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生共死’嘛,當然也得有同樣的傷勢。”加羅並沒正面回答她的問話,只微抬了眼皮,“就算是佔了大便宜,但是,你們認為,耶利能全身而退?”
“所以……你這一出還是精心準備?”回頭掃了眼仍是一言不發,鼻青臉腫的耶萊,沙奕蹙眉,“你確定?”
點了點頭,加羅索性一屁股坐下︰“我不是確定,我是確信,耶利不可能毫發無傷。”
“不過……”頓了下,加羅緩緩道,“可能表現出來的情況不同,但這個就不用我們操心了,到時候,自然有人會為此作出最合理的解釋。”
大腦當機幾秒,沙奕也是領會了他的意思。
照這樣來看,加羅還是慣會耍心機的,就這一下,算是把卡桑也拉了進去,兩邊提防著不算,卡桑之前把問題丟給她們,他便也報復性地把問題重新塞回去,只是,這一回的問題有點沉,卡桑在應付上也有些難度。
若是應付不來,大抵是要讓卡桑自揭了謊言,若是應付得來,他們這邊也不吃虧,反正也是個合作的關系。
其次,加羅應該也是想推脫了答應卡帕的事,借著耶利打壓了卡桑那邊的氣勢,也為自己的不合作跟過河拆橋開路。
而卡帕明顯還搞不清楚加羅是幾個意思,正傻愣愣地看著她。
心里哀哀地嘆了聲,沙奕忍不住感慨。
跟加羅這個老油條相比,卡帕實在是太單純了。
但她也不好去估量這件事,畢竟,這麼做的確可取,而且,倘若卡桑能找出合適的理由,那麼,她們完全能討到好處。
盡管,這對卡帕來說很是不公,但是同樣,卡桑也有過不管不問的時候,所以,也還算是扯平了。
至于加羅跟卡帕的關系,她可就完全不想操心了,到底該怎樣,那可都是他倆的事了。
再次低了頭去打量耶萊時,沙奕也不得不驚嘆,加羅揍人的手法實在是有一套,看起來似乎是很重,但實際差不多都是皮外傷,不然,以加羅的蠻勁,此時此刻,毫無反抗能力的耶萊又怎麼會一如此前那般,盡管面容上憔悴,可眼神卻是清澈的呢?
沙奕忽而又想到了個問題——這樣肆無忌憚地在耶萊面前交流,只怕,要是後面放了耶萊,對她們將是大大的不利。
然而,還沒等她開口詢問,加羅便彎了腰捉了耶萊的腦袋,只一伸手,他就從耶萊靠近耳際的亂糟糟發絲中扯出了兩個塞子般的東西。
沙奕不解,他卻回了眸得意地笑起來︰“說完了,也不用再堵著他的耳朵了。”
沙奕確實很意外。
加羅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果決聰明過了,他就像是兩個極端,極度討好的時候常常不怎麼願意動腦子,態度惡劣做事囂張的時候,他偏偏又是極其聰明又精于算計的。
真是個雙重人格的矛盾個體!
但好在,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還能把握住分寸,否則,光就他在賽納那邊放了一把火的事來看,他便是沒有存在價值了!
想著,她便也放了心,囑咐了兩人繼續小心看管耶萊便準備出土窯,但是卡帕卻是不想走了。
沙奕知道,卡帕雖然嘴巴上對加羅又罵又叫,甚至還想動手,但她對加羅的喜歡卻是不假的。
所以,對這事,她根本不想去阻止,倒也是遂了卡帕的意思。
經過了這一段時間,土窯外,天色早已澄亮了,遠處壕溝間的情況也逐漸明朗起來。
沙奕注意到,卡桑已經沒有再坐在高地了,對面那邊的男人也散了好幾個,這種情況,或許是耶利已經到了。
而他們這邊,所有人依然保持了最初的戒備狀態,就連西伊也仍是在靠近淺灘的壕溝盡頭處,他並沒有放松。
反倒是土格,急匆匆跑了來尋她。
遠遠瞧見土格瘦小的身影,沙奕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邁開步子準備過去時,手臂卻被人抓住了,不耐回頭,卻見是加羅。
這會子,他的臉色遠比在土窯內要臭得多,沙奕一時沒搞明白,怔怔地觀望了許久,才赫然發現,卡帕不知什麼時候竟死皮賴臉掛到了加羅另一只手臂上了。
而眼下,加羅卻是伸了手來抓著她,如此還不算,他還瞪著她,一臉“掙不開卡帕,我就不放過你”的恨恨表情。
沙奕無語,僵持了好一會實在是火大壓不住,伸腳就照著他膝蓋踹了過去。
加羅沒料到她會驀然給出一腳,被踹了個實實在在,當下“嗷嗷”地叫起來,一邊叫著,一邊還不忘咒罵。
沙奕不想理,干脆轉了身,奈何身後的男人卻突然撒潑似地叫起來︰“你扯著我做什麼,我才不想要你做伴侶,我喜歡沙奕,我要跟沙奕在一起,你要再纏著我,我就把你扔出去……哎……”
沙奕頓覺頭皮發麻。
又來了,這是要徹底壞事的節奏!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卡帕就直接堵了加羅的話茬︰“沙奕有男人,沙奕不喜歡你,我都看到了,你喜歡沙奕有什麼用!”
一瞬間,不僅僅是她,連著加羅的臉都黑了好幾分。
片刻後,加羅幽幽開口︰“沙奕有沒男人關你屁事,沙奕喜不喜歡我又關你屁事,我喜歡沙奕有什麼用你管得著嗎?”
似是被加羅氣急,卡帕張口便是一句︰“那我就是喜歡你,你管得著嗎?”
至此,兩方沉默。
兩人呆愣,沙奕也是捏了把汗,但考慮到賽納的傷勢,以及稍後絕對會出現的各種問題,她就再也沒有了要跟這兩個鬧騰之人呆在一起的耐心了。
也就是趁了這個功夫,沙奕不作聲地離了這一處。
相隔的距離並不遠,所以土格一眼就看到了她,當即便是叫了聲︰“沙奕,過來。”
土格眉眼間滿是焦急神色,招呼了她後,他便也直接回了她跟西伊的磚屋,一句都沒多說。
深知土格的性子跟為人,像此次的情況,她還是第一次見,想必,賽納的傷勢問題,並不輕松。
這麼一想,沙奕也有些慌,連著走路的步子都有些虛浮起來。
她不敢想象,賽納如果真就這麼死了會如何。
此前,在瀑布口的時候,她還想過,若是賽納死了再好不過,但此時卻不盡然,情況變了,人跟事也都變了,她跟他之間的問題其實也算是早已煙消雲散,若現在他死在她面前,她大概怎麼都接受不了。
或許,她早已把他當作了盟友,就像先前一同從就聚居地搬出來一樣,他們都曾經一起甘苦過,哪怕曾經有過矛盾,但他顯然已經不再是那個讓她恨得咬牙切齒的人了。
時過境遷,來到這個陌生之所時,他也確實未曾再對她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反之,他卻還為救他拼命過,所以,無論如何,她不能,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就這麼死去。
再次踏進屋內,那些血腥之氣仍是未散去,可就算僅僅才踏進來半個身體,她也依舊是覺得胃里不舒服,翻江倒海之勢再度襲來。
然而,那躺在床上的男人卻轉了頭來看她,許久,才低低叫出一聲︰“沙奕……”
除了腰腹間那一塊,他身上的獸皮已經基本被脫去,雨季里那本來還相當精壯的身體,此刻卻已遍布傷痕,新舊疊交,猙獰可怕。
她看了會,胃中越發不舒服起來。
大概是看出了她面色的蒼白,那躺著的男人再次有氣無力地低語︰“你不要這麼看我,我不想……”
賽納大抵是真不願意她看到他最狼狽的時候的樣子的。
這個男人驕傲自負,桀驁頑固,並且還相當任性妄為,他似乎對于自己認定的東西就會拼命爭搶,哪怕是機關算盡,手段用盡,哪怕,要背叛所有人,或者是被所有人背叛。
可到頭來,他好像還是默認了她的觀點。
她向他表示不喜歡的時候,他盡管震驚一場,但到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尊重他。
這興許是最來之不易的。
就像現在,他一定也不希望在這個時候見到她,不管是擔心她,還真是因為他自己的不情願。
想著,她便是轉了頭去,不再看那令他,也令自己不舒服的畫面。
但這一轉頭,她卻是看到了擱置在了木筏邊地面的木盆,里邊的水色殷紅深沉,一如躺著的男人身上那斑駁的血色。
沙奕沒忍住,再一次回了頭去。
再不舒服,再反胃,她終究還是沒能壓下自己要去看他的念頭。
一剎那,賽納就笑了起來,胸腹起伏劇烈更是激起了大量的血色,尤其是,他那胸口處,由骨矛扎出的傷口,出血量相當嚴重。
但他並未就此停息笑意,反而是徹底轉了頭來看她︰“看來,我是阻止不了你了,你還是老樣子,還是……我喜歡的那個樣子。”
“你想說什麼?”心下難受,但她還是拉不下臉來跟他好好說話。
再次露出一抹笑意,男人咳了幾聲︰“你……懷孕了,還是出去吧,不要再在這里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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