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阮開口的第一句話︰“許莫白，我們離婚吧。”
病房里空蕩蕩的，四處都是晃眼的白，一句話輕飄飄的落下，輕的像是要飄散在空氣里。
她可以忍受沒有尊嚴的愛情，卻不能忍受沒有愛情的婚姻。
從她听到電話那端女人的嬌笑聲起，從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大腿根部流出血起，當她一個人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求救無門起，她就決定為這段婚姻劃上一個句號了。
許莫白坐在床邊，發紅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著聶小阮，修長的手指交叉，一張臉氤氳出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感，就這樣保持著一個姿勢，久久都未動。
就在聶小阮以為他默認時。
許莫白終于動了動嘴唇，語氣淡淡的︰“我不會離婚，你餓了沒？想吃什麼？我下去買。”
他站起身來，目光始終有著如水的痛意，明明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卻有著令人心疼的頹唐。
聶小阮看著燈光下那張令她迷戀了整整十一年的干淨側臉，閉上眼，眼淚順著眼角滑落︰“那就撐到你願意離開的那天。”
許莫白忽的俯身，靠近，薄涼的唇角落在她眼角，吻去那淚水。
從未有過的親昵，卻是在她死心之後，為何僅僅這一個動作，就叫她渾身不住的顫抖，快要丟盔棄甲？
許莫白凝視她倔強咬住的唇瓣，心口竟有死死的心疼蔓延出來，原來他也並非絲毫不在意。
當一個一直喜歡你的人忽然不喜歡你了，決定從你的生活徹底消失，才發覺，心口空了一塊兒。
曾摯愛如她，卻選擇了先放手，她該有多失望？
他替她把頭發挽到耳後，又掖了掖被子，方才淡淡起唇︰“不會有那麼一天。”
夜里起了風，天氣陰沉的厲害，北風呼嘯，卷起風沙陣陣。
這個聖誕夜，過的很不安。
甦荷疲憊至極，身子剛沾著床，就睡了過去。
是被一道手機鈴聲驚醒的。
沉沉的暗夜，不停歇的手機鈴聲，她的和甦沉言的接連不斷的響起。
即使睡的再沉，也還是被吵醒。
甦沉言比她醒的早，先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端不知道誰說了什麼，男人的臉猛地僵住，眸光晃動，幾秒放下手機。
甦荷揉揉眼楮坐起身來，茫然的看著他︰“怎麼了？”
甦沉言一雙深不見底的眼楮就那樣盯著她，神色復雜，面上似乎又有一絲......憐憫？
甦荷忽的就緊張起來，用手攥住被子︰“阿言你說話。”
甦沉言緊緊攥住她的手，才一字一句道︰“你媽出事了，現在在醫院。”
心底一瞬間驚起驚濤駭浪，甦荷足足愣了一分鐘，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唯有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眼里是不敢置信的錯愕。
幾秒，她忽然狠狠的擦一把淚，一言不發的起身，穿衣服，下床，卻慌亂的連襪子都忘了穿。
甦沉言蹙眉，幾秒，把她抱起來，放在床上，給她穿襪子。
甦荷一雙眼楮猩紅的可怕︰“甦沉言你放開我！”
“你是有身孕的人！”甦荷的劇烈掙扎讓男人的額角終于爆出了青筋，到底是沒忍住吼了出來。
甦荷的眼淚掉的更凶，語氣里已是濃濃的哭腔︰“甦沉言，醫院里躺著的人是我媽！她現在生死未卜，你叫我怎麼冷靜？”
那眼淚砸在他的手背滾燙灼熱，男人心口一抽，伸手扣住甦荷的後腦勺，大拇指輕輕拭掉她的眼淚，額頭抵住住她的，低低的吐息︰“抱歉，是我不好。”
甦荷咬唇，細細的嗚咽聲從唇瓣溢出。
“乖，別哭，我馬上帶你去醫院，你要把自己收拾好，才不會讓她看到擔心是不是？”甦沉言低聲細語。
甦荷忍住眼淚，吸吸鼻子，點頭。
穿好衣服，拿了鑰匙，兩人走出別墅。
風很急，即使關著車窗依然能听到呼呼的風聲，天陰沉沉的，車燈的光也蒙上一層紗，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氣氛沉重的叫人喘不過起來。
車子比平日里行駛的慢。
甦荷坐在車里，死死的揪住安全帶，坐立不安，從未有一刻恨過這段漫長的路，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足足一個半小時，黑色賓利才在醫院門口停下。
下了車，跌跌撞撞的往里沖。
甦沉言看著她縴細瘦弱，搖搖欲墜的身體一陣心驚，追上，拉住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起，朝著手術室走去。
長長的走廊里，手術室上方的紅燈刺目的像血，沒有人，唯有甦慕雲一人坐在長椅上，身形弓起來，老態畢現。
手術室門口，甦沉言放下甦荷，甦荷急匆匆的跑到手術室門口，手指攀上門板，冰涼刺骨，踮起腳尖，隱約能看到里面忙碌的情形。
卻看不大分明。
甦荷失落了垂下身子，走到長椅旁︰“爸，怎麼回事？”
“今天晚上上廁所的時候，你媽忽然暈倒在洗手間。”甦慕雲嘆口氣，幾日不見，鬢發竟生出根根白發。
甦荷猛然響起上次去老宅，媽媽面色看起來就蒼白的很，養了這麼些日子居然沒有絲毫的氣色，反而越來越差，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蹙著眉頭在甦慕雲身側坐下。
三人都不說話，氣氛一如天氣般陰沉。
長達兩個小時的等待，手術室的門才打開來。
人是救下了，但醫生給出的答案卻令人吃驚——藥物中毒。
沈秀雲的體內被查出有過量的異丙酚，這種東西一般多用于臨床麻醉和鎮定，在一定量內使用並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一旦過量，將會導致中樞神經的麻痹，誘發頭暈，惡心，嘔吐等，嚴重可致死。
只是，沈秀雲並沒有接觸過這種藥物，卻因這種藥物中毒？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有人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將這東西悄悄的注射進了沈秀雲的食物里或者是水里。
而這個人，一定是甦家的人。
細思極恐，甦荷念及此，一陣頭皮發麻。
甦慕雲當即派人暗中調查此事。
沈秀雲被轉移到vip病房。
甦荷坐在病床前，握著沈秀雲骨瘦嶙峋的手，目光沒有焦距的落在空氣里。
媽媽一生都沒什麼仇人，究竟是誰？要這樣置她于死地？
甦荷抿唇，忽的感覺脊背一陣發涼，這冷意，一直竄到頭皮，她扭頭想要找個肩膀依靠，才發現甦沉言不在病房。
這個時候他去做什麼？難道還有什麼事比這件事更重要。
胸腔里，她的心忽然就不安的跳動起來，心慌的厲害，有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她搖搖頭，面色煞白的將這念頭趕出腦海。
不可能......
幸虧不是什麼太嚴重的病，住了幾天院就回家了。
回家後甦慕雲在家里安排了專門的醫生，每日的飯菜經過試探才會端上餐桌。
只是，這件事情一直查不出個結果，偌大的老宅，僕人多的很，哪個都有著不可逃脫的嫌疑，況且，沈秀雲住院，這件事已是打草驚蛇，那人恐怕早已起了警惕，最近一段時間也不會再有什麼動作。
甦慕雲只能是下令暗中關注著每一個僕人的生活瑣事，企圖從中尋出什麼蛛絲馬跡。
夜晚吃過飯，上下眼皮又開始打架。
甦荷躺在床上，透過落地窗看向外面，長睫之下，是鋪散開來的迷離燈火，隱隱約約透著一絲淡淡的悵然。
前幾天竟意外的下過一場雨，院門口的常青樹被園藝工人修剪的很整齊，被雨洗過，有著透亮的綠。
只是，鐵藝大門依舊是空蕩蕩的，沒有熟悉的車影，也沒有熟悉的人影。
放在手邊的手機忽然毫無征兆的響起，甦荷嚇了一跳，怔了片刻，才接起。
“喂，阿言，今天回來嗎？”甦荷眼里閃出細碎的光，帶著小小的希冀。
“不回去，你早點兒睡。”電話那端的男聲依舊溫和，只是那溫和之下蘊藏著這麼一大盆冷水。
電話被掛斷，甦荷眼里的光，滅了。
已經是第四天了，自從那天晚上之後，已經連著四天，甦沉言沒有回家。
若不是每天晚上這一通電話，甦荷幾乎要以為這個人消失了。
她保持著接听電話的姿勢一動不動，愣了許久。
直至樓下響起一陣狗吠聲，甦荷才猛地回神，指尖有些發冷，她攥了攥手。
夜已經深了，她要等的人也不會再回來。
下地拉好窗簾，關燈，睡覺。
躺在床上，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卻怎麼也睡不著，腦海里那股念頭越發的強烈。
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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