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像話了。
看著當了自己面還把人往懷里護的顧禽獸, 梁遠扶著門框緩了半天, 大步過去，把人扯到一邊︰“……第三個？”
小孩兒長得不錯，打眼都看得出的眸正神清。雖然頭一回見, 梁遠卻依然本能地不想叫他听見這些糟心事, 聲音不自覺壓低了不少。
“什麼第三個？”
他拉得挺緊，顧溪一時沒甩開, 莫名其妙看著他。
想起那通電話里對方亂七八糟的動靜，梁遠咬著牙根，半晌才憋出來句話︰“就是——那天電話里，弄得你喊疼還不停的那個……熱搜那個紅顏又是怎麼回事？這還沒完沒了了？”
顧溪听得目瞪口呆, 看著聯想能力不是一般豐富的梁大導演, 半晌才心服口服地拍拍他肩膀, 回身招了招手︰“輕舟，來。”
他的語氣溫存含笑，陸輕舟也隨著放松下來，放下飯盒，起身朝他跑過去。
顧溪展臂把人接在懷里, 揉了揉發頂，攬著肩膀亮在梁遠面前︰“認識一下，我的新助理，陸輕舟, 冰淇淋和炸醬面做得特別好。”
梁遠︰“……”
顧溪︰“還會松骨按摩, 按的時候疼, 按完舒服得能上天。”
梁遠︰“……”
顧溪得意忘形，口不擇言︰“見面第一天就被我帶去開房了，我說什麼就是什麼，特听話……”
懷間攬著的小狗仔沒忍住勾起唇角，顧影帝仗著鏡頭下磨練出的臉皮，把人往胸口轉回去，護著拍了拍︰“就是怕生，你小聲點兒，別嚇著他。”
梁遠惱羞成怒，抄了劇本抬手要揍。看著他護在懷里的小助理，動作一頓，堪堪停在半道。
才看不久的新聞熱搜，忽然沒頭沒尾地騰上腦海。
梁遠蹙了半晌眉，難得反應快了一回，壓低語氣︰“……也是他？”
他問得含糊，顧溪的目色卻倏地沉下來，䱇瑟的笑意淡了大半。
不是才怪。
那些人打定了主意朝他身邊的人下手，他身邊除了陸輕舟，又上哪兒還能找得出第二個走得近的。
被他眼里的寒意一攝，梁遠過來訓人的念頭反而淡了，皺了皺眉，遲疑著過去把門合上︰“老顧……”
原本還氣對方不知道要強，現在卻反而擔心顧溪反應過度。想了想照片里碎成一地的紫砂壺，梁遠止不住生出些擔憂，緩和著語氣想要問問他，顧溪卻已經在懷里的少年脊背上撫了撫，把人牽著坐回了沙發上。
想起被自己扔在片場的一大攤子，梁導演吸了口涼氣，還是往回發了條短信，通知整個劇組再多休息了半個小時。
……
“所以——是你自己找人黑的？”
梁遠一心只知道拍戲，對圈里的手腕一知半解，听他簡單講過，才總算大致明白過來︰“你下手也夠狠的，我看的時候都嚇了一跳，從沒見過你被黑這麼慘……”
顧溪不置可否，掏出手機，簡單翻了翻。
陸輕舟背後的渠道再強大，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把黑料鋪天蓋地撒了全網。如果不是周桐蠢到跟他硬杠，就說明是藏在幕後的那個人不了解情況，來了機會就不由分說推波助瀾，才會把事情徹底鬧開。
一怒為紅顏這種話，既是為了逗小狗仔臉紅，也是為了賭一把運氣。
周桐敢這麼跟他蹦，一定是從方坤那兒听著了什麼消息，多半是能把他黑得抬不起頭來的。他在劇組的行為沒什麼不端，只能往私下里黑，能把人壓得難翻身的，無非就是吸-毒、出軌、潛規則。
自己沒成家，沒暴瘦，聯系起那天別墅門口有狗仔埋伏圍堵，潛規則的面兒無疑是最大的一個。
他有意遞了根桿，果然有人順著爬了上來。現在鬧得越大，等反轉的時候裝進來的人就越多，放長線釣大魚，說不定還能把背後貿然下場的那個主使一塊兒兜進去，大家一起坑個痛快。
梁遠覺得這樣風險太大，憂心忡忡，還要再勸，顧溪卻已換了個話題︰“你這兒有沒有什麼隨便撿的角色？友情客串兩個鏡頭就行，我不挑，不要錢。”
他現在就缺曝光。
這兩天他沒閑著，把自己的關系網理了一遍，究竟是誰一定要不依不饒往死里黑他，心里已經多少有了些數。
小狗仔挨欺負了，就得找回場子，和自己是黑是紅，形式緊不緊迫都沒關系。
總算明白了對方為什麼要特意來找自己，梁遠吸了口氣，沉吟半晌才謹慎開口︰“有幾個，本來打算隨便找找群演的，最多半天戲就能完……你這麼接，不怕公司找你麻煩？”
顧溪目色冷了冷，沒應聲。
演員接戲自然得和公司報備，到了他的級別，即使只露個臉，也能帶來不少的關注度。
當了這麼多年的搖錢樹，公司看他看得緊，是不會允許他零片酬出來客串的。
梁遠知道他辭了經紀人和助理，卻畢竟怕他真和公司徹底鬧僵，緩和著語氣試探︰“要不我給你片酬，我手里還剩點兒閑錢……”
“不用。”
顧溪擺擺手，滿不在乎︰“反正都鬧翻了，不高興隨他們去。我又不缺錢，你自己攢著點兒，等將來找對象吧。”
干他們這行的單身多，導演尤其嚴重，畢竟不是誰家對象都能直接從半路上撿回來的。
梁遠被他一噎，氣得哭笑不得，抖著手點了他半天︰“我要是不給你呢？”
“那我就住這兒，我剛才喝啤酒了，今天開不了車，輕舟不會開。”
揉了揉陸輕舟柔軟的發尾，顧溪落下視線，往那雙安靜的黑眸里填了點兒溫柔的笑意，心安理得抬頭︰“我明天還喝酒。”
梁遠︰“……”
梁遠悲憤，拂袖而出。
門重新合上。
陸輕舟抬起頭，目光落在顧溪仍顯冷硬的側臉上。
顧溪長相俊朗英氣，在圈子里打磨多年，氣質早淬煉得分明，從來和溫潤清秀這一類的詞不沾邊。稍稍嚴肅下來，其實就顯得威嚴懾人。
可那雙眼楮里，卻又偏偏尋不到絲毫冷意。
顧溪把他擱在眼底好好裝著，攏著發尾慢慢揉弄，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那一點殺伐果斷的氣勢也漸淡了，只剩下絲毫不會驚擾他的溫暖柔緩︰“輕舟，能和我上鏡頭嗎？”
要曝光，起碼是要讓小狗仔站在自己身邊的。
到時候自己可以找幾家信得過的媒體，可以提前約法三章，甚至可以要求只拍側影背影。但陸輕舟的心結並沒有徹底解開，他不能就這樣草率地一個人做下決定。
陸輕舟抬起頭，迎上他瞳底極近柔和的溫存暖融，胸口漸漸填實，握緊了那只手︰“能。”
兩個人在一起，什麼都是能的。
黑眸純粹剔透，光芒亮得能直透進人心底。顧溪忍不住彎起唇角，把人攏在臂間，輕緩廝磨著，柔聲換了個話題︰“吃飽了嗎？”
飯團只做了他一個人的份，兩個人吃還是多少差一些的，梁遠這里又沒什麼頂餓的東西，也不知道能不能打電話叫外賣。
合同里定了要說實話，陸輕舟被他這樣無法無天地哄著寵著，心底愈溫軟，也一丁一點開始學會了主動開口，紅著臉搖搖頭︰“沒……”
聲音小，鑽進胸口卻綻開層疊暖意。顧溪眼底亮起星芒，摟著人用力親了親，領著他起身︰“走，去蹭他們的盒飯去。”
*
梁遠不敢把他往人前領，是怕他現在曝光容易惹火上身，也怕有人看了那些有的沒的熱搜，對他暗地里指指點點，惹得從來一路順風的顧影帝心里憋屈。
他想的周全，顧溪自己卻絲毫沒有這個意識，恨不得讓全天下都知道自己找了個新助理。替小狗仔整理好造型，就領著人一路往片場摸了過去。
這幾場戲似乎不算順利，顧溪到場邊的時候，梁遠正舉著喇叭，扯了嗓子聲嘶力竭地講戲，卷成桶的劇本被砸得啪啪作響。
正經的導演沒幾個好脾氣的，尤其演員入不了戲、拍不到位，被罵得狗血噴頭也正常。他面前的幾個人都面色訕訕，誰也不敢抬頭，四周的人也都戰戰兢兢，生怕觸了導演的霉頭。
顧溪不怕梁遠，領著小狗仔大搖大擺走到場邊，哄著他去坐導演的躺椅未果，只能看著陸輕舟在傘底下的木凳上坐了，自己索性也搬著個小馬扎坐在一邊，指指點點地低聲給他介紹。
顧溪少年成名，十五歲以後在片場呆的時間比家里還多，對各處了如指掌。有意說得有趣引小狗仔分心，盡力不讓他的注意力落在人群上，身體半轉，就把人回護在了陰影里。
他的動作都不露痕跡，像是只在隨意談笑，陸輕舟卻依然看在眼里，心底愈暖，悄悄握了握他的手。
顧溪目光一亮，含笑穩穩當當反握回去，繼續同他信口胡吹︰“不騙你，這里面大半都是我的晚輩，你跟了我，輩分也隨我，他們都得對你畢恭畢敬的……”
陸輕舟忍不住翹起唇角，陽光落在眉眼上，綻開些清亮笑影。
梁遠訓著訓著，忽然覺得場邊安靜了下來。
心頭生出些預感，梁遠一回頭就看見身高腿長的顧影帝自得其樂地坐著馬扎，不知道在忽悠那個挺乖的小助理什麼話，小孩兒被他逗得直抿唇角，眼楮眨個不停，小心地往回斂著眉梢眼角的笑意。
劇組的目光一大半打量著從天而降的顧影帝，剩下的都落在了那個尤其好看的小助理的身上。
暴殄天物。
梁遠不無惋惜地撇撇嘴，壓了壓火氣快步過去，壓低聲音︰“你怎麼跑過來了？”
這一鏡從他走就沒拍過，歇了半個小時，回來依然全無進展。梁遠沒收住脾氣，也知道自己訓得狠了，顧溪忽然出現倒是給了他個台階，可對方剛在自己的劇組惹了事，就這麼大剌剌出現在了另一個劇組，真讓媒體逮到，就不一定又說些什麼了。
“來找飯吃，你們盒飯放哪兒了？”
顧溪扯扯衣服站起身，目光有意無意掃過那幾個演員，口中隨意抱怨︰“飯都不給吃一口，虧我那麼遠跑過來，看著你在這兒浪費時間……”
陸輕舟也跟著他站起來，規規矩矩問了聲好。
投向他的目光大部分都被顧溪不著痕跡地擋住了，少了人群前的本能緊張，他的思路也愈清晰，把沉迷黑料無法自拔的系統拉了回來︰“怎麼樣，找得到嗎？”
這一次顧溪涉及的是a級主線劇情，為了對主角進行保護，他被開啟了單盲視角，雖然知道反派是因為《旅途》這部戲的角色而故意針對顧溪，卻並不清楚反派的準確身份。
雖說不能把那個最後要給主角的角色搶回來，但弄清楚反派究竟是誰，未雨綢繆，總還是有必要的。
系統意猶未盡，數據興奮得蹦蹦跳跳︰“找得到！所有給我點贊的賬戶，我都去追蹤了ip，再有半天就能整理出來了！”
陸燈稍一沉吟，又追加了條指令︰“先篩選一遍，看看有沒有在這個片場里的。”
剛剛顧溪和他說話的時候，大部分投來的視線都是好奇無害的，而剩下幾道格外透出敵意的，夾在其中就會顯得尤為顯著。
他想替顧溪分擔，顧溪卻也執意想要獨當一面，把他始終牢牢保護好。兩人這份默契已經積累了幾個世界，即使不用開口，他也能猜得到對方的心思。
顧溪來到這個劇組，絕不會只是因為想找個地方清淨，順便再來刺激刺激單身的梁導的。
系統勁頭十足，機械音應了一聲，跳躍旋轉著去復選篩查。陸燈正望著片場出神，牽著的手忽然被輕輕握了握。
下意識抬起頭，顧溪正微低了頭望著他，眼中透出些無聲關切。
沒問題的。
陸輕舟抿抿唇角，朝他彎起柔和弧度，被他領著往前走了幾步，腦海里忽然再度響起系統的機械音︰“宿主！監測到了，有幾個移動ip的地址就是在這里面的！是小號，我試試能不能把關聯的大號扒出來！”
陸輕舟心口微動，正要想辦法提醒顧溪，助理卻匆匆忙忙從外面跑了過來，湊到梁遠身邊低聲開口。
“梁導，外面來了幾家媒體，不知道消息怎麼泄露出去的，知道顧老師來了這兒探班，硬要進來采訪。有幾個是盛星娛樂家的，咱們不好推……怎麼辦？”
這部片子就是盛星娛樂的老總投拍的，投資方的面子不能不給。梁遠面色驟沉，張口就要發火，顧溪卻已抬手按住他︰“趕緊去給我拿盒飯，兩份，要肉多的。”
“都什麼時候了！”
看他依然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梁遠一肚子火氣，咬緊牙關急聲訓他︰“你知不知道盛星和你們公司向來不對付？他們的媒體能對你有什麼好話，你都沾了一身的髒水了，現在跑出去是怎麼想的……”
“沒怎麼想，助理寄存一下，出一滴汗要你好看……”
這幾個媒體不好對付，顧溪不打算帶陸輕舟去，回身正準備同小狗仔囑咐幾句，卻忽然被握住了手。
天很熱，那只手又有些涼，力道卻異常堅定。顧溪心有所動，抬起目光，迎上黑曜石似的眸子里尤為澄湛的透亮晶芒。
“停一下，先不要黑了。”
在腦海里囑咐系統，陸燈迎上他的目光，輕抿起唇角，眸光清亮︰“我也去，行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