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從夢里驚醒,睜開眼,發現是在家里。
小包子在她懷里睡得香甜,口水都將她身上的睡衣流濕了一大片。
她的衣服濕了不算什麼,關鍵是孩子的小臉蛋都在濕漉漉的衣服上枕著,這可不行。
小心翼翼地將小包子的頭移開,讓他自己躺在床上,許言小心坐起來。
“媽媽”睡夢里,小包子嚶嚀了一聲。
許言俯身在兒子的額頭上輕輕親了親,低喃,“睡吧,時間還早。”
小包子的小嘴巴砸吧了砸吧,伸著小手在她的伸手亂摸著,似是在尋找什麼,嘴里還哼哼哧哧地發出一些聲音,模樣可愛極了。
這個樣子,想要干什麼,許言再清楚不過了。
其實說出來,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大概是由于許諾離開了,她所有的寄托都在這個孩子身上,總是舍不得讓他自己睡,舍不得讓他不開心。
一直到現在,這孩子每天都還要吸一會兒冪冪,雖然早都沒有奶水了,可是這就像是一種癮,每天睡覺前不吸一會兒,他就不睡,早晨起來不吸一會兒就賴在床上不起來。
其實她也知道這樣很不好,畢竟孩子已經兩歲多快三歲了,應該跟她分開睡了,而且吃奶這件事也該結束了。
可是,每次只要一說要讓他戒奶,他就很不高興,她看他那樣,又于心不忍。
而且,晚上其實她也想抱著他睡的,因為這樣才不會那麼的害怕,不會做噩夢。
就這樣,一直到現在了,孩子還每天都要黏著跟她睡。
但她很清楚,是該分床睡了。
等明天吧,等明天看過了許諾後,她就跟這孩子好好談談。
先從分床睡開始,然後再戒奶,一步一步來,不能一下子都斷了。
伸出胳膊將手機拿到眼前看了看時間,還早著,不到六點。
所以許言就重新躺下,小包子像是能夠察覺到什麼,她一躺下來,他就使勁地朝她懷里鑽,然後就找到了冪冪,吧唧吧唧地吸了起來。
說實話,其實孩子這樣吸著沒有奶水的冪冪,真的有些疼。
許言略微的皺了皺眉,但隨即卻又勾唇笑了。
她忽然覺得,兒子這樣子,像只小懶豬。
她抬起手將兒子又抱緊了一些,睜眼看著天花板。
昨晚上她就在許諾的床上躺著,可是畢竟過去那麼久了,無論是枕頭上還是被褥上都聞不到許諾的味道了。
許諾真的離開了她,一開始的時候她還總是能夠看到他,能夠感受到他就在她的身邊,可是這一年,這種感覺越來越弱了,甚至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她知道,是時間偷走了她的許諾。
也許再過三年,五年,她的腦海里,許諾的樣子也會越來越模糊的。
許諾,昨天晚上,我第一次夢到了除了你以外的男人,我這算不算出軌了?算不算對不起你?
其實,其實許諾,我不止是夢到了除了你以外的男人,我我居然還夢到,我好像是要嫁給他了。
許諾,我這是怎麼了?
明明是討厭左鋒的,那麼的討厭,可是許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夢夢到他,為什麼又夢到自己穿著白色的婚紗挽著他的手走在紅毯上。
那個夢很真實,因為她的一只手挽著左鋒,一只手還拉著兒子,並且,並且她還懷孕了,有四五個月的樣子了,肚子圓鼓鼓的。
孩子是左鋒的。
她不明白為什麼會做這樣一個夢,所以才覺得這是一個噩夢。
閉了閉眼,許言嘆了口氣,她想了想,覺得大概是因為在左鋒的身上她看到了跟許諾相似的東西,比如他叫她的名字,比如他稱呼她乖,比如他知道她喜歡吃的東西,還比如,他的喜好也跟許諾那麼像。
許諾喜歡小米粥,放一點糖的小米粥,不是特別的甜,但會有一點點的甜味。
許諾喜歡吃鹵面,吃鹵面的時候喜歡旁邊放一碗辣椒醬,而且這辣醬里面還要撒一點胡椒粉。
許諾喜歡吃過飯後吃個橘子,但是每次卻又不吃一個,只吃半個,剩下的半個讓她吃。
雖然跟左鋒一個多月前在機場見過面,可是真正接觸的也就是這兩天。
雖然是才兩天,一起吃過兩頓飯,可是許言卻驚訝地發現,她居然能從這個人的身上發現這麼多跟許諾一樣的地方。
到底是她心理的作用,還是左鋒真的那麼湊巧,他喜歡的也都是許諾喜歡的,抑或是,這個人是早就將她的喜好,許諾的喜好都調查得一清二楚了?
這不禁又讓她想起了三年前出事的那個晚上,她是後來才知道的,那晚她居然被人不知道弄了一種什麼藥,就跟被控制了心智一樣,她居然自己大半夜的從墓地的大門翻進去,在許諾的墓前割腕自殺。
有一點她不否認,在許諾離開後,她一直就有個很堅定的念頭,那就是陪著許諾一起走。
她本來的打算也是在許諾安葬後的當天晚上,看過父母後就去找許諾的。
可是回到家後,看著母親流淚,父親流淚,她動搖了,到最後徹底的放棄自己那個念頭。
她打算回家收拾一下東西,然後將學校的公寓給退掉,之後就搬回家跟父母住。
其實那晚上,她是應該留在家里的,可是那天許諾才下葬,她怕自己在家里太久會忍不住哭出來讓父母察覺到,所以她才簡直非要回公寓的。
本來下公車的時候她就覺得有人跟蹤她,也的確看到了那個人,但由于那人捂得非常的嚴實,她認不出來長什麼樣子。
那晚太緊張也太著急,後來就崴了腳,然後就被人用東西從後面捂住鼻和嘴巴,她就失去了意識。
其實蕭寒告訴她,從監控里顯示,是她自己翻院牆進的墓地,她是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包括自殺,她都沒覺得疼。
事後每每想起那件事她就深深的後怕,那時候她的腹中已經懷著孩子,如果那晚她真的死了,那麼將是一尸兩命。
抑或是,那晚她僥幸存活,如果腹中的孩子出什麼事,那現在又將是另外一個局面。
那件事蕭寒後來在查,可由于有用的信息也就公寓門口一閃而過的那個捂得嚴實的人影,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蛛絲馬跡,所以這麼多年這件事一直沒有任何的進展。
如今突然出現的左鋒,真的讓她很懷疑。
可是卻又沒有任何的證據這個人跟當年的事有關,更何況,他為什麼要那樣做?
許言很煩,怎麼都想不明白。
剛嘆了一口氣,她放在一旁調成了靜音的手機閃爍起來。
她側臉,騰開一只手將手機拿起來。
是左鋒打來的電話。
一看時間,她這才發現,自己在這兒發呆,不知不覺都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快七點了。
許言看了看懷里已經吃美了的小包子,小心地將他從懷里抱出來放在床上蓋好,她則起身,拿著手機一直走到里面自己的房間里,這才將電話接起來。
“左鋒。”
“是不是把你吵醒了?”左鋒的語調帶著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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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言捏了捏眉心,來到窗戶邊,將窗簾拉開。
這才說:“沒有,早醒了。”
那邊頓了一下,這才有關切的聲音傳過來,“怎麼了?昨晚上失眠了?听你的聲音似乎不開心。”
許言看著窗外,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啊,就是做了個夢,你是不是已經過來了?”
她低頭朝樓下看去,果真就看到了停在樓下的黑色車子,車邊靠著一個男人。
大概是听到了她的聲音,左鋒抬起頭。
看到她,他咧嘴笑笑,這才對她說:“早,言言。”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做了那個夢的緣故,許言感覺今天看著左鋒特別的不自在,虧得這還沒有面對面,這要是面對面她豈不要臉紅了?
唉,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了?
“早。”她說,“你上來吧,我媽估計已經在做飯了,我去看看。”
“好。”
左鋒掛了電話,然後又朝樓上看了看,就快速的上了樓。
還沒到門口,許言就已經將門從里面推開了。
走近了,許言這才看到,左鋒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黑皮鞋,黑西褲,黑襯衣,黑西服。
這個人,年紀不大,心倒是挺細。
“我給念念買了個玩具,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左鋒說。
許言這才留意到他手里提這個盒子,盒子上畫著一個大變形金剛。
大概是所有的男孩都喜歡吧?
她記得,那年去南省,許諾的房間里也有一個類似這樣的玩具。
“肯定喜歡,整天嚷嚷著要買個大的,你這下算是如了他的願。”
“那敢情是好啊!”
許言笑笑,“又讓你破費了。”
“跟我還用這麼見外?”左鋒凝著她。
莫名地,許言的臉一熱,有些燙。
她慌忙移開視線,“那個念念還沒醒呢,要不你先把玩具放客廳里。”
左鋒想了想說:“介不介意我去看看他。”
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兒子睡覺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跟她小時候那樣,一點都不老實。
這倒是沒什麼,許言點頭,“去吧,就在那個房間。”
她指了一下,然後看著左鋒進了房間,她則朝廚房走去。
廚房里抽油煙機嗡嗡嗡地響著,許母正在忙著做早飯。
“媽,您幾點起來的?”
許母扭頭看她一眼,“老時間,念念醒了沒?”
“還沒,估計還要睡一會兒,媽,左鋒來了。”
“這麼早啊,肯定是怕讓我們等他,這孩子挺有心,是個好孩子。”
許言沒接話,莫名地心里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對左鋒,她依然談不上有任何的好感,但是似乎也沒有之前那麼的討厭,尤其是昨天下午他說可以借給她十萬塊錢後,她對他就有種另眼相看的感覺了。
她承認,自己這是一種感激的心理。
可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讓她更不舒服。
許母做早飯,許言也幫不上忙,所以就轉身出去了。
想到左鋒在房間里,也不知道念念有沒有醒,她決定去看看。
走到門口,她打算推門進去,手都已經抬起來了卻又放下。
房門虛掩著,留有一個幾厘米寬的縫隙,從門縫里,她清楚地看到了房間里的一幕。
念念還在睡著,平躺在地上鋪著的床鋪上,左鋒在床邊坐著,慢慢地低下頭,在念念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大概是怕把孩子吵醒了,親完後就連忙移開了嘴唇。
盡管,他是側臉對著門口的,可她還是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嘴唇咧開,無聲地笑了。
他的表情她看不到,神情他也看不到,可是借著窗外照射進來的細碎的光,卻有明亮的東西在他的眼中閃爍著。
他這是哭了嗎?
許言蹙起黛眉,十分的不解。
接她著卻又看到左鋒再一次俯下身,在念念的臉蛋上又親了親,然後他咧著身子,將臉放在念念的旁邊,靜靜地看著念念。
然後他又抬起手,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過念念的眉毛,眼皮,鼻梁,嘴巴。
他再一次的在念念的額頭上又親了親,嘴巴動著,似乎在說什麼。
可是也不知道是他的聲音太小,還是他只是嘴唇動著並沒有發出聲音。
她听不到他說了什麼,但卻看到有東西從他的眼楮里流出來,劃過他的鼻梁,然後落在了她枕過的枕頭上。
這一刻,許言的心,猛地揪住。
她瞪著眼楮,不可思議地看著房間里的一幕,心口莫名地疼痛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可是心里就像是有很多刺扎著一樣,很疼,很疼。
然後她又看到左鋒的嘴巴動著,似乎在說“寶貝”。
她看不到他眼中的情愫,但是他的姿態,他的動作,還有,嘴巴動著說著的這兩個字,就放佛放佛是一個父親在面對自己的兒子才會有的。
為什麼會這樣?
如果說左鋒喜歡念念,這樣倒也可以解釋,但是似乎這不夠。
難道說左鋒曾經也有過孩子,然後出了什麼事?
這麼一想,許言覺得這種可能性比較大。
到底是她對左鋒的事情一無所知,所以才有這樣的疑惑。
改天問問好了,但是此時,就不去打擾他了。
許言悄悄地轉身,去了隔壁父母的臥室。
許父也已經起來了,正在衣櫃里找衣服。
今天去看兒子,到底該穿什麼衣服好呢?這可是難住了許父,他已經在衣櫃前站了半天了,選來選去的也不知道選哪件好。
听到身後有很輕的腳步聲,許父以為是老伴,剛要扭頭說,孩子媽你給我找身衣服,一抬眼看到是許言。
“爸。”
“阿言啊,你來看看,看看爸今天該穿什麼衣服好。”
許言微愣,隨即反應過來,應了聲,“好。”然後就走過來。
掃了一眼衣櫃,許言從里面拿出來一件淡藍色的襯衣,一件橘黃色的毛衫,又拿出來一條黑色的長褲。
“爸,您看這行嗎?”
許父看了看,沒說話,不過他又指了指那件黑色的長衫,深藍色的毛衫,“我覺得還是穿這些好些,畢竟今天是去看你哥。”
“爸。”許言彎了彎嘴唇,“我們今天是去看許諾,我們一家是團聚,當然要穿亮顏色了,穿黑色的不好看,太凝重了。”
“可是——”
“爸,許諾最希望看到的是我們都開開心心的,這樣他在那邊才能放心,才能安心,我們今天是團聚,是開心的日子,不是嗎?”
許父的眼中閃爍著淚花,最後卻還是用力地點點頭
。
“爸听你的,就穿你拿出來的。”
從父母的房間里出來,正好隔壁的房間里,左鋒也走出來。
兩人均是抬頭,視線相撞,大概是誰都沒有料到會這麼踫巧一起從房間里出來,又一起看向彼此。
一時間,兩人都愣在那兒,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許言笑笑,“念念醒了嗎?”
左鋒搖頭,“還在睡著呢,我怕吵醒他就出來了。”
“你去客廳坐會兒吧,估計一會兒我媽就做好飯了。”
“好。”
看著左鋒朝客廳走去,許言抿了抿嘴唇,雖然他已經收拾好了情緒,臉上的表情也跟之前看起來沒什麼兩樣,可她依然看到了他那通紅的眼底。
到底是剛剛哭過,即便是再掩飾,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將眼底的紅掩去。
在心里暗暗地嘆了口氣,許言推開門走進臥室。
卻在關上門後,站在門口,盯著念念的旁邊,剛剛左鋒趴過的地方。
心底里,騰升起一股莫名的異樣,令她有些捉弄不透,又有些慌亂和不安。
“媽媽”
恰好這時候小包子醒了,迷迷糊糊地揉著眼楮,許言這才猛地回過神。
“念念,醒啦?”
小包子听到媽媽的聲音,立馬就睜開了眼楮,然後一骨碌爬起來,剛打算朝許言跑過去,眼楮卻瞥見了床邊的地上放著的玩具,小眼楮里立馬就綻放出了亮晶晶的光芒!
大概是害怕自己這是看眼花了,小包子抬起手使勁地揉了揉自己的眼楮,發現玩具還在!
頓時就激動地跑過去,一把將玩具盒子抱起來。
由于是個大號的變形金剛,盒子都足有一米那麼高,寬也好幾十公分,小包子抱起來,還真有些吃力,但是心里卻美得不行。
“媽媽,這是你給我的驚喜嗎?”
許言撇撇嘴,“才不是呢。”
“那今天又不是聖誕節,聖誕老人肯定也不會來,那是爺爺和奶奶嗎?”
“不是。”
“那是誰呀?”
“爸爸嗎?”說完後,小包子自己都搖了搖頭,“肯定不是爸爸,那媽媽,到底是誰呀?”
“是左鋒叔叔,他剛放這里的。”
“左鋒叔叔?”小包子眼楮一瞪,然後抱著玩具,光著小屁股,拖鞋都沒穿,就朝門口笨拙地跑去。
許言怕他摔倒了,連忙叫他,“念念,不可以抱著玩具跑。”
但她還是將房間的門給打開了,她知道,兒子這是要去跟左鋒道謝呢。
“謝謝媽媽!”小包子抱著玩具跑出房間,還沒看到左鋒,就喊著,“叔叔!叔叔!”
左鋒正在廚房里陪許母做早飯,听到孩子的聲音立馬就從廚房里出來了。
他沒走幾步,就看到小包子抱著他剛放在屋里的玩具,正在屋子里跑。
“念念!”
“叔叔,媽媽說這是你送我的驚喜禮物,對不對?”
左鋒點頭,彎下腰,“喜歡嗎?”
“喜歡!謝謝叔叔!叔叔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帥的叔叔!”小包子說著,嘟起自己粉嘟嘟的小嘴唇,隔空送了個飛吻,“麼∼”
這個聲音十分的響亮,連在臥室里正在穿衣服的許父都听到了,老爺子愣了一下,隨即就笑了。
許言站在臥室的門口,更是一臉的無語。
這為了個玩具,真是狗腿得沒有原則了。
左鋒卻很受用,忍不住一把就將小包子和玩具一起抱在了懷里,在孩子的小臉蛋上狠親了一大口。
“你喜歡就好,叔叔還怕你不喜歡呢。”
“超級喜歡!還從來沒有這麼大的變形金剛,謝謝叔叔!”
“跟叔叔不用客氣,以後想要什麼玩具盡管跟叔叔說,媽媽不給你買的,叔叔給你買!”
“好!叔叔,我好喜歡你!最喜歡你啦!”小包子說著,又諂媚地送上了一個香吻。
左鋒美得幾乎要飄起來了。
許言卻抽了抽嘴角,臭小子,從小到大她給他買過多少個玩具了?也沒見他這麼的激動過,別人就買了這一個,瞧把他得瑟的,晚上再收拾他!
吃過早飯後,左鋒開著車,載著許父和許母,許言和小包子,先去超市買了些東西,然後就去了後山墓地。
許言原以為三年多沒來看許諾,這里肯定是一片雜草叢生,可是很讓她意外,這里被收拾得很干淨。
墓碑前還放著一束花,看起來應該就是這兩天才放的,花瓣還沒有完全的蔫掉。
會是誰來看許諾的?
她跟念念回來雲城這一個多月,她一直都沒有來過,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跟念念說他的爸爸在那個土堆里,而且又沒有人能夠幫她照顧念念,所以她想來也來不了。
如今站在許諾的墓碑前,她的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墓碑上什麼都沒有,空空的一座空碑。
所以如果不是許諾的朋友,應該沒有人知道這里葬著是許諾。
“媽媽,爸爸在哪里?”小包子問。
許言抿了抿嘴,將兒子抱起來,看著墓碑後面的墓,用手指了一下,“爸爸在那里睡覺。”
“爸爸為什麼要在這里睡覺?爸爸一個人不害怕嗎?”
許諾,一個人害怕嗎?
一定害怕對不對?
可是對不起,我不能夠來陪你,我要照顧爸媽,照顧兒子。
左鋒側臉去看許言,女人的眼中已經蓄滿了淚,卻倔強地沒有讓自己哭出來。
他抿了抿嘴唇,想要抬手將她摟在懷里,卻又覺得不妥。
最後,他還是站在一旁沉默。
過了好大一會兒,許言這才笑了笑說:“沒事的念念,爸爸是大人了,他不害怕,而且以後我們可以經常來看爸爸呀,這樣爸爸就不是經常一個人了。”
小包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就抱著許言的脖子趴在她的肩膀上,不再說話,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許父和許母一直都很平靜,良久,許父指著空白的墓碑說:“找人把碑文寫了吧。”
許言點頭,當年之所以立下空碑,是害怕會被父母知道。
如今他們都知道了,也該讓許諾有一個安定的家了。
當天,左鋒就聯系了人,在墓碑上刻了字,也粘貼了許諾生前的照片。
小包子站在墓碑前,看著許諾的照片,盯著看了好大一會兒,然後小嘴湊過去,在照片上親了親,叫了一聲,“爸爸。”
以前許言從來沒有讓孩子看過許諾的照片,這兩天雖說回到父母這里,但由于沒有人告訴他照片上的人就是他的爸爸,所以他也沒有去留意過照片,今天,這是第一次,孩子真正的見到自己的爸爸。
只是,孩子的這個小小的舉動,卻讓身後站著的四個大人,瞬間都紅了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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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尤其是許言,如果不是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嘴,她都哭出了聲響。
左鋒迅速的轉身背對著這里,眼淚從眼眶里流出來。
無論是對父母,還是對阿言,他有的是自責,愧疚,遺憾。
但是對這個孩子,他卻又有一種深深的罪惡感,因為他給了他生命,卻是在明知道自己已經活不久的情況下,他從來都沒有盡過一個父親的責任,甚至在機場相遇之前,他壓根就不知道他的存在。
從墓地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
一路上,大家的心情都十分的沉重,誰也沒有說話。
車子的速度也不高,從郊外到了市區。
一直到進了三環線,左鋒這才問副駕座上的許言,“一會兒在哪兒吃點東西?我知道一家中餐店,老人和小孩子都適合吃,不如就去那里吧。”
其實許言是根本就吃不進去東西的,可是她不吃可以,但是父母和念念必須吃。
所以最後她還是點了點頭,“好,那就麻煩你了。”
車子又行駛了差不多二十分鐘,這才到了左鋒說的飯店。
許言看著飯店的門口,微微一愣,怎麼是這里?
左鋒將車停在了飯店門外的停車場,轉身後面坐著的對許父和許母說:“伯父,伯母,我們到了。”
然後,他匆忙解開安全帶,從車里下來,將車門打開。
許父在左邊坐著,小包子在他的懷里,拉開車門後,左鋒將小包子接過來抱在懷里。
“念念一會兒想吃什麼就點什麼,吃飽後叔叔下午帶你去游樂場玩,怎麼樣?”
小包子的情緒並不高,只是淡淡地看著他,點了下頭。
左鋒勾唇,騰開一只手去扶許父,“伯父您慢點。”
許言也從另一面下來,拉開另一面的車門,將許母扶下來。
五個人朝飯店里走去。
這個時間雖然已經過了吃飯點,但是飯店里的人還有不少。
左鋒之前預訂了位置,所以過來後直接報了名字,服務生帶著他們去包間里。
進了包間,幾個人仍舊是很沉默,這讓整個包間里的氣氛都極其的壓抑。
左鋒掃了一眼許言,然後站起身說:“阿言,我們去點餐吧。”
這一不留意,又忘了許言交代的,不許問她叫阿言。
不過,好在這次許言並沒有跟他計較。
許言微愣,點餐不都是服務生來到包間里點的嗎?
她有些不解地看著左鋒,但很快就明白過來,他是叫她出去,有話跟她說。
兩人離開包間後,站在稍遠一點的位置,左鋒說:“阿言,伯父和伯母難過,你也跟著難過,你看連念念都不開心,許諾已經不在了,人死不能復生,我們活著的人更要好好的生活,開開心心的,這樣才能讓死去的人安心,不是嗎?
開心一點,一會兒吃過飯,我陪你一起帶著伯父和伯母還有念念,我們去游樂場玩一會兒,嗯?”
許言抿了抿嘴唇,左鋒比她想得全面多了,她沖他扯了下嘴角,點點頭。
“謝謝你,左鋒。”
左鋒勾了下嘴唇,微笑,長臂一伸,很自然地摟住她的肩膀,“既然要謝,那今天中午這頓放就讓我請你們,走吧,去點餐,餓到這個點了,大家都餓壞了,我覺得應該給念念先弄些吃的墊墊。”
許言又是一怔,她只顧難過,都忽略了兒子。
這會兒被左鋒這麼一說,她覺得自己這做媽媽的真不稱職。
反觀左鋒,一個男人,比她心細,比她考慮的周到。
她越發覺得汗顏了,一張臉也不由得有些紅。
一扭頭卻又發現左鋒的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放著,她旋即從他懷里出去,連忙說:“我記得這里似乎有糕點,念念喜歡吃麻團,給他先要兩個麻團吧!”
左鋒手心和懷里均是一空,心里頓時就不舒服起來。
可是,他也清楚,這事兒急不來。
溫水煮青蛙,他得小火慢煮。
點過餐回到包間里,許言已經收起了悲傷的情緒,手里端著一盤麻團和一盤綠豆糕。
“念念,你看這是什麼?”
小包子懨懨的扭頭看她,看到麻團,孩子一上午都暗淡的眼神里終于露出了光亮,許言笑著晃了晃手里的盤子,“要不要吃?”
小包子揉著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眼巴巴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要吃的話就必須開開心心的,不然媽媽自己吃完了不讓你吃。”
許言的話讓許父和許母均是心頭一怔,隨即兩位老人在心里就自責起來,他們難過,不能讓孩子也跟著他們心情不好。
于是兩位老人也收了難過,換上了笑臉。
許母笑著說:“對啊念念,笑一個,我孫子笑起來可好看了!”
許父也跟著附和。
小包子看大家都逗他,最後臉一紅,羞得雙手捂著臉嗷嚎起來。
沒一會兒,包間里就開始了歡聲笑語。
左鋒坐在許言的旁邊,看著她笑得眼楮彎成了月牙,他真的想親親她。
三年多了,虧得是他昏迷了兩年多,醒來這一年多半年躺床上動彈不了,半年在做體能恢復,要不然真的不好想,做三年的清水和尚會是多麼難熬和痛苦的一件事。
不過倘若三年前他重生到左鋒的身上沒有昏迷,那麼說不定,現在他跟許言也已經結婚了,念念現在已經問他叫爸爸了,也說不定,他跟許言又有了一個孩子了。
唉,所以說,這什麼都不好假設,沒有如果。
不過現在這樣也挺好,他堅信,他可以讓他們以後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快快樂樂的。
這頓飯吃得很好,當然價格也令人咂舌。
許言要跟左鋒搶著付款,被他給訓了一頓,“你借我的錢,請我吃飯,然後繼續問我借錢?你什麼時候見過男人跟女人在外面吃放讓女人付錢的?你這不是拿手戳我的臉嗎?”
許言動了動嘴角,最後,乖乖的讓到了一邊。
不過她卻想起了一件事,三年前她請蕭寒在這里吃飯,那頓飯花了六百多,剩了很多她打包帶回家,想來是蕭寒交代過的,她當時也沒留意,這會兒回想,那麼大一桌子怎麼可能才六百多。
左鋒結完帳一扭頭,看到她在發呆。
“想什麼呢?”
許言笑笑,“想起三年前請一個朋友在這里吃飯,我點了一桌子的菜,結賬的時候才八百多又趕上活動打了折,並且還送了禮物,那時候傻乎乎的都沒多想,現在才知道,是那朋友跟飯店交代過的。”
“照你這麼說,今天是我沒做到位了。”
“你說呢?”
左鋒撇撇嘴,隨即沉了眼神。
一朋友?在這里吃飯,到底是誰啊?
他承認,他居然吃醋了!
他問:“你男朋友啊?”
“對啊。”許言莞爾,提著包轉身朝門口走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