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過雨,今天雖然放晴了,卻格外的涼,一陣秋雨一陣寒。
醫院對面的咖啡館,透過一塵不染的窗戶能夠清晰地看到住院部的那棟樓,興許從三樓的某個窗戶里還能夠清晰地看到這里。
雲開和鄭君杰面對面坐著,雲開要了杯牛奶,鄭君杰點了杯咖啡,一時相對無言,卻誰也沒有想要先打破沉默的意思。
因為是上午,咖啡館里的人不多,偶爾走動的也是服務生。
雲開啜著牛奶看著窗戶外,秋天的陽光顯得格外的舒服,沒有夏日的熱情似火,也不似冬天的有氣無力,照在臉上,說不出的愜意和舒適。
她合了合眼,微抬起下巴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似乎看到的世界跟上一秒是不一樣的。
這個五顏六色的世界她曾一度的失去過,生命里只剩下漫無邊際的黑暗,可到底是視線太暗還是世界太黑,她那時候傻傻的根本就分不清,如今再次看到這個世界,失而復得,她才明白,其實不管是視線黑暗抑或是世界黑暗,也終有一日會見到天日的。
和煦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身上,如同籠罩了一層薄薄的金紗,朦朦朧朧的,就像是在夢里,飄渺而虛幻,他不敢伸出手踫觸,怕一觸即碎。
鄭君杰沉醉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女人,她曾帶給他一個男人所有的幻想,可他卻親手毀掉了那近乎不真實的夢。
是的,她就像是他的夢。夢一場,醒來後她已經遠去,他再也找不回來。
三年多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曾經在一起**繾綣,如今雖住在同一座城市,呼吸著同一片藍天下的空氣,甚至走過同一條街道,可他們卻日日夜夜放佛天各一方,縱然是相見卻咫尺天涯。
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熟悉如初,隔著一張桌子他都能清晰的聞到,他貪婪地吸著氣,妄圖將那氣味填滿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然後關閉身體,將那味道都留在身體里,縱使從今以後與她再也無法相見,那味道,也足以他一生回味了。
視線模糊又清晰,如同調焦的鏡頭,忽遠忽近,終于在清晰處定格,她離得那麼近,近得他都能細數她縴長的睫毛,他只要稍微的伸出手都能夠踫觸到她,似乎踫觸到她便能夠回到曾經幸福的日子。
時光啊,如果能夠倒流,他願意用一切去,只要她能回到身邊。
雲開突然扭頭看向對面,鄭君杰正看她看得出神,突然響起的聲音將他從思緒中拉回來,一張臉極不自然地瞥向一旁。
“約我什麼事?不會是只想請我喝牛奶吧?超市里那麼多,我自己買一盒回家一熱都能喝。”
“哦。”鄭君杰似是這才想起自己約她出來這事,沉思了幾秒鐘才開口說,“奶奶生病了,一直念叨著你,想讓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她。”
雲開看著他,也不說話,但那一張清冷的面龐上卻寫滿了諷刺。
鄭君杰有些慌亂,急急地解釋,“我沒有騙你,奶奶年初的時候身體就開始差了,這半年多一直都在醫院里,這幾日病情突然惡化,時而清醒時而糊涂,但總是念叨你,你知道,老人一直很喜歡你。”
雲開依舊沒說話,但是思緒卻飄向了遠處。
她想起了她的奶奶,那個跟爺爺分開了大半輩子的倔強老太太。
其實她的名字雲開,便是娶了爺爺的姓氏和***姓氏,奶奶叫開殊文,在寒城是出了名的美人兒,書香門第的孩子生性帶著些清高,奶奶就是那樣一個人。
當年奶奶跟爺爺因為一件在現在看來稀松平常的事,鬧得夫妻分離,爺爺至死都沒能求得***原諒,而奶奶,跟爺爺分開後也沒有再嫁,爺爺去世後一個月不到,她便隨他而去了。
那時候她還不懂世間情,不明白為什麼相的兩個人要那樣的相互折磨,至死都不願意放下所謂的面子、身段,寧可孤獨終老也不願意握手言和。
如今再回頭看,她似乎明白了,女人,尤其是像奶奶那樣的女人,骨子里的驕傲不容許她的婚姻有一絲一毫的雜質,那對她來說是奇恥大辱,若是忍受,那比殺了她還要艱難。
回看自己,她自嘲,她始終沒有奶奶那樣的氣魄。
對面坐著的這個男人曾那麼深深地傷了她,可她如今卻還能如此平靜地跟他面對面坐著,有時候連她自己都驚訝于自己的“寬容”,對自己佩服的五體投地。
還有那個此時在病房里也不知道在做什麼的男人,如同眼前這個男人一樣,背叛了婚姻,她卻想著曾經他的好,找著這樣那樣的理由去說服自己原諒他,守著這岌岌可危的婚姻,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牢牢地抓著最後的一根浮木,死死地不願放手。
這樣的她,也不知道是該被人同情,還是可憐。
她嘴角自嘲的笑更加的肆意了,最後居然連肩膀都跟著抖動起來。
“小開,你怎麼了?”鄭君杰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她明明是在笑,卻笑得比哭還要難看,他從不曾見過這樣的她,令他慌亂又心疼。
雲開又笑了一陣子才停下來,喝了口牛奶,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輕描淡寫地來了句,“沒事啊,突然想到了一個笑話,哦對了,你說你奶奶病了是吧?在哪家醫院呢?”
鄭君杰心里一喜,正要開口說醫院的名字,她卻很快又補充了一句,語氣更加的隨意,“我看看蕭寒這邊有沒有認識的醫生,要是有什麼需要的話你盡管開口,你也說了,老人以前確實對我很好,縱然是我們離了婚做不了夫妻,她也一樣是我尊重的長輩。”
鄭君杰的臉紅白交替,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雲開卻佯裝沒看到他的失望尷尬,沒心沒肺地又問了一遍,卻如同在他已經鮮血淋灕的傷口上又補了一腳,撒了一把鹽,“怎麼了?你奶奶到底在哪家醫院?不會就是對面這醫院吧?那可真是巧了,這醫院可有蕭家的股份,蕭寒說起來也算是幕後老板之一呢,院長跟他關系都挺好。”
鄭君杰忽然就像是個年逾百歲的老頭兒,蠕動著兩片嘴唇,卻遲遲都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君杰。”雲開突然換了語氣,聲調低沉而緩慢,看著鄭君杰的眼底晦暗不明,“代我向你奶奶問好,蕭寒剛做完手術,我還需要照顧他,如果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站起身卻又頓住,聲音越發的清冷疏離,“以後我們不要見面了,分了手還想做朋友其實是很可笑的。”
看著鄭君杰越發難看的臉色,雲開有種報復的塊感,之前是被他甩,這會兒終于扳回了一局,她向來不寬容大度,她所受的那些痛和羞辱,他也需要嘗一嘗,只是她覺得自己還是有些太仁慈,竟然如此平和的對他,她其實應該潑他一身咖啡,或者狠狠地罵他一通。
離開咖啡館,雲開抬頭看了看天,秋高氣爽,深吸一口氣令人心曠神怡。
結束一段感情其實也沒想象中的那麼難,時光是很好的打磨器,曾經不管多麼的深,早晚也會在它的懷抱里慢慢地被一點點的撫平,遺忘。
雙手合十站在路邊,她在心里默念,君杰,你從未後悔過,只是我們有緣無分,惟願你今後能夠找到屬于你的幸福。而我,未來的路一片黑暗,縱然是一個人,我也需要堅強地走下去。
穿過馬路站在醫院的門口,雲開給金子打電話,“金子,你幫我查一下鄭君杰的奶奶在哪家醫院。”
金子正跟金媽媽在聊天,接到電話愣了一下,站起身來到外面,“你要做什麼?”
“沒做什麼,只是想送束花過去,老人家生病了。”
金子很快就應下,利用她強大的關系,沒一會兒就打听到了鄭君杰奶奶所在的醫院,幾號樓哪間病房,甚至連老人家的病情狀況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雲開這才知道,老人時日不多了。
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可總還是讓人悲傷難過。
雲開沒有回醫院,而是沿著馬路慢慢走了起來,想起以前的很多事,那些往事歷歷在目,如同昨天才發生的,可一轉眼,竟都過去了那麼多年。
不知不覺走到一家蛋糕店,她被那甜糯的香味給you惑,走進蛋糕店點了幾塊看起來養眼又可口的蛋糕找了個角落坐下,用叉子插著,一口一口地慢慢品嘗,如同小時候吃爺爺做的香煎豆腐,每吃完一塊都卷起舌尖刮一圈嘴唇,閉著眼慢慢回味唇齒間的香甜。
“你好,請問我可以坐這里嗎?”剛閉上眼回味,頭頂卻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聲線低沉渾厚,富有磁性。
雲開緩緩睜開眼楮,就看到一個身材高大,長相英俊,超級有男人味的男人正微笑著站在她身邊,手里端著一個小托盤,上面放了一些糕點還有一杯橙汁。
還有大男人也喜歡甜食啊?
雲開微微挑眉,將自己跟前的托盤朝自己拉了一下,笑了下,“當然可以。”
“謝謝。”男人溫和的道謝,在她對面坐下。
雲開絲毫沒有因為這個小插曲而影響了自己享受美味,依然吃得隨意。
直到耳邊響起男人刻意壓低的聲音,她這才恍然記起,對面還坐著一個人,他這會兒正面朝著窗戶講電話,很紳士,說話聲音壓得很低,可是如果更紳士一些就好了,去外面講電話。
大概是跟女朋友或者太太吵架了吧,雖然刻意的隱忍,話語也不多,但是偶爾迸出那麼一句,卻是極具殺傷力的。
雲開輕輕勾唇,她沒有偷听別人**的癖好,吃下最後一塊蛋糕,她起身離開。
站在門口手擋在眼前抬頭看太陽,以前眼楮沒有瞎的時候也沒覺得太陽是多好的一個東西,如今重見光明,只覺得看著那麼的親切,照在身上那麼的舒服,大概失而復得的人都會有這樣的心境吧。
“小姐,你落下東西了。”雲開剛準備抬步走,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她愣了下轉過身。
是剛才坐在她對面的那個男人,手里拿著一部跟她手機看起來一樣的女式手機。
雲開並沒有立馬接過來,而是先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又打開包看了看,確定自己的手機的確沒有了,在這個過程里她的腦子在急速的倒帶,她清晰地記得自己在吃東西的時候掏出手機看了個視頻,然後就將手機放回包里了,而且離開的時候她又看一眼桌面和座位以防止落下東西的習慣,這個習慣不是偶然,而是從小到大一直都有的,算是強迫癥的一種,鎖門都要反反復復的鎖上好幾遍。
所以,她的手機這會兒為什麼會從她的包里跑到了這個男人的手里?
男人見她不接,微皺了下眉毛,輕聲問︰“不是你的手機嗎?我看在桌上放著。”
雲開盯著手機看了幾秒,又抬頭沖男人笑了笑,伸手接過來,打開看了看點頭,“是我的,大概是剛才走的匆忙忘了,謝謝你。”
“不客氣,看你手機應該是專門的吧?鑽石很漂亮。”男人說完微微笑了一下,就轉身重新回到蛋糕店。
雲開看著他的背影,黛眉微蹙,斂眸又翻了幾下手機,沒發現手機里有什麼異常,就收起來放進包里,轉身走了。
但是一路上卻一直都在回想,難道是自己記錯了?
不應該呀,她的記性一向很好,更何況今天也沒什麼急事,她也不至于會落下東西,而且她清楚地記得看完視頻手機是在包里放著的。
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她仔仔細細,反反復復的思考,卻也沒想明白個所以然。
反而是那個男人,說話的時候溫和謙遜,也不像是有什麼目的的人,而且還完她的手機後就轉身離開了,若真的是有什麼目的難道不應該找個理由跟她要個號碼什麼的嗎?
算了,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還沒到醫院門口就接到蕭寒的電話,“雲雲,你什麼時候回來?”
雲開低頭去看腕表,“大概還要一個小時吧,還沒中午呢,有事?”
語氣淡淡的,帶著嫌棄,蕭寒听在耳朵里十分的不舒服,像只小狗似的哼哼嚀嚀了半天,才吐出來一句,“我想你了……”
柔軟的聲音透過無線電波鼓震著雲開的耳膜,一下一下地又敲在她的心上,可她卻絲毫沒有悸動。
她本來是朝醫院走的,卻突然停下來,不想去了,確切說她現在不想看到那個男人。
上午她本來已經到醫院門口見到鄭君杰了,卻突然想起家里的鑰匙忘在病房了,她想著中午回去一趟,昨天下雨了今天放晴,打算將窗戶都打開通通風順便把被子都拿到太陽下曬一曬,于是她又折回去。
恰巧就看到甦言溪提著保溫桶走進蕭寒的病房,她原想著扭頭就走的,卻又鬼使神差地走近了病房,發現江�K退綻 梢蒼冢 謔撬 湍慷昧艘懷【 省 br />
沒有大快人心,相反,看著甦言溪的狼狽隱忍和眼淚,她只覺得可憐。
一個女人到底多那個男人,才會自尋欺辱?
在那之前她還在想著甦言溪那個女人是多麼多麼的可惡,可忽然發現,其實可惡的那個人是她自己。
不管蕭寒跟甦言溪之間有什麼問題,在這場三個人的感情里,先來後到,她是那個後者,縱然是無心插足,卻還是做了那個插足者。
她開始重新審視她跟蕭寒之間的問題,太多太多了,多到她都覺得他們如今能夠這樣相處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他不過是因為道德和名譽的緣故,跟她結了婚後不方便離婚所以才不離婚的,而他心里始終著的人都只是甦言溪,不然不會因為甦言溪給了她那一耳光,讓她昏迷了好幾個月,若不是命硬僥幸,如今她也已經奔赴黃泉了吧。
這個男人如今百般的討好她,放低身段,學著說一些甜言蜜語,無非只是在彌補他曾經的那一耳光,希望她不要跟他離婚,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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