眼下，這一切，都成了嘉怡的回憶。
“師父，你快回來，好不好……”天地之大，竟容不下嘉怡淒慘的哭聲。或許，只有在夢里，嘉怡才能夠放肆一把。
“郡主妹妹，快醒一醒。”夢境與現實不會互通，但夢里的情緒，卻能真實地反映在現實里。當柳絮注意到嘉怡的淚痕時，顧不得其他，只當嘉怡做了噩夢，便使了勁，晃動她的雙肩，將她從噩夢里帶了出來。
“我……我這是怎麼了？”夢境猶如一道光，在嘉怡的腦海里停留不過一秒，便消失不見。感受到眼角的濕潤，她揉了揉雙眼，指腹上，沾染上了那晶瑩的液體。“可能，眼楮有點不舒服吧。”
“還以為，郡主妹妹做了一場噩夢。”嚇得連連拍打著胸脯的柳絮，這才緩了口氣，拍了拍嘉怡的後背，“衛管家替你準備米飯了，一會兒便好。”
“我……睡了多久？”坐在桌邊，想必，剛才只是趴了一會兒。
“小半個時辰，若是困了，去床上躺著吧。”柳絮指了指一旁的床鋪，但並未勉強，只站在嘉怡的身後，輕輕地勾住她的雙肩，像尋常人家的姐妹那般，“咱們是姐妹，對吧。有什麼事，別一個人扛著。”
“柳絮姐姐，謝謝你。”嘉怡微微放松，往後靠在柳絮的懷里。或許是姐妹情深，柳絮的一句支持，便令嘉怡煩躁不安的心，有了片刻的寧靜。“若是沒有你，這段時間，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分身乏術，嘉怡不可能在同一時間，奔波于上官丞相與周長青之間，還得抽出足夠的心思，照顧丞相夫人的情緒。沒有兄弟姐妹的嘉怡，幼年時曾享受過，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照顧與疼愛，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那此時，她便得以同樣的方式，照顧所有人。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