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情根{六}
離新年還有三日，當所有人都準備享受春節闔家團圓的幸福感時，嘉怡卻準備逆行出城，向遙遠的草原出發。跟在她身後的侍衛並不多，只十余人。在她眼里，除了修文與天一，其余人也只是充數。
嘉怡並不害怕，與不安相比，心里更多的情愫，是不舍。有些事啊，只有到了離別之時，才能明白分別的痛苦與難過。更何況，在送別的人群里，她看不到丞相夫人，看不到柳絮。
“多加小心，有任何問題，交給王叔處理。”昭文太子親自將嘉怡送上馬車，直至目睹馬車漸行漸遠，最終徹底消失在塵埃里後，他瞳孔里的光，才逐漸變得暗淡。
“太子殿下，郡主自幼聰慧，萬勿掛念。”上官丞相不便開口說的內容，由太傅代為轉達，最為合適。“此外，微懇請太子殿下與微臣一道，前去驗收軍用裝備。”
由于天一同嘉怡一塊兒出使，軍用裝備的驗收工作，便暫時移交給了太傅。不得不承認，逍遙派的制作方法，有其最特別的地方，只要控制住火候，便能鍛造出神兵利器。
“丞相大人，你同太傅去吧。我，有些累。”嘉怡的出使，仿佛是壓垮昭文太子的最後一根稻草，緊繃的神經眼看將露出脆弱的一面。或許，只要這個時候，昭文太子才能稍稍放下肩上的壓力。
“請太子殿下注意身體，微臣告退。”太傅看了看上官丞相的神色，待昭文太子隨眾人離開後，拉了拉他的衣角，有微微張口，似說了什麼。最後，他小聲交談道，“丞相大人，依你所見，該當如何？”
上官丞相正沉浸在嘉怡離去的情緒里，一時半會兒，並不容易抽出多余的心思。回過神後，他愣了愣，對于太傅沒有前因後果的問法，並未深想，“怎麼都好，你有什麼看法嗎？”
“有必要，替太子殿下尋一位太子妃。有佳人陪伴，也能替太子殿下分憂。”當太傅提出他的看法後，似有余意。但他並未著急說出，只試探性地等待上官丞相的反應。
平心而論，太傅找了個最壞的時間，與上官丞相就這麼重大的事進行交流。誠然，身為丞相，他有這個發言權，但他更是父親，除非嘉怡回到身邊，否則，他很難從情緒里走出。
“挺好的，太傅果然有見解。”上官丞相強迫自己回過神，與太傅進行認真地交流。但無論怎樣集中注意力，眼前能看到的，只有嘉怡離去的背景，與他越來越遠。
“丞相大人，可有推薦之人？若有，我們便替太子殿下，拿一次主意。”或許是上官丞相將起伏的情緒隱藏得夠好，又或許是，太傅故意裝作看不出的樣子。總之，他這麼問了，並等待對方給予回答。
“怎樣都好，太傅可有什麼想法嗎？”上官丞相只覺得胸中有一股郁結之氣，正因嘉怡的離去，而有擴散之意。太子妃是什麼？與他又有何干？他想不到建議，也沒有任何建議。
或許是上官丞相的回應過于敷衍，又或許是上官丞相的答案，並非太傅心中所想。太傅停下腳步，站在上官丞相左前方，回頭，問道，“難道，丞相大人，從未覬覦過太子妃之位嗎？”
“……”有短暫的沉默，上官丞相需要重啟大腦，才能徹底理解太傅話中的意思。他是指嘉怡嗎？太子妃？呵呵。上官丞相輕蔑地笑了笑，反問道，“若你有女兒，你願意嗎？”
從太子妃到皇後，或許，在尋常人眼里，是一生的殊榮。那唐太宗與楊玉環的故事，早已深入人心︰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但知女莫若父，嘉怡的性格，適合留在高牆之內嗎，適合折斷雙翼，從此遠離藍天嗎？上官丞相心中早已有過答案，只當太傅所問，甚為可笑。“太傅，你著實想太多。”
“如此，甚好。”太傅刻意選擇嘉怡離去的時間，在上官丞相最恍惚、最來不及思考的關鍵節點，借以試探對方的真實想法。只有這樣，他才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上官丞相說出的是實話。
“我啊，沒有太多的想法，只求嘉怡能快快樂樂，尋到真心相愛的人。”要什麼高位，要什麼權力，到頭來，無非是捆住人生的枷鎖。這樣的生活，他過了一生，不願嘉怡重蹈覆轍。
“實不相瞞，為太子殿下尋太子妃的想法，非我之意，而是皇上的想法。”既然以測試出上官丞相的真話，太傅便也沒有可隱瞞的理由，便向他轉述啟泰帝的考慮。
自從皇後去世，啟泰帝的人生便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等死。每日，他在寢宮與佛堂之間來回走動，以他能做的方式，在所剩的人生時光里，為皇後默默祈福。
他只盼，在黃泉路上，在奈何橋邊，在滿眼彼岸花開的地方，皇後能走得慢一些，不必急于喝下那碗孟婆湯。他不怕死亡，只怕到了黃泉路上，與皇後擦肩而過時，她不再記得他。
啟泰帝可以不顧朝政，但卻不能不顧昭文太子與修文的終身大事。尤其是，當他看到書房里昭文太子形單影只、身邊卻無一人可以交流時，做父親的感慨，便從心底里生出。
是時候了，替他尋一位太子妃，哪怕，只是與他共度漫漫長夜，也好過身邊沒有可以交談的人。沒有誰，能比啟泰帝更懂昭文太子的想法，深夜里的寂寥，總是直穿人心。
他當然知道，昭文太子對嘉怡的心意，是通過每日的接觸，從而有不斷地積累，不斷地疊加。當量變引起質變時，便非一般人可以撼動。嘉怡在昭文太子的心里，一定有根深蒂固的影響。
只不過，啟泰帝牢牢記住皇後的遺言，太子妃一位，斷不能給嘉怡，甚至，他與她，緣分注定到此為止。更何況，嘉怡的背後，還有權傾朝野的上官丞相，不可不多加留意。
由此，啟泰帝只能將此事告訴太傅，並委托他，試探上官丞相的真實想法。若有意惦記太子妃一位，便勸他趁早斷了念頭。當然，這句話，太傅只能選擇隱瞞。
“我明白了，會替太子殿下留意。只是，眼下，不太是時候。”上官丞相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向太傅表達他的態度。“當前，太子殿下定將全部心思放在木合處，暫時不要添亂。”
“丞相大人所言極是。”當听到太傅的認同後，上官丞相便也沉默。二人並肩，在前往驗收軍用裝備的路上，再無交談。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