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一大一小的兩人走的很慢。
風靜靜地吹著,拂過兩人輪廓一致的面頰,矮小的孩子在走到一處小巷子邊角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腳,好半響,他仰起頭用泛著紅的眼楮怯生生沖梁生開口道,
“我……我可不可以不回劉秀阿姨那里去了啊……”
本還在心不在焉地望著前面的路,卻因為這個問題上猛地停住了腳步,梁生低頭看了看小孩拉著個小臉的模樣,起先是覺得有點有趣,但想了想他還是揚著聲似笑非笑地答道,
“真不回去了?天大地大,那至少還是個遮風避雨的家,劉秀阿姨她說送你走也無非是氣話,你要是和我走,那日子肯定就不好過……”
“哥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一听小孩這麼說,梁生怔了怔,眼見這多少年前的自己像個畏寒的小動物似的在自己的懷里不撒手,動作神情都是滿滿的信任,梁生先是抿了抿嘴角,好半響他卻是難得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而在捏了把小孩的鼻子長嘆了口氣後,他這腦子也難免活絡了起來。
在他的記憶里,這次被冤枉偷了東西之後劉秀的確是沒有把他送走,可是他這之後日子也沒好到哪里去。那個蔣老師認定是他偷了東西,把這件事搞的但凡是住他們附近的都知道了,這閑言碎語總是傳的特別快,那會兒梁生自己也不太爭氣,結果就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真養成了亂拿別人東西的惡習,現在回想起來,那雙已經被他放回去的球鞋似乎就是個開始,自此之後他便再難回頭,
如今小孩雖說是被他及時制止沒來得及犯下錯誤,不過劉秀那邊估計還是不信他的,在這種環境下過日子但凡是個人都不會太舒坦,更何況是個不大的孩子,不過他現在即使有心想把小孩帶走,自己卻還沒個正經住處,偏偏現在這小子就和個牛皮糖似的對他黏糊的不得了,而想到這兒,梁生忍不住蹲下身,卻在視線接觸到小孩額發後的那道大疤時一下子愣住了。
“疼不疼了……”
用拇指忍不住摩挲了一下,小孩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楮卻沒有躲開梁生的觸摸,他似乎是感覺到梁生聲音里的異常,好半響卻是紅著眼楮搖了搖頭。
“都不疼了,可是當時好疼……我舅老爺和大伯喝醉了酒就打我,還砸我的腦袋,我打不過他……”
小孩的語氣透著股委屈,說著說著又要哭了,臉色難看的梁生把他撈進懷里哄了一句,半響卻是眼神晦澀不明,心底一片寒涼。
“聲聲,等我幾天吧,我把我們自己的家找回來,到時候再接你走好不好?”
“我們……的家?”
一听這話就愣了,小梁聲不懂這句我們的家是什麼意思,心里卻有種面前的人絕對不會騙自己的直覺,可是他自己的家早就沒了,自從他爸爸媽媽都走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家了,那間不大的小院子早已經被他的舅老爺一家搶走,收養了他的劉秀也從沒有去真正的願意接納他,他僅存的,最後的賭注都一股腦地給了面前這個和他有著同樣名字的人,而見狀的梁生卻只神秘兮兮的一笑,半響卻把自己的小指和小孩湊在一起輕輕的勾了勾。
“對,不騙你……我們的家,我去把它找回來。”
*
“一共八十七塊錢,你算算對不對啊?”
銅鎖街道最西邊的一家買不,穿著白罩衫的中年男人正替面前的年輕人將一干日用品裝好,待所有東西都被年輕人提在手中後,叼著煙的男人才好奇的開口問道,
“外鄉人?來這兒打工的?以後都住這兒了?”
“嗯,準備在這兒安個小家,哪兒也不去了。”
聞言笑著地點點頭,轉了幾條路特意過來的梁生故意操著一口不太熟練的普通話邊回答著老頭的問題,邊從兜里掏出一個皮夾隨便抽了幾張鈔票給中年男人。
“師傅您知道附近哪兒有房子租嗎?單間就成了。”
嘴角勾著笑,上午才在吉祥飯店里順帶蹭了一把免費澡的梁生此時看起來格外的精神,水靈干淨的俊俏模樣對于八到八十八歲不論公母的哺乳類動物似乎都有著絕對的吸引力。
“老子總算也能人模狗樣一回了啊……”
在心里默默想著,梁生這邊還沒來得及說話,系統的聲音就在耳邊響了起來。
【文盲寄主,請將這叫做人格魅力。】
“系統,你一天不打擊我就會死麼……”
無奈地在心底翻了個白眼,梁生維持著面上隨和的表情,還沒來得及繼續聲討系統的惡行,面前的中年男人倒是又開了口。
“誒?這你還真問對人了!我可是這條巷子里消息最靈通的了!”
一听這話,中年男人便是眼楮一亮,將嘴里的煙猛抽了口,他附到梁生的耳朵邊,接著便壓低著聲音開口道,
“街東邊有間屋子,算是我們家的租屋了。院子不大,不過住你一個小年輕是挺好的了,那屋子空著有幾個月了,灰沾了不少,不如我租給你?便宜點,算你這個數好吧?”
“怎麼這麼貴啊,我剛才路過看了看好像還是個蠻小的院子吧……”
眼眸中滑過一道不易察覺的情緒,梁生做出一臉好騙外鄉人的模樣,膽怯地環顧著四周,傻愣愣的表情看在中年男人眼里那是心頭一陣暗喜。
“誒!哪里貴!這還是看著小伙子你面善才租給你的啊!我在這兒住了那麼久了,信用什麼自然是有的!院子你盡管租!水電我們都沒停,你今天收拾收拾就可以住進去了,我再破例把鑰匙給你好不好啊!!你就給我一句話,租不租?”
“那成,我這也人生地不熟的,那就信師傅您一回!我先在您這兒交一百塊押金,晚上我再來看房子成嗎?”
斯文靦腆地說了一大通,梁生說著干脆地從皮夾子里取出一張紅票,又另外地拿了一張綠的塞進老頭手里開口道,
“那就麻煩您給我打掃一下成嗎?下午我還有點事,晚點才能回來,這五十塊錢就算單獨給您的酬金,以後還得麻煩您。”
“不麻煩,不麻煩……”
連連擺手,笑的合不攏嘴的中年男人將那兩張鈔票塞進上衣口袋里,在掏出一把銅鑰匙遞給面前的年輕人後,他順便掏了一支煙也給梁生點上了。
“鑰匙我就先給你了,下午我去打掃一下,晚上你就直接住進去吧,邊上有兩個小屋子是我和我兒子住的,其他都可以隨便進去……”
“喲,您還有兒子?”
“哎,是,就是個不著調的賭鬼,四五天不知道回家……”
這般隨口抱怨了一句,這中年男人似乎對自己的那個兒子也頗有微詞,而眼見面前這模樣精神的小伙兒,他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道,
“話說,這聊了半天了,還沒問小伙子你叫什麼呢?”
“嗯?”
嘴里吐出一絲煙霧,夾著煙沖老頭勾嘴笑了一下,梁生眯著眼楮懶洋洋地靠在小賣部的櫃台上,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開口道,
“我姓梁,叫梁生。”
“梁……梁聲?”
一听這名字就嚇了一跳,中年男人僵硬著上下打量了一圈這個抽著煙的年輕人,好半天才干巴巴地回道,
“那……那可巧,我也姓梁,這還是本家呢。”
“是嗎?那可真是緣分了,說不定咱們以前真是親戚呢……”
聞言眨了眨眼楮,梁生說著將煙嘴叼著,在把玻璃櫥台上的兩袋日用品提起來,他沖還在驚疑不定的男人笑了笑道,
“不過那也沒關系,反正我都回來了嘛……您說對嗎?”
*
梁生從小賣部走出來的時候,又回頭看了看站在櫃台後面的中年男人。
男人低著頭,叼著煙,嘴里哼著小調,看上去精神抖擻,紅光滿面,比大多數同齡人看上去都要健康快活好多。
他叫梁宏偉,有一個兒子叫梁興,他們都是梁生名義上的親人。
可在梁生的記憶深處,這兩個人的名字卻更像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垃圾一樣被他完全拋在腦後,十五年間,都不願再想起。
如果不是剛剛小孩硬是要和他走,梁生甚至都快忘了自己還有個家了……
原來就在這兒。
暮靄,夕陽,他父親自己鋸木料做的紅漆小門,從紅磚院牆里伸出來的銀杏樹和棗樹枝葉。
“我舅老爺和大伯都是壞蛋,他們騙了我媽媽,把她騙走了搶了我的家之後,就把我趕出來了……”
耳朵里仿佛還徘徊著小孩的低訴,梁生愣愣地抬眸將這個小院子的一磚一瓦一點點地收進眼底,內心竟有了幾分茫然的失落感。
他是真是離開了太久了,十五年來迷了路走了錯道,跌跌撞撞,滿身泥濘,現在竟然蠢得連自己的家都找不到了。
【滴——第三項任務發布,家庭歸屬感修補。成功幫助幼年寄主獲得安全感和歸屬感可獲得基礎點數10,梁家小院一套,請寄主加油~】
系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大卻也異常清晰,卻也讓梁生的表情在夜色中顯得有些冷漠起來。
一對本就游手好閑,偷雞摸狗的無賴父子長期靠著親戚的幫助救濟過活,不言回報,不談恩情,卻在親人有難的時候煽風點火,趁機把屬于別人家的一切都騙了過來。
“慧芳,你要是相信我,就把聲聲和家留給我來照顧吧,你一個女人走,再帶上個累贅一樣的孩子,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阿沛死得慘,我們都知道他受苦了,可是這沒辦法啊他殺了人啊,你還不相信舅伯我嗎,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聲聲的……我們都是親人啊……”
當時的梁宏偉一臉悲苦,言語間盡是替梁家考慮的意思,說這話的時候,似乎是把他年輕時候在供銷社跑業務時的口才都用了上來,字字句句都是情真意切,可就在梁生的那個媽拋下兒子踏上火車離開這座城市的後一秒,他們就立馬將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諾瞬間拋在了腦後。
“臭小子趕緊滾知道嗎?我們家可供不起你這小災星!你爹媽就是被你克了,才會那麼倒霉的!愛死哪兒去死哪兒去,別呆在我這兒了知道嗎?從今以後這的一切都是我們的了,你給我趕緊滾……”
那個惡霸一樣的梁興揪著自己的衣領子把自己往冰冷的水桶里摁的樣子,就算是過了十五年,梁生也覺得自己忘不掉,他剛剛抱著小孩的時候還能看到一道就在額頭邊上的,還挺新,挺顯眼大疤,這道疤梁生腦袋上同樣也有,只不過因為時間久了所以看不清楚了也不顯眼,這道疤就是那梁宏偉的兒子梁興用板凳砸出來的,而光是這麼想著,他便將嘴里的煙頭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一腳。
梁家的小賣部到手了,梁家的小院子到手了,梁宏偉他們就再也不認梁聲這個親人了。
他們衡量親人的標準就和這個世上大多數狼心狗肺的人一樣,有錢的才是他們的親人,像梁聲這種沒爹媽惦記的小可憐蟲——
他還不配。
手指上轉著那把剛剛到手的鑰匙,梁生從錯雜的回憶中緩緩回過神來,嘴角卻尚帶著幾分嘲諷的笑意,他到底不是那個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了,多年的復雜的社會經歷也早讓他沒了當初那些哭哭啼啼的心情,不過現在既然他都已經回來了,總得讓這欺負過的他王八蛋一家都付出代價,再把有些東西討要回來,而想到這兒,他便緩緩走到巷子口沖等在那兒的兩個小青年陰測測地笑了笑。
“誒,梁哥嘿嘿……”
兩個點頭哈腰的小子看著就獐頭鼠目的,仔細一看赫然就是上次跑那做豆腐花的張老太家找麻煩的那兩個,說起來梁生要找到他們也是十分容易,畢竟有系統這麼個定位在呢,在附近一轉悠也就踫上了,這兩小混混經過上次那件事一看見梁生的臉就發怵,剛想掉頭就跑就被梁生扔出來的一張紅票給弄的愣住了。
【寄主三觀傾斜30°——寄主三觀傾斜50°——滴滴滴——“
上輩子的梁生慣常混跡這些三教九流之間,自然也懂得這些人的溝通方式無非就是錢和拳頭,如今他回來了本不想再沾手這些東西,但是剛看到小孩額頭上的那道難看得要命的大疤他又沒由來的有了火氣,梁宏偉這貪財的老王八蛋就心疼他那混賬兒子,他就偏偏要把那叫梁興的王八羔子給好好教訓一通,讓他也知道知道什麼叫傷心,而想到這兒,梁生無視系統在自己耳邊越來越響的三觀傾斜警告,壓低著聲音就沖那兩個小混混交代起自己的計劃來。
*
夜色漸濃,街上燈火通明。
市立醫院的門口,自黑暗中緩緩駛來了一輛黑色小車,還沒等它停下,司機就大喇叭摁的巨響,瞬間驚了一大片門口出入的病患。
“小趙,給我好好開!沒事按什麼喇叭!”
胖乎乎的龐經理坐在汽車後座上沒好氣地罵了那冒失的司機一句,待發現自己身邊的大老板不太高興地瞄了自己一眼,他立刻驚慌失措地閉上了嘴。
“鎭,老板,就……就是是這兒了,張師傅就住在這兒呢。”
結結巴巴地不敢直視瞿昭的眼楮,龐經理滿頭大汗地哆嗦著嘴唇,一邊用手背抹汗,一邊解釋道,
“今天這事的確是我做的不好,當時听到張師傅一倒下來,我就慌了神了,我也沒多想別的,就想著既然他說他會,我就把那小子帶進後廚房了。老板,您就網開一面吧。我怎麼說也是一直跟著您的老人了呀是吧……”
“我說老龐啊……”
嘴里發出一聲低笑,瘦削蒼白的年輕男人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他似是剛從外面回來所以身上帶著股疲憊,不過這並不影響那雙上挑的眼楮折射出來的鋒芒,而在透過薄薄的鏡片望了窗外一眼後,他細聲細氣地開口道,
“你知道為什麼老張做飯的時候都不許人進去嗎?”
“啊?不……不是因為老張藏私嗎?他那個手藝不是不外傳人的嗎?難道還要什麼其他意思……”
龐經理覺得有點莫妙奇妙,可是既然吉祥酒店最大的老板瞿昭已經這麼說了,他也不能傻愣著不回答,畢竟他們家這瞿老板看著是個溫和好說話的人,骨子里卻是個十足刁鑽的性子,所以當下他便忍不住又開口問道,
“到底是個怎麼回事?難道有什麼玄機?”
“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說起來也應該怪我出差之前沒安排好吧,這老頭子這兩年身體大不如往日,我早該讓他退了的……”
這般搖頭嘆了口氣,瞿昭眉目低垂地瞄了眼一直在听他的龐經理對話的司機,嘴角勾了勾,然後淡淡地開口道,
“這張老頭以前給劉崢嘯的爺爺做廚子的,部隊里炊事班出身,听說原本也沒什麼做菜的本事,可是自從開始專門給劉老爺子做飯開始,他就陸陸續續地在國外得了很多獎……據說是因為當初劉老爺子胃癌晚期被割了四分之三的尾,除了水什麼東西都吃不出味道。老張為了老爺子的病,特意從老家後院里偶然得到的一株開了十年不敗的罌粟花上摘了殼和籽,用那東西給老爺子治好了厭食的毛病……”
“這也就是說……老張的菜其實沒有什麼特別出奇的地方,全是因為那個罌粟殼的效果,所以他才會不允許別人看他做菜的過程……”
“是呀,所以我把他找來做大廚的時候,這老頭子可高興壞了,劉家老爺子沒了,他的價值也沒了,至于他做的那些加了那麼多料的菜,那是會吃死正常人的東西,劉家的狗估計都不會踫……”
被瞿昭輕描淡寫的這麼一說,瞬間驚得臉色都一白,龐經理還沒消化玩瞿昭和他說的話,腦子卻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誒,不對呀,老板……如果張老頭的菜那都是拿罌粟提味才有的效果,那為什麼那小子也能做出和張老頭一樣分毫不差的菜呢?他可是在一個廚房人的眼皮子底下做的,要是他偷偷加了料,我們也應該發現呀……”
“所以說,這個叫梁生的小子倒是個有意思的啊……”
聞言點點頭,瞿昭說著抿了抿嘴角,他的膚色呈現出一種異樣的紙白,一張神情稍顯冷漠薄情的臉上也充斥著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麼個人才咱們可得想辦法留住啊,不過還是得查查來路,劉崢嘯那孫子剛剛還打電話讓我給他拉/皮/條呢,做他個美夢,我這開的是飯店又不是鴨、店,等會兒他來了就讓他上樓,我來好好來和這個梁生聊聊。”
*
“毛子!毛子!”
探頭探腦地站在吉祥酒店後廚的門口,一路裹著舊外套,頂著涼風跑過來的梁生搓了搓自己發燙的耳朵,避開一大堆忙碌的後廚,朝站在角落擇菜的毛子揮了揮手。
“喲,大梁你可來了啊!”
毛子一抬頭,一眼便看見了站在小門那里的梁生,淳樸的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一個笑容,他放下自己手中的菜籃子,朝一邊的幫廚打了個招呼,然後大步跑過來道,
“怎麼才來啊,老子都等你半天了,龐經理剛剛就和我說了,要是你來了,就趕緊去他辦公室一趟……”
說著停頓了一下,毛子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不明所以的梁生,壓低聲音解釋道,
“你今天不是表現的還不錯嘛,我听說啊,張主廚這次病的不輕,以後怕是要在病床上養老了,不出意外的話,我估摸著龐經理應該是來和你談長期合同的事,你小子這次可算運氣好了!這手好廚藝到哪里都是個寶啊……”
“誒,是嘛……”
被毛子的話弄得心頭一喜,梁生維持著不動聲色的樣子地打量了一圈後廚內默默注視著他們這邊動靜的其他廚子,抬手拍了拍毛子的肩,這才含笑開口道,
“無論怎麼樣,麻煩先帶我去見龐經理吧,讓他等著我也不太好……”
“鎭,成!”
毛子挺痛快地應下了,拉著梁生的胳膊就要出廚房,可是還沒等走出兩步,身後的廚台上就傳來一陣暴喝。
“這是哪個孫子干的!這水產怎麼到現在還沒解凍,樓下八桌都點了蒜蓉蝦!這不是瞎攪和嗎?老子剛才是讓哪個人給我把蝦處理好的!”
大胡子的主廚脾氣暴躁的將拳頭砸在桌子上,瞪得老大的眼鏡看的所有打下手的小工都沉默了下來。
“那個陳師傅,剛剛你是讓我收拾這些蝦來著,可是剛剛我去樓下拿了些發面,沒來得及弄,一個沒留神就給忘了……”
穿著白色罩衣的中年女人怯怯地開了口,話還沒說完就被陳胡子憤怒的聲音打斷了。
“放屁!我和你剛剛說了沒有啊!你就這麼應付我對不對?張主廚不在,你們一個個就不拿我當回事了對不對?別以為這店里的天要變了!只要老子在,你們就別想好!”
扭曲著臉大聲地說著些意有所指的話,那大胡子的廚師邊說邊看向一邊一臉漫不經心的梁生,接著惡狠狠地開口道,
“老子在這里起碼也干了有二十年了,別把我當個擺設!”
“陳胡子,給我好好說話!唾沫星子都飛到鍋里去了!”
毛子一見這情形當下變了臉,大喝了一聲打斷了那個叫陳胡子的長篇大論,他轉過頭無奈地看了梁生一眼,接著有些抱歉地開口道,
“我這有點事,要不你先上去大梁?龐經理的辦公室就在二樓的最盡頭,你進去的時候敲個門就成了,真對不住了……”
“沒事沒事,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去就成。”
聞言,梁生笑的自然,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此時廚房里的緊張氣氛,他拍了拍毛子的肩,插著外套口袋慢吞吞地從眾人面前走過,待走到那叫嚷著的陳胡子面前時,他猛地停下腳步,接著低下頭掃了眼那鐵盆里還凍著的一團基圍蝦。
“你小子看什麼看!”
陳胡子不太高興地瞪了梁聲一眼,嘟嘟囔囔地似乎想說些什麼,不過礙于毛子在場,最終他還是選擇將自己的滿腔火氣發泄到了那之前出了錯的女小工身上。
“還不去弄點熱水!傻愣著干什麼!趕緊把這些冰渣趕緊給去了!讓客人等的久了,我讓經理馬上開了你信不信!”
“誒誒,是的,我馬上去……”
被陳胡子吼得紅了眼楮,那小工委屈地端著臉盆剛要下去倒熱水,卻冷不丁地被一只手拉著了肩膀。
“不能用熱水解凍。”
“啊?你說什麼?”
淡淡的聲音在廚房里響了起來,不大卻異常清晰。陳胡子聞言一愣,用錯愕的眼神看向梁生,然後便看見那廚藝不錯,長相娘氣的小子用慢條斯理的腔調緩緩開口道,
“凍肉之類的東西是不能直接用熱水解凍的,肉食在速凍的過程中,它的細胞內液與細胞外液迅速凍成了冰,形成了肉縴維與細胞中間的結晶體。這種汁液的結晶體是一種最有價值的蛋白質和美味物質。如果用熱水解凍,不但會失去一部分蛋白質和其香味物質,更主要的是會生成一種稱為丙醛的一種強致癌物,所以……凍肉一定要用冷水解凍或使其緩慢地自然化解,這樣才可以保存它原本的食用價值。”
【寄主成功發動“知識就是力量”技能,用智商征服在場群眾,獲得人格魅力3】
系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梁生像背課文一樣把那串他自己也不太懂的東西流利地從腦子里復述出來,接著抬眼看向周圍一圈茫然的廚師,攤開手笑著道,
“當然了,如果你們等不及的話,也可以抹點生鹽,據說那玩意兒也挺好用的。”
……
小的那個听了大的那個的話,天黑之前,到底是溜回家去了。
回來的路上他都在想著劉秀剛剛和他說的話,心里即是委屈又是郁悶,連走回去的步子都帶著一萬個不情願。可是他知道大的那個有難處,他得好好听話才能不讓自己又一次被嫌棄,盡管他也不明白梁聲那句把家找回來是什麼意思,可這卻並不影響小孩對他的信任,而另一邊,劉秀在家里倒是發生了件意料之外的事。
小孩跑出去之後,劉秀從頭到尾都沒關心這孩子一個人去哪兒了,剛剛蔣老師來家里說的那番話徹底傷了她的心,她這些日子本就被丈夫不顧家的荒唐行為弄的心力交瘁,再遇上這樣的事自然是滿心怒火,她一直覺得自己對梁聲的教育很嚴格,可現在被別人這麼找上門奚落她自然是覺得面上無光,偏偏她又是個懦弱自卑的性子,縱使有百般苦楚也沒臉去找任何人訴說,就只能躲在家里偷偷的哭泣。
她心里心疼那些賠給了蔣老師的錢,同時又有些害怕丈夫回來發現自己動了家里的存款,畢竟自結婚以來她就一直唯唯諾諾地和自己的丈夫生活在一起,無論是無法生育還是其他的許多問題,只要丈夫責怪到她頭上,她都不敢反駁,明明如今丈夫出軌是大錯,但劉秀想到自己至今沒有生育的事便只能選擇忍氣吞聲,可是這世上沒有一個女人能容忍這樣的婚姻,就算劉秀再怎麼逼自己不去想她都難以釋懷,而恰在她懷著這樣復雜的心情坐在自己房間里獨自垂淚的時候,她那說好了今天不回來吃飯的丈夫倒是莫名其妙地就回來了。
“劉秀!!劉秀!!”
一進門就扯著喉嚨亂喊,張程遠今天在外頭吃了憋受了氣丟了面子不說還被小〞qing ren〞罵的夠嗆,回來的路上他一臉狼狽地邊罵邊揉腦袋,這心里又是心疼那丟了的錢包,又是惱恨那小.婊.子的無情,這般想著,這個心胸狹隘的男人難免氣急,在熟悉的大排檔老板那里賒賬灌了兩斤黃湯才晃晃悠悠地回了自己和發妻的家,可這一肚子的邪火他又沒處發泄,想到剛剛自己顏面盡失的場景更是氣的臉色漲紅,于是等一回到家中,他眼看著劉秀哭的眼楮紅腫卻對自己不理不睬的樣子,先是有些暴躁地在屋子里轉悠了兩圈,接著上去就狠狠地給了她一嘴巴子。
“你他媽的!又在家里哭!老子早晚被你哭死!賤貨!!”
“啊!!張程遠!!你瘋了!!”
“對!我瘋了!我他媽現在就打死你!!”
喝了酒的男人半分道理都不講,仗著酒精帶來的一股蠻勁便將尖叫著的劉秀摁在地上毆打了起來,披散著頭發劉秀被打的都懵了,等反應過來便開始不斷的哭泣和蹬踹身上的男人,可是可怕的拳頭和巴掌還是不斷的打在她的身上,讓鼻青臉腫的劉秀連哭聲和求救聲都漸漸微弱了起來,偏偏外頭整個院子里的人都听見了張程遠在家里毆打劉秀的聲音,卻沒有一個人想上去去勸或是阻攔。
“人家的家事啊,管什麼呢,張老師打的是自己老婆,我們瞎摻和什麼啊……”
上世紀人典型的不愛管閑事的語氣,鄰里們這般竊竊私語著听著女人絕望的哀嚎聲音,竟連一絲同情和憐憫都生不出來,他們不知道這個女人正在遭受著丈夫幾乎將其殺死的暴力對待,只覺得他們是夫妻,這個女人再怎麼挨打那都不算事,可是這種人情冷漠恰恰讓很多可憐的女人都深陷于這種絕境之中,而就在這時,听了大梁生的話又獨自回來的小梁聲倒是恰巧就跑進了院子,而一等他推開那熟悉的小門,他便親眼目睹了張程遠正在對劉秀施暴的情景。(m.101novel.com)