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那道傷口,一股新鮮、溫熱的血液從中涌出,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紅,瞬間便模糊了我的雙眼。
我又看見了那個女孩,她坐在床邊,床頭是一扇開著的窗。風和陽光順著窗口相擁而入,她的衣裙和頭發隨之飄舞,閃爍著令人心動的光輝。我看著她的臉,突然發現自己仍保持著旺盛的〞xi yu〞。我把手搭到她肩膀上,她期盼而畏懼地看著我,顯得十分矛盾。我不顧一切地把她推倒,她一邊掙扎,一邊又忍不住想要迎合。
欲望很快便得以宣泄,但我依然緊緊摟著她,害怕失去她。她也摟住我,我緩緩撫摸她的手臂,突然感到一片粗糙。我稍微松開懷抱,這才發現她雙臂上布滿傷痕。那些傷痕筆直、整齊,明顯是由利器割傷。我看著她的臉,心疼而疑惑。她再次把我抱緊,在我耳邊輕聲說︰
“哥,別離開我……”
心髒急速跳動,我猛吸了一口氣,瞬間從恍惚中回到現實。葉秋薇依然跪坐在對面,手握刀片,兩只手臂上各有兩三道新鮮傷口。我松了口氣,這才意識到,方才傷口爬滿她雙臂的恐怖景象,只是我在她下產生的幻覺。
一秒之後,我動了動腿,突然覺得下身有些不舒服。我低下頭,嗅到一股熟悉的腥味,這才驚訝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完成了一次〞xi yu〞釋放。一時間,我尷尬、茫然、羞愧、無地自容,記憶和感受也一片混亂。
我又看到了那個高中女孩。她躺在地上,頭發凌亂,肢體極度扭曲,聲音尖銳,如鳥的悲鳴。我本能地意識到,那正是我時常听到的怪異嘶鳴的來源。她尖叫著望著我,揮舞雙臂,雙臂上布滿割痕。突然,每一道割痕都如巨口般張開,呲牙咧嘴地向我逼近,仿佛想要將我吞噬——
我狠狠地錘了一下地面,大叫一聲,再度回到現實世界。我心中涌現出一股令人無比絕望的強烈感受,仿佛一個滿溢著悲痛的靈魂正在醒來。我拼命捶打玻璃牆,忙亂地打開對話口,趴在牆面上問道︰“她是誰?她是誰!”
葉秋薇扔掉刀片,撥了撥頭發,盯著我說︰“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我一愣,心中擦起電光火石——對,我知道的,我——
“還記得麼?”葉秋薇又說,“一年前,我曾經告訴過你她的名字。”
我渾身顫抖,腦部又是一陣刺痛,一些遙遠的記憶與感受,再次蠻不講理地涌入意識。我回想起來︰2011年9月12日下午三點十分,我在秦關的病房里和葉秋薇見了面。當時,彼此都坦承了身份後,她認真地對我說︰“其實不止你和我,像你我這樣的人,還有第三個。”
對同類的追尋之心,頃刻間擾亂了我的心神,我急切地問︰“還有人?是誰?”
“我可以告訴你她的名字。”她眨了一下眼,“你可能還不知道,她是一個你認識的人。”
我心跳加速,呼吸也略顯忙亂︰“我認識的人,是誰?”
葉秋薇張開嘴︰“她叫——”
就在名字即將從潛意識邊緣涌入腦海之時,頭部又一次出現劇痛。我壓抑地叫了一聲,本能地捂住腦袋,眼前再次出現了那個高中女孩的身影。她目不轉楮地望著我,深情而恐慌。我看著她的眼楮,再次流下淚水。隨著眼淚噴涌,原本斷裂的記憶終于得以延續。
“她叫——”2011年9月12日下午,秦關的病房里,葉秋薇張開嘴,說出一個直擊我心靈弱點的名字,“張明溪。”
我猛然回到現實,身體難以自制地抖動,頭部幾乎快要炸裂。我不停地流淚,嘴里一片咸濕,鼻涕似乎已經淌到胸口。我茫然地抓住身旁的椅子,勉強坐在地上。短短一秒之內,無盡的、隔世般的記憶涌入腦海,全方位地滲透進我的意識,如同地表的每一寸土地都升騰起火焰,令我無處落腳、無處躲藏。我癱坐著,無奈而茫然,任由新舊記憶相互融合,拼湊出越發完整、真實的自己。
“張明溪……”我微微睜開眼,喃喃地念叨著這個名字,眼前滿是那個高中女孩的影子,“明溪,明溪……”
葉秋薇松了口氣,緩緩起身,簡單處理了傷口,又穿上衣裙,坐回藤椅上,面色仍是無比平靜。
“張明溪。”她稍後說道,“張老師,你本我和自我的分離,就是因她而起。”說這句話時,她格外加重了兩個“張”字的讀音。
我已經變得完整,因而理所當然地明白她的意思。但那一刻,我寧願自己並不完整,寧願自己還活在之前的解離狀態下——那種狀態,或許才是我最好的歸宿。我拼命抵抗心理的完善進程,但是徒勞。我沒有哭,但淚水不停。
葉秋薇敲了敲玻璃牆,用溫和的聲音問道︰“你還記得她麼?”
怎麼會不記得?但我不願去想。我搖搖頭,驚恐地看著葉秋薇,希望她不要繼續刺痛我的心。
“听我講一個故事吧。”她看了看我,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1977年10月,一個名叫張永杰的車站雜工,和一個名叫馮瑜的女生產工人,在親戚的介紹與撮合下結了婚。1979年5月14日,兩人的兒子出生,取名張一新,喻意為生活煥然一新。為了實現‘煥然一新’的目標,張永杰離開醫院,東拼西湊了一筆錢,跟幾個大膽的朋友做起了農副產品生意。”
我無力地坐在地上,內心突然寧靜下來。
“改革開放伊始,幾乎是個生意都能掙錢。”葉秋薇接著說,“張永杰雖然沒什麼文化,卻也順順利利,不到一年就成了萬元戶。他年輕好強,斗志旺盛,不斷擴大生意規模,張家的日子蒸蒸日上。然而好景不長,1982年,張永杰盲目投資,在一筆玉米收購生意中受騙,賠得血本無歸。他並未就此氣餒,而是貸款重獲資金,繼續從事農副產品生意。但兩年過去,下海的人越來越多,‘鈔票遍地抓’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憑著運氣原地踏步了一年後,迷信的張永杰帶妻子回到家鄉,求當地一位‘女半仙’指點迷津。女半仙經過一番計算,算出張永杰是大富大貴之命,讓他放心馳騁生意場,但有一個前提,就是再生一個孩子。”
我麻木地听著,眼淚仍在下落。
“1983年10月,馮瑜產下一女,取名張明溪。”葉秋薇的呼吸有些起伏,“女兒出生後一年,張永杰的生意再度失敗,不僅血本無歸,還欠下了大筆債務。但他堅信女半仙的指點,再次籌得借款,繼續經商。這次,他放棄了利潤與風險並存的農副產品生意,在一個機械設備銷售員的慫恿下,投資開辦了一個初級化學品加工廠。但是,張永杰完全不懂經營之道,短短兩年過去,工廠就被工人和有關部門從內外掏空。張永杰以工廠為抵押,獲取了一大筆貸款,重新回到農副產品生意上,居然幸運地賺到了人生第二桶金。此後,他繼續嘗試各種投資,先後承包過綠化工程,開過大型餐廳,辦過食品加工廠,甚至投資開墾過邊疆的種植土地。人生的第一桶金得來太易,讓他一生都對不勞而獲充滿幻想——這也是那個時代很多人的真實寫照。但到頭來,他卻只能拿新債補舊債,籌集越來越多的資金,填補越來越多的無底洞。他不僅沒能給家人帶來幸福,反而債台高築,逐漸步入絕境。”
我默默流淚,對父親消失已久的恨意,再度從心底浮現出來。
葉秋薇摸了摸右臂的傷口,繼續說道︰“女兒三歲時,馮瑜也從工廠辭職,專心幫助丈夫經營生意。從此以後,夫妻倆開始沒日沒夜地在外打拼、應酬。馮瑜請了母親幫忙照看兒女,但老人重男輕女的思想嚴重,對張家兄妹根本毫無關心。有時候,她甚至會把兩個孩子撇在家里,自己在外邊玩一整天。在這種情況下,張一新小小年紀就學會了自立,可以說,妹妹幾乎就是他帶大的。”
我渾身顫抖,眼前滿是明溪的影子,腦海里回蕩著我們成長過程中的每一個細節。
“連生活都缺少照料,又有誰會關注兄妹倆的心理發育呢?”葉秋薇摘下眼鏡,瞳孔中散發出令人無法抗拒的光,“馮瑜性子直爽,從不在兒女面前避諱家里的財務狀況。從懂事起,兄妹倆就一直活在高度的危機感之中。年幼的他們需要關懷和鼓勵,但父母在家時,不僅無法給他們安全感,反倒時常因為生意與生活的挫折大發脾氣,把孩子當成理所當然的出氣筒。安全感的極度缺失,使兄妹倆變得自卑、敏感、不會表達感情。兩人真正意義上的心靈依靠,除了彼此,別無他人。”
我終于壓抑不住情感,在一聲哽咽後失聲痛哭。我把頭抵在玻璃牆上,期盼葉秋薇繼續講下去。
“長兄如父,更何況,明溪從小受到的照料,大半都來自哥哥。”葉秋薇的聲音從牆內堅定不移地傳出,“從心理發育的層面而言,哥哥在她心中就是父親。明溪從小就對哥哥充滿依賴與崇拜,進入性蕾期、認識到男女差別後,她更是對哥哥充滿了好奇與愛戀——特殊的成長經歷與環境,使得她出現了特殊的戀父情結︰戀兄。對哥哥的愛戀無人察覺,加上哥哥年幼、沒有配偶,明溪的戀兄情結因而沒能受到及時遏制,母親和外婆的冷漠,也使她沒能及時出現對女性長輩的仿同。六七歲的時候,明溪就深深地愛上了哥哥,甚至在日記里寫道想要嫁給哥哥——誰又會當真呢?”
我緊緊捂住臉,繼續宣泄情感,已經毫無抵抗之力。
葉秋薇長嘆一聲,繼續說道︰“哎——性蕾期的女孩渴望嫁給父親,是戀父情結再正常不過的表現。可是,如果戀父情結沒能得到自然遏制,戀父情結就會扎根生長,成為女孩心理的一部分。明溪對哥哥的愛戀與日劇曾,十三歲那年,明溪的〞ru fang〞開始明顯發育,而且有了例假,潛意識中的〞xi yu〞望破土而出,使她從功能上成了真正的女人。她對哥哥的愛戀,也逐漸發生了實質性的變化。對她而言,已經到了真正‘嫁給’哥哥的那一天了。”
我痛苦地抓著頭發。
“與此同時,張一新的心理也並不健全。”葉秋薇接著說,“雖然不用掙錢,但照顧妹妹,還是讓他從小就體驗到了生活的勞苦。他充滿責任感,但畢竟是孩子,十分渴望父母的照料,求之不得,潛意識里也就有了對父母的恨。這種恨意,使他無法對母親產生愛戀,性蕾期的心理〞xi yu〞,便理所當然地施加到了妹妹身上。但,父親對他來說畢竟是威嚴的,何況他自己在妹妹面前也像個父親,所以,他成功熬過了性蕾期,逐漸忘卻了對妹妹的愛。中學時代,他喜歡上一個女孩,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喜歡那個女孩的潛意識原因,就是因為她的長相、氣質和明溪頗為相似。女孩的出現,使得潛伏已久的戀妹情結再次出現,張一新把這種情結寄托在喜歡的女孩身上,因而並未有異常表現。”
我深吸了一口氣,想起老婆,但她的身影,很快又被明溪的笑容取代。
“嚴重畸形的心理活動一直醞釀著,直到1998年才徹底爆發。”葉秋薇深吸了一口氣,“1998年夏天,張一新19歲,剛剛結束了高考。父母越來越忙,脾氣也越來越差,他依然履行著照顧妹妹的責任。此時,明溪也考上了高中,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父母雖然債台高築,但日常生活的開銷並不拮據。為了獎勵兒女的學業成績,他們給了兄妹倆沒人一小筆錢。張一新用這筆錢給妹妹買了一件衣服,一條波西米亞風的百褶裙。妹妹很喜歡,當著哥哥的面換了衣服。張一新或許是從妹妹身上看見了喜歡的女孩的影子,又或許是突然意識到,自己愛的女人一直都是妹妹。總之,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他抱住妹妹,妹妹或許並不抵觸。從小積蓄的情感爆發,兄妹兩人,難以克制地發生了性關系。”
我放下雙手,盯著葉秋薇裙擺上的褶皺與碎花,思緒不由地回到了1998年的夏天。(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