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家
我知道葉澤林很樂于助人,但我的確沒想到,他辦事效率居然那麼高。周末的時候,他跟我打了個招呼,下午他說的那個姓周的專家就已經跟我們家聯系上了,老爸老媽一開始還有點不知所以,電話里大致講了講病情,周大夫說他下周二過來附院看看我爺爺,然後再跟他的團隊商量手術的方案。
老爸打完電話後,有些猶疑地在網上百度了一下這醫生的資料,結果整個人徹底懵掉。我在旁邊看著也挺懵的,一大堆頭餃,還是個院士,我印象中院士都得退休年齡起跳,這大夫也就是個壯年。但讓我更加覺得震驚的是,這種國家級的人物葉澤林一說就請動了,莫非他父親是專門給中南海里頭的人看病的……?
我們一家三口圍著電腦呆了幾分鐘,老爸直接樂呵呵地問我︰“閨女啊,你答應了給人家多少錢,咱家不會傾家蕩產吧?”
我愣了半天說︰“他沒有要錢啊。”想了想,“倒是好像跟我提過,搭橋手術一般總共花費差不多是十來萬左右。”
老媽翻了個白眼︰“就一最普通的三甲也得這個錢。”
“反正他的意思是不要紅包。”我說。
“那得欠多大人情啊!”老爸不贊同地皺眉,老媽又懷疑地說︰“是不是怕被舉報啊,想想別的辦法?”
我無語地道︰“虧你們兩個都是知識分子,也太小人之心了,就不允許人家兩袖清風啊?”
“兩袖清風憑什麼先給你看,醫院里一堆人在等著他?”老爸看著我,老媽又說︰“你那朋友的爸跟這周醫生挺熟的?”
我想了想︰“應該吧……”
“那你這朋友就沒說需要表示點什麼?”
我茫茫地搖搖頭,老媽的眼神就有點奇怪了︰“他是個男的?”
我點點頭,老媽又說︰“他在追你?”
我愣了愣,脫口而出地道︰“怎麼可能啊?他……”斟酌了一下,“年齡比我大多了。”
老媽卻更加警惕︰“成家了嗎?”
我撒了個善意的謊言︰“嗯……”
老媽沒話講了,老爸一拍大腿︰“管他的,到時候再看怎麼謝吧,橫豎現在爸的病最重要!”
他們就暫時沒再糾結了,而我想了想,還是私下里跟葉澤林打了個電話,表達了一下我們家的震撼和謝意。
葉澤林在那邊淡淡地說︰“不是說不用提到我嗎?”
我急忙道︰“沒有,我沒跟他們具體說起你!但是……我還是覺得,應該謝謝你。”
他還是那副超脫的樣子︰“到時再說吧,畢竟還沒手術,八字沒一撇。”
我愧疚地道︰“說實話,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就隨口那麼一說。誰知道你竟然真的幫我們家這麼大的忙,我……覺得欠了你很多人情。”
葉澤林卻沒什麼音調地說︰“快期末考了,你專心復習,別再想這些,後面的事等大人來處理。”
我愣了半天,一時間竟有點不知道怎麼說,只好干干道︰“哦,謝謝老師。”
他沉默了下,我撇嘴無奈道︰“那你忙吧,我先掛了。”
葉澤林頓了頓︰“嗯,好。”我就摁斷了。
後來關于我爺爺的手術,也沒太多需要我操心的了。因為不光我爸媽,我姑姑,甚至連我在國外的那個叔叔都趕回來了。而且听老爸老媽的意思,周醫生的確很靠譜,而且德高望重,跟他們接觸過幾次,只說爺爺的病情和手術方案,別的什麼都不肯說。手術時間暫時定在七月上旬,到時候具體看爺爺的恢復情況。不過,安貞床位極其緊張,所以爺爺就還是先在附院住院,到時候再轉過去。
我沒再跟葉澤林聯系,上次听他的語氣,我估計他很不愛客套,牽完線就不想�@鋁耍 躍兔輝偃ヶ蛉潘 br />
這學期的專業課背起來很枯燥,經常沒記兩頁就困了。邊復習閆菲還邊拉我去那個暑假支教的培訓,那次期末考試周前的最後一次集合啟動會,我才知道她是報名去西部的,有點無語地說︰“那我豈不是要一個人去那山溝溝里,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啊?那我肯定不去了。”
閆菲惆悵地道︰“我也是最後才被臨時調過去的。西部沒人願意去,都怕曬一臉高原紅回來,我們愛心社的人只好身先士卒了。”
陸新陽正好過來發車票,他這段時間跟我和閆菲吃過兩次飯,算熟了。閆菲開玩笑地跟人家說︰“陸學長,你是去中部的對吧?麻煩你到時候照顧一下我們裴裴哦,幫她拎拎包打打水什麼的,她可是千金大小姐。”
“這幾個星期好像都是我在幫你打水吧?”我沒好氣地反抗,陸新陽卻爽快地笑說︰“沒問題。”
期末考陸陸續續結束後,就開始放暑假,我原本以為我趕得上爺爺做手術的,但最終他們定的日子在七月中旬,那天我已經出發去支教三天了。老爸老媽說有消息就通知我,爺爺更是笑呵呵地讓我放心去玩,說等我回來的時候,他就可以下床跟我去公園蹦 了。
集體去支教的火車上,我們二十個人分散在兩節車廂。一身汗地上了火車後,陸新陽過來幫我搬行李上架子。看我一個箱兩個包,他有些愣地說︰“你都帶了什麼東西啊,夏天衣服有這麼多?”
我說︰“哦,不是,我帶了些床單蚊帳之類的。”
陸新陽就笑了︰“那邊是大通鋪,不是一人一張床的,你要換自己的床單可能有點麻煩。”
我一听有點不好意思,他看跟我位置離挺近的,就問我旁邊那人能不能換,坐到旁邊陪我聊天來了。
開車之後,我有些困頓,到那邊要十幾個小時,我從來沒坐過這麼久的硬座。在位置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醒過來的時候,看見身上蓋了件衣服,陸新陽在那看考研的書。我問他說︰“這衣服是你的嗎?”
他回頭說︰“嗯,我剛才看你睡得好像有點冷。”
我看了看他道︰“那你不冷啊,要不外套還你?”
“哦,沒事,我還有一件。”他從書包里又找出來一件運動服,我于是就心安理得地蓋著了。
後來入夜,我累得睡得東倒西歪的,釣魚釣得一直撞人家身上,我就記得自己說了好幾次“對不起”,然後又死死地睡過去了。
總之,跋涉了一夜,第二天到了c市,我們又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大巴,下午才終于到了支教那個村子的……縣上。
大家先在縣上的小旅館里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再出發去村里。兩個人住一個房間,跟我分到住一起的女生是跟我同年級經管學院的,叫陳希,關燈睡覺的時候,她居然問我︰“跟你坐一起的是你男朋友麼?”
我莫名地說︰“不是啊,怎麼了?”
“沒有。”陳希笑笑說︰“我每次從前面去打水上廁所,都看到他幫你蓋衣服,你還靠他肩上。看他挺照顧你的,我就以為你是他女朋友呢。”
我頓時有一點窘,該不會我口水都流人家身上了吧?看來下次得找機會謝謝陸新陽一下。
第二天去到村里,那邊的校長和留守的孩子們列隊歡迎我們。孩子從五六歲到十來歲不等,站了有幾排,大多瘦瘦黑黑的。中途還有個插曲。一個老師模樣的人跑過來跟他們的校長說︰“老劉,附近幾個村子我都跑遍了,還是找不到楊一昊那兔崽子!”
劉校長就很歉意地跟我們說︰“我們本來有四十八個學生,現在這是四十七個。有一個經常逃學,調皮得很。”
因為我們是第一天來,所以當天不教課,就跟孩子們認識一下,做做游戲,培養感情。
我在來之前,查了一些關于留守兒童的資料,但實際接觸下來,卻覺得他們不像新聞里報導得那麼堅強樂觀,反而更多的都很內向,甚至好像還有些自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離開親人,無依無助的關系。
晚上的時候,孩子們都回家了,我們就在女生住的平房里打拖拉機。我爺爺今天做手術,我一直等著爸媽的電話,十點多的時候,老媽才終于給我打來,說爺爺的手術很成功,傍晚的時候就出來了,到現在情況一直很穩定,讓我放心。
我松一口氣,老媽又舊事重提地說︰“還有啊,你能不能再問問你朋友,到底怎麼謝謝周醫生啊,吃他們一塊吃個飯行不行?他也太不食人間煙火了,剛過來巡視,你爸提了句,他就一直說不用,我們都沒轍了!”
我有些遲鈍地應了聲,老媽就把電話掛了。
我在外面站了一會,想了想,不知道葉澤林是不是已經睡了,就給他發了條短信︰“老師,我爺爺手術成功了。”
過了沒多久,他回了過來︰“恩,我已經知道了。”
現在總該可以說道謝的事了吧,我想著老媽的話猶豫著,握著手機,在想該怎麼措辭好。誰知道兩分鐘後,葉澤林居然給我打了過來,我趕緊接起,听見他說︰“夏裴。”
感覺已經挺久沒听見他聲音了,我說︰“你還沒休息啊?”
他說︰“沒有。”然後直接轉入了正題︰“你爺爺術後情況怎麼樣,呼吸電解質這些都正常麼?”
“我不在他跟前……不過我爸媽說他現在已經醒了,應該挺好的吧。”
葉澤林欣慰地應了聲,我又道︰“而且我爸媽說,手術很快。那個手術方法叫什麼來著,一般要三小時的,我爺爺才兩小時多一點就出來了,周醫生真的很厲害!”
“非體外循環。”他低聲解釋了句,我說︰“對,就是那個,說是讓心髒一邊跳一邊做手術的,那手得多穩啊,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葉澤林沒說什麼了,似乎低笑了聲。我沉吟了一陣,沒辦法地道︰“嗯……還有個事情,我爸媽說,這次我們真的挺麻煩周醫生的,他們想著不論如何,起碼要請他和你還有你父親一起吃個飯。但周醫生實在是……他過去看我爺爺沒事就走了,我們全家都覺得很不好意思……”
安靜了片刻,葉澤林淡淡地說︰“你們和其他患者一樣,都要交手術費,不是白做的手術,不需要不好意思。”
“那怎麼一樣……”我辯解了句,他卻又不容置喙地說︰“我知道周醫生的脾氣,是因為你爺爺的情況不算樂觀,手術有風險,他才願意接。病人在他眼里都一樣,而且他不喜歡應酬,所以同你父母說,別費心了。”
我想了想,躊躇著問說︰“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很不喜歡應酬?”
葉澤林頓了下,特別堅定地“嗯”了一聲,又生怕我們非要請他吃飯一樣地補充了句︰“我在外地,也不方便。”
我沒有戳穿他,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一個畫面,如果他一本正經地在飯桌上講福爾馬林,太平間,泡尸池什麼的,老爸應該也會暈死吧。
我嗤地一聲笑出來,隔了兩秒,葉澤林在那邊低聲說︰“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趕緊打住,“那好吧,我去跟我爸媽說。如果下學期回去你有空又不嫌棄的話,我請你吃飯好了。”
他又靜了兩秒,挺輕的聲音︰“你怎麼總是要請我吃飯?”
我怔了怔︰“哦,沒有……因為我、我也不知道還能請你干什麼啊。你放心吧,我已經知道你不能吃辣和生冷的東西,不會再讓你有前兩次那種不好的回憶了!”
他沒有吭聲了,只有輕輕呼吸的聲音。靜默了一會,我說︰“對了,你剛才說你在外地,是旅游嗎?”
“不是,是參加我們學校和c大的一個合作項目。”他淡淡地解釋,我卻愣了下,“c市?我也在這邊啊。”
葉澤林有一點驚訝地說︰“是麼?”
我說︰“嗯,是學校愛心社組織的一個給留守兒童的支教活動。不過也不算是c市了,是在它下面的一個村子里。”
“是什麼地方?”
我想了想,把縣名村名都告訴了他,葉澤林也沒說什麼,叮囑了句注意安全,然後就掛斷了。
我回到屋子里,看她們又玩了一會牌,十二點多的時候,大家就收拾上床睡覺了。
我習慣性地看了看手機,卻發現有一條裴益的短信,正正十二點發的︰“裴裴,生日快樂。听姑父說你一個人在外面,照顧好自己。”
我愣了很久,對啊,明天……應該說是今天我過生日,但連我自己都忘了。家里忙成這樣,爸媽也忘了。
眼眶突然有點熱,我想,會這樣第一時間記著我的,大概也只有裴益了吧。(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