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熊霸天離開後,熊百生卻仍舊站在門口,視線鎖定可兒。可兒被他熾熱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喃喃開口,“百生……別這樣看我……”
“這段時間,委屈你了。”熊百生的語氣里,滿是悲愁,他伸出手,隔空,做出撫摸可兒的動作,“對不起,讓你牽扯進來。”
“百生,不用這樣!”可兒邁開小碎步,一點一點朝熊百生所在位置挪動著,最終,在距離他三步的地方停下腳步,“這些都是我自願的。”
熊百生看著可兒的臉,明明是這般熟悉,卻又帶著絲毫的陌生感。他的心里像是打翻調味瓶,個中滋味,一言難盡。
熊百生與可兒是相識的,甚至,遠遠早于熊霸天與可兒。
兩年前,熊百生曾親赴江南,跟蹤馮三千一案的後續情況。對于官府而言,這是一件大案,自古便有guan shang gou jie之事,馮三千出事後,官府比他更為著急。因而,官方不留余力,狠狠打壓鐵刀門在江南的發展勢頭。
持續一年的圍剿,讓江南區域的鐵刀門成員苦不堪言。基于此,熊百生才不得不動身前往江南。
他與可兒,便是相識于江南。
猶記得那是清明時分,熊百生正泛舟西湖,小舟輕 ,有微風拂面,水面清澈,波光粼粼,隱約可見有三兩條金魚游蕩期間。
只可惜天色不好,烏雲密布,有下雨的趨勢。
船夫撐著船,在船頭站立,與熊百生交流道,“這位爺,你來得不算時候。這西湖,得七月時分,荷花盛開,那才是最美的季節。”
熊百生眯著眼,不語。他的心情,一如這天氣,低壓、沉悶。前兩天,他剛看完青龍壇主整理的一份江南地區的情報,而這份情報,足以證明官府對馮三千一案的重視。
難道,馮三千這步棋,是走錯了嗎?不,不可能。想到這里,熊百生猛然睜開眼,作為智囊,他為鐵刀門制定的每一個計劃,都只能是萬無一失。
“這位爺,你看,前面便是有名的三潭印月。三座石塔塔腹中空,這據說,月明之夜,月光透過這三座石塔印出倒影,是真月、假月難以區分。”船夫只當熊百生是普通的游客,熱情洋溢地為他介紹著西湖美景。
罷了,還是散散心吧。熊百生搖搖頭,拼命地將多余的思緒甩出腦海。他微微斜靠在船欄邊,側坐,將視線投向遠方。
“這江南,確實好。”熊百生常年待在林縣,對他而言,貧瘠的林縣與富饒的江南形成最為鮮明的對比,世間的貧富差距,也不過如此。
“江南好,風景就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船夫現出江南口音,隨口吟道一首詞,“這位爺,有時間,可得常來江南走走。”
就在此時,另一艘船以相反的前進方向,出現在熊百生的視野範圍內。這是一艘雙層大船,有樂師奏樂,有歌女行舞,“那是什麼?”熊百生第一次見,遂問道。
“那個是怡紅院的船,能上那艘船的,可都是達官顯貴。”船夫笑呵呵地向熊百生解釋道,而後,騰出一只手,指著第二層介紹道,“瞧見了嗎?那第二層正在表演舞技的女子,便是怡紅院的花魁了。”
“哦?花魁?”在江湖行走多年,熊百生自是明白怡紅院與花魁的含義。只不過,他卻從未見過白日里的花魁。他微眯著眼,視線聚焦,卻發現相隔太遠,看不清花魁的具體面貌。
“這位爺,你是有興致了嗎?”同是男人,船夫自然明白熊百生那視線背後的想法,“要不然,我們改道,去船上坐一坐?”
“也好,那便去坐一坐。”有美人在側,有美酒相伴,或許,這樣才能短時間地遺忘馮三千一事帶來的壓力與不悅。
登上雙層大船,熊百生並未急著欣賞花魁曼妙的舞姿,只在第一層隨意找了個角落坐下。他的樣貌特殊,即使扮成書生模樣,但嘴角的刀疤,還是極容易泄露他的江湖身份。
熊百生與可兒,便是在這艘船上相遇。
按照船中規矩,每一位客人,都得由一名姑娘伺候。熊百生嫌眼前的姑娘話多聒噪,便要求換成其他人。而替換者,便是可兒。
可兒怯生生地站在熊百生面前時,扎著羊角辮,在眉間點有一處抹紅,雙手揉著衣角,低著頭,不敢說話。熊百生閱人無數,只淺淺地笑著,問道,“你這是多大了?小小年紀,為何流落于此?”
在熊百生的猜測里,可兒不過十二三歲。
“我……”可兒微微抬頭,軟軟地開口,卻在看見熊百生那一處刀疤時,又嚇得趕緊縮了回去。良久,也沒有接上後半句。
“來,坐下。”熊百生輕輕地捏住可兒的手腕,軟軟的,像是一用力,這手腕便能粉碎。他引導她面對面坐好,而後才問道,“會飲酒嗎?來,陪我喝三杯。”
“我……我還不會。”可兒搖搖頭。
“那你會唱小曲嗎?”熊百生又問道。
“還……還不太熟練。”可兒深呼吸一口氣,才敢抬頭,直視熊百生的眼神,回答道。
熊百生倒是第一次見如此青澀的青樓女子,遂起了好奇心,“所以你這,是什麼也不會?哈哈,你不會是才到這怡紅院吧?”
像是提到可兒的傷心處,一听此話,她立即紅了眼眶,語氣哽咽,眼看便是聲淚俱下,“這位爺,我……我是被伯母賣到這里的。”
熊百生怔了怔,在他眼里,青樓女子一向是賣笑與賣唱,確實未曾見過她們抹淚的動作。他飲了一杯酒後,伸手,拭去可兒眼角的淚痕,“發生了什麼?你且說與我听听。”
在可兒斷斷續續的敘述里,熊百生得知,她原是父母雙亡的孤兒,七歲那年開始,便輪流寄住在叔伯家里。今年開春,她輪到大伯家里。但大伯天性懼內,家里大小事都是大伯母說了算。
大伯母膝下有子有女,因而視可兒為累贅,遂起了歹心,“你這個狗東西,白吃我的,白住我的,你還想怎麼樣?”
只是打罵遠不足以泄憤,而後,她又起了邪念,說服大伯,將她賣入怡紅院,“這些錢,算是這兩年養你的回報,滾吧,再也別見。”
听完可兒的敘述,許是身世相仿,熊百生動了惻隱之心。同是天涯淪落人,都是不受待見的孩子,熊百生明白其中的苦楚,是不足以為外人道。“那你,願意跟我走嗎?”
當熊百生說出這句話後,不僅可兒嚇了一跳,連他自己,也跟著嚇了一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