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長遠似乎有心跟月老爺子過不去,見他臉色不好,說的還更起勁了,“哎呀,我剛想起來,還真是巧啊,肅王殿下的第五任王妃正是月大人的嫡孫女。
若不是如意樓的掌廚被克死了,月大人怕是撈不到這個好吧?您說,是不是月大人?”
特麼的,韓長遠為什麼要這麼說?他是在故意氣祖父麼?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難不成他是皇後一系的人?
月樂笙正在腦子里思考這事,月老爺子已經懟了回去,“嗯,確實是個天大的好處,听韓大人這口氣,似乎很是羨慕?要不我跟皇上請一道聖旨,給你的嫡孫女也賜個婚?
就說韓大人很是心儀肅王殿下,一心想把嫡孫女嫁給他,若果真如此,我一定會忍痛割愛,成全韓大人的。”
祖父,威武啊!
要不是被眾人圍著,她真的好想為月老爺子鼓鼓掌,果然姜還是老的辣,這四兩撥千斤的說話藝術真實沒誰了。
月老爺子雖然平時看起來跟個小孩一樣,臉上總是掛著笑,但對月鳳歌那個寶貝孫女可是護犢子的很,任何人都不能說她的壞話。
說他的壞話可以,但說他孫女的壞話,那是萬萬不可的。在月老爺子的心里,寶貝孫女就是天下最好的,沒有任何瑕疵,誰若是敢說一句不是,那就要回十句。
平時在府里,只要有人敢說寶貝孫女的一句不是,不管是兒子、兒媳,還是孫子、孫女,月老爺子都會毫不猶豫地回擊,更何況只是一個同僚。
再好脾氣的人,也是有逆鱗的,平時笑嘻嘻不跟你計較,那是因為你沒觸到他的逆鱗。一旦觸及到了,那就是火山爆發,不可收拾,就像此時一般。
韓長遠被月老爺子的話一噎,臉當即便紅成一片,甚至有些發青,正要出口反駁,卻被十四皇叔攔下了。
他輕笑一聲,四兩撥千斤地隨意說道︰“哎,咱們今日可是來品評佳肴的,家常話就不要嘮了吧。
這眼看著第二場比試就要開始了,咱們還是先嘗一嘗這道菜如何吧。”
話音落,十四皇叔當先拿起玉箸嘗了一塊鹿筋,原本只是想化解一下緊張的氛圍,沒想到吃了一口之後,竟停不下來了。
“這鹿筋燒的真不錯,雖說我府上的廚子很多,但還沒有哪一個可以燒出這種味道。”
其他三人一听,也忘記了剛剛的劍拔弩張,加入到了美食大作戰中。
月老爺子只嘗了一口,眉頭便輕蹙起來,心頭一緊,這味道?怎麼嘗起來有些熟悉?
他似乎有些不確信,便吃了第二口,又仔細地嚼了嚼,真是越吃越覺得不對勁。
月老爺子面上看著平靜,心里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他一邊嚼著,一邊不著痕跡地偷偷看了月樂笙好幾眼。
見她低著頭,也看不清容貌,又去打量她的身形,雖說看著比自家寶貝孫女高了一點,但這身形怎麼看都與之所差無幾啊。
月老爺子嚇得筷子差點沒拿住,心里忍不住升起一個念頭,難道面前這個低頭的少年真的是寶貝孫女?她怎麼會代表如意樓來參加廚神大比?為何都沒跟家里說一聲?
他恍惚想起,之前听月元風提過幾次,說是寶貝孫女認了如意樓的掌櫃萬寶路為干爹,當時並未放在心上。此時一想,只覺頭皮發麻,這個寶貝孫女也太膽大了些。
月老爺子心中百味雜陳,一時之間,連美味的鹿筋放在嘴里,都覺得有些難以下咽。
他心里早已急成熱鍋上的螞蟻,忍不住想,若寶貝孫女真的認了干親,那麼替如意樓參加美食大比,那就很有可能了啊。
畢竟縱觀整個上京,估計也很難找出幾個廚藝比孫女還厲害的了。
寶貝孫女有情有義是好事,但這般魯莽行事卻讓人頭疼。
若是她的女兒身份被識破,那就是欺君之罪啊,到時候別說保不住她,估計整個月府都保不住!
長公主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幾眼,低聲道︰“月大人,你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復雜啊,你這到底是覺得太好吃,一時愣住了,還是什麼?看起來也太專注了些。”
月老爺子被她清脆的語聲喚醒,當即搖了搖頭,回道︰“真是讓公主看笑話了,下官只是覺得這燒鹿筋著實不錯,一時被美味俘獲,才走了神。”
長公主聞言,心下大喜,當即拿起玉箸也嘗了一塊,雙眼彎彎,一臉的享受表情,“嗯,確實是難得的佳品。”
十四皇叔臉上帶著興味,問道︰“梅花鹿的鹿筋彈性十足,但卻有腥羶之氣,不知你是如何把這腥羶之氣完全去掉的?我府上的廚子做出來的燒鹿筋,總覺得會有一點氣味,剛好可以從你這里學點。”
月樂笙聞言,依舊低著頭,捏著嗓子恭敬回道︰“回王爺的話,只要先將鹿筋用蘿卜和隻果煨制一下,便可完全去除腥羶之氣,使其味道更加清鮮。”
十四皇叔雙眼一亮,“刷”地一下,又把灑金扇子打開了,一邊贊賞地看了她一眼,一邊說道︰“你這少年,看著年紀不大,腦子倒是靈光,居然能想到用果香味去除腥羶之氣。”
月樂笙听到他的夸獎,面上沒有一絲喜悅,依舊是平淡的,聲音也輕緩平穩,“除了要把腥羶之氣去掉,想要燒鹿筋的味道更好,還有一點比較重要。”
十四皇叔好似終于發現了寶一般,雙眼更加燦然生花,“哦,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月樂笙低著頭,雙手作揖在前,聲音不緊不慢,“回王爺,要想讓燒出的鹿筋味道更美味,炖煮鹿筋的湯尤為重要。
湯汁要濃郁香醇,必須用山雞和家養雞一同炖煮,在不膩不肥的特點下,為其增加一種野味香。”
長公主見兩人聊得火熱,心底也升起一股好奇,她的唇角牽出一絲笑意,美目流盼,“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能做出這等美味的人,到底是何樣貌?本宮很是好奇呢。”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是一怔,而月樂笙和月老爺子已經不是怔楞了,而是驚嚇,長公主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她發現什麼不對了?是聲音嗎?
月樂笙的腦子里一瞬間蹦出好幾個想法,但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她慢慢地抬起頭,雙眼看向長公主,袖子里的雙手緊攥,已經有汗水浸出了。
江如晏一直站在台子前,耳朵微動,眼底流光一閃。
魏靈毓伸長了脖子往那邊看著,忍不住問道︰“江掌廚,長公主他們為何一直待在第一個台子那里?難不成是他們做的菜太美味了?若真是這樣的話,一會兒比試完了,我一定要去嘗一嘗。”
江如晏听了她的話,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薄唇輕啟,吐出幾個略帶涼意的字,“昭陽湛露不好吃?”
魏靈毓突然感覺周身一冷,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咦,怎麼感覺有點冷?難道是我的錯覺?啊,你剛剛問什麼?我沒听清。
說起來,我跟那個月公子還有一面之緣呢,當時我們還一起吃了頓飯,他肯定還記得我,問他要點吃的,應該沒什麼問題。”
她一個人嘰里咕嚕又是一長串,待自顧自地說完之後,才抬頭看著他,大大的杏眼里滿是好奇,就像是麋鹿一般,可愛中帶著天真未鑿。
江如晏低頭看她,似乎想要透過那雙晶亮的眼楮,看到她的心里去,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為什麼總覺得跟別人完全不同?
若不是當時就站在她身邊,他幾乎無法想象出她還會有那麼霸氣的時候,對著幾個人唇槍舌戰,絲毫不落下風,野蠻中帶著嬌嗔。
跟人吵架的時候,她就像是一只孔雀,時刻保持著她的高傲,把想要欺負她的人踩在泥土里,不讓自己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可現在她這般看著自己時,又像是一只麋鹿,那麼的純真懵懂,毫無心機。讓人看了,只想把她抱在懷里憐惜。
江如晏將手放在她的腦袋上,愛憐地摸了摸她細軟的發,薄唇勾起一抹笑,徐徐說道︰“沒什麼。”聲音若有似無。
魏靈毓偷偷地睨了他一眼,嘟了嘟嘴,小聲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
說罷,又轉頭看向了那邊,一顆小心髒也是噗通噗通跳個不停,雖說只有一飯之緣,但也是有點交情的。
沈奕鳴隱約听到長公主的話,一顆心也提了起來,就那樣吊著,不上不下的,一直鎮定不下來。
站在旁邊的鄧恩福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變化,眼中掠過一道亮光,低聲問道︰“沈公子,你沒事吧?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好。”
鄧恩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了如意樓的那個掌廚,看著挺瘦削的一個少年,身形有些弱,估計年紀也不大。
他眸子精光一閃,心底暗暗猜測,難道沈公子堅持要來參加這次的廚神大比就是為了那個少年?原本以為,他是為了長點見識,才來參加廚神大比的,可如今看來,倒是不像。
鄧恩福也是昨日才收到了沈國舅讓人捎的話,臨時把副庖長換下了,今日見到沈奕鳴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想要來的人是他。
對于這個沈國舅的嫡次子,他了解的並不多,只知道他在光祿寺卿月元風的手下做事,年紀輕輕,便已是從五品的光祿寺少卿了。
相較于沈國舅的嫡長子沈奕豐,沈奕鳴為人就比較低調了,在朝中,很多人都見過低沉內斂的沈奕豐,卻很少有人見過沈奕鳴。
若不是這次臨時換人,鄧恩福還從未見過這位二公子,即便現在見到了,也沒感覺熟絡,因為他幾乎不怎麼說話。
從來到比試台,他就只會悶頭做事話很少,要說唯一讓人好奇的便是,他總會時不時地往第四個台子看。
之前還不知道他在看什麼,還以為他是在偷偷學藝,此時看到那瘦削如竹的少年,鄧恩福突然心尖一亮,福至心靈,原來從始至終,他在意的只是那個少年。
鄧恩福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頭,心里忍不住想,沈二公子到底和那個少年是何關系?居然為了他,費勁心力地來參加這廚神大比?沈國舅是否知道這事兒?
想到此處,忍不住往東側大臣的坐席處看去,正看到第一排端坐的沈國舅,眼眸幽深好似深潭,不知在想些什麼。
看到那幽深冷寒的眼神,鄧恩福身形一震,急忙收回視線,又看向身邊的沈奕鳴,見他剛剛沒有回答,似乎還在發呆,又問了一遍,“沈公子,你沒事吧?”
沈奕鳴听到他的聲音,才恍然收回視線,還有些手忙腳亂的,只搖了搖頭,“沒事,我沒事。”
說完便低下了頭,仍是一臉凝重的表情。
沈奕鳴看著月樂笙抬起頭來,似乎正在跟長公主說些什麼,見她面上表情鎮定,似乎並沒有自己擔心的那樣手足無措,才放下心來。
愛了那麼些年的人,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呢?之所以沒有去找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月府一見,月樂笙的話點醒了他。
正如月樂笙所說,以前的他一直生活在幻想中,以為只要兩人真心相愛就足夠了,卻不知這條道路到底有多艱辛。
沈奕鳴眸光微閃,眼底彌漫著淡淡的傷感,恍然想起了那一日的事情。
那一日他回到府中,便去了沈國舅的書房,卻剛好看到沈奕豐也在里面,兩人似乎在商量什麼事情。
沈奕鳴見兩人一臉的謹慎神色,腦子里彈出了月樂笙說的那段話,心頭一緊,眸光微暗。
他將臉上神色收斂,不動聲色地慢慢走過去,恭敬地行禮,“爹,大哥。”
沈國舅原本正和沈奕豐說著話,听到腳步聲,便停了下來,轉頭看著他走近,眼中帶著些許警惕和不滿。
凝視了他一會兒,才低沉著聲道︰“奕鳴,你怎麼突然過來了?你今日不是要去光祿寺復職麼?可是有什麼事要說?”
沈奕鳴微微低著頭,眼中有掙扎的神色,但思慮良久,還是鼓起勇氣問道︰“爹,這里沒有外人,我便開門見山地問了。肅王殿下那四個王妃的死跟你們有沒有關系?到底是不是你們做的?”
沈國舅聞言,臉色稍變,漆黑的眸子冷凝起來,緊緊地盯著他,語氣冷淡,“奕鳴,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有你這樣和為父說話的嗎?
你這是在指責我,還是在懷疑我?不管是不是我讓人做的,都跟你無關,這事不是你該過問的,以後切勿再提此事。”
沈奕鳴身體微顫,往後退了一步,眼楮死死地盯著他,眼底是痛苦的神色。
沒有否認,那是不是就意味著,這事真是他們做的?原來鳳歌猜的沒錯,果然是我爹做的,難怪她要疏遠我。
沈奕鳴感覺被騙了,原來父親和大哥竟是這種心狠手辣之人,原來自己一直被蒙在鼓中!
他搖著頭,眼楮依舊死死地盯著沈國舅,大聲吼道︰“爹,您當初是故意把我支走的吧?故意把我調去江南,就是為了拆散我和鳳歌,對不對?
其實你早就知道,你什麼都知道!您知道我喜歡鳳歌,您知道我想向她提親,所以才故意把我支走!鳳歌被賜婚給肅王殿下,也是您一手策劃的嗎?
您為了讓我死心,讓我和鳳歌永遠不能在一起,還真是不遺余力!”
“啪”的一聲響,空氣突然便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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