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騰站在走廊里沉默地看著蕭寒,看了許久。
他沒有讓人過來打擾蕭寒,他自己也暫時離開了這里,因為他看不下去了,因為他的身體也開始顫抖。
還因為,卓恩在思爾出事後被喬易帶回了家,那個孩子肯定也嚇壞了,他要去把孩子接回來,好好的安撫。
不管怎樣,都過去了。
走出醫院的時候,蕭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打給了王明。
他臨時決定去接卓恩的時候,先拐個彎,之前他一直心慈手軟,沒有對貝蓓還有她的女兒下手,卻沒想到鑄成大錯。
他本就不是心慈手軟之人,以前是他太混,但是從今天開始,再也不會了。
誰也休想再傷害雲開和兩個孩子,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他什麼都不在乎,他只要他們母子都平平安安的。
倘若今天思爾真的活不過來,那麼他宰了貝蓓和她女兒後,他也會給自己幾刀,是生是死,看他自己的造化。
“把貝蓓和她的女兒帶到1號倉庫,我二十分鐘後到達。”
蕭騰掛了電話後,人就已經走到了車前。
保鏢打開車門,他坐進去,前往1號倉庫。
準確的時間,是十八分鐘後,蕭騰抵達1號倉庫。
這個倉庫實際上並不是真正的倉庫,處在工業園區最隱秘的位置,平日里是王明訓練手下的地方。
車子廳穩後,王明走上前拉開車門,叫了一聲,“少爺。”
蕭騰沒有出聲,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從車里下來就徑直朝倉庫走去。
“少爺。”王明欲言又止,稍微頓了一下,最終還是大步的跟上去。
“少爺,剛才貝宗耀打過來電話——”
蕭騰沒有等王明將話說完,猛地就停下來,沒有回頭和轉身,就背對著王明站在那里,令人不明覺厲。
微微沉默了兩秒鐘,蕭騰這才開口,“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打來電話,老子也一樣會把這兩個人弄死!”
“不是少爺——”
“你听不懂老子說話嗎!”
王明剛要再說話,蕭騰轉過身,一腳卻踹在了王明的身上。
王明也一米八多,將近一米九的身高,硬是被踹出去了兩米多遠,摔在地上。
蕭騰瞪著他,一雙眼像是嗜血了一般,通紅通紅。
他整個人就如同從地獄里走出來的魔鬼,陰森駭人。
他沖著地上的王明扯著嗓子吼叫道︰“你他媽听不懂人話嗎!老子說的話你听不懂是不是!思爾差點就死了,心髒都停止跳動了!差點死了你懂不懂!”
在醫院里,他看似一直都很鎮定,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緊張,多害怕。
當護士從手術室里跑出來,說思爾在手術中心髒突然停止跳動,他當時直覺的“嗡”地一聲,大腦一片空白。
絕望和恐懼像是翻滾的潮水朝他襲來,他站都站不住,若不是後背緊緊地靠在牆壁上,他一定會摔倒。
他從來都沒有那麼的絕望和害怕過,長這麼大,他見過無數的生死,可是這一次,卻幾乎要了他的命。
他當時就在想,如果思爾真的就這麼沒了,雲開怎麼辦?卓恩怎麼辦?蕭寒怎麼辦?他又該怎麼辦?
他不知道,他害怕又絕望,他蹲在地上,抱著自己抱了許久許久才有勇氣站起來,他想進手術室里看一看,他想把孩子叫醒,可他卻怎麼也抬不起腳,邁不出步子。
他只能就那樣站在手術室的門口,渾身如同灌了鉛一樣的沉重。
他的心跳得砰砰砰異常的快,都放佛要跳出他的身體,他幾乎快要死過去,不能呼吸,不能動,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在手術室外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雲開悲痛地叫了一聲思爾,從病房里光著腳跑出來,他才放佛被打破了禁錮的魔咒,清醒過來。
他不能夠倒下,因為還有雲開,還有思爾,還有蕭寒,他們都需要他,所以他是最不能夠倒下的那個人。
後來在手術室外面,他听到里面有人喊“孩子的眼睫毛動了”,听到了他們說心跳恢復了,他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笑著卻大哭了起來。
這是他活了四十年,在他的記憶里,他第一次這麼的沒有形象,不管不顧地嚎啕大哭,放佛要把剛剛的那些恐懼和絕望,從身體里通過眼淚流出來,因為他真的不喜歡也不需要那些恐懼和絕望。
他哭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一直到後來有人叫了他,將他從地上扶起來,可他站立不住,被人扶著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了許久許久,他這才感覺被掏空的身體恢復了一點力氣。
他抬頭盯著“正在手術中”的紅色牌子,一瞬不瞬地看著,一直到紅色變成了綠色,一直到雲開和思爾被推出手術室,手術很成功,他這才站起來。
那一刻他覺得是他活了四十年,最最開心的一刻,因為他愛的,他在乎的人都平安無事了。
但是,他更沒有忘記造成今天這局面的罪魁禍首!
貝蓓和她的女兒,還有他自己。
不管今天誰來阻止,都阻止不了,他一定要殺了這兩個人,一定會!
王明從地上爬起來,肚子上被踹的那一腳很疼很疼,疼得他忍不住皺著眉頭,面部都有些猙獰扭曲。
他捂著肚子朝前走了幾步說︰“少爺,貝宗耀派人抓住了喬易的妻子和兒女,威脅喬易將卓恩交給他,在爭執的過程中,喬易為了保護卓恩,他自己的女兒受傷,現在還在醫院搶救。”
蕭騰渾身一顫,“卓恩呢?他怎麼樣了?”
“小少爺沒事,被我們派去的人保護著,但是喬易的女兒情況比較嚴重。”
蕭騰咬了咬牙齒,看來今天不僅僅只是他跟貝蓓和她的女兒之間的賬了,還有貝宗耀。
喬易為了卓恩,自己的女兒受傷,雖然他從來都沒有正眼去瞧過喬易。
因為他一直都覺得喬易這個人太混蛋了,蕭寒喜歡雲開就算了,蕭寒是他的孿生弟弟,他沒有辦法,可是他喬易居然也敢跟他搶雲開,居然也敢覬覦雲開,所以他很討厭喬易。
甚至這六年里,雲開離開雲城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找不到雲開,心里憋著火,他就故意去找喬易的茬,然後讓喬易跟蕭寒打架,他好站在一旁觀看,他覺得這倆人打架他看著特別的爽。
可是今天,此時此刻,他卻覺得自己過去的六年里,簡直幼稚得不像話。
“先把貝蓓和她女兒關好了,不許給她們吃喝,一滴水都不給她們,還有把她們跟老鼠關在一起!”
說完後,蕭騰轉身就朝車子大步走去,王明跟在他的身後。
“卓恩現在在哪兒?”
“我讓人把他送到醫院蕭先生那兒了,而且派了兩隊人保護。”
“喬易的女兒呢?在哪家醫院?”
“受傷就近的中心醫院。”
“馬上安排最好的醫生,讓蕭氏醫院做好迎接的準備,中心醫院的條件不如蕭氏醫院,給孩子安排轉院。”
“是!”
蕭騰重新坐回車子,冷聲吩咐︰“回蕭氏醫院。”
……
重癥室內,雲開跟兒子並排躺著,她的手從進入手術室握著思爾的手開始,就沒有再松開過。
人生有很多的意外,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就那麼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雲開躺在病上看著面色蒼白駭人的兒子,心里難受的要死,可同時卻也伴隨著一絲絲的喜悅。
因為,他還活著,好好的活著。
她相信,他會堅持下來的,即便是疼痛,他也會好好的,然後醒來,睜開眼楮,叫她,媽媽。
此時已經是臨近傍晚,金黃色的夕陽透過窗戶靜靜地照在室內,雲開輕輕地彎起嘴唇,噩夢過去了,一切也都過去了。
只是,剛剛經歷的那些,卻將成為她這一生都無法忘記的,但不是噩夢,而是珍貴的回憶。
因為,她看到了兒子的堅強和勇敢。
思爾,我的寶貝,媽媽愛你。
晚上八點,思爾從昏迷中醒來,眼楮還沒有睜開的時候,嘴唇已經動了動,發出了細弱蚊蠅一般的聲音,“媽媽……”
雲開由于抽了血,再加上過度的緊張,在晚上七點的時候昏睡過去,但是睡著的時候她的手也一直握著卓恩的手。
甚至整個人看似是睡著了,實則精神依舊在高度的緊繃著。
在思爾這麼小的聲音響起的一瞬間,她一下子就睜開了眼楮。
然後她就看到思爾的眼睫毛快速地在抖動,緩緩地,他掀起了眼皮,露出了那雙澄澈的大眼楮。
“思爾,思爾你醒了,媽媽在這里。”
思爾剛睜開眼楮有些不太適應室內其實本來就很微弱的燈光,睜開眼楮後立馬就又閉上。
雲開看他怎麼又閉上眼楮了,嚇得一顆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思爾?思——”
剛叫了一聲,思爾就又緩緩地睜開了眼楮,眼楮眨了幾下後,眼珠子緩緩地轉動。
雲開咧開嘴笑了,輕聲喚他,“思爾,媽媽在這里。”
思爾的眼珠轉動了幾圈之後,最後視線落在了雲開的臉上。
嘴唇輕輕地動了動,張開,發出了一個很細小的聲音,“媽媽……”
雲開激動得不知道該怎麼好,眼淚怎麼都控制不住地又流了出來,她慌亂地抬起手抹去。
使勁地點著頭應道︰“哎,是媽媽,媽媽在呢,寶貝。”
思爾咧了咧嘴,想要笑,雖然笑得並不明顯,但是嘴角卻是彎出了一個弧度。
微微的,很小的一個弧度,若不是仔細看,甚至都看不出來的弧度。
可是雲開卻覺得,這是她這輩子,看到的最美的弧度。
她俯下身,在兒子的唇角輕輕地親吻了一下,親吻了那個弧度。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砰砰砰地跳著,是那樣的真實和美好。
思爾很虛弱,也很累,所以之後就沒有再說話,只是眼楮一直看著雲開,偶爾地眨動一下。
守在病房里的護士已經叫來了醫生,陸承銘和幾個心髒科的醫生本來就一直在門外守著,听到說孩子已經醒來,匆忙都進了重癥室。
思爾的眼珠轉動了一下,想說,媽媽,他們要做什麼?
雲開看懂了他的意思,微笑著輕聲說︰“叔叔和阿姨們要給你再做個檢查,別擔心,不會疼的。”
思爾快速地眨了幾下眼楮,明亮的眼眸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雲開再次在孩子的臉蛋上親了親,挪了個位置,方便醫生做檢查。
思爾以為她要走,嘴巴連忙動著,但是卻沒能發出聲音。
雲開俯下身,在他耳邊溫聲說道︰“媽媽不走,媽媽給叔叔阿姨們騰一下位置,方便他們給你做檢查,媽媽哪兒也不去,就守在我的寶貝兒身邊。”
思爾又眨了幾下眼楮,表示他知道了。
可沒一會兒,他就眼皮沉沉地想要再睡覺,可是卻死命地撐著,使勁地瞪著眼楮不讓自己睡,瞪得眼楮都起了一層霧氣。
雲開知道剛做完手術,他的身體太虛弱,需要休息。
于是,雲開就在思爾的兩個眼皮上都親了親,“寶貝兒,你現在需要休息,再睡一會兒,媽媽不會走的,就一直在你身邊,等一會兒你睡醒了,一睜開眼楮就能看到媽媽。”
思爾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最後實在是撐不下去,眼皮徹底的合上。
檢查持續了半個多小時,截至目前,思爾的身體各項指標還維持在一個比較穩定的狀態,這是令人欣慰的。
但是,尚未完全脫離生命危險,還要等手術後二十四小時重新檢查。
一行人檢查完後除了陸承銘,其余的人都離開了重癥室。
雲開給思爾掖了掖身上的被子,握著思爾的手並沒有松開,所以依舊只是在邊的椅子上坐著,但是卻抬頭看向了陸承銘。
她微微地笑了笑,扯開嘴角,眼中有晶瑩在閃爍,“陸醫生,大恩不言謝,可是還是要跟你說一聲,謝謝。”
陸承銘回她一個微笑,“吉人自有天相,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若是真的要感謝,那就等孩子出院後,認我做干爹吧,一直想要個孩子一直都沒有,看著你跟寒一下子都有兩個兒子,真的很羨慕。”
雲開不知道陸承銘到底跟誰結了婚,會是當年醫院的那個護士,江小魚嗎?他們還沒有孩子?
不過,這並不是她關心的問題。
她笑著想了一下說︰“這事兒我可做不了主,回頭我得問問思爾,哦對了,這個叫思爾,是老大,弟弟叫卓恩,兩人都特別有主見,我尊重孩子自己的選擇,如果兩個都願意認你這個干爹,我沒意見。”
陸承銘笑了,看著眼前的女子,六年了,歲月雖不曾在她的臉上留下什麼痕跡,但是卻沉澱出了一種恬靜和淡然。
她,越發的美麗了。
“照你說的這樣,那我可要開始著手做準備了,我得好好想想怎麼收買一下他們兩個。”
“既然你這麼有誠意,那我就給你透一些小內幕,他們倆最喜歡打游戲,買裝備,一套一套的。”
“還真是有緣分,我也喜歡打游戲,這干兒子我認定了!”
雲開微笑著抬起手輕輕地刮了下思爾的鼻尖,暗自嘆了口氣,怎麼就這麼招人愛呢?小搗蛋,這以後,好幾個爹著,可真是無法無天了。
陸承銘又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交代雲開也要注意休息,然後就離開了重癥室。
蕭寒和卓恩都在門外守著,看他出來,父子倆趕緊上前。
“承銘!”
“孩子剛做完手術,又睡著了,雲開我也讓她休息了,別擔心,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蕭寒點點頭,嘴唇動了動,剛張開打算問他能不能進去看看他們母子,卻听陸承銘又說︰“孩子剛做完手術身體太虛弱,需要多休息,你就暫且不要進去了,讓他好好休息,才更有利于恢復。”
“哦。”蕭寒有些失落,但是為了思爾好,他也就沒再堅持,從門上的小窗戶朝里面看了看,由于衛生間在門口,正好擋到了病,他很費勁也才能看到一個角。
“別看了。”陸承銘拉住他,然後低頭看著卓恩,“你先帶著卓恩去吃點東西,然後回家好好睡一覺,醫院這邊有我呢,你別擔心,我今晚會一直守在這里。”
蕭寒搖頭,他哪兒也不去,就在這里守著。
他要等雲雲出來,等思爾醒過來。
陸承銘看他這樣的態度,嘆了口氣,“就算是你不考慮自己,那卓恩呢?你讓他陪著你熬夜?”
卓恩沒等蕭寒開口就很堅定地說︰“我要等思爾醒過來,我跟思爾是雙胞胎,我們說好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現在思爾受傷了,他一定很疼,我不能分擔他的疼,但我能陪著他,所以我是不會離開的。”
陸承銘一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在這兩個才五歲的孩子身上,他看到了勇敢,堅強,更看到了兄弟手足情深。
是雲開教育的好,她是個偉大的媽媽。
陸承銘沒有再說什麼,抬起手揉了揉卓恩的頭頂,抬步離開。
他要去樓上看看喬易的女兒怎麼樣了,那會兒听說受傷挺嚴重,手術應該已經做完了吧,希望孩子們都能平安無事。
思爾和雲開在三樓,喬易一家在六樓。
陸承銘乘坐電梯上了六樓,電梯停下,門打開後他卻沒有立馬抬步走出去,而是一連深呼吸了好幾次,這才走出去。
喬易的女兒叫喬𥵃(xuan),取自喬易名字“易”的上半部分,以及遲影名字“影”的一部分,明的意思,喬易覺得喬明听著太俗,要給閨女取個高大上的名字,所以就用了這個字,𥵃。
可是,這生僻字沒幾個人認識,孩子出生後上戶口就鬧出了笑話,那工作人員還笑著說,喬日日啊,這麼有意思的名字,被喬易給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
沒文化,實在是太可怕了!
這棟住院樓是筒子樓,環形的,每一層的電梯口倒是不少,可是陸承銘乘坐的電梯出來後,卻跟喬𥵃的病房正好對面,他需要繞半圈才能走到。
正走著,陸承銘突然听到了一個聲音從旁邊經過的樓道里傳出來,聲音壓得很低,但是由于有些熟悉,所以他刻意的就停頓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他又朝樓道里挪了幾步。
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這一好奇,居然听到了那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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