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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布亞城，大禮拜堂三層，祝禱間
“辛苦了。”
已經在桌前坐了超過六個小時，就連午飯都是在祝禱間解決的墨檀輕舒了一口氣，將手中那份有關于鋼牙部族國近三年的報告放在桌角，轉頭對那位一開始只是守在門口听候差遣，後來則是與依奏和兩位聖子殿下一起手忙腳亂地歸類匯總各種材料，忙文書工作忙到滿頭是汗的聖堂武士笑了笑︰“去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每次補給送到的日子晚上都有好東西吃，沒有執勤任務的話，應該還能稍微整點酒。”
正蹲在櫃子前核實半年內敦布亞城與血蠻們小規模摩擦次數的聖堂武士先是一愣，隨即立刻搖了搖頭，但搖頭的頻率在墨檀提到‘整點酒’那一瞬就慢了下來，眼中閃過一道明亮的光芒。
不過在短暫地猶豫後，這位有著一頭棕色亂發，名叫艾德蒙•弗塔根的年輕人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搖頭道︰“不用了，黑梵大人，祝禱間的資料太多了，雖然喬斯特大主教之前已經簡單整理過了，但照現您在這個看法的話，咱們估計要忙活到後半夜，所以……”
“我可不是什麼大人，如果願意的話，你可以叫我黑梵牧師。”
墨檀平和地笑了笑，他並沒有強迫對方不用敬語或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作為這樣一支軍事力量的領導者，樹立威信是絕對有必要的，而過度的禮賢下士只會起到反作用，所以就算他本人並沒有半點壓別人一頭的興趣，卻也不得把自己放在高位者的立場上。
艾德蒙也笑了起來，點頭道︰“那我就叫您黑梵閣下吧，咱們這邊的牧師太多了。”
“好。”
墨檀對這個稱呼並沒有什麼意見，只見他有些疲倦地伸了個懶腰，再次向對方提議道︰“去休息吧，我想了解的情況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只要簡單歸類一下就好，不著急在今天之內看完。”
艾瑞克還是有些不太情願︰“但是……”
“喬斯特主教已經回去了。”
墨檀端起依奏十分鐘前放到自己手邊的咖啡，無聲地嘆了口氣後淺淺抿了一口，語氣一如既往地平和︰“雖然這麼說可能有些不合適，但現在，這里應該是我說的算吧？”
艾德蒙立刻面色一肅，筆直地對墨檀行了一禮︰“遵命，閣下——”
發現對方並不是在跟自己商量後，這位聖堂武士立刻改變了態度，原因不言而喻，敦布亞城的氛圍跟光之都可是兩碼事，艾德蒙•弗塔根是駐軍戰士，是軍人，而墨檀則是這里的最高領導者，盡管這個最高領導者只來了半天，但這並不足以成為艾德蒙不服從命令的理由。
誠然，這里的風氣要比較彪悍一些，畢竟據‘史料’記載，敦布亞城這幫駐軍的前科確實不少，但正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在墨檀研究這座要塞邊城的過程中，早已掌握到了一個頗為關鍵的事實，那就是只有真正的酒囊飯袋才會被這些人敵視乃至坑害。
在這個前提下，事情就變得好理解多了。
首先，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是無理由、無條件、無原則、無下限的服從上級命令，在這個前提下，敦布亞城的戰士們並不合格，因為他們會違背那些明顯水平不夠的上級。
但如果他們的領導是杰夫•哈靈頓那個級別的人，這些駐軍就不會跟長官對著干，因為不喜歡廢物並不代表貪生怕死，事實上，如果這里的戰士們真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兼刺頭，敦布亞城早就被那些血蠻夷為平地了，能始終堅守在這種地方，甚至在坑害長官的情況下都能讓聖教聯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足以見得這里的駐軍都是人才，說話不一定好听，但絕對夠能打。
而‘黑梵牧師’這種年輕到有點過分的空降兵，照理說應該是那種非常不受歡迎的類型，就算是兩位聖子殿下，也會被這些一線戰士直接扣上‘二世祖體驗生活’的大帽子，感官也不會好。
畢竟但凡是個明眼人，都會覺得這幾位是來鍍金的，而且還能跟半年前跟大騎士長過來這邊轉了一圈的布萊克聖子聯系起來。
在戰士們眼中，當年帶領大家重創裂傷女王，把整個血羽台地打擊到半年緩不過來的人是杰夫大騎士長，而那位布萊克聖子，怎麼說呢，小娃娃還挺能吃苦的，神術水平也不錯，不過全程也都是跟著大騎士長行動，至于所謂的‘哈靈頓騎士長是在布萊克殿下的建議下制定了突襲計劃，一舉重創了裂傷女王’這種事兒，戰士們自然是不信的。
畢竟在那場代價頗大的鏖戰中，布萊克殿下始終都被保護在騎士長身邊，神術加持倒是沒少用，卻完全沒有參與過具體指揮。
所以在大家的理解中，這個黑梵牧師就是繼承了布萊克殿下的鍍金流程過來走過場的，但區別在于，布萊克聖子好歹也是以見習身份過來的，做主的還是哈靈頓騎士長，這位黑梵牧師倒好，一上來就直接當老大，還捎帶過來倆聖子。
他娘的，聖子是什麼概念，不就是就算再怎麼艱難的戰場，都得要大家生命保護的尊貴之人嗎？
身先士卒什麼的……笑話，要是他們不身先士卒還好，真要玩什麼帶頭沖鋒，頭疼的還是
總而言之，在喬斯特主教宣布了自己即將與光之都來的‘大人物’交接，並‘不小心’透露了一些具體內情後，大家的情緒說好听點是一直不太高，說難听點……很多人其實已經開始策劃給這支少爺幫一點顏色看看，趕緊把他們擠兌滾蛋了。
而這位名叫艾德蒙•弗塔根的年輕戰士，自然也保持著同樣的想法，事實上，能被喬斯特帶著迎接墨檀等人的戰士都是態度比較激進的。
然而，此時此刻的艾德蒙卻並未向他之前計劃好的那樣給這些少爺臉色看，而是非常一板一眼地在墨檀的命令下行領命，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
“哦，對了。”
墨檀這會兒又忽然從背後叫住了艾德蒙，莞爾道︰“跟大家說一聲，吃過飯後去校場集合，認識一下，熟絡熟絡。”
艾德蒙先是一愣，隨即再次行禮道︰“是，黑梵閣下。”
隨即便大步離開了祝禱間。
“嘖嘖，看來咱們幾個場子站的還算不錯。”
待艾德蒙離開後，埃弗里樂呵呵地看了一眼門口處，笑道︰“能讓我們公正教派的人這麼乖可不容易。”
“人家是公正之神的信徒，不是公正騎士。”
正憑借身高優勢從幾個資料架最上層往下搬文件的菲利普輕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說道︰“而且要說站場子的話，絕大多數的功勞也在格林騎士長，你沒看出來麼，人家看咱倆的眼神也沒多友善。”
埃弗里直接在一堆他剛剛整理好的戰報中央半推坐下，噗嗤噗嗤地直樂︰“說起來，那位喬斯特主教直到離開都沒再來見咱們一面。”
沒錯，正如埃弗里所說，喬斯特在跟格林兩人一起安頓好了預計要留在敦布亞城的人員和物資後就直接出城上了聖廂車，倒是後者回來跟墨檀等人交代並勉勵了幾句，然後便干脆利落離開了。
原本格林是打算留一段時間的，但在墨檀本人的要求下，他很是痛快地選擇了當天回城，也算是相當信任後者了。
“可以理解。”
菲利普的嘴角也翹起了一抹微笑，語氣輕快地說道︰“畢竟丟了這麼大一個人，換我的話也會選擇眼不見為淨的，雖然黑梵好像並不怎麼計較的樣子。”
“那是因為前輩很有度量。”
依奏皺了皺眉，憤憤地說道︰“無論是出于什麼心態，那個人實在太過分了。”
“感覺挺不錯的是吧？”
坐在桌前，背對著神龕的墨檀將目光從幾人身上掃過，淡淡地說道︰“這也正常，畢竟這種經久不衰的爽文戲碼確實很能給人以愉悅感，嗯，不知道什麼是爽文也沒關系，很多吟游故事中不是也這樣嗎？深藏不露的主要角色被反派冷嘲熱諷，結果後者下一頁就被狠狠地打了臉，這種橋段可別跟我說你們沒看過啊。”
三人聞言皆是一愣，過了好一會兒埃弗里才撓著腦袋嘟囔道︰“仔細一想的話，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啊。”
“我吟游故事看的不多。”
依奏也點了點頭，遲疑著說道︰“不過有很多舞台劇好像都是這麼演的，丈母娘看不起深藏不露的女婿之類的……”
而菲利普則是皺了皺眉，停下手中的活轉頭向墨檀問道︰“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剛剛想到的那個意思。”
墨檀笑了笑，有些沒轍地聳肩道︰“雖然乍看上去一切都很合情合理，但仔細想想的話，真的會有這種被權利欲蒙蔽到口不擇言，說話完全不走腦子的人嗎？就算有，那個人可能會做到主教這個位置上嗎？”
埃弗里眨了眨眼，愕然道︰“不能嗎？畢竟我這種人都能當聖子……”
“你是不是聖子取決于你信仰的神喜不喜歡你，人家能不能當上主教，是取決于人家的能力與智慧，從根本上就是兩碼事。”
墨檀敲了敲自己的額角，歪在椅子上無奈道︰“不僅如此，那位喬斯特主教的攻擊邏輯太清晰了，我真的很難想象，有著如此清晰邏輯的人，能夠做出他剛剛那種行為。”
埃弗里不說話了。
而菲利普和依奏也跟著陷入了沉默，這三位都不是什麼腦袋不會轉彎的人，就算是對自家前輩有些盲目崇拜的依奏，正常情況下也是個冰雪聰明的姑娘，所以不至于墨檀都說到這種程度了還沒察覺到端倪。
終于，兩分鐘後，菲利普目光微凝地打破了沉默︰“所以黑梵你的意思是，喬斯特主教他……”
“他在幫我，而且不是臨時起意，多半是得知我要過來時就已經開始籌劃了。”
墨檀一邊低頭看著平鋪在桌上的地形圖，一邊隨口說道︰“喬斯特主教的目的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幫我這個過于年輕，資歷也過于淺薄的下一任樹立威信。”
埃弗里抽了抽嘴角，干聲道︰“不是吧，那位就跟你欠了他幾百萬金幣的主教竟然……”
“說真的，我也有點想不通。”
菲利普嘆了口氣，眉頭緊鎖著說道︰“但是從結果上來看，黑梵說的似乎並沒有錯，從那位聖堂武士的態度就能看出來，至少他帶去會議室中的幾個人都挺服氣來著。”
依奏也輕輕點了點頭，沉吟道︰“盡管我們都知道前輩之前的戰績沒有水分，但那畢竟是只對上層公開的秘密，敦布亞城的戰士不可能知道，就算前輩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大家十有八九也不會相信，但是在那種情況下……”
“格林騎士長顯然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想他可能對喬斯特主教並不陌生，至少知道對方的品性，所以才會直接不著痕跡地給予配合。”
墨檀接過依奏的話頭，沉聲道︰“仔細想想看的話，你們不覺得他當時直接以女神的名義起誓這件事……多少有點刻意了嗎？”
三人面面相覷，隨即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相信了墨檀剛剛提出的觀點。
“被徹底擺了一道啊。”
埃弗里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有些後怕地感嘆道︰“現在的大人城府都好深啊。”
“不，與其說是他們城府深，不如說是我們太嫩了。”
菲利普有些沮喪地反駁了一句，臉上充滿了挫敗感︰“喬斯特主教並沒有做到徹底不著痕跡的程度，但在黑梵說出這個思路之前，我們都沒有想到這方面。”
“錯怪人家了。”
依奏那張白皙的俏臉也是一紅，隨即便攥緊拳頭下定了決心︰“回去之後一定要道歉才對！”
結果就在這時，墨檀卻是忽然站起身來，對三人莞爾道︰“那也是回去之後的事了，咱們還是先把手頭該做的做好吧。”
“呃，比如說？”
“不辜負主教閣下的期待，趁熱打鐵。”
“怎麼打？”
“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第一千五百七十二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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